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2.诀别
少年幽幽一叹，“你似乎并不认同南风皇帝的做法？”
白歌，“对，我不认同。”
少年，“帝王有帝王的无奈，将来史书描述他，应是一个明君。”
南风国力日益强盛。
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事实。
白歌，“这就叫明君？”
少年，“这就叫明君。”
白歌不语。
少年，“琉璃国赋税之低，是五国之最。所以国库比南风穷上很多倍，每次西北有旱灾，户部都捉襟见肘，开始筹钱。这样做很不智。”
白歌低了眼。
这当然不智。
她何尝不知。
少年，“相比较而言，南风但有水患，总能尽快下拨银两，及时救济灾民。”
少年，“所以我认为，他是明君。”
白歌，“你说的可能对。”
白歌，“但我不认同。”
少年，“说完闲事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吧。”
白歌，“！”
刚才不都是正事么。
少年的眸光落在她清丽的容颜上，将每一寸肌肤都细细打量，似乎要将万千暑气都汇聚在眼底。他的眸光太烫，像一把火在燃烧，她移开视线，“我该走了。”
他见状，急急的一把拽着她，阻止她离开。
白歌声音平稳，“请自重。”
少年，“白歌。”
她抬了抬眼，没有应。
少年视线紧紧的锁着她，又唤了一句，声音是罕见的柔和，他拽着她的力道太大，声音又如羽毛般轻的不可思议。这反差，让白歌更不习惯。
她使了使劲，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手没抽回，却有痛意传来。
白歌几不可见的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执拗的看着她，“问你一个问题。”
白歌，“问。”
少年，“你有喜欢的男子么？”
白歌极速回答，“没有。”她回答的太快，在他看来，是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是确定无疑的答案。可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她的心猛的一滞，微疼。
少年眼中的火一寸寸消失，像被寒冬霜雪给压灭，像被滔滔洪水给浇灭。
他眼底，只剩下了暗淡。
看向白歌的时候，少年皱着眉，“你再想想，认认真真的想想，努力的想想，仔仔细细的想想，真的真的没有么？”白歌果断作答，“没有。”
少年，“那有没有哪个男子是对你来说特别的。”
白歌看着眼前清若莲花的少年。
然后。
坚定的摇头，“没有。”
他不再问她。
她没有喜欢的人，说明，她目前不喜欢他。但他还有很多很多机会，不是么？她没喜欢他，也没喜欢别人。这是个不太糟糕的结果。
五月十七。
南风皇帝立后。
大赦天下。
皇上不但赦免了清王的罪，甚至特许他最后一次，以清王的身份参加封后大典。
清王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瑚州军将。这可是他翻身的底牌，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在和皇上的交锋中，他虽是败了，但想登上金銮殿，作主南风山河的野心并没消失。
可是，传信还未发出。
就遇到一个人。
那人，一身是伤。
是他安排在瑚州的一个副将。
在皇上派兵剿灭瑚州反军的时候，副将就受了重伤，为了当面向清王陈述其中曲折，又连日奔波。现在伤口恶化严重，顾不上就医，赶紧汇报，“瑚州暗军，除我之外，无一生还。”
紧接着，又细细把过程讲了一遍。
清王如遭雷劈。
他急火攻心猛的吐出一口血，“败了？这不可能！”
副将，“皇上似乎对我们的动作了如指掌，要是仅和朝廷的瑚州守军对抗，我们当然不至于败。但那日，周围相近的几个城，一同出兵，呈夹击之势围剿，我们根本避无可避。”
清王，“我的军火呢？”
那些军火，威力极大。
耗费了他无数心血。
副将，“消失了。”
清王含怒甩袖，“消失了？那么一大批，凭空消失了？你们整天都在做什么？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一群废物。死了活该。”
副将跪下，“求主子恕罪。”
清王，“事情办成这样，竟然还有脸给自己求清。“
言罢。
抽剑。
一剑砍下了副将的头颅。
那日皇上宣判之后，他就被流放，途中风餐露宿，负责押送的小兵都是踩低就高的，见他沦为阶下囚，各种苛待嘲讽。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听闻这噩耗，只觉得身体更差了。
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贬为庶民，清王府却留给了他居住。
他如今就在府里。
