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2.3
[1]
苏清明苦修剑术十六载,与修士对上,不过一招,便彻底落败。
她死了。
修士踏过她的尸体,拎起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孩。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已哭地晕了过去。
这里是青衡山山脚的一座小村庄,总计十几户人家,此时无一活口。
修士杀光了成年人,带走了村中八名不足十岁的孩童。
苏清明不是村子里的人。
她得知官府追缉的逃犯曾在此地现身,是以来这青衡山一探犯人行踪。她揭榜追捕逃犯,不过是为拿赏金混口饭吃。
苏清明不知她父母是谁,是她师父捡到了尚在襁褓的她。
她少时与师父住在山里,偶尔师父出去采买时会带上她。彼时她年岁尚浅,只觉城中热闹,有许多新奇有趣的玩应儿,不解师父为何要居于山中。
后来她醉心武学,只采买时才会下山,对城中繁华也无甚眷恋。
她十八岁时,师父已七十有三,时常与她说些自己年轻时的事,末了,总是叫她看看这红尘俗世,方不负来人世走这一遭。
师父很少对她要求什么,这事儿却反复提了许多次。
没多久,师父就不在了。
他走的很突然,前一天还在拉着她细数彼时少年恣意,快马轻裘,三两好友一杯酒,寻访古迹游历山川。
只是一晚上过去,就怎么也叫不醒了。
他说,生死本一轮回,死即是新生,不必过于执着。
只是失去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苏清明处理完师父的后事,就下了山。
依师父所言,看看这红尘俗世。
却越是看不明白。
在山下生活,要耗费许多银钱,她便想找些活计赚钱,只是许多活计明明她做的了,却因一句这不是女人该干的活被拒之门外。
有个大娘跟她说,你一个姑娘家,年岁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嫁了,这般抛头露面定要惹人闲话,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事,有了孩子,后半生也有了个依靠不是。
她不明白大娘为何这么说。
后来见的人遇的事多了,她才知道,那些人都是这么过的。
但她不喜欢这么过。
师父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嫁娶之事若非两情相悦,日后难免心生怨怼。
师父说,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活得自在,人这一辈子,不过求一个无愧于心。
她第一次带着通缉目标的头颅去领赏金时,官府的人看着她惊诧异常,她不在意那些,只是欣喜于自己总算是有了赚钱的路子。
她走过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庄,总是能听到修士的传闻,也曾见过一些修士。
施云布雨,上天入地,修士似乎无所不能。连斗起来都要山石崩塌,江河倒灌。
这般强大的力量,正是她渴望也正在追寻的。
有灵根,人体便可容纳天地灵气。
才会有修仙的机会。
听闻洛水城中有块玉壁,可以测试灵根。
她去的时候,广场上围满了人,玉璧偶尔会现出柔和的光来,那便是触碰它的人拥有灵根。
有的人欣喜若狂,有的人唉声离去。
待夜色深沉,广场上再无一人,她便上了前去。
她没有灵根。
她收回手,离开了这里。
之后依旧是勤练武功,揭官府发布的通缉令,直到她在青衡山遇见那个修士。
气剑穿心而过,修士的剑上一丝血色未染。
她死了。
[2]
苏清明在山下的两年里,杀过一百三十五个强盗,四十二个通缉犯,十一个恩将仇报之徒,七个采花贼,一个找她寻仇的人。
师父说,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在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别人杀死的准备。
死亡没有任何的感觉。
苏清明缓缓坐起,抬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没有心跳。
她没了心跳,没了脉搏,没了呼吸。她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
但她还能动,还能思考。
苏清明默默地拾起自己的佩剑。
佩剑已断。
她将两截断剑收进行囊。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剑。
剑毁,人亡。
[3]
苏清明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
人死不能复生,她从未见过死人复活。不过她如今的模样,倒也算不得是个活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
去纠结自己是死人还是活人,根本毫无意义。
苏清明想,不若先安葬了这些人。
她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锄头,又寻了些席子。
当她走近一具青年的尸体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雌雄莫辩,仿佛响在耳边。
[一个没有任何秘密的村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村民横死?侠士是否愿意安葬村民,一探究竟?]
