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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英雄系缟 红颜唾悲(三)

  就在多罗无意邂逅严晨故人时,另一边的归荒正遣远师西征。

  经二十日夜以继日奔波劳碌,这八万人总算到了四角山。

  四角山顾名思义有两个对角,通行四条大道。

  北道通向不关山,西北道通往覆水,西南道直挺卓地,封妒命整军稍待,在四角山安营扎寨。

  封妒领重兵来犯的消息早被报告给了不关山c卓地c覆水的首领,三方人谨记琴秀谕旨,暗中调配兵力。

  琴秀早有书信,若封妒率先袭击不关山,则不反抗,假意让敌兵得胜。一旦不关山失守,再派卓地c覆水两路兵假意救援,一定要让封妒认为自己赢了才行。

  若封妒并未率先攻打不关山,则不关山c覆水c卓地三方兵马集会,呈包围之势,围歼封妒!

  当夜无话,耳闻阴风飒飒,如闻鬼哭。第二日阳光昏黄不安,直到日落后才犹见阴沉不下的暴雨。

  暴雨一路开道,摧花折柳,不仅将天地调和成汪洋无际,更把悲悯收起,张着獠牙对付无处寄身的三千束甲。

  封妒趁雨夜遣八千人往不关山方向去,他们每个人身上携带三个草人,远处可望人影幢幢,不知情者,还以为遇见了上万雄师。加上马蹄声碎,气势如虹,更有一派虎狼窥伺之感。

  另外封妒又各遣一万人埋伏于卓地c覆水通往不关山的必经之路上,沿途放下暗桩c大石,树上驾设弓弩c道路铺好大网,剩余人则偃旗息鼓c钳马衔枚,悄悄往卓地c覆水二地鹜行潜掩。

  一路悲风割面,滂雨侵衣,众人冒雨而往c荡风而行,只想把归荒的交代完成。即使前路是虎牢关c黄泉路,也要踏碎铁蹄,为不世霸业铺石造路。

  在闻得封妒展开行动之际,不关山c卓地c覆水三地也紧急行动起来。不关山四面险要,易守难攻,若想突破有进展,必须涉水上山。山下有一条怒水隔成天堑,每至夏季,怒水水流急涌,狂风大浪滔天,行船根本无法到岸。因此不关山的守卫自恃地理位置特殊,而有所疏松懈怠。

  背着稻草人的八千人冒着大雨疾驰,在天亮之前果然赶到怒水跟前。众人被怒水阻路不得行,有人提议休整,有人提议迎难而上。

  统领命人即刻打造竹筏,他要在三日后渡水。

  为何是三日后?因为良疆对未来天色作了占卜,只有三日后的戌时至亥时,风平浪静,乃是偷袭绝佳时机。

  先头兵隐藏于野,等着三日后厮杀敌寇。

  另一边的多罗在遇到乌鼠后就一直心怀不安。二十天前,乌鼠识破了她的假面目,将她赶出了唾悲阁;多罗见自己折而复返又一事无成,不由心生嗔怒,起了与乌鼠对着干的叛逆心思。

  多罗对乌鼠是抵触的,就好似生生世世的仇人,一瞧见对方,就知道那是自己要消灭的对象。

  多罗一口气堵在心口寝食难安,她想,她只要知道这个乌鼠是谁,她就会快慰了。

  若想知道乌鼠是谁,还必须混进唾悲阁。多罗又把自己装扮成那副绝代仙女模样,躲在偏僻的小巷子里,苦苦等待那晚见到的两位公子,想着能借他们的手把自己再带进去,可她苦等许久也没有见到那两人踪迹。

  七月初七,这日是大洛的乞巧节,也是沃土的脱袍日。多罗一年前与洛东啼在此日相会c互诉衷肠,一年后,两人天涯相隔,相思成疾。

  多罗蒙着半张脸走在路上,街道多处晾晒新衣。衣装有东袄c有夏裙,红红绿绿,把街道繁花都比了下去。

  巳时刚到,万户百姓从屋中出来,他们身上均裹着厚厚的衣裳,从牌楼往王宫方向去。百姓每走一步,便要把身上衣袍脱下一件铺在地上,自己伏在衣袍上头跪拜。跪拜结束后,又再行一步,再将衣袍脱下一件,直至无衣可脱为止。

