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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人的一生总要有几处闪光点,为的是回首往事时,可以自豪的说:想当年哥们儿怎样怎样。我觉得北京之行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闪光点,足以照亮我未来的路,同时我还弄明白一个道理,人活着就要有梦想,梦想和现实往往只差一步,并非遥不可及。

  初二的这个暑假过得太充实了,也太梦幻了,我几乎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否要选择职业球员这条道路。不过很快我就缓过神来,因为明天就要开学了,我要升初三了。我又很没出息的想起了王梅梅,啊,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开学这天,我竟然起晚了,当我赶到学校的时候,王梅梅已经到了。前一阵子在卡拉一k地摊上见过她一次,她白衣飘飘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里。今天王梅梅没穿白色的连衣裙,而是穿了一身牛仔装,显得很干练。见我来了,老远招了招手。

  我刚坐下,王梅梅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听说你们去北京比赛了,还赢了!”

  “你咋知道?”

  “袁军说的,一早来了挨个告,现在又和倪杰去13班了。”

  “嗯,和北京国安的二队踢的,2:0赢的,他们踢得也不咋样,他们那个匈牙利教练还夸我们踢得好,说这是他到中国后看到的最精彩的比赛!”我把北京国安青年队直接说成国安二队,这样听起来硬气些,至于比分,我们主力在的时候,确实是2:0领先,也不能算我吹牛。

  王梅梅对此事很上心,继续问道:“那你们有人被选中没?这算不算试训?”

  “我说老大,真要是试训让选中了,我们几个还能坐在这儿?哪那么容易让选中,只是一场比赛。”我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按说你们把他们都赢了,我觉得你们的水平就能进职业队!”

  “谢谢老大抬举,我们可没那么好的命,人家说晚了,足球就得打小练,我们现在要是上小学,估计人家就留下了。”我遗憾道。

  “没关系,我觉得你们踢得挺好的,”顿了一下,又问道,“如果真选中你了,你去吗?”

  “当然去,为什么不去?真要选上我,我向你保证,肯定踢进国家队,98年世界杯够呛,赶不上了,2002年世界杯我刚好二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到时候给你几张票,带上你们家里人一块儿去看,给我助威!”我是越说越起劲儿,仿佛这些都是真的似的。

  “行,到时我一定去,给你助威。”王梅梅笑道。

  聊完北京比赛的事,我们又聊起暑假生活。我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于是说道:“放假的时候,我见过你一次。”

  “见过我?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王梅梅机器的问。

  “就是有天晚上,你和你爸c你妈在照相馆门前唱卡拉一k,你唱的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对了,你那天穿得是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是披着的。”

  王梅梅的脸突然闪出一片红晕,羞涩道:“那天我刚洗了澡,头发就披开了,”接着又道,“你在哪?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就在电视机对面,你正好看不见我。对了,我那天也是刚洗完澡回来。”

  “那你怎么不叫我?”王梅梅埋怨道。

  “你不是和你爸c妈相跟的吗,我就没敢。”我解释道。

  王梅梅一笑:“我爸c我妈又不吃人,你怕什么?下次带你去我家做客,我爸也是个球迷,你们肯定能聊到一起。”

  “好啊,好啊!”我嘴里说好,心里想:还是算了吧,怎么搞得跟新女婿上门似的。

  和王梅梅正聊着,袁军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兴奋地道:“昨天我给老屁写了封信,把咱们去北京比赛的事儿都告诉他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你小子平时写作文都数标点符号凑数,怎么想起写信了?哥们估计收是肯定能收到,也就晚点儿。”我调侃道。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最近老梦见老屁,老人们说死了人才做梦了,这家伙这么长时间没消息,不会是真嗝屁了吧?”袁军笑道。

  “瞎说,嗝屁了也是让你防的,你能不能盼他点儿好。”

  一谈起老屁,心情就不太好,我和袁军突然都沉默了。王梅梅见状,故意提高嗓门,笑着道:“老屁是属猫的,精着呢,他要是混不开,咱们以后还不都得饿死。他不说过年回来吗,到时你们肯定能见到。”

  王梅梅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老屁精是不假,但这孩子太善良,一个善良的孩子在社会上耍精,还能精到哪去。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里梦到老屁,梦到他身穿国家队战袍,扑出我的射门,醒来后细细地回味,却记不太清了。老屁是5月9日给我们写的信,一转眼又是四个月,时间过得可真快。这四个月可是夏天,他这羊皮生意也不适合做,可卖出了几张羊皮,说不定转行了,总不会真饿死吧?

