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四、故人（下）
宴北的步子很大，那人却走得斯文，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两人并行，选的是比较偏僻的小路，而路上一侧柳树成荫，一侧高墙林立。偶尔走到墙下，抬眼便看到弹出墙头的枝桠，偶尔一点粉红的小花。路上行人很少，两人走得也很缓慢。
“小北这几年都去了哪里？”
宴北想了想，道：“走了一些地方，学了一些舞，经历了一些事。”
那人笑得含蓄：“这样笼统。”
宴北歪着头看着那人道：“那三哥呢？”
那人也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道：“放下了一些事，牵制了一些事，又困于一些事。”
宴北学着那人笑着说道：“这样笼统。”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心里明镜一样的了解。这样的模糊的话语为了不让对方担心，也为了掩饰住自己的伤痛。更是为了不让生活充满了抱怨和不甘。
“小北都去过哪里？”
“我去了那漠北，那沙漠真的会吃人。黄沙漫天，睁不开眼，脸被风吹得生疼。有时候那荒漠里的风刮起来可以卷走牲畜，卷走毡房。三哥，你住过毡房吗？”
那人不回答她，只是笑着，手里拿着那扇子，指尖紧紧扣在扇柄。他浅浅笑。她便径自答道：“那毡房别看就那么一层，真真实用。那游人的毡房都安置好了以后，那一簇簇的白色，从山腰上看去，像是羊群，也像白云，也像白色石子，还像那青黑的山上偶尔的一片雪地，纯净。”
说完，宴北深深吸气，又叹了口气，“那里呼吸都是纯净的，好像整个身子都换了一个。”宴北砸吧砸吧嘴巴，转了头看向他道：“三哥，你都不知道吧。”
他点点头：“我最远到的也不过宴北你的老家。”
“三哥，太可惜了。”宴北嘴上这样说，那神情却分明写着：快说羡慕我吧！
他的笑容加深，眉头微皱，如果宴北能稍加注意，便可以看到他指尖微微颤抖，他轻声说道：“小北，三哥有些累了，我们休息一下？”
宴北听闻，探究地看了看那人的脸：“三哥，你的身体好像不如从前了。怎么这样苍白？这些路怎么就会累了呢？”
那人笑而不语。
宴北环视一下，却见不远处有一片桃林。林边有一处茶棚。“三哥，我们去那里坐一坐。”那人看了看，点了点头。
这些桃树棵棵堪比碗口粗，可见都是种了许多年的。不似那些附庸风雅之人，手指粗的桃树枝桠插在那里，便夸口是桃林。
两人坐下，宴北要了一壶清茶，而那人却是要了一壶苦茶。
宴北看见那人拿起那茶水，喝得自然，不免好奇：“这茶不是苦的？”
那人笑着说道：“自然是苦的。”
“三哥喝起来好像在喝清茶一般。”
“苦茶清热降火，润肺养肺，是调理身心的良品。”那人说的一本正经。
宴北饮尽杯里的茶，伸手递过茶杯：“我也尝尝。”
那人含笑给她倒上一杯，宴北拿到鼻下闻了闻，倒闻不出什么味道。放到唇边，就势喝下，喝完了，看着那人，眼中带泪道：“苦。”
那人忍着笑道：“是苦茶。”
宴北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道：“太苦了。”
那人道：“你想哭就哭吧。”
宴北眨巴眨巴眼睛，那眼泪就没流下来，她忍得辛苦：“为什么哭？”
那人轻轻一叹：“因为苦啊。”
宴北忽然笑了，眼泪在她笑起来的一瞬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苦了才知道甜的滋味，苦了才能把不苦当作乐趣啊。”
那人愣了愣，点点头道：“小北说的很是。”
宴北砸吧砸吧嘴巴里的滋味，摇了摇头：“只是这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那人无奈一笑，笑容灿烂。
宴北看到，忍不住说道：“三哥的笑容倒是没有变。看见就让人从心底觉得欣喜。”
那人微微一愣，却含笑说道：“如你喜欢，我常笑便是。”
宴北点头：“这样真心的笑容，我自然喜欢。”
那人颔首：“小北现在嫁人了吗？”
宴北不好意思低头说道：“还没。”
“怎么？连晋不娶你？”
宴北没想到他会提起连晋，只是一愣，却摇头道：“与他无关。我四处为家，倒不想嫁人。”
“怎么不想嫁人？”
“以舞为生，甚得我心。如嫁了人，我便要终日坐在家中，谨守妇道，怕是要憋坏了我的。”
“不会孤单吗？”
“有想做的事情，就不觉得孤单了。”宴北低头戳着指尖，懒懒抬头，看着三哥道：“以后三哥如若是想找我，便寻有舞馆的地方，自然会有人帮你传达消息。”
“什么舞馆都可以吗？”
“诶”宴北愣了愣，抬头看了看三哥的眼，却发现他不是打趣，竟是十分认真的模样，她笑了笑说道：“倒不敢说什么舞馆都可以。一般燕东门下弟子开的舞馆都能寻到我，或者请我授艺过的舞馆也都可以寻到我。只是，可能三哥要提前问过。而燕东门下弟子一般开馆都会在牌匾右上方刻一只燕子，头向上昂起，翅膀微张，一脚抬起，一脚落下，如细心，也能看到那燕子脚下会有一些数字，中间会有横线连接，横线前面的数字代表师傅门下第几代弟子。后面的数字代表这一代弟子中的排名。只是这字很小，如若不是细心看去，也不容易看清楚。”
“小北终成为了燕东闭门弟子实现了当日所愿。”
宴北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那人又打趣道：“小北说的如此详细，不怕我做了一副牌匾冒充燕东门下弟子？”
