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了结
“那晚未曾仔细观看，卓师弟你这小居也是别具情趣啊！”白鹤这边戳戳葫芦藤，那边摆弄金盏花，玩的不亦乐乎。
“还有这金盏花c银盏花，对我修道之人虽然无用，但是却难得的很，就是凡俗豪强大户也未必能弄得一两盏！你这里居然当做夜明珠使，真是阔气啊！”
白鹤嘴里啧啧有声，对卓拓家的小地洞不住称奇，弄得卓拓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都是我从后山寻得，都是些凡花，勉强装点居所罢了。白鹤师兄这么夸赞，着实太过夸奖了！”
此时已经是聚会第二日。昨晚游真人提出交换之后，便嘱咐白鹤跟随卓拓回来查点月瑶花，是以他们两人一狗一大早就启程回济县，傍晚时分才回到桑村。
“白鹤师兄请看，这是那一十三株月瑶。此外还有两株，因落种晚了些，此刻还未曾生出七片小芽，因此一个月后就无法带走了。”
十三株经过生木术的月瑶花，此刻已经现了花骨朵，在小小的菜地里摇曳着。
“不好意思白鹤师兄，屋子简陋，就只能委屈你了。”
屋子只有一间，卓拓干脆将白鹤安排到了地下室里，反正那里的灵泉已经全部用完，也不必担心被他发现。
至于卓拓自己，却还有一件事得解决掉。
桑村村长如今已经卸任了，花甲之年又遇上命案，算是引咎辞职，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的族老，人也眼看着衰老颓败了下去。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沸沸扬扬的捉妖一事，无声无息地就没人过问了。连县里官差都封了口，只是说并没有什么妖怪，让他们不要危言耸听。
要不是家里地窖还存留着一批药材，他也很愿意相信。可是想起无辜惨死的李黍一家，想起来来往往的大队官差，想起卓拓的脸，他就寝食难安。
毕竟是他与官府告的密，万一被知道了——
“梆梆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的他一哆嗦。想起屋子里睡着的老婆子，想起卸任以来再也没有上门的村里人，他哆哆嗦嗦走到门边，颤巍巍趴到门缝上。
门外看不到人影，只有隔壁家的灯光打过来的昏黄光影。
“谁c谁啊？”他推开一条门缝，“谁在那？”
“是小卓大夫吗？别怨我啊！我c我也不想这样的······你别怨我，别——”
门被哐的一下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倒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嚎了起来。
“老叔啊！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孤儿寡母啊！黑三他死的冤哪老叔啊！那李黍绝户就绝户了！我们家还有二狗这根独苗啊！”
干嚎声吓得他心里一哆嗦，这才听出来闯进来的这个，正是黑三家的，一个月前听说黑三犯了事，丢下孩子就跑了。
这难道是听到了风声，又回来了？
“三儿家的，你先别哭，起来好好说啊？”
无奈把人扶起来，搀进屋子里，这才发现这人虽然乍一看衣衫褴褛，脸色却很红润，不像担惊受怕的样子。
再想想被丢在家里瘦的跟鸡仔似的二狗子，他心里也是觉得不舒服，语气就硬了起来。
“我说三儿家的，那赔偿前几天也送到你家去了，你还有啥不满的？再说，我这也不管事了，要是有事，你也找不着我呀！”
妇人用手绢捂着半张脸，“哎哟！老叔哟！你不管还有谁能给我们主持公道啊！就那点东西，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养孩子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哟！”
里屋帘子被拉开，一个老妇人扶着走出来，面带怒色。
“我说你别嚎了！那三儿出事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现在回来哭穷——你老叔他不管事了，找别人去吧！可怜我这老婆子想安生睡个觉都不行，你们哪······”
把黑三媳妇送走，老村长无意间瞥了一眼地窖口。
只见平日里锁着的门板大开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入口。
“老婆子，你快来看！”
地窖内除了囤积下的时令蔬菜，已经空空如也。那本来放在一角的大包袱此时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c他来过了？”
“拿走了就好！拿走了就好！哎哟，我这个心总算放下了······”
卓拓藏在屋顶一角，看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屋，这才一掉头，去追那个黑三的媳妇。