  想来想去,老屁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我起来拉开窗帘,一缕月光透进来,望着几近满圆的皎白,我的心情变得异常的平静,老屁,希望你一切都好。

  日子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一到初三,日子好像过得快了起来,每天重复的都是一样的事情,眨眼间就到了十月一。

  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今年的十月学校不再举办足球比赛,具体原因搞不清楚。有人说是新来的校长不喜欢运动,所以不搞了。也有人说学校怕比赛当中有人受伤,怕担责任,反正是不搞了。

  这下把我们几个可坑苦了,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巴巴的又等了一个月,还不见学校有动静,看来是真没戏了!我们失去了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大伙感到很沮丧。这就好像笑话里的北极熊,历尽千辛万苦去南极找企鹅玩,结果企鹅却说:我不玩!

  好在失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带我们玩,我们就自己踢呗,除了每天下午的大课间照踢不误外,周六日还是和教练训练,二中的也参加了进来。每次训练完,我们两个学校还能来个对抗赛,我们对此是乐此不疲。

  踢球是为了快乐,所以很快的,我们就变得快乐如初了。

  又是一个晚自习,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冷,别看刚进入十一月份,已经开始下雪了。

  我的座位靠墙,离着炉子比较远,我做完作业,将双手抄在袖子里,暖和着双手,一边检查。

  王梅梅见我也做完了,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册子,放在课桌中间。

  “李镭,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集邮的事么,今天我把邮册拿来了,你看看。”说着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拍了拍册子的封面。

  “你还真拿来了!我赶快看看。”我以为王梅梅只是说说而已,早把这事给忘了。

  这是一本乳白色的邮册,16开本,足足有一公分厚,封面上印着各种图案的邮票,邮票上都是外国字。

  我轻轻地翻开第一页,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看来,这本邮册是和香盒之类的东西放在一起的。邮册的第一行和第二行全是古装女子,再仔细看才发现是《红楼梦》里的人物,一共是12枚,这不就是金陵十二钗吗,《红楼梦》多少我也是懂些的。看来王梅梅是真的喜欢《红楼梦》,手绢是黛玉葬花,集邮也是《红楼梦》的。再往下是一套小熊猫,水墨画,画得栩栩如生,可爱至极。

  再翻开一页,全是生肖邮票,按80年代和90年代排序,八几年的都是单枚,从1992年猴开始是一套两枚。

  我马上被一套邮票吸引住了,这是一套《西游记》题裁的邮票,一共8枚,第一枚是孙悟空自封齐天大圣,众小猴向他跪拜;第二枚邮票是孙悟空挥舞金箍棒大战脚踏风火轮的哪吒;第三枚是孙悟空偷吃蟠桃,这个桃子大得夸张,比孙悟空的头还大;第四枚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被抓,被吸入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炼成了火眼金睛;第五枚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第六枚是唐僧取经途中,经过火焰山,孙悟空向铁扇公主三借芭蕉扇;第七枚是孙悟空大闹盘丝洞,斗蜘蛛精救唐僧;第八枚的人物比较全,孙悟空腾空辩路,后面猪八戒c沙僧一前一后保着唐僧往西天取经。每一枚都惟妙惟肖,生动有趣,让人爱不释手。

  “这个不错嗳,我喜欢!我就属猴的,从小喜欢孙悟空,你这哪来的,我真没见过?”我平时注意到信封上的邮票大多是花呀草呀,要不就是北京民居c上海民居,从没见过邮票还有这么好看的。

  “漂亮吧!这是我国发行的第一套以四大名著为主题的邮票,1979年发行的,属于特种邮票,志号是t43。”王梅梅介绍道。

  “志号?什么志号?”我一头雾水。

  “就是左下角的这个数字编号,邮票是有志号的,邮票种类叫志,邮票套号为号。这套邮票的志号是t43,t代表特种邮票,43是第43套的意思。”

  “你懂得可真多!我就知道看娃娃,这邮票怎么好像是新的,没用过,上面没邮戳?”我问道。

  “就是新的呀,集邮的方式很多,有集用过的,也可以集没用过的。”

  “那买了不用,多浪费啊?”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王梅梅倒没生气:“邮票是可以升值的,品相好的邮票是本身面值的好几倍,用过的邮票升值空间就不大了。”

  “那这套升值没?”我对这个很上心。

  “当然升值了,这套邮票是1979年发行的,总面值是192分,现在大概能卖80块钱吧!”

