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殊》正文 第三十三章 进退无据
魔笑心蹦跶到外面，顺着香味一直奔跑，绕着门前的祭坛跑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发源地。
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少年正坐在堆砌的土灶边烤鱼，时不时把头扭到一边打喷嚏。
他的脸跟他手里的鱼一样，显然是在柴火烤了好几个钟头，嗅觉已经不灵活了。偶尔有阵清凉的风吹过来，鼻子才会恢复些许知觉，又可以接着喷嚏了。
魔笑心刺溜一下蹿到他的身边，抬起了头，疯狂的摇起尾巴。
少年发现了她，下意识地举着手里的烤鱼，一脸惊喜地问她：“你想吃吗？”
魔笑心点点头，朝那个烤鱼的怪人投去渴望至极的目光，发出了一声软腻的叫声，其中饱含着各种酸甜苦辣的饥饿感。
少年摸了摸她的脑袋，露出一个异常好看的笑容。
魔笑心被美色给迷惑住了，忽然觉得这个小子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便跃到他的肩膀上，用两只爪子拉扯他那条梳得长长的麻花辫。
他被折腾得有点头疼，连忙放下手里的竹扇子，把串着烤鱼的树枝斜着插在旁边的泥土里，示意她快吃。
魔笑心果然从他肩膀上蹦了下去，张开嘴就朝鱼咬过去。
少年的肩膀顿时松弛下来，扭了扭脖子，想起主人的话，用树枝又串起一条鱼，放在火上接着烤。
魔笑心看他如此认真的烤鱼，颇为感动，把嘴里的鱼骨头吐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转着脑袋四处查看，完全看不到是谁在跟他说话，于是自言自语答道：“我叫沐阿喜。”
“沐？你姓沐？”魔笑心奇怪地看着他，用爪子轻轻挠了挠下颌，突然恢复原样跳了起来，在少年的面颊上飞快嘬了一口。
被这个老太婆骚扰的少年大吃一惊，等到他看清她的脸后，不由自主的把身板往后面挪了挪，小声的问她一句：“清玦夫人？”
魔笑心乍一听见这熟悉的名字，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不满地回答道：“谢清玦是谁啊？吾可不认识！”
少年哑然无语。
虽然他很想反驳一下魔笑心的话，但是总觉得跟她较劲，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影响智商。
魔笑心得意地瞧着越坐越远的少年，忽然警惕地皱起眉，转着头观察四周；没过多久，从树林里传来了忽近忽远的脚步声。
“这女奴在搞什么名堂？！”
听到突如其来的大喝声，魔笑心旁边的少年本能地抓起别在腰后的笛子，祭坛周围的青铜高鼎里传出细不可闻的爬行声，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刚从睡梦中惊醒。
那个沙哑的嗓音接着道：“怪了，我怎么感到有一阵冷风吹来？”
第二个人道：“……是死人的味道。”
第一个说话的人笑出了声。
“你没听过有关这蛇谷的传言？”第三个人道，“一旦你进了这儿，这儿便是地狱！”
这三个人边走边交谈，出了树林后，他们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一群衣衫褴褛的大汉出现在少年面前，各自背着各种沉重的武器，就像是刚逃出来的囚犯，浑身都散发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其中两个人正艰难的拉着一匹马，马拖着一辆放着囚笼的车，笼子里关着一个疲惫不堪的女奴，脖子上拴着沉重的大铁链。
鱼在火苗上呲呲作响，那个女奴微微抬起头，一络络乌黑的头发贴在迷人的脸颊上。她的右手扣在胸口，看着面前的牢笼，露出无力的眼神。
食物的香味自然也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力，他们看到坐在山坡上的少年，纷纷停下脚步。
其中一个看似是个小头目的大汉盯了他半晌，扯起自己的粗嗓门嚷嚷道：“见了鬼，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娘们？”
少年听到这种侮辱他的话，妖艳的脸蛋刷一下白了，发出愤怒的喘气声。他拿起缠在银蛇的笛子，开始朝着对面巨大的祭坛呜呜吹起来；祭坛周围的青铜鼎似乎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发出瘆人的蠕动声。
那群人闻声四处张望，一颗巨大的蛇头慢慢出现在他们身后的大鼎里，金闪闪的眼睛兴奋地盯着他们。
巨蛇扭着灵活的身子跃下青铜鼎，纵身跳到人群中间。张大尖牙利嘴，一口便吞掉了其中一个握住重剑的大汉，随后庞大的身躯左右摇摆，把周围的人统统打倒在地。
魔笑心连忙制止少年，一脸心疼地说：“别啊，活人喂蛇太浪费，不如给吾补补身子。”
巨蛇不满她抢了自己的猎物，摩擦着长舌朝她发出嘶嘶的声音。
少年喝住了巨蛇，它乖巧的爬到他的身边，把身躯圈成一团变小。他把变小的蛇放到手里，一边用手指抚摸着它细腻冰凉的身躯，一边站起身走到巨鼎边，轻轻的把它丢了进去，在鼎口重新画上封印。
那小头目趁他毫无防备，拔出背上的重剑准备砍过去，却被一条锁链猛地刺穿了胸口。他低下头的一瞬间，无数条鲜红色的锁链把他捆成蛹状，接着他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让少年都感到毛骨悚然。
“的确是进得来，出不去。”魔笑心淡淡的说了一句，撅起嘴朝笼子里被吓傻的女奴瞧去，露出了找到新寄体的笑容。
少年缩在一边看着魔笑心处理剩下的几个人。忽然间，他发现魔笑心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幽灵般的影子，她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影子的存在；直到影子脱离了主人的身躯，朝囚笼里的女奴飞快移去。她才发觉到自己少了些什么，一鞭子抽碎了那个囚笼，魂锁的阴气瞬间穿过那个女奴的身躯。
女奴尖叫着摔到地上，躺在地上全身疯狂抽搐起来；头发从黑色变成灰白，从灰白变成了白色。