王府很空荡，一个下人都没有，杂草无人修剪，灰尘无人擦拭，已有荒芜之感。
他被宣判那天，府里的人就都走了。
一个不留。
不是白走的。
那些下人把所有值钱的洗劫一空。
清王现在所在的房间，就是以前的卧室，这会啥都没了，衣服全被下人拿走，镜子被搬走，梳洗台被抬走，床板被撬走，床帏被摘走，衣柜被移走就连窗户，都被拆下来拿走。
整个房子，就剩下墙壁了。
房顶漏风。
窗户漏风。
他想换身衣服，去皇宫参加封后大典，却找不到任何一件衣服。
他想发火。
却没东西可摔。
他开口就骂，“都是一群该死的人渣！祝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他的诅咒有没有用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说完这些，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一点也未曾消失。
他很烦躁。
很愤怒。
突然间想起了那日，被幽澈，白歌和廖神医联合欺辱的时候。
和那日相比，如今更惨。
如今还多了绝望。
当日还能计算着，将来如何如何的找回颜面，去给自己报仇雪恨，可现在这种光景，这样的他，还拿什么去找回失去的尊严，和失去的骄傲。
他开始怀疑自己。
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他想要更好的生活，却得到了更差的。
就算当年什么都不做，到了现在，至少也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或许不止，他还有一个喜欢的女子，那人一身红衣，美极似妖。他抚琴，她唱苗域的古谣。
正想着。
有人靠近。
来人，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把剑，一个包裹。
是个少女。
他转身，看着平静的少女白歌，很是羞愤，“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么？”
白歌点点头，“嗯。”
清王骂，“真是恶毒。”
白歌，“我千辛万苦熬到今天，就是想看你笑话。我一直想知道，你这种丧尽天良，泯灭良知的人，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的。”
清王，“那你现在看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满意？”
白歌，“我不满意。”
白歌，“如今的结局，比我想的，美好太多。”
清王，“你希望我死？”
白歌，“当然。”
白歌，“我想让你身败名裂，如丧家之犬，这个实现了。我想让你断子绝孙，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也实现了。可除此之外，我还想，亲手将你抛尸荒野，看你尸骨无存。”
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
这是实话。
清王看着她，“动手吧。”其实，他也不想活了，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有什么用，对他来说，只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不如，一死了之。
白歌，“你想死？”
清王，“难道我应该像狗一样的活着？”
白歌，“你不如狗。”
清王，“别废话，动手吧。”
白歌，“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
拔出随身的佩剑。
下一秒。
从她的身上涌出无穷无尽的杀意，将他包裹在内，杀气凝若实质。他感觉遍体生寒，像被银蛇附体。白歌的杀意森冷而冰寒，说出的话如同冰锥，“你都不好奇，我为何这么恨你。”
清王，“我的仇人多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白歌，“真有自知之明”
清王，“多谢称赞。”
虽是这么说这，清王却开始认真的想，白歌恨他的原因。
他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许多真相。一旦欲念散去，看事情，就清晰多了。白歌和红，歌有几分相似，他从红，歌手里得到的明悦剑竟然认白歌为主。他脑中闪过一个猜测。
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猜测。
一个诡异的猜测。
看着白歌，“你是红，歌的妹妹？”
白歌，“你总算看出来了。”
清王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说话，他曾喜欢红，歌，非常喜欢，也曾为了五尊令杀她。他不曾后悔过，但如今看来，似乎得不偿失。