  “什么,八十,就这么几张花花纸能卖八十!”我压低声音惊讶地喊道,把这几张邮票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嗯,市场行情差不多是这个价,不过价钱每周都在变,我是上个月去市里从《北京邮讯》上看的。”

  “那你可发财了,不到两块钱买的,现在涨了40倍,快卖了吧!”我提议道。

  王梅梅一笑:“集邮是种爱好,又不是为了赚钱,怎么能卖呢,再说,我也不是两块钱买的。”

  “也是,79年你还没出生呢,那你多少钱买的?”

  “好像是10块钱买的。”

  “十块钱,这么贵?你爸你妈可真舍得!”我咋咋舌头道。

  王梅梅道:“这个是小时候我妈花10块钱给我买的,当时我妈算了一下面值说太贵了,但是我非要,不买就不走,所以买了。”说完自己也捂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

  “有钱人家的娃儿呀,要啥家里都给买,女孩儿就是好,要换成我,估计直接就是一巴掌。”

  “别取笑我了,我要不是哭着不走,能有现在这么值钱!”

  “也倒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别贫了!我考考你,你好好看看这8枚邮票,能看出哪有毛病吗?”

  “毛病?什么毛病?”

  “提示你一下,就是票上的图案和原著内容不符,画错了。”王梅梅道。

  “还有这事儿?那我可得好好看看。”我顿时来了兴趣。

  我们这代人从小是看《西游记》长大的,对故事的剧情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初二寒假的时候,我还花了五块四毛钱从新华书店买了本原著,厚厚的一本,足有五公分,买到后就迫不及待地看起来。我看书有个毛病,拿起来就放不下,除了吃饭c睡觉c上厕所,其他的都干扰不到我。一本厚厚的《西游记》,四天就被我啃完了,看得我是意犹未尽。

  所以王梅梅出题考我,我是信心十足,盯着邮票上的图案,一张一张的过目。

  这套邮票的图画很有动画片的感觉,运用民间年画的画风,工笔单勾,重彩浓染,孙悟空自己就占了七幅图,活灵活现于方寸之间。每张都很漂亮,就像我小学时拍的画片儿。

  可看了半天,我也没发现毛病出在哪里。

  “画得都挺好,没毛病啊?”

  王梅梅微微一笑,调皮道:“看不出来吧!要不要我告诉你?”

  “老大,求你快告诉我吧,徒儿实在看不出来!”我知道王梅梅等的就是这句话,所以故意说得十分诚恳和可怜。

  小女生果然很受用,指着邮册上的t43娓娓道来:“1979年发行的这套《西游记》,第二枚战哪吒,第三枚蟠桃园,第四枚八卦炉,在孙悟空的衣着上都有差错。”

  我不等王梅梅说完赶紧仔细辨认,可依然没发现:“没错啊,孙悟空就是这个打扮啊,多经典啊!”

  “你看,这三枚邮票孙悟空都穿着虎皮裙,但这些故事都发生在唐僧取经之前,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那时还没唐僧呢!”

  “嗷!对喔,孙悟空的虎皮裙还是唐僧给他做的呢,大闹天宫时他穿得是从东海龙王那要来的衣服,行啊,老大,这都被你发现了!”

  “不是我发现的,发现这个错误的是上海的一个小学生。”

  “小学生?这么厉害!”我顿时觉得很惭愧,刚才自己不只一次看到孙悟空的虎皮裙,但走马观花,就是没往这上面想,一个小孩是怎么做到的!

  “厉害吧!所以说集邮好处可多了,可以增加知识,知识增加了,返过来又可以帮助人们提高对邮票的欣赏水平和鉴别能力。”

  “让你说的我都想集邮了。”

  “好啊,咱们一块儿集,你有重复的可以和我换。”王梅梅显得很兴奋。

  “老大,你说的容易,我得慢慢集,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拿什么跟你换?”我都想好了,老妈老爸单位有好多办公信件,那上面肯定都有邮票。

  我看完邮册,轻轻合上,双手递给王梅梅。王梅梅接过邮册,戴着手套的手,显得胖乎乎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对了,李镭,你是属猴的吧?”