黑三家在村里偏村口的位置，房子倒是还算气派。此时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灯，从屋顶看下去，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守在一旁，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黑三媳妇一进大门，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眉头倒竖，掐着腰风一样跑进堂屋，一把夺过孩子手里的东西，恶声恶气说道：“我你个挨千刀的小畜生！老娘的东西你也敢吃！嫌命长了是吧！”
小孩没说话，任由他夺过去，愣愣得低着头。
妇人没再管他，骂骂咧咧从床头取了些东西。
“都是王八蛋！个个都不管事，守着这里？哼！老娘喝西北风啊！”
把手里的东西全装到包袱里，妇人径直走出了院子，留下那扇破门在夜风里嘎吱作响。
她从头到尾都没再看那孩子一眼。
卓拓跳下去，主人一样关了大门，走进堂屋。
那小孩不抬头c不说话也不动，像是傻了一样。
卓拓在他面前蹲下去，才发现这小孩瘦的可怕。破麻袋一样的衣服空空荡荡挂在身上，这里一个口子那里一道缝，从口子里能看到突出的肋骨。
看到现状，卓拓也是无奈叹了口气。
黑三本来罪不至死，只是自己太过冲动。这次看来，确实给这个孩子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放下背上硕大的包袱，从怀里掏出三四个金豆子。
这是娄真人寻仇那一晚弄到的，本来想作为日后的盘缠，不过世事难料，以后还有时间准备，这些就暂且当做自己一点微小的补偿吧。
卓拓把金豆子塞进孩子手里，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嘱咐道：“这个是金子，比铜板c银子都贵重，但是你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除了刚开始吃东西，其他时候都像木头一样，全然没有反应。
卓拓叹了一口气，又说：“不是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我今日来得及，没能带银子，我······”
说到一半，他有些意兴阑珊，最后看了孩子一眼，背起了包袱。
“你是杀了我爹的人吗？”
一道清脆童声响起，虽然是问句，却相当笃定。
“他们说你是妖怪，杀了李伯伯一家，杀了我爹。”孩子说着抬起头，露出黑黝湿润的眼睛。
卓拓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如实说道：“李黍大哥一家，并不是我杀的，但是你爹确实是。”
小孩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沉着的点了点头。
“我听官差说过，你给了李伯伯仙草，坏人就把他杀了——我爹带路去的。”
卓拓没见过这么早熟的小孩，看他冷冷淡淡说出许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有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下村的李良秀才说‘金玉无罪，怀璧其罪’，李伯伯的仙草就像你给我的金子一样，是坏东西。”
卓拓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认真跟一个小孩辩论，他说：“是我的错，我之前没有告诉李黍大哥，但是现在你知道其中的利弊，我相信你跟你李伯伯不一样，你能处理好。”
小孩眼睛里有卓拓看不懂的东西，那时一种沉重的c在尘世里翻滚裹挟上的凌厉气息。
“我不要金子。我爹死了，我娘不会管我的，村子里的人都跟我娘一样。”他定定地看着卓拓，“你带我走吧。”
卓拓本能露出一丝拒绝，那孩子马上补充道：“我吃的很少，会做事，嘴巴很严，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还——”
“我是妖怪。他们说的没错，我杀过人，还杀了你爹，你要跟着我？”
小孩开始急切起来，“我还知道你没杀村长，我看见他把你的东西藏起来了！还有你身边的大狗，它那么没用你都留着它，我c我······”
卓拓看了他一会，心思翻涌有些震惊。
他想起大狗的之前的话，最终还是说道：“一个月之后我会离开，如果我能带你走，就会来，如果不能，我会给你安排好后路。”
说完，也不等小孩反应，快速离开了院子。
卓拓并没有直接回家，他中途一拐，来到了一片荒地，上面此起彼伏的布满了或大或小的坟头。
李黍一家，除了小三子以外，都葬在这里。
李黍是外来户，没有亲属，坟头简陋，野草长得很高。这里小孩不立坟，因此他一家都在一座坟里。
“李黍大哥，”卓拓盘坐下来，欲言又止，“我来的有些晚了。你放心，小三子现在忘记了前尘往事，那家夫妇对他很好，当亲儿子养。”
他随手把野草拔去，“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一家，如果凡人真有来世，我再来补偿吧。”
