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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树下的未来》正文 第九章 那遍布世界的,逆流的风浪

  在某个不大的场地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昨天自称“希”的中二少女,今天衣冠整洁,面带歉意地给凌唯一届的新成员道歉。

  “昨天真的是对不起,我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说着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话,要说她与昨天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她今天比较像个正常人。

  “弟弟?毛线啦。”杨喆然小声抱怨,“怎么突然换人了?我还挺喜欢昨天那个设定呢。”

  “猜对了,就是换人了。”刘曦文耳朵很尖,“昨天因为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给大家介绍。‘他们’算做精分患者,以往不同的是,他们隔天出现,例如今天是姐姐的夏文鸣拥有身体的控制权,昨天便是作为夏文希拥有身体的控制权。他们没有进攻性,还请各位算好天数跟他们好好相处哦。”

  “别把我说的像个怪物一样啦。”夏文鸣笑笑,“今天由我带领大家参观公司噢,再次自我介绍,我叫夏文鸣,是夏文希的姐姐。”

  她高高地束起侧马尾,脸上洋溢着不经意间的微笑,行为举止就像深冬屋檐下的冰锥,冷艳清新又清澈明朗。

  凌唯突然想起了某个梗,拍着夏文奏的肩:“我就说夏文一定是个姓吧!一定是吧!你看看,一下蹦出来俩。”

  要搁平常,夏文奏一定会一笑了之,但今天夏文奏却咬着手指,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停,在此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谁昨天用了f区304房间,也就是会议室的模拟终端?”刘曦文问。

  “报告,李栗昨天在会议室。”学习委员淡淡地说。凌唯一听,心里不由得骂娘。

  算是历史遗留问题,李栗跟学习委员有过节。眼下若是不出来勇敢承担的话,李栗就完了,凌唯毅然地说:“我干的。”

  几乎同时,凌唯身后传来两声:“还有我们。”

  “成员,凌唯,杨喆然,夏文奏……刘曦文读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向夏文鸣投去一个眼神,“你亲戚?”

  夏文鸣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迟迟没回应。

  “其实昨天使用记录显示的是‘凌唯’。”刘曦文说,“刚刚你们要是瞒着不说就从重处理。”

  凌唯他娘的想起来那机器会记录使用者这件事儿了。

  “作为惩罚,你们三人去57层搬文件,其他人跟我走。下次使用前记得去跟技术部门打个报告。”她做出了公正的裁决。

  人群的背影,只见李栗一脸歉意。

  ·

  天杏公司57层。

  “她姥姥的这腕表还有这功能。”凌唯推着摞着4个文件箱的推车。

  从刘曦文号令开始,腕表便弹出一个任务界面。

  搬运文件箱(040)

  禁止翻阅文件(红色标注)

  目标地点:57层c区藏书区

  “要命嘞!”推车一次装四箱,每箱30kg的样子,凌唯哼哧哼哧地推了半天也才(1640)。

  看了一眼杨喆然已经搬了(2440),夏文奏已经是最后一趟了。

  夏文奏自然不用说,凌唯初中时代学校的扛把子,凌唯也曾有幸见过杨喆然的六块腹肌,一个个都努力得不行。

  就连交付的人也称赞夏文奏的体能,他的额头仅渗出了点点汗珠。

  不一会儿杨喆然也搬完了,凌唯这才(2840),出了一身汗,也没力气继续搬下去。

  “怎么这么没用呢?”杨喆然过来帮忙。

  “就是,拜托你也锻炼一下好不好。”夏文奏抓住凌唯右手边的推杆。

  “谢了。”凌唯也攒了攒力气,三人一同将剩下几趟搬空了。

  “水。”夏文奏抛来两瓶水,凌唯接住了一瓶,摸上去冰冰的,凌唯先把它放在燥热的脸上。

  “嘶!爽!”享受完冰凉之后,凌唯拧开瓶盖,“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别一口气喝完,小心拉肚子。”杨喆然小口小口地喝着。

  c区的员工专用阅览室也算给凌唯一行人稍作休息,而暂时开放了。

  “别一副活都是你干的样子好吧。”杨喆然说,“看你样子真的像下一秒就要挂掉了诶。”

  “能者多劳嘛,不过现在真的是爽到快挂掉了。”

  冷气十分强劲,16c最大档。

  “上次踢足球也是,踢了半场就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杨喆然扶额,“亏我和夏文力挽狂澜才赢了。”

  “行啦行啦。”夏文奏说,“其实也挺好的,那时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坐在草地上喝着冰水,然后笑得像个傻逼。”

  “干杯。”凌唯伸出塑料瓶,“有你们在真好。”

  “干杯。”三个塑料瓶撞在一起,发出低沉的“砰砰”声。

  ·

  好心的管理人员在任务结束后给给凌唯一行人一人一包湿纸巾,届时任务一栏又响了:

  “请到达36层,另外安排了人员带领你们参观。”

  电梯里。

  “也不算什么坏事儿是吧,跟着一大堆人我才不乐意呢。”杨喆然说,“一定要是一个漂亮小姐姐啊!”