当他衡量得失的时候，就会忆起曾经。
许久之后。
他开口，“她是这世界上最有资格恨我的人。所以死在你的剑下，不冤。”
白歌，“我也这么想。”
白歌忽的笑了。
她将手里的包裹扔给他，“这些是我给你买的新衣，换上之后，你和我去参加三姐的婚礼吧。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你们之间，做个了断。从此山长水阔，各不相干。”
清王，“你三姐？大喜？”
白歌，“嗯。”
清王，“是该道个别，了断这桩事。”
清王想了下，“她要嫁人了？那人对你三姐好么，是不是可托付可信赖之人？”
白歌，“那人不是好人，似乎可以托付。”
说完，白歌站在房外，等待他换衣服。她知道，清王一定会去的。清王换好衣服后，走到湖边，用清水洗了洗脸，又整理了下仪容。才看向白歌，“走吧。”走出来。
白歌点头。
白歌引路，他跟随。
两人，直至皇宫。
清王，“你三姐，要嫁的人，究竟是谁。”
白歌看他一眼，“你应该能猜到。”毕竟，这么明显。
清王，“皇上？”
白歌，“嗯。”
清王不再说话。
他知道今天是皇上立后的日子，大赦天下，却不料，皇上要娶的，竟然是红，歌。
他抵达时正好看见红，歌一步一步走向皇上。
她噙着笑，似乎很开心。
嫁衣如火。
清王心一疼，仿佛被钉在了铁板上。他想，如果他一开始看淡了名利，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妻，哪轮到别人来娶。他后悔莫及，久不能言。
九层琼台之上，皇上温柔的一塌糊涂。
他说，“能不能走快一点。”
他说，“朕等不及。”
他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多么严肃的日子，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必须符合他祖制，必须符合礼部制定的礼节，必须符合他的身份，但他只想说真话。
他觉得，这八十一台阶太长，他等的着急。
他觉得，她走的太慢，他等的煎熬。
此时。
红，歌似乎觉察到什么，不自觉的回身看了一眼。
于千万人中，一眼就看见清王。
然后。
展颜一笑。
倾国倾城。
这张脸，曾是她梦里的锦瑟光景，后来变成噩梦，如今再看，竟然无恨也无爱。她曾恨自己愚昧无知，有眼无珠，又恨他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到此时，都成过眼云烟。
她走下台阶，走到他跟前，“你来了啊。”
清王，“来了。恭喜你。”
红，歌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这是解药。”她没说是什么的，因为他一定知道。那断子绝孙的毒是幽澈安排人下的，毒却是她提供的。作为江湖第一毒女，她怎能没解药。
清王接过，“谢谢。”
红，歌，“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清王点头，“你说。”
红，歌，“我求了皇上，赦免你所有罪行，不但不会被流放，还会恢复所有荣耀。你依旧是你。属于你的东西，都会回来。我想拜托你，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害人。”
清王想了很久很久，“好。”
红，歌，“保重。”
清王沉默。
期间。
皇上看着这两人，很是紧张。
他看着红，歌和清王的背影，交谈似乎很愉快，红，歌和清王交流的越顺利，皇上就越心慌，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他甚至荒谬的想，红，歌会不会就这么跟着清王走了。
恨过，更爱过。
若那人悔过自新，重新出现。
是不是会原谅？
红歌和清王其实没说几句，在皇上觉来，几乎是度秒如年。红，歌转身，接着把刚才没有走完的路走完，这一次，走的很快，步伐轻快如风，很快的就到了皇上身边。
她挥了挥手，“愣什么呢，该行礼了。”
皇上看她有汗，“你是不是热。”
红，歌，“是啊，凤冠太重了。”
他当众，将凤冠摘下，减轻她的负重，“现在呢，”
红|歌，“好多了。”
皇上，“你真美。”
红歌，“我知道。”
大典的过程本来很繁琐，愣是被缩减成了和民间娶妻差不多的步骤。
皇上说，这叫亲民。
礼官叫苦不迭。
他们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皇上说什么要化繁为简，和民间保持一致，最大程度的体会百姓的生活，与民同乐，归根到底就是体桖皇后，怕累着这位宫中新贵。
礼毕。
红|歌被送入凤殿中。
她屏退了所有人，唇畔的笑迅速敛去，似乎并不开心。白歌踏入，“三姐。”见到白歌，她颜上的不开心愈加明显，或者说是愧疚更多，“我嫁给了害死百合的人，你恨我么？”
白歌，“不恨。”
在白歌看来，南风皇上和清王一样，都不是好人。