日头还未跃出山头，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晨风呼啸着吹过荒野，发出哭泣一般的呜呜声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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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金盏花c银盏花，对我修道之人虽然无用，但是却难得的很，就是凡俗豪强大户也未必能弄得一两盏！你这里居然当做夜明珠使，真是阔气啊！”
白鹤嘴里啧啧有声，对卓拓家的小地洞不住称奇，弄得卓拓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都是我从后山寻得，都是些凡花，勉强装点居所罢了。白鹤师兄这么夸赞，着实太过夸奖了！”
此时已经是聚会第二日。昨晚游真人提出交换之后，便嘱咐白鹤跟随卓拓回来查点月瑶花，是以他们两人一狗一大早就启程回济县，傍晚时分才回到桑村。
“白鹤师兄请看，这是那一十三株月瑶。此外还有两株，因落种晚了些，此刻还未曾生出七片小芽，因此一个月后就无法带走了。”
十三株经过生木术的月瑶花，此刻已经现了花骨朵，在小小的菜地里摇曳着。
“不好意思白鹤师兄，屋子简陋，就只能委屈你了。”
屋子只有一间，卓拓干脆将白鹤安排到了地下室里，反正那里的灵泉已经全部用完，也不必担心被他发现。
至于卓拓自己，却还有一件事得解决掉。
桑村村长如今已经卸任了，花甲之年又遇上命案，算是引咎辞职，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的族老，人也眼看着衰老颓败了下去。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沸沸扬扬的捉妖一事，无声无息地就没人过问了。连县里官差都封了口，只是说并没有什么妖怪，让他们不要危言耸听。
要不是家里地窖还存留着一批药材，他也很愿意相信。可是想起无辜惨死的李黍一家，想起来来往往的大队官差，想起卓拓的脸，他就寝食难安。
毕竟是他与官府告的密，万一被知道了——
“梆梆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的他一哆嗦。想起屋子里睡着的老婆子，想起卸任以来再也没有上门的村里人，他哆哆嗦嗦走到门边，颤巍巍趴到门缝上。
门外看不到人影，只有隔壁家的灯光打过来的昏黄光影。
“谁c谁啊？”他推开一条门缝，“谁在那？”
“是小卓大夫吗？别怨我啊！我c我也不想这样的······你别怨我，别——”
门被哐的一下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倒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嚎了起来。
“老叔啊！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孤儿寡母啊！黑三他死的冤哪老叔啊！那李黍绝户就绝户了！我们家还有二狗这根独苗啊！”
干嚎声吓得他心里一哆嗦，这才听出来闯进来的这个，正是黑三家的，一个月前听说黑三犯了事，丢下孩子就跑了。
这难道是听到了风声，又回来了？
“三儿家的，你先别哭，起来好好说啊？”
无奈把人扶起来，搀进屋子里，这才发现这人虽然乍一看衣衫褴褛，脸色却很红润，不像担惊受怕的样子。
再想想被丢在家里瘦的跟鸡仔似的二狗子，他心里也是觉得不舒服，语气就硬了起来。
“我说三儿家的，那赔偿前几天也送到你家去了，你还有啥不满的？再说，我这也不管事了，要是有事，你也找不着我呀！”
妇人用手绢捂着半张脸，“哎哟！老叔哟！你不管还有谁能给我们主持公道啊！就那点东西，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养孩子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哟！”
里屋帘子被拉开，一个老妇人扶着走出来，面带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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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黑三媳妇送走，老村长无意间瞥了一眼地窖口。
只见平日里锁着的门板大开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入口。
“老婆子，你快来看！”
地窖内除了囤积下的时令蔬菜，已经空空如也。那本来放在一角的大包袱此时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c他来过了？”
“拿走了就好！拿走了就好！哎哟，我这个心总算放下了······”
卓拓藏在屋顶一角，看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屋，这才一掉头，去追那个黑三的媳妇。
