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当年》正文 第二十三章 圈村见闻 下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院子内的人好象都起来了，阿萍正准备去上班，不停叮嘱她老公找工作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这才知道，阿萍老公被解雇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还有他们上铺的那个男孩子，也是刚从山东过来的，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但都一个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等他们终于都走了，院内似乎也一下子安静下来。冰块也醒了，我问他：“我们今天要不要也去找工作？”
冰块懒懒地说：“我们不要，二叔早就在信里说了，他可以托人让我们进他的厂的，他们是港资制衣厂，你也看了，是花园式厂房，无论是待遇还是规模在这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担心道：“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阿萍老公他们找了一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呢。”
冰块鼻子里哼了一声：“咱有二叔在怕什么？！”
正说着，二叔进来了，两眼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过度的。他一进门就一头扎在床上，疲倦地说：“这段时间厂里一直在赶货，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我先睡一会儿。你们自己先去吃早饭。”话音刚落就闭上眼睛，睡得和死猪一样。
我们到外面胡乱吃了早餐，也不敢走远，只好又折回出租屋，拿着一本书胡乱地看着。直到临近中午，二叔才醒过来。睡了一觉，他的精神似乎好了点，洗了脸，带我们出去吃午饭。
还是昨晚的那个市场，白天的市场虽然没有晚上那么热闹，但现在是中饭时间，依然是很多人的。这个市场很大，到处都很简陋，远处有一个破烂的露天舞场，正放着不知名的歌曲。
这次是二叔请客，我们没有吃五块钱一份的炒粉，而是要了快餐。
这里所谓快餐，各种各样炒好的菜都放在几个破旧的c褪色的大塑料盆里。饭只要一块钱，是可以随便吃的，素菜是三块一份，荤菜是五块钱一份，有好多种菜，可以随便点。盛饭的碗是那种我们家很久以前用过的大白碗，大白碗上有很多来路不明的污点，有的还缺了口裂了缝。
我真想不到素以富裕著称的稠城竟然还有人用这种碗？这种碗在我们贫穷的家乡都是当猫食碗用的。
我要了两份素菜，一份炒豆芽一份青菜。大约是做饭的米发霉了，饭吃在嘴里象豆腐渣，和盛饭的碗一样粗劣。菜里倒是很多油的样子，可那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最重要的是，对于嗜辣成性的我来说，没有辣味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有辣椒的都是荤菜。
所谓的荤菜，比如西红柿里有星星点点的鸡蛋就算一个荤菜，还有就是很多的韭菜里加几块猪血，或者鸡皮炒辣椒，这些都算荤菜了。其中那道鸡皮炒辣椒油乎乎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但我没有要，虽然是冰块他二叔照顾我们几个后生，但我不好意思太奢侈了，毕竟每一分钱，都是二叔自己累死累活加班赚来的。
冰块要了鸡皮炒辣椒，还要了一个韭菜炒猪血。吃了一块鸡皮，他嫌太肥腻便拔进我的碗里。其实我也不爱吃肥腻的，现在不知为何，现在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肥腻的鸡皮更美味的东西了。
正在我细细地点点品尝美味的鸡皮时，露天舞场的音乐忽然换了，里面是一个高亢的女声，这女声唱的曲子不象歌却也似歌，类似于数来宝。但词却是这样的这样的：“摸摸你的腿啊，你真美啊；摸摸你的背啊，你跟我睡啊；摸摸你的手啊，你跟我走啊。晚上家里搭炮台啊。”
我的脸当即一热，再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但是老锋：“叔！这里这么刺激的么？”
二叔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有什么啊，这歌每天都要播几十遍呢，听惯了你就无所谓了。”
我和冰块面面相觑。望着四周忙碌的小贩c脏乱的灶台c破旧的桌凳c粗劣的饭菜，如果说所有这些我都可以忍受，那么无法忍受的是，当我为了生存被迫吃着这些变质食物时，我的心灵还要被这种粗俗不堪的所谓歌曲污染！
吃完饭冰块对着二叔：“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你的厂啊？”
二叔讷讷道：“我们厂进一个人要交800元的‘押金’，我讲情讲了半天，人事部主管答应你们三个进去只交2000元就行了。你们你们有钱吗？”
我目瞪口呆：“这么多？可以从我们以后的工资里扣吗？”