“不怕。”宴北笑得坦然。
“小北不要轻易信人。”
“想要入师傅门下之人甚多，只是敢冒充的倒不多见，除非技艺出众，否则如不能有自己的一番作为也是要被师傅逐出师门的。”
“那牌匾呢？”
“自然是收回。你道这些人如何能自称燕东门下？自然是从师傅那里出了山才能从师傅那里取这么一块。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北没有吗？”
“我有啊。”
“那小北的舞馆在哪里呢？”
宴北拍了拍手臂，又想了想，从袖口里拿出那块桃木，在三哥面前晃了晃道：“这就是我的牌匾。”
虽是一晃，却也让三哥看得分明。“原来是北齐第一舞者流羽君，失敬失敬。”宴北一听，噗嗤一声笑了：“三哥忒有礼了。折煞我了。”
“传闻流羽君一身轻纱裙，飞沙中曼舞，如海市幻境，流羽成仙，遂有流羽君之称，又有人道这飞天之舞可媲美燕东之东舞，遂有北齐第一舞者之称。其盛名不在燕东之下。”
宴北愣愣听着三哥说这些话，好似在听一个传奇。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三哥，直到他说完，她也屏住了呼吸，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三哥看着宴北那神情，略带紧张，又小心翼翼，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北为何这样的反应？难道三哥说的不对？”
“三哥说的不是我吧。我怎么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也没有觉得自己跳出过那样的舞。”
“小北。”三哥并不接话，只是笑笑道：“既然小北向三哥这么正式告诉了自己的身份和行踪，那三哥也要把重新好好介绍一下自己了。”说着，他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扫了扫袍尾，微微躬身作揖，宴北也忙站起来，屈膝低头，双手侧扶回礼，面容带笑，觉得这样的郑重其事十分好笑。
三哥的声音说道响起：“在下京都人士，姬长安。”
宴北恍惚听到远处一声闷雷，轰隆隆震得她一个激灵，她忍不住啊了一声，笑容僵滞，忍不住问道：“三哥，你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那三哥笑得无奈，笑靥温然：“看来三哥语焉不详，乃至小北还是不甚明了。下次如有出游机遇，别忘了寻我。我住北齐京都姬府，姬家老三，姬长安。”
宴北此时想起百里碧说：“姑娘认识的人总是那么惊人。”当时她觉得是笑谈，如今她只想对百里碧说，你说的真对，十分对，非常对。原来萧慎言喜欢的那个男子就在自己眼前，连晋讨厌的那个男子就在面前，赵裴玉尊重的那个男子就在这里。
“三哥姬公子”
“小北怎么知道了我的名字反而像不认识了一样，难道小北还认识另外一个姬长安？”姬长安笑得温煦。
“人道京都姬长安，年少倜傥，才华横溢，却为人谦和，住姬府半阕楼中，自成一种儒雅姿态，不与权势流俗之中。”
姬长安很认真的听，然后站直了身体，自己先随着宴北的话，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对着宴北问道：“小北觉得是不是一个人呢？”
宴北看着姬长安的笑眼，想了想：“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但是你若还是我三哥，那么是不是一个人都不重要。”
姬长安笑得欣慰，唇角的弧度终于扩大了。“小北，你的表情却更加诚实。”
宴北揉了揉额头，深吸了口气，重新露出笑脸：“竟没有想到三哥竟是传闻中那么厉害的人物。”
“小北是流羽君，可小北还是当年的小北。我是姬长安，我也是三哥。”姬长安温煦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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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这几年都去了哪里？”
宴北想了想，道：“走了一些地方，学了一些舞，经历了一些事。”
那人笑得含蓄：“这样笼统。”
宴北歪着头看着那人道：“那三哥呢？”
那人也想了想，十分认真地说道：“放下了一些事，牵制了一些事，又困于一些事。”
宴北学着那人笑着说道：“这样笼统。”
两人相视一笑，却是心里明镜一样的了解。这样的模糊的话语为了不让对方担心，也为了掩饰住自己的伤痛。更是为了不让生活充满了抱怨和不甘。
“小北都去过哪里？”
“我去了那漠北，那沙漠真的会吃人。黄沙漫天，睁不开眼，脸被风吹得生疼。有时候那荒漠里的风刮起来可以卷走牲畜，卷走毡房。三哥，你住过毡房吗？”
那人不回答她，只是笑着，手里拿着那扇子，指尖紧紧扣在扇柄。他浅浅笑。她便径自答道：“那毡房别看就那么一层，真真实用。那游人的毡房都安置好了以后，那一簇簇的白色，从山腰上看去，像是羊群，也像白云，也像白色石子，还像那青黑的山上偶尔的一片雪地，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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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我最远到的也不过宴北你的老家。”