  “小姐姐你个头,待会就给你安排个大恐龙。”凌唯话音未落,电梯门轰然洞开。

  如果说,两个人已经能通过气息辨别对方的身份,那早已不是一句“老相识”能概括的友谊了;就算相隔数十年,怕是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会瞬间告诉你,这就是她,或那就是她。

  就好像凌唯现在闻到了一种气息,是某种不知名的草本植物的芳香,也是如友人般的亲切。

  迎面大踏步自信走来的少女,单手提着一个办公用的文件袋;她貌似没有时间抬头,另一只手交互着处理着腕表上的信息。她淡褐色的瞳孔反射着腕表柔蓝的微光,看起来可能比宝石更加耀眼些;至于身后则是高挑的马尾辫,直盘到腰,随着步伐有节奏的左右轻摆。

  “我了个乖乖,我不要漂亮小姐姐了!请给我一只恐龙!”杨喆然和凌唯一样,也是第一眼看清了来人是谁。

  ·

  周明晋,凌唯初中时代的班长,女生帮派中唯一一个站在凌唯这一边的。虽然不知道与她的故事是如何开始的,但似乎总记得这么一个总是在帮她的女生。她学习成绩优异,体育也是一级棒,蝉联三界女子800米第一。在那个女生爱打小报告的年代,愿意借他们作业抄的女生无疑是好样的,除此之外还包括一些职务包庇,帮忙撑场面等等一系列无需欠人情的事儿。正是因为有了她,凌唯一行人的初中生活也没有那么惨淡。

  是的,如此美好的日子也不是一直都有,初二那年夏天结束时,因为周明晋的成绩过于优秀,而在那个正是世界变动,急需知识分子的年代,周明晋直接参加了当年的中考,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在凌唯的初中,她就像一个神话。

  转眼间三年不见了,人家愈加美艳动人,只有凌唯一群人,仍然童心未泯般,像群熊孩子似的。

  原本只是人生中的匆匆过客,没想到却在下一个火车出站口相遇。

  硬要说杨喆然为何怕她么,因为鬼知道她当初哪来的闲情逸致,翻了班上所有人的qq空间翻到底,截了一千多张黑历史,把握住了全班大多数人的把柄。

  说是把柄,但她却从未以此为威胁。

  “qq空间黑历史这种东西,你们总是懒得删,那么总得有一个人来帮你们记起来咯。”周明晋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过来人,你们应该感谢我才是。”

  那时班上传过不少凌唯跟周明晋的绯闻,凌唯总是反驳,周明晋倒是一笑了之。

  凌唯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可靠的朋友,一个永远也不会背叛的朋友,是最坚强的后盾。

  说来也怪,凌唯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周明晋?啊,准确来说是见过不仅外貌,就连气质也极为相似的人。

  ·

  来者大小眼看着凌唯,从那略带褐色的瞳孔中,凌唯看到了质疑与惊喜。

  “好……好久不见。”凌唯僵硬地笑笑。

  此时凌唯很想往身后踹两脚,原本肩并肩的三人看见周明晋注意到他们时瞬间洋装绅士地向后退后了两大步。

  其实他们这么退也不是全无道理,人家初中时传绯闻的对象是凌唯,帮得最多的也是凌唯,他们只是沾了凌唯的光罢了。

  对方伸手过来,气势凶猛,仿佛一瞬间能撕破凌唯的脸凌唯甚至来不及躲闪,在呼啸的风声中,凌唯被芳香包围了。

  凌唯缓缓睁开眼睛,刚才因过度紧张而挤出的一块肌肉正被她捏着。

  “说,是不是外星人把你抓走了?”还是那熟悉的声音,“脸居然不油了,看来也长大了呢。”

  “别搞得脸油才是识别我的唯一标志好吗。”凌唯愤愤不平,“这几年有好好护理啦!”

  当初也是,认识不久,周明晋捏着猝不及防的凌唯的脸,片刻之后:

  “啧,好油。”

  那好像是邋遢的凌唯第一次感到害羞,从此凌唯就很注意个人卫生了,每天总会花点时间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男孩。

  也亏她还记得凌唯这个早已改掉的坏毛病,如今记忆起来真的连心都是暖暖的。

  原来真的有人会记得你的小缺点啊。

  “这么巧的么?任务对象就是你们?”周明晋看着腕表地图上闪烁的红点,正是在她面前,“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们。”

  凌唯摸着红肿的面颊,喃喃道:“幸会幸会。”

  周明晋1米7的个子,又穿着高跟鞋,跟凌唯肩并肩高,竟衍生出一种三个大男人打不过她的威压。

  本身也是运动系少女,高挑的身材很适合她。

  “既然都认识,我们快点儿结束任务好不好,你们乖点,我讲的快点,详细地点我回去发给你们。”

  “啊?你摸鱼吗?”

  “怎么说你学姐的?本来我早该下班的,也不知道上级临时发什么病丢给我这个任务。”

  凌唯一行人将头别过去。

  “你们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周明晋瞪着他们。

  “啊没有没有,赶紧开始我们的任务吧!我们百分百配合!”