  脱袍日是沃土圣日。沃土第一代天座以衣立国,以衣传世,百姓为了表达自己的尊敬,特意选了一日脱袍敬礼。

  他们认为,他们是赤身来到这个世上,而后有沃土分配了衣衫蔽体。如今感恩,就该赤身感恩,只有回到最初,才能不忘过去,展望未来。

  多罗行走在路边十分尴尬,她一眼望去,已有不少人光着花白的身子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需要避一避。

  多罗四处走动是为了找到那日带她进入唾悲阁的公子,这种瞎猫努力碰到死耗子的概率始终不大,她在城中徘徊十多日,仍旧毫无进展。

  就在多罗打算躲起来时,她耳边忽来一阵对话,嗓音清脆,似曾相识。多罗恍然觉悟,两只死耗子出现了!

  “咱们这么出来,又不行拜礼,恐怕不好吧?”

  “怕什么,这些陋习迟早是要荒废掉的,你我走在历史前头,该昂首挺胸才对!”

  他们二人正在说话,多罗连忙小跑过去,拦在他们面前。

  “二位公子,实在对不住,我我”多罗佯作泫然欲泣模样,博取同情。

  那两人一看,这不就是那个找爹的姑娘嘛,当即安慰道,“出了什么事?你又怎么在此?”

  多罗唱着哭腔道,“我爹我爹又进了那个地方,我进不去,只好找二位兄长,还请兄长担待,再带我进去一会吧!”多罗说着便要跪下,她衣摆还未着地,那两人便把她拉起,眼中透着怜意。

  “你先起来,我们带你进去不难,姑娘还是保重身体为要啊!”

  多罗见目的达成,假装用袖子擦擦眼睛,直把眼眶搓出一片红才罢休。

  戌时之后,那两位公子遵守承诺带着多罗再度进入唾悲阁中。唾悲阁依旧原来模样,觥筹交错c美人暗影c华丽无双。

  其中一位公子道,“你的父亲在哪儿?要不咱们帮你说说,或许有用。”

  多罗连忙摇头,表示不用。她急欲摆脱这两人,便不打招呼,往人群聚集之处钻去。

  这次多罗运气不佳,她钻的地方正好人群散开了,喝酒的c谈天c嬉笑怒骂的都不禁站起身退至一旁,留下一条宽阔的大道。

  多罗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无措的站在路中央。她头顶的烛光太过闪亮,不仅令多罗双眼发昏,也将她的影子刻在地上,叫旁观者退避三舍。

  从楼下下来一人。那人手扶栏杆,身材魁梧,头上戴着蓝冠,身着蓝色锦袍,衬的整个人英明神武。

  多罗一眼望去,竟是旧识,那人可不就是深夜来妙妙楼替她释疑的裴天衣么!

  裴天衣怎会在此,而且似乎许多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这是何故?

  多罗脑中还在盘算裴天衣的种种,又正好看到裴天衣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依旧质朴无华,正是自己念叨的乌鼠。

  乌鼠显然没有认出多罗,裴天衣也没有认出这个多罗,他见中央站着一位茫然的美丽少女,好奇问道,“你是新来的?”

  裴天衣的脚步越走越近,多罗听到裴天衣问自己的话,摇了摇头。

  裴天衣继续问,显得很有耐心,“你是这里的姑娘吗?”多罗依旧摇摇头。

  裴天衣准备再问,那两位公子站了出来,对裴天衣拱手道,“这女子是我二人带来的,不懂规矩,还请宽恕!”

  裴天衣循声望去,那二人正是沃土的名门望族,蚕池人称“大小王”的王金风和王玉露。

  “二位公子,阔别半月,丰神依旧啊!”裴天衣客套一番,以示敬意。

  王金风直接道,“这女子与唾悲阁无关,她来找她父亲的,人一找到,即刻就走!”

  多罗连忙回应,“我不碍事,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她说完就要往人群内部钻去。

  王金风却在这时拉住了多罗,好言道,“既然天衣大家在这里,不妨叫他给你做个主,这样你也不必为你父亲伤神了!”

  多罗呆若木鸡,她的运气向来很背,没想到竟背成这样。她还没有答话,一旁的裴天衣立刻道,“既然大王已经开口,我也只能照办了,且说说看,谁是你的父亲!”