魔笑心感觉很不对劲，缠在腰上的狐狸尾巴冒出阵阵灵气，好像还有什么在滚动。她不耐烦地把尾巴一把扯开，一道幽蓝的剑光朝她刺了过去，瞬间从她的脖子里面穿了过去。
那个女奴呆滞的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呼吸渐渐消失，临死前她看到了那道刺穿魔笑心脖子的剑光；流火般的剑光宛如纯净的蓝天，乌黑的云也没有遮蔽住那份色彩。这一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进了陌生的空间，尽管与先前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她的内心燃烧起喜悦的火焰。
真奇怪！
为什么死亡既不痛，也不让她恐惧？
甚至……
没有什么改变。
一阵轰鸣的雷声由远到近传入魔笑心耳中，天上乌云密闭，周围的景色慢慢融入了阴冷的黑暗中。骤雨沉重的敲打在空旷的山道，雨势越来越大，但还不足以洗刷死人留下的污垢。
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奴已经从地上站起，剑光在她的手中化成一柄轻剑。她右手凭空画了一个漂亮的莲花，从轻剑的剑柄中又抽出了一把剑，双手执剑立在魔笑心的面前。
魔笑心左手按住被刺断的颈脖，歪着脑袋看着女奴，冷漠地问：“谢清玦，你是怎么出来的？”
对方光着脚，犹如一个会融化的雪人穿过风雨大步朝她走来，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在雨里模糊不清，白发仿佛融入了雨幕中。那张变化极大的面容冷若冰霜，若不是有着一副小姑娘的秀丽容貌，绝不可亲近；只是走到魔笑心面前时，她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中年男子的严肃面孔。
他满身怒火，朝魔笑心咆哮道：“你这孽女！既然选择离开，为何还敢回昆仑？”
魔笑心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对他道：“我离开，是为了把魔族赶出仙界，父亲应该感谢我才对。”
话音刚落，中年男人的面孔突然换成一张俊美男子的面孔，他把自己的头垂到一侧，哀叹道：“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魔笑心怜惜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平淡的笑容，回答他：“无碍，你本来就是个废物。”
他把头扭了过来，面孔立马变成另外一张清秀貌美的少女脸。
她看着魔笑心，急切地问：“师兄，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你……是不是不恨我了？”
魔笑心看到她时，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消失了，渐渐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起来很哀伤。
少女的眼睛毫不察觉地一亮，手悄悄朝魔笑心断掉的脖颈伸去。
魔笑心剧烈呼吸了许久，突然发出忍耐许久的笑声，笑到没劲时才停下来，用一种开玩笑般的眼神看着那个少女。
不可置信的表情反而出现在少女身上，她眼角流下眼泪，哀痛地朝魔笑心喊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化成流沙消失了。
雨停了。
魔笑心背着手在黑暗的空间漫步，心里止不住的得意，歪掉的脑袋都懒得矫正，朝着静寂的空气里喊道：“清玦，你给吾出来！你到底是怎么从魔域里跑出来的？”
“芳织有危险。”天空飘来一句冷漠的回答，“如果你不去救她，我会把你也关进那个迷阵里。”
魔笑心冷笑道：“吾布下的噬魂阵，只有死人才会回来。既然你舍不得那个小丫头，不如去陪她算了！吾这儿正好有适合你再死一次的方式，干净利落，保证你连这怨念都不会留下，要不要试一试？”
清玦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严肃地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魔笑心抱起手臂点点头，似乎对自己方才说的话很满意，得意地回答：“没错。”
清玦恼怒的声音传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入阵吧！”
魔笑心嗤笑道：“吾倒是要看看，你除了会变几个没用的假人，还能有什么高明之处？”
“我只给你一个出口，你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
魔笑心把自己的脑袋掰正，背着手道：“你在吓唬谁呢？”
话音未落，黑暗便中出现了一扇门，魔笑心没用几步便走到门边，伸手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平原，从树后面溢出傍晚时的第一道昏黄光晕，让她的眼睛慢慢清晰了起来。
云朵仿佛被这种光晕包围了，从橘色的云层慢慢往深蓝色染去，它的不规则轮廓被荒原阴影深处的灰白色幽灵，衬托得一清二楚。天色越来越暗，荒原上行走的幽灵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两具只剩下骨头架子的死人，它们在地面上缓慢的朝她走来，似乎想让她施舍一些多余的血肉。
因为只有鬼，才能看见鬼。
魔笑心面无表情地绕开它们，在一对正坐在石碑边谈情说爱的男女身后停了下来，凭借她那双活了多年的老花眼，看到石碑上刻着的四个大字：逐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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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身怒火，朝魔笑心咆哮道：“你这孽女！既然选择离开，为何还敢回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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