“三哥，太可惜了。”宴北嘴上这样说，那神情却分明写着：快说羡慕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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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北听闻，探究地看了看那人的脸：“三哥，你的身体好像不如从前了。怎么这样苍白？这些路怎么就会累了呢？”
那人笑而不语。
宴北环视一下，却见不远处有一片桃林。林边有一处茶棚。“三哥，我们去那里坐一坐。”那人看了看，点了点头。
这些桃树棵棵堪比碗口粗，可见都是种了许多年的。不似那些附庸风雅之人，手指粗的桃树枝桠插在那里，便夸口是桃林。
两人坐下，宴北要了一壶清茶，而那人却是要了一壶苦茶。
宴北看见那人拿起那茶水，喝得自然，不免好奇：“这茶不是苦的？”
那人笑着说道：“自然是苦的。”
“三哥喝起来好像在喝清茶一般。”
“苦茶清热降火，润肺养肺，是调理身心的良品。”那人说的一本正经。
宴北饮尽杯里的茶，伸手递过茶杯：“我也尝尝。”
那人含笑给她倒上一杯，宴北拿到鼻下闻了闻，倒闻不出什么味道。放到唇边，就势喝下，喝完了，看着那人，眼中带泪道：“苦。”
那人忍着笑道：“是苦茶。”
宴北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道：“太苦了。”
那人道：“你想哭就哭吧。”
宴北眨巴眨巴眼睛，那眼泪就没流下来，她忍得辛苦：“为什么哭？”
那人轻轻一叹：“因为苦啊。”
宴北忽然笑了，眼泪在她笑起来的一瞬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苦了才知道甜的滋味，苦了才能把不苦当作乐趣啊。”
那人愣了愣，点点头道：“小北说的很是。”
宴北砸吧砸吧嘴巴里的滋味，摇了摇头：“只是这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那人无奈一笑，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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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微一愣，却含笑说道：“如你喜欢，我常笑便是。”
宴北点头：“这样真心的笑容，我自然喜欢。”
那人颔首：“小北现在嫁人了吗？”
宴北不好意思低头说道：“还没。”
“怎么？连晋不娶你？”
宴北没想到他会提起连晋，只是一愣，却摇头道：“与他无关。我四处为家，倒不想嫁人。”
“怎么不想嫁人？”
“以舞为生，甚得我心。如嫁了人，我便要终日坐在家中，谨守妇道，怕是要憋坏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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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啊。”
“那小北的舞馆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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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哥笑得无奈，笑靥温然：“看来三哥语焉不详，乃至小北还是不甚明了。下次如有出游机遇，别忘了寻我。我住北齐京都姬府，姬家老三，姬长安。”
宴北此时想起百里碧说：“姑娘认识的人总是那么惊人。”当时她觉得是笑谈，如今她只想对百里碧说，你说的真对，十分对，非常对。原来萧慎言喜欢的那个男子就在自己眼前，连晋讨厌的那个男子就在面前，赵裴玉尊重的那个男子就在这里。
“三哥姬公子”
“小北怎么知道了我的名字反而像不认识了一样，难道小北还认识另外一个姬长安？”姬长安笑得温煦。
“人道京都姬长安，年少倜傥，才华横溢，却为人谦和，住姬府半阕楼中，自成一种儒雅姿态，不与权势流俗之中。”
姬长安很认真的听，然后站直了身体，自己先随着宴北的话，打量了自己一番，然后对着宴北问道：“小北觉得是不是一个人呢？”
宴北看着姬长安的笑眼，想了想：“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但是你若还是我三哥，那么是不是一个人都不重要。”
姬长安笑得欣慰，唇角的弧度终于扩大了。“小北，你的表情却更加诚实。”
宴北揉了揉额头，深吸了口气，重新露出笑脸：“竟没有想到三哥竟是传闻中那么厉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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