可是，三姐要原谅清王。
三姐要嫁给皇上。
她都不能记恨。
血浓于水的亲缘，割不断舍不掉，她只能假装是不相关的局外人，在心里一遍遍的对百合说抱歉外，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接受三姐的所有选择。
红|歌抬眼，认认真真的看着白歌。
自己十六岁。
她十四岁。
身为姐姐，倒不如妹妹。
红，歌问出心底沉寂许久的疑惑，“你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杀清王，是因为我么？”
白歌迟疑了一下，“嗯。”
白歌解释，“从我在皇宫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替自己报仇雪恨，不将清王挫骨扬灰。是不是，你并不想让他死。”
白歌，“后来你配合我们下毒，我以为自己猜错了。”
白歌，“再后来，我看见你偷偷给他配解药。”
不杀反救。
红|歌良久开口，“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白歌不言。
红|歌，“我曾恨他，恨不得抽皮剥筋，但杀了他，又能怎样呢。我的噩梦不会消失，我的爱不能复生。所以没动手。而今，我不恨他了，又再有什么理由去杀呢。”
白歌沉默。
沉默之后，是道别。
白歌将明悦剑还给红|歌，“这个给你。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红|歌，“再见。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的一切。”
白歌，“我们是亲姐妹，无需言谢。”
当白歌走后。
南风皇上进来。
两个人一个走，一个出现，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准确的说，皇上早早就在偷听了，他看到红|歌这副模样，“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妹妹，是我逼你嫁给我？她或许会为你杀了我。”
红|歌，“杀了你，又能怎么样。”
皇上，“你想怎么样？”
红|歌，“离我远点。”
皇上，“在人后，你连笑都懒的给我么？”
红|歌咬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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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歌，“对，我不认同。”
少年，“帝王有帝王的无奈，将来史书描述他，应是一个明君。”
南风国力日益强盛。
百姓安居乐业。
这是事实。
白歌，“这就叫明君？”
少年，“这就叫明君。”
白歌不语。
少年，“琉璃国赋税之低，是五国之最。所以国库比南风穷上很多倍，每次西北有旱灾，户部都捉襟见肘，开始筹钱。这样做很不智。”
白歌低了眼。
这当然不智。
她何尝不知。
少年，“相比较而言，南风但有水患，总能尽快下拨银两，及时救济灾民。”
少年，“所以我认为，他是明君。”
白歌，“你说的可能对。”
白歌，“但我不认同。”
少年，“说完闲事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吧。”
白歌，“！”
刚才不都是正事么。
少年的眸光落在她清丽的容颜上，将每一寸肌肤都细细打量，似乎要将万千暑气都汇聚在眼底。他的眸光太烫，像一把火在燃烧，她移开视线，“我该走了。”
他见状，急急的一把拽着她，阻止她离开。
白歌声音平稳，“请自重。”
少年，“白歌。”
她抬了抬眼，没有应。
少年视线紧紧的锁着她，又唤了一句，声音是罕见的柔和，他拽着她的力道太大，声音又如羽毛般轻的不可思议。这反差，让白歌更不习惯。
她使了使劲，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手没抽回，却有痛意传来。
白歌几不可见的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执拗的看着她，“问你一个问题。”
白歌，“问。”
少年，“你有喜欢的男子么？”
白歌极速回答，“没有。”她回答的太快，在他看来，是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是确定无疑的答案。可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她的心猛的一滞，微疼。
少年眼中的火一寸寸消失，像被寒冬霜雪给压灭，像被滔滔洪水给浇灭。
他眼底，只剩下了暗淡。
看向白歌的时候，少年皱着眉，“你再想想，认认真真的想想，努力的想想，仔仔细细的想想，真的真的没有么？”白歌果断作答，“没有。”
