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孑孓之地（4）
龙在他们面前显露出真身，神态狰狞，威严不需要言语便可显露出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你根本无法想象从行这么小的身躯是怎么化出如此巍峨的双角，小小池塘难以容纳的庞大身躯，以及恼怒的面容。他的身躯依旧散发着光芒，只是这光芒所延伸之处，似乎就有些朦胧了。
“你，感再问一遍吗？”
他的声音也变了，变得不那么清脆可爱了，变得低沉得仿若从深渊中传来，很显然的，“行”发怒了。
但阿鹏显然是屡教不改地不怕事，他莞尔一笑，再次将他的问题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神明关起来呢？你知道吗？他现在看起来可是糟透了，离黄泉之门估计也就只差一步了。”
“如果我没有把他关起来，他早就一命呜呼了。”他依旧是十分恼怒的，“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不过既然你关心他，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呢？让他活着他也就只能感受到无聊与痛苦啊”说着阿鹏微微偏头，余光扫向阿轩，“如果我关心一个人，他真心想死的话，我可不会挽留的。”
“你这是多余的问题，”龙那两根长长的胡须在水里抖动着，延伸向无尽幽深之处，“不过要浪费也是你的事，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你好了。”
“他的死活和我有很大关系，他是创造我的神明，如果他死了，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任何生物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我想一直有意义地活下去。”所以我把他关了起来，虽然苟延残喘，但至少能拖点时间。
行很喜欢他和山神以前在现实世界中生活的日子，他就是由山神在成为神明的那一刻最强烈的念想而诞生的，故而山神对他来说既是生身父母，又是一个悉心的教育者。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山神也总是有多忧郁，但没当面对他时，山神都是开心的，总会用最亲切的语调和他说话。
在进入孑孓之地后也没有改变，在他每一次每一次与失忆的山神相遇时，山神虽然在一开始对他的热情难以招架，但之后总会像在现实中一样作为一个长者迁就他，而这对行来说很受用。只是他们每次的相遇之后都有一个后果，那就是山神想起一切，再度追求死亡。
“我的小朋友啊，我早该死了，在我的领地被摧毁的那一刻，在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我的朋友的那一刻，在你独自一人也没有关系的那一刻，我就该死了。”山神的笑容依旧慈祥和蔼，他的双手虽然冰冷但并不刺骨。
所以行给山神上了镣铐，作为孑孓之地里唯一的神明，他完全可以阻止山神自裁及逃脱。他真的不讨厌山神，这一切全都是无奈之举啊。
“唉，是这么回事啊。”阿鹏的叹了口气，但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变得尖酸了起来，“你不过是喜欢扮家家酒而已，那你干脆死了好了。”
他身边的阿轩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看看阿鹏，又转头有些紧张地看看行，“呃，不好意思，我朋友他开玩笑的”
“不，我才没有开玩笑，他刚刚自己都说了霸道死了以后他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阿鹏抬手指向行，样子十分无理，“你的神明就算在孑孓之地里都濒死了，还不接受现实吗？”
小凌依旧在外围摆动着她的长尾，她开始在行盘旋弯曲的本体边游动穿梭，仿佛里面的讨论和她无干系。
“小子，我死了你可也就活不了了。”行依旧摆着他的架子，忽视了小凌的挑弄。
阿鹏听了他的话摆摆手，“当然啦，如果我猜得没错，我和阿轩都是濒死状态才能到这个地方来的，不止我们，其他所有居民都是吧。”
“我你怎么”阿轩有些惊讶，难道阿鹏想起了什么而没有告诉他？转念又一想，之前霸道云里雾里的话，说得好像就是这意思。
行没有说话，也并没有之前那样愤怒，也可能他只是愤怒到了极致，转而平静下来，酝酿着，为了之后的一次性爆发。
“而且你没有发现你很假吗？你的外表c你的声音甚至你的原形，都假到要命，你到底在隐藏些什么？”阿鹏略带深意地笑着。他可能也没注意到，他每吐露一个字，行的脸色就差一分，一对巨大的眉毛就愈加皱紧。
“你怎么不说话了，横”
“住嘴！”