同一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东西。
像是一块板子,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却不成篇,读不顺。
还有几个她看不懂的符号。
那些字与她听到的字句有些对得上,她琢磨片刻,反向横读,正是她听到的内容,符号似乎只是断句用的。下面还有两个词,一个接受,一个拒绝。
不论她将目光转向哪里,这张半透明的板子都在她眼前。
她闭上眼睛,却看得更清楚了。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她视野的底端排成一排。
这是什么东西?
苏清明有许多的疑问。
她睁开眼睛,那块板子正顽强地存在在她眼前。
她能理解板子的意思,下面两个词是给她的选择,她选接受,就代表她要去安葬村民并且探查真相,她选拒绝,就是相反的决定。
只是她做什么,怎么做,同这块板子又有何干系?
安葬村民是她本就要做的事,她与这些人并不相识,但这不妨碍她认为自己应该去这么做。
大多数人都想要入土为安,尽管他们并不能知道到自己死后的一切。
那些被她杀的人,但凡有条件,她也好好地埋了。
至于探查真相,是要去了解那个修士为何杀了这些村民,带走他们的孩子?
她不是那修士的对手,也不知对方行踪,这一件事她暂且做不到,但埋葬村民不过举手之劳。
她不知该如何告诉这奇怪的东西,索性不再理会。
她将青年的尸体卷进席子,暂且拖到一边,待裹好了所有村民的尸体,她便拿着锄头开始挖坑。
这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人。
说奇怪,是因为那人与她见过的人都不同,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脚步很轻快,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犹疑的事。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裙子,裙摆在行走间微微扬起,看起来明亮又鲜活。
苏清明却被对方头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三个蓝色的文字,悬在那人头顶。
霜小严。
若按板子上那些字的读法算,应该读作严小霜
看起来是个人名。
红衣姑娘看见她时就加快了脚步,待走近了,苏清明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快乐的眼睛。
严小霜高兴地道:“这地方可真偏!你认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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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明苦修剑术十六载,与修士对上,不过一招,便彻底落败。
她死了。
修士踏过她的尸体,拎起被她护在身后的小孩。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已哭地晕了过去。
这里是青衡山山脚的一座小村庄,总计十几户人家,此时无一活口。
修士杀光了成年人,带走了村中八名不足十岁的孩童。
苏清明不是村子里的人。
她得知官府追缉的逃犯曾在此地现身,是以来这青衡山一探犯人行踪。她揭榜追捕逃犯,不过是为拿赏金混口饭吃。
苏清明不知她父母是谁,是她师父捡到了尚在襁褓的她。
她少时与师父住在山里,偶尔师父出去采买时会带上她。彼时她年岁尚浅,只觉城中热闹,有许多新奇有趣的玩应儿,不解师父为何要居于山中。
后来她醉心武学,只采买时才会下山,对城中繁华也无甚眷恋。
她十八岁时,师父已七十有三,时常与她说些自己年轻时的事,末了,总是叫她看看这红尘俗世,方不负来人世走这一遭。
师父很少对她要求什么,这事儿却反复提了许多次。
没多久,师父就不在了。
他走的很突然,前一天还在拉着她细数彼时少年恣意,快马轻裘,三两好友一杯酒,寻访古迹游历山川。
只是一晚上过去,就怎么也叫不醒了。
他说,生死本一轮回,死即是新生,不必过于执着。
只是失去的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苏清明处理完师父的后事,就下了山。
依师父所言,看看这红尘俗世。
却越是看不明白。
在山下生活,要耗费许多银钱,她便想找些活计赚钱,只是许多活计明明她做的了,却因一句这不是女人该干的活被拒之门外。
有个大娘跟她说,你一个姑娘家,年岁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嫁了,这般抛头露面定要惹人闲话,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事,有了孩子,后半生也有了个依靠不是。
她不明白大娘为何这么说。
后来见的人遇的事多了,她才知道,那些人都是这么过的。
但她不喜欢这么过。
师父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人,嫁娶之事若非两情相悦,日后难免心生怨怼。
师父说,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活得自在,人这一辈子,不过求一个无愧于心。
她第一次带着通缉目标的头颅去领赏金时,官府的人看着她惊诧异常,她不在意那些,只是欣喜于自己总算是有了赚钱的路子。