  “啊,是啊!和孙悟空一个属相,五百年前是一家。”我贫道。

  王梅梅脱下手套,打开邮册翻到有《西游记》的那一页,拿起我的数学作业本,从背面撕下一页,又从铅笔盒里拿出一个小镊子,将《西游记》那几枚邮票一张张轻轻地挟出,放在白纸上,用镊子摆弄着,将邮票整齐的叠成一摞,认真的包起来,推到我的面前。

  “这套邮票送给你,算你集的第一套邮票,把它放到你的邮册里吧!”王梅梅微笑着,眨着那双大眼睛。

  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我有些受宠若惊:“给我了?这么贵的东西,真给我了?”

  “真给你了,你要好好保管,这外面套是的护邮袋,别老拿出来看,沾上汗渍就不好了,会损坏邮票的品相。找一个干燥点的地方放邮册,但也不要让太阳直晒。”王梅梅张嘴就是学问,这集邮的门道还真多。

  看得出,她是诚心送给我的。可我还是不敢要,确实太贵重了。当时我老爸的工资才300来块钱,这都快顶我爸三分之一的工资了。可我又真的很喜欢这套邮票,轻轻打开纸包,又挨个看了一遍。

  “老大,心意领了,还是还你吧,放我这儿可惜了。”我很不舍的道。

  “怎么了?送都送你了!不喜欢?还是怕我和你要钱?”王梅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是太贵了,你这平白无故地送给我,回头你爸妈问起来,你可怎么交待啊!”这么贵的东西突然不见了,是个父母都是要问的。

  “不是平白无故送你的,我这是重点培养你呢!就好比武侠小说里师父把毕生的武功传给关门弟子,你这天天师父c老大的叫着,我也不能白让你叫啊!至于我爸妈那,你别担心,我们家里都是让我自己的东西自己做主。”

  不等我说什么,王梅梅再次将邮票包起,放到我的铅笔盒里:“拿好吧,好好保存就行了,不懂的问师父啊!”

  王梅梅如此慷慨仗义,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抱拳道:“遵命!”

  突然和王梅梅有了共同的爱好,这让我很珍惜。晚上回到家,我迫切地想做一个集邮册,好把邮票先放进去。翻遍了家里的整个书架,找出一本教师节手册,棕色硬皮封面,纸张和挂历纸相仿,外观也很精美。

  我觉得这个不错,可以利用。册子有了,还缺内芯塑料插页。这个东西可不好找,透明塑料纸倒是随处可见,但又平又展的却很稀缺。

  我到处寻摸,打开衣柜的时候,眼光停在了老爸新买的衬衣上。这是在百货做买卖的二姨去石家庄进货的时候,给老爸他们稍回来的,四个连襟一人一件,老爸是准备过年才穿的。衬衣的塑料包装质地很好,既平展又光硬,完全符合我的要求。老爸老妈都在里屋看电视,我悄悄将包装拆下,塞在怀里,溜回自己的小屋。

  我将塑料纸裁成三厘米宽的小条,用透明胶带仔细的贴在画册的内页。我做得很认真,将塑料纸铺的平平展展,上下对齐,稍有不满意,就返工重做。

  我做好了正反两页,才从铅笔盒里拿出王梅梅给的邮票,按照志号的顺序,轻轻地逐张插入。每枚邮票之间留一公分的距离,分上下两行,上面放四张,下面放四张。

  自制的邮册,配上《西游记》这套邮票,顿时变得高大上起来,越发像一本邮册了。只可惜邮票太少了,既然是和王梅梅一块集邮,那以后就得下点功夫,多搞点邮票过来,到时好让她大吃一惊。光是这么想想,我都很激动,恨不能立马跑到邮局,把信筒给撬了。

  躲在床上,手捧着邮册,看着这八枚邮票,真是越看越爱,心里美滋滋的。与别人相比,我的集邮册真是太简陋了,不过我的邮册里,有一套王梅梅送给我的《西游记》,这可是珍品,谁要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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