如同朝着厄科的洞穴大声呼喊一样，行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孑孓之地，与他较近的阿鹏和阿轩被震得曲了腰，小凌更是在他说话的那一刻就游得远远的了，即便如此，在那刻她还是将自己蜷缩了起来，用她一双手上铺张开来的指蹼挡住了她的感音器官。
“我现在就可以赶你们走，你们马上就会死，你还管我假不假的！”行很生气，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最生气的一回，不止因为阿鹏即将吐露出他的真名，还是因为阿鹏说的那番话，那番话他的神明也曾对他讲过，亲切的，是失忆前的一次；责难的，是失忆后的无数次。
对啊，他的诞生是被期待的。获胜的半神在成为神明的那一刻，突然特别想看看真正的龙，在成为山神后，他将永远不能去到他从未去过的海边了。所以他的行有了龙的外形。在成为神明的争夺战上，他第一个杀死的半神是他们中的新人，一条他看着长大的雌性人鱼。所以他的行抢夺了人鱼的声音。在成为神明的争夺战上，他最后一个杀死的半神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只濒死也高傲非凡的鸟。所以他的行把那只鸟的性格给抢夺了过来。山神很喜欢小孩子，所以他的行所显露出的外表，也是小孩子。
他是山神愿望的化身，所以他尽全力达到山神所喜欢的样子，至少是失忆前。而失忆之后呢？他已经有点不知道了，每一次的责难以及无视和不赞同以及麻木不仁已经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了，他有些不想继续进行下去了。从一开始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事，但没有了山神，他便如同空气，如同尘埃，如同生物吐息，好似不存在般什么都不是。
他没有真正的外貌，没有真正的形体，没有真正的声音，没有真正的性格，他只是一道无可救药的执念。
看着蜷缩着的两个人，他从龙化作一团淡淡的光圈，并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好吧，好吧，你们就这么去吧。”
他的声音已经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了，而像是寒风萧瑟交叠所发出的扭曲的声音。
在他话音刚落时，阿鹏偷偷握住了阿轩的手，将早就藏在手里的一些东西给了阿轩，并像平时那样没心没肺地笑了下，“阿轩，你可以自己选择哦，我就先走一步了。你要记住了，‘横行霸道’。”
语罢，他便在行的招呼下从孑孓之地里彻底消失了。
“有点过分啊”阿轩摊开手，手里是阿鹏递过来的福袋，里面装了什么他也很清楚，阿鹏很喜欢把收到的珍贵物品放在同一个福袋里，而他手里的就是那个。
根据那个叫霸道的神明的话，这里面是有因果的。如果持有着这么多东西，他暂时也离开不了这个地方，而且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面前那只“行”的真名。
“横行，我现在命令你，放了那位神明。”
“哼，是他告诉你们的吗？真是过分啊。”横行从一团光化作有人形轮廓的光团，“你觉得可能吗？对当然可能，毕竟真名可是制约器啊。”
说完，他这道光便消失不见了，连带着他在水中制造的中空地带。失了空气和托力的阿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呛了口水，水压让他连挣扎着划水的动作也做得无比艰难。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他托住，同样有力的水流划过他的脸颊，他的头发是小凌，可能是因为她的慈悲，也可能是因为横行的慈悲，总之现在他是平安躺在岸上了，噢，除了肺部还残留着水这点有些糟糕以外。
小凌拖着她那条尾巴有些难受地坐到了阿轩身边，她身上残留的水让她保持了暂时的湿润，她低下头挡住了阿轩许久未见的阳光，她是一定不知道怎么处理溺水者的，所以她只是坐着，等待阿轩自己把水吐干净。
等她觉得阿轩清醒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这次真的微微张开了那条缝隙一般的嘴巴，“在这个世界崩坏之前——好好休息吧。”
前半句是很像横行之前所发出的声音，只是比那要成熟些，而后面那句话，不管是语气还是音色，都和阿鹏的一模一样。
“咳，我”阿轩想再说些什么，却因为突然耀眼的阳光而闭上了眼，“真是，一个两个都消失得连个渣都不剩，咳。”
与他有百千多米远的湖水深处的那个小阁子里，也只剩下一张直立欲倒的书页和打翻在地上的酒壶，酒壶里的酒沿着木地板慢慢流入那一米见方的小出口，与湖水交织相融。