少年，“那有没有哪个男子是对你来说特别的。”
白歌看着眼前清若莲花的少年。
然后。
坚定的摇头，“没有。”
他不再问她。
她没有喜欢的人，说明，她目前不喜欢他。但他还有很多很多机会，不是么？她没喜欢他，也没喜欢别人。这是个不太糟糕的结果。
五月十七。
南风皇帝立后。
大赦天下。
皇上不但赦免了清王的罪，甚至特许他最后一次，以清王的身份参加封后大典。
清王得到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瑚州军将。这可是他翻身的底牌，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在和皇上的交锋中，他虽是败了，但想登上金銮殿，作主南风山河的野心并没消失。
可是，传信还未发出。
就遇到一个人。
那人，一身是伤。
是他安排在瑚州的一个副将。
在皇上派兵剿灭瑚州反军的时候，副将就受了重伤，为了当面向清王陈述其中曲折，又连日奔波。现在伤口恶化严重，顾不上就医，赶紧汇报，“瑚州暗军，除我之外，无一生还。”
紧接着，又细细把过程讲了一遍。
清王如遭雷劈。
他急火攻心猛的吐出一口血，“败了？这不可能！”
副将，“皇上似乎对我们的动作了如指掌，要是仅和朝廷的瑚州守军对抗，我们当然不至于败。但那日，周围相近的几个城，一同出兵，呈夹击之势围剿，我们根本避无可避。”
清王，“我的军火呢？”
那些军火，威力极大。
耗费了他无数心血。
副将，“消失了。”
清王含怒甩袖，“消失了？那么一大批，凭空消失了？你们整天都在做什么？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废物，一群废物。死了活该。”
副将跪下，“求主子恕罪。”
清王，“事情办成这样，竟然还有脸给自己求清。“
言罢。
抽剑。
一剑砍下了副将的头颅。
那日皇上宣判之后，他就被流放，途中风餐露宿，负责押送的小兵都是踩低就高的，见他沦为阶下囚，各种苛待嘲讽。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又听闻这噩耗，只觉得身体更差了。
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贬为庶民，清王府却留给了他居住。
他如今就在府里。
王府很空荡，一个下人都没有，杂草无人修剪，灰尘无人擦拭，已有荒芜之感。
他被宣判那天，府里的人就都走了。
一个不留。
不是白走的。
那些下人把所有值钱的洗劫一空。
清王现在所在的房间，就是以前的卧室，这会啥都没了，衣服全被下人拿走，镜子被搬走，梳洗台被抬走，床板被撬走，床帏被摘走，衣柜被移走就连窗户，都被拆下来拿走。
整个房子，就剩下墙壁了。
房顶漏风。
窗户漏风。
他想换身衣服，去皇宫参加封后大典，却找不到任何一件衣服。
他想发火。
却没东西可摔。
他开口就骂，“都是一群该死的人渣！祝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他的诅咒有没有用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说完这些，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一点也未曾消失。
他很烦躁。
很愤怒。
突然间想起了那日，被幽澈，白歌和廖神医联合欺辱的时候。
和那日相比，如今更惨。
如今还多了绝望。
当日还能计算着，将来如何如何的找回颜面，去给自己报仇雪恨，可现在这种光景，这样的他，还拿什么去找回失去的尊严，和失去的骄傲。
他开始怀疑自己。
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他想要更好的生活，却得到了更差的。
就算当年什么都不做，到了现在，至少也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或许不止，他还有一个喜欢的女子，那人一身红衣，美极似妖。他抚琴，她唱苗域的古谣。
正想着。
有人靠近。
来人，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把剑，一个包裹。
是个少女。
他转身，看着平静的少女白歌，很是羞愤，“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么？”
白歌点点头，“嗯。”
清王骂，“真是恶毒。”
白歌，“我千辛万苦熬到今天，就是想看你笑话。我一直想知道，你这种丧尽天良，泯灭良知的人，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的。”
清王，“那你现在看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满意？”
