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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中秋不乐

  今年的中秋对沐睿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宫宴上他还能耐得住,宫宴一了,他就跑到御书房来质问沐睿泽了。

  楚煦然与慕容贺还在一旁,甚至柳敏培和柳璃悠都还未告退,沐睿汐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瞪着沐睿泽开始发难:“你将夜九杀了?”沐睿泽按按抚不平的眉心,挥手:“皇后,敏培,你们先下去吧。”柳璃悠视线在沐睿汐脸上扫过,敛眸福身,与柳敏培一同出了御书房。

  两人一走,沐睿汐又追问道:“你之前说,你亲手将夜九杀了?”

  “不错,朕杀了她,”沐睿泽回瞪他一眼,声音有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用的是千仞,王兄你亲手淬过毒的千仞!你还有何不满?”

  沐睿汐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带着讥讽,笑道:“原本在立衣冠冢时本王便有所怀疑,听了皇上说的,她摔下山崖死无全尸便也未深究那么,今日本王在街上看到的可是孤魂野鬼!”

  今日泽华钱庄突生变故,他在那儿打理许久,也误了入宫的时辰,原本还有着几分歉疚,结果在路上,当窗帘子被风吹起,他瞧见那张熟悉的脸,那双熟悉的眸时,歉疚被吞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愤怒,恨不得冲下车去,将那人押入宫中治一个谋反的罪名。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沐睿泽,如今还在御书房里的其他二人也是一愣,慕容贺颤抖着似问非问,仿若自言自语一般道:“睿王你你可是见到她了?她没死!”楚煦然抿着薄唇,唇上血色褪了个干净,竟是有几分不知所措。相比之下,沐睿泽可说是异常冷静,但也明显有几分难堪:“朕说她死了,便是死了,王兄就莫要在此事上纠缠了。”

  “纠缠?你管这叫纠缠!”沐睿汐的声音大了起来,“她那样的人,你也敢留着?”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身为一国之君,被如此逼问,虽说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同胞兄长,沐睿泽也气得够呛:“王兄,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当日我的的确确是照你和煦然所说,将她刺杀如今她还活着,只能说她命不该绝。”说到此处,沐睿泽自己都未发现他的语气有几分释然。

  沐睿汐脸上的嘲笑十分刺眼:“你,不会对她动情了吧?”

  “八年出生入死,纵是没有动情也应当是有几分情谊的吧!如今她又未曾做什么危及我东华的事,何苦一定要杀了她”沐睿泽不懂,这个素来稳重的兄长为何一谈及夜九就这番激动,“王兄,你与她也相识八年,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

  “就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才让你杀了她!”沐睿汐收起笑容,面色严肃,“她今日能因为爱你而助你登上这个位子,明日就能因为爱上他人而推翻了你去。她那样精明的人,知道你不爱她之后,难道还能一心一意地侍奉左右?阿泽,莫要高估了自己,也莫要低估了她!”

  沐睿泽的脸色有几分发白:“她c她不是那样的人”如此惨淡的辩驳得来的只有沐睿汐一声饱含不屑的嗤笑。

  楚煦然咬着牙,此时进言:“睿王殿下,可是看清楚了,那人确实还活着?”

  “不错,”沐睿汐瞥一眼楚煦然,“那就是她,那双眸子,本王绝不会看错。”

  慕容贺站在一旁不语,静静观察着他们三人的脸色,沐睿泽的挣扎c沐睿汐的愤恨c楚煦然的慌张,他都瞧在眼里,心里兀自冷笑,面上却也只能作出与楚煦然别无二致的神色。

  见沐睿泽没有接话,沐睿汐一声轻哼:“自古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那般大才,注定是个祸患为兄也是为了你的天下着想罢了。”言毕,他一改方才怒色,担忧地瞧着沐睿泽,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少年时一般伸手去抚摸幼弟的头。慕容贺一向是看不惯他这幅做派的,女人翻脸如翻书,这沐睿汐翻脸可比翻书快多了,谁能想到,往日和夜九安然相处,甚至有几分亲近的温厚公子竟然在背地里一直是这么形容她的。

  “王兄,此事朕自有决断,”沐睿泽见自己哥哥的神色和缓,也不好再咄咄相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沐睿汐叹气,好似无奈地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我们是兄弟,我终究是信你的。”

  睿王转身出了御书房,楚煦然也急忙告退,跟了出去,只有慕容贺,站在原地看着沐睿泽:“陛下还是准备牺牲她吗?”沐睿泽背对慕容贺,站在那方大气精致的紫檀木桌前,说:“与你无关,你先下去吧。”慕容贺只得告退。

  睿王和楚煦然刚出御书房,便被柳敏培拦了下来:“殿下c楚大人,下官无意冒犯,只是有些事,想要一提。”沐睿汐和柳敏培共事也许多天了,知道这人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与楚煦然对了个眼色,便带着二人回了睿王府。

  坐在坤宁宫里的还未脱下皇后朝服柳璃悠听到手下宦官说着自家哥哥去了睿王府上,把弄着腿上白猫的手微微一顿:“嗯,本宫知道了,下去自个儿领赏吧。”看着那太监出了门,柳璃悠托起白猫,轻轻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绝世风华:“如此,便是再没有余地了呢。”