与阿轩隔着一个次元远的小房间里，阿鹏闭着眼睛，他也不太想睁开，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可能就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其实是感谢横行的，是这别扭的化物让他在真正死亡之前能和发小多相处一会，他并不想在死前看到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与他相隔半个国家的矿山边，神明抚摸了陪伴他最后一段日子的小女孩的头，按照约定将自己最后一丝精气自天灵盖注入小女孩的体内，接着便化作空气真正融入了这座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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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再问一遍吗？”
他的声音也变了，变得不那么清脆可爱了，变得低沉得仿若从深渊中传来，很显然的，“行”发怒了。
但阿鹏显然是屡教不改地不怕事，他莞尔一笑，再次将他的问题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神明关起来呢？你知道吗？他现在看起来可是糟透了，离黄泉之门估计也就只差一步了。”
“如果我没有把他关起来，他早就一命呜呼了。”他依旧是十分恼怒的，“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不过既然你关心他，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呢？让他活着他也就只能感受到无聊与痛苦啊”说着阿鹏微微偏头，余光扫向阿轩，“如果我关心一个人，他真心想死的话，我可不会挽留的。”
“你这是多余的问题，”龙那两根长长的胡须在水里抖动着，延伸向无尽幽深之处，“不过要浪费也是你的事，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你好了。”
“他的死活和我有很大关系，他是创造我的神明，如果他死了，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任何生物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我想一直有意义地活下去。”所以我把他关了起来，虽然苟延残喘，但至少能拖点时间。
行很喜欢他和山神以前在现实世界中生活的日子，他就是由山神在成为神明的那一刻最强烈的念想而诞生的，故而山神对他来说既是生身父母，又是一个悉心的教育者。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山神也总是有多忧郁，但没当面对他时，山神都是开心的，总会用最亲切的语调和他说话。
在进入孑孓之地后也没有改变，在他每一次每一次与失忆的山神相遇时，山神虽然在一开始对他的热情难以招架，但之后总会像在现实中一样作为一个长者迁就他，而这对行来说很受用。只是他们每次的相遇之后都有一个后果，那就是山神想起一切，再度追求死亡。
“我的小朋友啊，我早该死了，在我的领地被摧毁的那一刻，在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我的朋友的那一刻，在你独自一人也没有关系的那一刻，我就该死了。”山神的笑容依旧慈祥和蔼，他的双手虽然冰冷但并不刺骨。
所以行给山神上了镣铐，作为孑孓之地里唯一的神明，他完全可以阻止山神自裁及逃脱。他真的不讨厌山神，这一切全都是无奈之举啊。
“唉，是这么回事啊。”阿鹏的叹了口气，但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变得尖酸了起来，“你不过是喜欢扮家家酒而已，那你干脆死了好了。”
他身边的阿轩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看看阿鹏，又转头有些紧张地看看行，“呃，不好意思，我朋友他开玩笑的”
“不，我才没有开玩笑，他刚刚自己都说了霸道死了以后他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了。”阿鹏抬手指向行，样子十分无理，“你的神明就算在孑孓之地里都濒死了，还不接受现实吗？”
小凌依旧在外围摆动着她的长尾，她开始在行盘旋弯曲的本体边游动穿梭，仿佛里面的讨论和她无干系。
“小子，我死了你可也就活不了了。”行依旧摆着他的架子，忽视了小凌的挑弄。
阿鹏听了他的话摆摆手，“当然啦，如果我猜得没错，我和阿轩都是濒死状态才能到这个地方来的，不止我们，其他所有居民都是吧。”
“我你怎么”阿轩有些惊讶，难道阿鹏想起了什么而没有告诉他？转念又一想，之前霸道云里雾里的话，说得好像就是这意思。
行没有说话，也并没有之前那样愤怒，也可能他只是愤怒到了极致，转而平静下来，酝酿着，为了之后的一次性爆发。