白歌，“我不满意。”
白歌，“如今的结局，比我想的，美好太多。”
清王，“你希望我死？”
白歌，“当然。”
白歌，“我想让你身败名裂，如丧家之犬，这个实现了。我想让你断子绝孙，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也实现了。可除此之外，我还想，亲手将你抛尸荒野，看你尸骨无存。”
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
这是实话。
清王看着她，“动手吧。”其实，他也不想活了，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有什么用，对他来说，只是无穷无尽的折磨。不如，一死了之。
白歌，“你想死？”
清王，“难道我应该像狗一样的活着？”
白歌，“你不如狗。”
清王，“别废话，动手吧。”
白歌，“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
拔出随身的佩剑。
下一秒。
从她的身上涌出无穷无尽的杀意，将他包裹在内，杀气凝若实质。他感觉遍体生寒，像被银蛇附体。白歌的杀意森冷而冰寒，说出的话如同冰锥，“你都不好奇，我为何这么恨你。”
清王，“我的仇人多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白歌，“真有自知之明”
清王，“多谢称赞。”
虽是这么说这，清王却开始认真的想，白歌恨他的原因。
他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许多真相。一旦欲念散去，看事情，就清晰多了。白歌和红，歌有几分相似，他从红，歌手里得到的明悦剑竟然认白歌为主。他脑中闪过一个猜测。
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猜测。
一个诡异的猜测。
看着白歌，“你是红，歌的妹妹？”
白歌，“你总算看出来了。”
清王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说话，他曾喜欢红，歌，非常喜欢，也曾为了五尊令杀她。他不曾后悔过，但如今看来，似乎得不偿失。
当他衡量得失的时候，就会忆起曾经。
许久之后。
他开口，“她是这世界上最有资格恨我的人。所以死在你的剑下，不冤。”
白歌，“我也这么想。”
白歌忽的笑了。
她将手里的包裹扔给他，“这些是我给你买的新衣，换上之后，你和我去参加三姐的婚礼吧。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你们之间，做个了断。从此山长水阔，各不相干。”
清王，“你三姐？大喜？”
白歌，“嗯。”
清王，“是该道个别，了断这桩事。”
清王想了下，“她要嫁人了？那人对你三姐好么，是不是可托付可信赖之人？”
白歌，“那人不是好人，似乎可以托付。”
说完，白歌站在房外，等待他换衣服。她知道，清王一定会去的。清王换好衣服后，走到湖边，用清水洗了洗脸，又整理了下仪容。才看向白歌，“走吧。”走出来。
白歌点头。
白歌引路，他跟随。
两人，直至皇宫。
清王，“你三姐，要嫁的人，究竟是谁。”
白歌看他一眼，“你应该能猜到。”毕竟，这么明显。
清王，“皇上？”
白歌，“嗯。”
清王不再说话。
他知道今天是皇上立后的日子，大赦天下，却不料，皇上要娶的，竟然是红，歌。
他抵达时正好看见红，歌一步一步走向皇上。
她噙着笑，似乎很开心。
嫁衣如火。
清王心一疼，仿佛被钉在了铁板上。他想，如果他一开始看淡了名利，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这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妻，哪轮到别人来娶。他后悔莫及，久不能言。
九层琼台之上，皇上温柔的一塌糊涂。
他说，“能不能走快一点。”
他说，“朕等不及。”
他不是不知道今天是多么严肃的日子，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必须符合他祖制，必须符合礼部制定的礼节，必须符合他的身份，但他只想说真话。
他觉得，这八十一台阶太长，他等的着急。
他觉得，她走的太慢，他等的煎熬。
此时。
红，歌似乎觉察到什么，不自觉的回身看了一眼。
于千万人中，一眼就看见清王。
然后。
展颜一笑。
倾国倾城。
这张脸，曾是她梦里的锦瑟光景，后来变成噩梦，如今再看，竟然无恨也无爱。她曾恨自己愚昧无知，有眼无珠，又恨他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到此时，都成过眼云烟。
她走下台阶，走到他跟前，“你来了啊。”