  那边的沐睿汐在得知当日在白马寺遇袭一事是夜九下山来报时,一反方才在宫里的作风,竟是冷静着问:“你一早便告知陛下了?”见柳敏培点头,他嗤笑:“陛下倒是与本王离心了。”

  楚煦然在旁:“殿下,往后如何,要不就交给陛下?”其实他也不想见那位就此香消玉殒。

  沐睿汐一挥袖子,几分洒脱:“交给他,又要把那人放跑了去?”他略作思量,转向柳敏培:“柳侍郎明日便是柳尚书了,还请替本王向柳相大人传个话”

  睿王府中三人商量,慕容贺一人恍恍惚惚地回了恭王府,满心只是想要见一眼那人安好,在书房里是坐立难安。最后,他只想起一个人——无闻,若当今有人知晓夜九的行踪,大抵就只有他了吧。

  “来人,本王明日一早要上山去见无闻大师,”他唤来管事,吩咐道,“备好车马。”见管事应声退下,他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总觉得近日秋风愈发萧瑟:“天若有情天易老,无边落木尽萧萧。易,倒是没有改错。”他轻轻诵着夜九曾经写下的诗,却是没有说出后面那句:旧时相识雁归去,扰人秋思不轻饶。他第一次见这诗句自从未读过圣贤书的她笔下写出时,很是诧异,还不忘提醒她易字错了,却只见那人冷冷一瞥未有解释。如今再想她是如何写出这样的话来的,也许就只是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叹罢了。

  “九姑娘,早些离开这儿吧。”他喃喃道。

  这天晚上道缈亲自下山来传讯,夜九诧异,自他口中说出的“速来”二字,更是让她的心口没来由地一紧:“你师父可有多说?”道缈摇头:“只说要带着九姑娘快些上山,还吩咐我切莫被其他人发现。”道缈都这么说了,夜九便没有多问,没有选择唐门服饰,而是拿了一套夜行服,拎了那块黝黑的千面面具,跟着道缈就从窗子翻出了房间。

  一路上,道缈都很是小心,在山上更甚,基本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环视,这番谨慎的做派令夜九那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无闻从不做无谓的事,如此小心翼翼,很是少见。夜九本就因为视力原因走得慢,如此一来速度更慢。

  终于到了白马寺,已然深夜,无闻一早便在那间特殊的禅房内候着,见道缈领着夜九进来,对道缈使了个眼色,待到他退出去并将门关好,这才说话:“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夜九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没干什么啊在家里安然自得的。”

  无闻见状,叹气:“原本之前皇后遇袭一事,沐睿泽很明显压下了你还活着的事。但现在,恭王知道你活着了,睿王也知道你活着了或许更糟,楚煦然也知道你活着了。”夜九意识到事态严重:“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今日接二连三地来寺里试探我,应该就是这两天刚发觉的,”无闻也懒得再去深究为何那些人会知道此事,直盯着夜九的双眸,“听好了,千万小心,尤其小心沐睿汐,如果可以,赶紧离开东华方是上策,明白吗?”

  然而,夜九这次却是存了几分侥幸心理:“要是他们那只是听到了一些——”

  “阿九!”无闻难得地吼住了她,“你还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去!”夜九呆愣,她站在禅房中央,看不清坐在那的无闻是什么表情,但真真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无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与她挨得极近,那双历来古井无波深似冥渊的黑瞳中都是担忧:“就算那一剑还没把你痛醒,此时此刻,也该醒了。”夜九身子一抖,后退一步拉开与无闻的距离:“我与他们好歹相识这么多年,不至于会有危险的。”无闻想要将眼前的人骂醒,可张嘴,千言万语都挤不出一个字,好一会儿,他才摆手转身:“别的人我不知道,那沐睿汐,绝对是有杀你之心的。莫说你了,今日他来找我,都透出了几分杀气。”

  “他做了什么?”涉及到身边人的安全,夜九倒是比方才紧张许多。

  无闻看着这个总是为他人着想而忽略自身苦难的人,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他敢做什么?阿九,去西齐吧。”夜九低头,看着地板,不语。

  “在西齐,叶羽这个身份也是能用的,那儿还有‘枫楼’,去做个闲散商人,有何不好?”

  “我不想做闲散商人。”

  “那你想做什么,你想死吗?”

  “我”夜九一时哽住,不知该说什么。

  无闻伸手,一如往常做的按着夜九的头:“你离开此处,才能让所有人都安全。”所有人三个字一出,夜九宛若泄气一般,浑身一松:“我知道了我c我会走的。”她神色之黯淡,纵是那只按在头上的手也抚不回来。听到她终于松口,无闻总算安心一笑:“好,夜色已深,让道缈护着你下山,尽快离开东华。”

  夜九咬着牙,总算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是也未如往常那般与无闻道别,她沉默着,走出禅房,跟着道缈下了山。

  次日一早,起来准备打理药园子的徐知衣看到院门口站着的那个少年,一愣。

  少年一身玄衣,神色与往日不同,恭恭敬敬地对他一拜:“还请知衣先生,教习西齐礼仪。”徐知衣听了,原本的惊讶转为笑意:“这是决定要跟着老夫回西齐了?”

  夜九那双拱在身前的手有些颤抖:“快则半月,慢则三周,在下,愿与知衣先生一道回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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