“而且你没有发现你很假吗？你的外表c你的声音甚至你的原形，都假到要命，你到底在隐藏些什么？”阿鹏略带深意地笑着。他可能也没注意到，他每吐露一个字，行的脸色就差一分，一对巨大的眉毛就愈加皱紧。
“你怎么不说话了，横”
“住嘴！”
如同朝着厄科的洞穴大声呼喊一样，行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孑孓之地，与他较近的阿鹏和阿轩被震得曲了腰，小凌更是在他说话的那一刻就游得远远的了，即便如此，在那刻她还是将自己蜷缩了起来，用她一双手上铺张开来的指蹼挡住了她的感音器官。
“我现在就可以赶你们走，你们马上就会死，你还管我假不假的！”行很生气，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最生气的一回，不止因为阿鹏即将吐露出他的真名，还是因为阿鹏说的那番话，那番话他的神明也曾对他讲过，亲切的，是失忆前的一次；责难的，是失忆后的无数次。
对啊，他的诞生是被期待的。获胜的半神在成为神明的那一刻，突然特别想看看真正的龙，在成为山神后，他将永远不能去到他从未去过的海边了。所以他的行有了龙的外形。在成为神明的争夺战上，他第一个杀死的半神是他们中的新人，一条他看着长大的雌性人鱼。所以他的行抢夺了人鱼的声音。在成为神明的争夺战上，他最后一个杀死的半神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只濒死也高傲非凡的鸟。所以他的行把那只鸟的性格给抢夺了过来。山神很喜欢小孩子，所以他的行所显露出的外表，也是小孩子。
他是山神愿望的化身，所以他尽全力达到山神所喜欢的样子，至少是失忆前。而失忆之后呢？他已经有点不知道了，每一次的责难以及无视和不赞同以及麻木不仁已经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了，他有些不想继续进行下去了。从一开始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事，但没有了山神，他便如同空气，如同尘埃，如同生物吐息，好似不存在般什么都不是。
他没有真正的外貌，没有真正的形体，没有真正的声音，没有真正的性格，他只是一道无可救药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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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行，我现在命令你，放了那位神明。”
“哼，是他告诉你们的吗？真是过分啊。”横行从一团光化作有人形轮廓的光团，“你觉得可能吗？对当然可能，毕竟真名可是制约器啊。”
说完，他这道光便消失不见了，连带着他在水中制造的中空地带。失了空气和托力的阿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呛了口水，水压让他连挣扎着划水的动作也做得无比艰难。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他托住，同样有力的水流划过他的脸颊，他的头发是小凌，可能是因为她的慈悲，也可能是因为横行的慈悲，总之现在他是平安躺在岸上了，噢，除了肺部还残留着水这点有些糟糕以外。
小凌拖着她那条尾巴有些难受地坐到了阿轩身边，她身上残留的水让她保持了暂时的湿润，她低下头挡住了阿轩许久未见的阳光，她是一定不知道怎么处理溺水者的，所以她只是坐着，等待阿轩自己把水吐干净。
等她觉得阿轩清醒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这次真的微微张开了那条缝隙一般的嘴巴，“在这个世界崩坏之前——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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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轩隔着一个次元远的小房间里，阿鹏闭着眼睛，他也不太想睁开，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可能就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其实是感谢横行的，是这别扭的化物让他在真正死亡之前能和发小多相处一会，他并不想在死前看到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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