清王，“来了。恭喜你。”
红，歌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这是解药。”她没说是什么的，因为他一定知道。那断子绝孙的毒是幽澈安排人下的，毒却是她提供的。作为江湖第一毒女，她怎能没解药。
清王接过，“谢谢。”
红，歌，“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清王点头，“你说。”
红，歌，“我求了皇上，赦免你所有罪行，不但不会被流放，还会恢复所有荣耀。你依旧是你。属于你的东西，都会回来。我想拜托你，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害人。”
清王想了很久很久，“好。”
红，歌，“保重。”
清王沉默。
期间。
皇上看着这两人，很是紧张。
他看着红，歌和清王的背影，交谈似乎很愉快，红，歌和清王交流的越顺利，皇上就越心慌，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他甚至荒谬的想，红，歌会不会就这么跟着清王走了。
恨过，更爱过。
若那人悔过自新，重新出现。
是不是会原谅？
红歌和清王其实没说几句，在皇上觉来，几乎是度秒如年。红，歌转身，接着把刚才没有走完的路走完，这一次，走的很快，步伐轻快如风，很快的就到了皇上身边。
她挥了挥手，“愣什么呢，该行礼了。”
皇上看她有汗，“你是不是热。”
红，歌，“是啊，凤冠太重了。”
他当众，将凤冠摘下，减轻她的负重，“现在呢，”
红|歌，“好多了。”
皇上，“你真美。”
红歌，“我知道。”
大典的过程本来很繁琐，愣是被缩减成了和民间娶妻差不多的步骤。
皇上说，这叫亲民。
礼官叫苦不迭。
他们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皇上说什么要化繁为简，和民间保持一致，最大程度的体会百姓的生活，与民同乐，归根到底就是体桖皇后，怕累着这位宫中新贵。
礼毕。
红|歌被送入凤殿中。
她屏退了所有人，唇畔的笑迅速敛去，似乎并不开心。白歌踏入，“三姐。”见到白歌，她颜上的不开心愈加明显，或者说是愧疚更多，“我嫁给了害死百合的人，你恨我么？”
白歌，“不恨。”
在白歌看来，南风皇上和清王一样，都不是好人。
可是，三姐要原谅清王。
三姐要嫁给皇上。
她都不能记恨。
血浓于水的亲缘，割不断舍不掉，她只能假装是不相关的局外人，在心里一遍遍的对百合说抱歉外，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接受三姐的所有选择。
红|歌抬眼，认认真真的看着白歌。
自己十六岁。
她十四岁。
身为姐姐，倒不如妹妹。
红，歌问出心底沉寂许久的疑惑，“你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杀清王，是因为我么？”
白歌迟疑了一下，“嗯。”
白歌解释，“从我在皇宫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替自己报仇雪恨，不将清王挫骨扬灰。是不是，你并不想让他死。”
白歌，“后来你配合我们下毒，我以为自己猜错了。”
白歌，“再后来，我看见你偷偷给他配解药。”
不杀反救。
红|歌良久开口，“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白歌不言。
红|歌，“我曾恨他，恨不得抽皮剥筋，但杀了他，又能怎样呢。我的噩梦不会消失，我的爱不能复生。所以没动手。而今，我不恨他了，又再有什么理由去杀呢。”
白歌沉默。
沉默之后，是道别。
白歌将明悦剑还给红|歌，“这个给你。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红|歌，“再见。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的一切。”
白歌，“我们是亲姐妹，无需言谢。”
当白歌走后。
南风皇上进来。
两个人一个走，一个出现，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准确的说，皇上早早就在偷听了，他看到红|歌这副模样，“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妹妹，是我逼你嫁给我？她或许会为你杀了我。”
红|歌，“杀了你，又能怎么样。”
皇上，“你想怎么样？”
红|歌，“离我远点。”
皇上，“在人后，你连笑都懒的给我么？”
红|歌咬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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