她走过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庄,总是能听到修士的传闻,也曾见过一些修士。
施云布雨,上天入地,修士似乎无所不能。连斗起来都要山石崩塌,江河倒灌。
这般强大的力量,正是她渴望也正在追寻的。
有灵根,人体便可容纳天地灵气。
才会有修仙的机会。
听闻洛水城中有块玉壁,可以测试灵根。
她去的时候,广场上围满了人,玉璧偶尔会现出柔和的光来,那便是触碰它的人拥有灵根。
有的人欣喜若狂,有的人唉声离去。
待夜色深沉,广场上再无一人,她便上了前去。
她没有灵根。
她收回手,离开了这里。
之后依旧是勤练武功,揭官府发布的通缉令,直到她在青衡山遇见那个修士。
气剑穿心而过,修士的剑上一丝血色未染。
她死了。
[2]
苏清明在山下的两年里,杀过一百三十五个强盗,四十二个通缉犯,十一个恩将仇报之徒,七个采花贼,一个找她寻仇的人。
师父说,杀人者,人恒杀之。
她在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别人杀死的准备。
死亡没有任何的感觉。
苏清明缓缓坐起,抬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没有心跳。
她没了心跳,没了脉搏,没了呼吸。她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
但她还能动,还能思考。
苏清明默默地拾起自己的佩剑。
佩剑已断。
她将两截断剑收进行囊。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剑。
剑毁,人亡。
[3]
苏清明无法理解眼下的状况。
人死不能复生,她从未见过死人复活。不过她如今的模样,倒也算不得是个活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
去纠结自己是死人还是活人,根本毫无意义。
苏清明想,不若先安葬了这些人。
她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锄头,又寻了些席子。
当她走近一具青年的尸体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雌雄莫辩,仿佛响在耳边。
[一个没有任何秘密的村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村民横死?侠士是否愿意安葬村民,一探究竟?]
同一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东西。
像是一块板子,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却不成篇,读不顺。
还有几个她看不懂的符号。
那些字与她听到的字句有些对得上,她琢磨片刻,反向横读,正是她听到的内容,符号似乎只是断句用的。下面还有两个词,一个接受,一个拒绝。
不论她将目光转向哪里,这张半透明的板子都在她眼前。
她闭上眼睛,却看得更清楚了。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她视野的底端排成一排。
这是什么东西?
苏清明有许多的疑问。
她睁开眼睛,那块板子正顽强地存在在她眼前。
她能理解板子的意思,下面两个词是给她的选择,她选接受,就代表她要去安葬村民并且探查真相,她选拒绝,就是相反的决定。
只是她做什么,怎么做,同这块板子又有何干系?
安葬村民是她本就要做的事,她与这些人并不相识,但这不妨碍她认为自己应该去这么做。
大多数人都想要入土为安,尽管他们并不能知道到自己死后的一切。
那些被她杀的人,但凡有条件,她也好好地埋了。
至于探查真相,是要去了解那个修士为何杀了这些村民,带走他们的孩子?
她不是那修士的对手,也不知对方行踪,这一件事她暂且做不到,但埋葬村民不过举手之劳。
她不知该如何告诉这奇怪的东西,索性不再理会。
她将青年的尸体卷进席子,暂且拖到一边,待裹好了所有村民的尸体,她便拿着锄头开始挖坑。
这时她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人。
说奇怪,是因为那人与她见过的人都不同,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脚步很轻快,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犹疑的事。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裙子,裙摆在行走间微微扬起,看起来明亮又鲜活。
苏清明却被对方头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三个蓝色的文字,悬在那人头顶。
霜小严。
若按板子上那些字的读法算,应该读作严小霜
看起来是个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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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霜高兴地道:“这地方可真偏!你认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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