  多罗低着眼c咽着口水,她在想这个台阶该怎么下。

  她活了这么久,一直处在倒霉的路上,她也想幸运一把。可世上没有很倒霉,只有更倒霉!

  多罗眼睛瞄了一圈,看到墙角有个闭着眼睛的老者,她一看那人,以为那人喝醉睡熟了,当即指着他道,“那人就是我的父亲,他不胜酒力,来日再带他向诸位请罪!”

  多罗正要往那老人身边走去,谁知老者身旁一位年青人立刻叫了起来。

  “这明明是我爹,何时成了你的父亲?!”

  多罗谎言被戳破,立即陷入八方质疑之中,随即而来的窃窃私语将多罗淹没,这场人造的灾祸正往失控边缘滑去。

  多罗脸色惨白,王金风皱着眉头询问,“姑娘,为何认错了人?”

  多罗见到众人目光中的歹意,开始心生退缩,她往后路退了一步c两步,接着被乌鼠一拦,便再无路可退!

  “这个女子我认识,他父亲已经出去了!上次她也求我带她进来找她爹爹,我还将那个老者说了一通,没想到她父亲还是不知悔改!”乌鼠在多罗身后冷冷发声,她能认得这个假扮严晨的人,主要是她对多罗的排斥感,让她印象深刻。

  多罗不清楚这个乌鼠为何要帮助她,但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方才是我眼拙,竟错识了自己的父亲!这位姐姐我也记得,她前不久刚刚帮助过我,小女子再三感激!”

  裴天衣c大小王见乌鼠替多罗说了话,也就相信了这番言辞。很快多罗便被乌鼠再度送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唾悲阁大门。

  乌鼠站在阑珊灯下,背靠石墙,问多罗道,“你究竟是谁?来做什么?”

  多罗恢复成满脸严肃,也把实话掏出。

  “鬼生花乃大洛独有,你说你是新月的商人,我确实不信!”

  乌鼠冷笑一声,“新月商号遍布诸国,区区鬼生花而已,怎么可能弄不到手!”

  多罗也回以冷笑,“鬼生花来源可以四面八方,严晨却只有一个,说出你的身份吧,本姑娘讨厌猜哑谜!”

  乌鼠听到对方提到严晨,心中盛满怒气,“若不是知道你和严晨有点关系,你已经死两回了!”

  “严晨曾言他有一个妹妹,后来出走大洛前往夷图。憎金原上,他多次问询夷图女帝裙萝他妹妹严曦的消息,裙萝曾言,严曦已以通敌叛国罪名处死。”

  “裙萝后来刨了严曦的坟墓,墓内空无一物,才晓得严曦逃出生天,至今下落不明。乌鼠,你对严晨的执着,足以叫我认定你就是严曦!”

  多罗将自己所有的见闻理了一遍,这才发现,眼前的乌鼠最有可能是严晨的妹妹。

  虽然她与严晨一直八字不合,总是恶语相向,但多罗是真心拿严晨当兄长的,兄长的妹妹丢了,她有义务将其找回。

  乌鼠听到“严曦”二字,眼前一阵恍惚,这个名字她不碰许久了,如今再提,徒留满腔悲怆!

  “晨曦,光华万丈,耀眼夺目!如今只剩晨,却无曦,天空晦暗,无边无际!严曦,这个名字不要也罢!”

  多罗知道乌鼠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即道,“为何不回大洛,与你兄长相认?”

  乌鼠长叹一口气,“有不愿见的人,不愿见的事罢了!既然你已清除我是谁,就请你不要再来唾悲阁了,下一次,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了!”

  多罗心头涩涩,她已知道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份了,也代表她的心愿已了,她确实该回大洛了。

  多罗调转过身,朝幽暗处走去,示意拜别。

  多罗刚走几步,又听到身后的乌鼠道,“他我是说大洛陛下,他和邱雨感情如何?”

  多罗听到乌鼠问起这个,并没有想太多,便回答道,“邱雨后位被废,如今的他孓然一身!”

  乌鼠听到此话猛地抬眼,满含喜悦,“此话当真?”

  多罗并不知情洛东啼和严曦的过往,她笑嘻嘻继续道,“我与他有约定,再见面,我们两个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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