二叔点了根烟道：“不可以的，这钱不是厂里要，是专门负责招工的人事私下里收的，他们是装进自己腰包的，不给钱就别想进厂。别的厂人事一般只要三四百，我们厂条件待遇都很好，所以人事要的就多一些。”
我急忙问：“一定要交钱才能进厂吗？他们私自收费是错误的，就没有人告他们吗？”
二叔无奈地说：“就算把他们告走了，还会来新的人事，新的人事也会照样收钱的。好一点厂做人事都是这样子，告也没用的。不过只要你进了我们厂，一个月工资就够了。”
冰块看了看我们两个人，对二叔说：“叔！这样说你们厂工资很高吗？你不是说你一个月可以拿三千吗？能不能借个两千给我们吗？”
二叔没有立刻回答，吸了几口烟之后他象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说：“只有赶货的时候我们才能拿到三千，没货做的时候每天补助30块钱生活费，所以，所以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我妈你奶奶又病了，我也要寄钱给家里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只好等二叔发工资了我们进他的厂。我三个也在附近转了几天，正如二叔所说，外表看上去规模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工厂根本进不去。那些又小又破的厂倒是可以进的，但一看就知道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当然，有些好厂也并不是所有的职位人事都要私下要钱的，比如那些非一线工人的职位就不要钱。我们原也想，怎么样也算得上是高中生，做一线工人实在有些委曲了，抄抄写写还是可以的吧。可看了那些招工广告，一般都要求本科c大专，有个别职位要高中的吧，还一定要会英语c电脑或有相关工作经验。看到这些招工广告，不要说去应聘了，就是连试一下的勇气我们也没有了。
眼看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们三个更加着急了。更令我们提心吊胆的是，这边暂住证查得很紧，常听阿萍他们说谁谁正在路上走就被抓了，谁谁又被送到火车站了，谁谁三百元被亲人赎出来时己被打得半死。
这些传言让我们心惊肉跳！虽然来时的火车票我们一直保留着，但火车票一过三天就失去代替暂住证的作用了。偏偏那三天，治安队没来查过一次房。
正在我们以为查暂住证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时，在一个夜半时分，我们睡得正香甜时，忽然听到附近传来重重的踢门声，同时伴着大声的呵斥及纷乱的惊叫。睁开眼晴，还看到几束雪亮的手电筒的亮光从门缝里射进来，一闪一闪的。
首先是阿萍一声惊叫：“查暂住证的来了！”
听了这话，我像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后跟。在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嘈杂声中，我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连滚带爬从上铺的蚊帐里钻出来坐到冰块的床上。这时冰块和老锋也醒了，惶恐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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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终于都走了，院内似乎也一下子安静下来。冰块也醒了，我问他：“我们今天要不要也去找工作？”
冰块懒懒地说：“我们不要，二叔早就在信里说了，他可以托人让我们进他的厂的，他们是港资制衣厂，你也看了，是花园式厂房，无论是待遇还是规模在这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担心道：“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阿萍老公他们找了一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呢。”
冰块鼻子里哼了一声：“咱有二叔在怕什么？！”
正说着，二叔进来了，两眼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过度的。他一进门就一头扎在床上，疲倦地说：“这段时间厂里一直在赶货，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我先睡一会儿。你们自己先去吃早饭。”话音刚落就闭上眼睛，睡得和死猪一样。
我们到外面胡乱吃了早餐，也不敢走远，只好又折回出租屋，拿着一本书胡乱地看着。直到临近中午，二叔才醒过来。睡了一觉，他的精神似乎好了点，洗了脸，带我们出去吃午饭。
还是昨晚的那个市场，白天的市场虽然没有晚上那么热闹，但现在是中饭时间，依然是很多人的。这个市场很大，到处都很简陋，远处有一个破烂的露天舞场，正放着不知名的歌曲。
这次是二叔请客，我们没有吃五块钱一份的炒粉，而是要了快餐。
这里所谓快餐，各种各样炒好的菜都放在几个破旧的c褪色的大塑料盆里。饭只要一块钱，是可以随便吃的，素菜是三块一份，荤菜是五块钱一份，有好多种菜，可以随便点。盛饭的碗是那种我们家很久以前用过的大白碗，大白碗上有很多来路不明的污点，有的还缺了口裂了缝。