黑三家在村里偏村口的位置，房子倒是还算气派。此时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昏灯，从屋顶看下去，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守在一旁，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黑三媳妇一进大门，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眉头倒竖，掐着腰风一样跑进堂屋，一把夺过孩子手里的东西，恶声恶气说道：“我你个挨千刀的小畜生！老娘的东西你也敢吃！嫌命长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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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本来罪不至死，只是自己太过冲动。这次看来，确实给这个孩子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放下背上硕大的包袱，从怀里掏出三四个金豆子。
这是娄真人寻仇那一晚弄到的，本来想作为日后的盘缠，不过世事难料，以后还有时间准备，这些就暂且当做自己一点微小的补偿吧。
卓拓把金豆子塞进孩子手里，也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嘱咐道：“这个是金子，比铜板c银子都贵重，但是你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除了刚开始吃东西，其他时候都像木头一样，全然没有反应。
卓拓叹了一口气，又说：“不是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我今日来得及，没能带银子，我······”
说到一半，他有些意兴阑珊，最后看了孩子一眼，背起了包袱。
“你是杀了我爹的人吗？”
一道清脆童声响起，虽然是问句，却相当笃定。
“他们说你是妖怪，杀了李伯伯一家，杀了我爹。”孩子说着抬起头，露出黑黝湿润的眼睛。
卓拓不知如何回答，他只能如实说道：“李黍大哥一家，并不是我杀的，但是你爹确实是。”
小孩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沉着的点了点头。
“我听官差说过，你给了李伯伯仙草，坏人就把他杀了——我爹带路去的。”
卓拓没见过这么早熟的小孩，看他冷冷淡淡说出许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有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下村的李良秀才说‘金玉无罪，怀璧其罪’，李伯伯的仙草就像你给我的金子一样，是坏东西。”
卓拓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认真跟一个小孩辩论，他说：“是我的错，我之前没有告诉李黍大哥，但是现在你知道其中的利弊，我相信你跟你李伯伯不一样，你能处理好。”
小孩眼睛里有卓拓看不懂的东西，那时一种沉重的c在尘世里翻滚裹挟上的凌厉气息。
“我不要金子。我爹死了，我娘不会管我的，村子里的人都跟我娘一样。”他定定地看着卓拓，“你带我走吧。”
卓拓本能露出一丝拒绝，那孩子马上补充道：“我吃的很少，会做事，嘴巴很严，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还——”
“我是妖怪。他们说的没错，我杀过人，还杀了你爹，你要跟着我？”
小孩开始急切起来，“我还知道你没杀村长，我看见他把你的东西藏起来了！还有你身边的大狗，它那么没用你都留着它，我c我······”
卓拓看了他一会，心思翻涌有些震惊。
他想起大狗的之前的话，最终还是说道：“一个月之后我会离开，如果我能带你走，就会来，如果不能，我会给你安排好后路。”
说完，也不等小孩反应，快速离开了院子。
卓拓并没有直接回家，他中途一拐，来到了一片荒地，上面此起彼伏的布满了或大或小的坟头。
李黍一家，除了小三子以外，都葬在这里。
李黍是外来户，没有亲属，坟头简陋，野草长得很高。这里小孩不立坟，因此他一家都在一座坟里。
“李黍大哥，”卓拓盘坐下来，欲言又止，“我来的有些晚了。你放心，小三子现在忘记了前尘往事，那家夫妇对他很好，当亲儿子养。”
他随手把野草拔去，“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一家，如果凡人真有来世，我再来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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