我真想不到素以富裕著称的稠城竟然还有人用这种碗？这种碗在我们贫穷的家乡都是当猫食碗用的。
我要了两份素菜，一份炒豆芽一份青菜。大约是做饭的米发霉了，饭吃在嘴里象豆腐渣，和盛饭的碗一样粗劣。菜里倒是很多油的样子，可那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最重要的是，对于嗜辣成性的我来说，没有辣味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有辣椒的都是荤菜。
所谓的荤菜，比如西红柿里有星星点点的鸡蛋就算一个荤菜，还有就是很多的韭菜里加几块猪血，或者鸡皮炒辣椒，这些都算荤菜了。其中那道鸡皮炒辣椒油乎乎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但我没有要，虽然是冰块他二叔照顾我们几个后生，但我不好意思太奢侈了，毕竟每一分钱，都是二叔自己累死累活加班赚来的。
冰块要了鸡皮炒辣椒，还要了一个韭菜炒猪血。吃了一块鸡皮，他嫌太肥腻便拔进我的碗里。其实我也不爱吃肥腻的，现在不知为何，现在我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肥腻的鸡皮更美味的东西了。
正在我细细地点点品尝美味的鸡皮时，露天舞场的音乐忽然换了，里面是一个高亢的女声，这女声唱的曲子不象歌却也似歌，类似于数来宝。但词却是这样的这样的：“摸摸你的腿啊，你真美啊；摸摸你的背啊，你跟我睡啊；摸摸你的手啊，你跟我走啊。晚上家里搭炮台啊。”
我的脸当即一热，再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但是老锋：“叔！这里这么刺激的么？”
二叔不以为意地笑笑：“这有什么啊，这歌每天都要播几十遍呢，听惯了你就无所谓了。”
我和冰块面面相觑。望着四周忙碌的小贩c脏乱的灶台c破旧的桌凳c粗劣的饭菜，如果说所有这些我都可以忍受，那么无法忍受的是，当我为了生存被迫吃着这些变质食物时，我的心灵还要被这种粗俗不堪的所谓歌曲污染！
吃完饭冰块对着二叔：“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你的厂啊？”
二叔讷讷道：“我们厂进一个人要交800元的‘押金’，我讲情讲了半天，人事部主管答应你们三个进去只交2000元就行了。你们你们有钱吗？”
我目瞪口呆：“这么多？可以从我们以后的工资里扣吗？”
二叔点了根烟道：“不可以的，这钱不是厂里要，是专门负责招工的人事私下里收的，他们是装进自己腰包的，不给钱就别想进厂。别的厂人事一般只要三四百，我们厂条件待遇都很好，所以人事要的就多一些。”
我急忙问：“一定要交钱才能进厂吗？他们私自收费是错误的，就没有人告他们吗？”
二叔无奈地说：“就算把他们告走了，还会来新的人事，新的人事也会照样收钱的。好一点厂做人事都是这样子，告也没用的。不过只要你进了我们厂，一个月工资就够了。”
冰块看了看我们两个人，对二叔说：“叔！这样说你们厂工资很高吗？你不是说你一个月可以拿三千吗？能不能借个两千给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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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只好等二叔发工资了我们进他的厂。我三个也在附近转了几天，正如二叔所说，外表看上去规模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工厂根本进不去。那些又小又破的厂倒是可以进的，但一看就知道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当然，有些好厂也并不是所有的职位人事都要私下要钱的，比如那些非一线工人的职位就不要钱。我们原也想，怎么样也算得上是高中生，做一线工人实在有些委曲了，抄抄写写还是可以的吧。可看了那些招工广告，一般都要求本科c大专，有个别职位要高中的吧，还一定要会英语c电脑或有相关工作经验。看到这些招工广告，不要说去应聘了，就是连试一下的勇气我们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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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阿萍一声惊叫：“查暂住证的来了！”
听了这话，我像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后跟。在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嘈杂声中，我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连滚带爬从上铺的蚊帐里钻出来坐到冰块的床上。这时冰块和老锋也醒了，惶恐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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