  “先叫声学姐。”

  “学姐!”三人乖乖地。

  “你们一行人还真是没变,初中时就爱混在一起,搞什么什么帮派,像一群社会人,但不得不说要好的让人羡慕呐。”周明晋小声地说。

  “什么?”

  “没有,我们走吧。”周明晋莞尔一笑。

  ·

  “话说你们为什么会来天杏呢?”

  “坑蒙拐骗。”

  “想想也是哦,最近天杏发生了一系列超乎想象的变动,用各种手段招募像你们这样的‘人才’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还‘人才’?姐姐你别逗我们笑好吧。”凌唯难以置信。

  “若要真的简单来说的话,你们对某个领域很无知。现在的状况虽然说‘腕表’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其实是为了防止你们被某人‘监视’而监视你们。”周明晋笑笑,“就好像农场主永远不会管已经在圈内的羊而是会去找在圈外的羊。”

  “什么什么羊啦……”

  “就是因为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才会显得珍贵。人们永远只喜欢图绘白纸。”周明晋说,“简单来说就是傻人有傻福啦!”

  “哦。”

  “那么在电梯下降过程中就跟你们普及一下‘天杏’吧。”周明晋按下电梯键,“天杏公司创建于2年前,隶属于天杏企业下的工程还有这个城市西南部的专属制造厂,西部的工业机构,平时向这儿运输的大型设备都是在那儿制造的,还有自半年前从这座城市市中心地段购得的‘齐晨商业中心’,外包了五金,家装,居住小区等大大小小的地块。”

  “你天杏有钱大晒啊!”杨喆然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桥段。

  “抱歉,有钱真的能为所欲为的。”凌唯也不二兮兮地模仿。

  “安静点,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周明晋搓着太阳穴,“噢,接下来就是工资的问题了,按天发放,每天333元。只有月底才能结算为现金,而这每天累计的333元只能使用天杏腕表设备支付或者处理。这每日的333元只能支付天杏企业下的产品。处理方式举个例子:比如说你随便从天杏企业下的一家超市拿一包饼干,饼干10块,直接拿走后腕表会做实时检测扣除资金,额外附加10%的服务费,也就是支付11块。”

  “哇,这么坑的吗?”

  “不过建议你们钱还是攒着好,多10%买贵一点的东西就要肉痛了。”周明晋深有体会地说,“所以我都是拿月底的工资的。”

  过了一会儿,周明晋又说:“这里真的很棒啊!整个作息制度挺休闲的,你们还有着‘特殊待遇’,这里的人都超级友好,在这儿简直跟度假一样。”周明晋笑笑:“也是跟你们一个年纪的时候,我来到了天杏打工,转眼间已经两年啦,过完这个暑假我也要去厦门大学了,这是我最后一个月待在这儿了。”

  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周明晋又急忙说:“居然能在走之前碰到你们真是太好了,那么今后多多指教咯!”周明晋伸出手。

  “多多指教。”凌唯笑着伸出手,有力地握了握,“能碰到你我们也很开心。怎么说,有种回家的感觉,在这陌生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可靠的友军在。”

  “哎,你们现在好好学习,加油考上厦门大学,到时候我还做你们学姐,天天罩着你们!”周明晋笑得十分开心,露出一口白齿。

  “会的会的。”

  “话说你这儿不是有个楼层分布图嘛。”杨喆然好奇地问,“直接拿来给我们自己看不就成了咯?”

  “不行。”周明晋语气很决绝,“这个是所有楼层的介绍图,对你们是违禁的。”

  “卧槽,居然没有我们专用的?”杨喆然难以置信。

  “嗯,你们大概是第一批小白鼠吧!”

  “请不要笑着说出这么惊悚的话。”凌唯说,“我们还只是第一批?”

  “嗯,都说了天杏发生了很大的变动,有个少女的言论推翻了我们之前所有的结论,因为少女特殊的身份,所以我们打算证明这个言论。你们便是这个言论的第一批实践者。”

  “万一失败了呢?我们现在连努力的目标都不知道是什么。”

  “哪有这么我多万一啦!”周明晋大力拍着凌唯的背,“别那么轻易地看轻自己,说你是大英雄你就应该好好去履行大英雄的职责,好好听学姐的话,连你我都不信嘛。”

  那一瞬,凌唯扭头,正好与周明晋的视线对上。凌唯对他人的视线,平日里总是无可避免地躲躲闪闪,但他唯独能直视周明晋的目光。大概是个男孩就会陶醉于她那宝石般的双眼吧。她眼神闪动着喜悦与天真,还有自信和欣慰。就像那时晚自习,无意间与她一同看向窗户,从镜子中看到对方时,两人都无声地笑笑。

  “到了。”杨喆然提醒道。

  二楼是凌唯一行人上次没来看的科技展,因为正值暑假初,而“天杏”也作为一个高科技品牌逐渐走进人们的生活,因此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

  “‘天杏’对外开放的有十层,分别为:

  一层:大厅,经常有货物运输,也有不少会议室来招待宾客。

  二层:科技展,展示公司最新的科研成果,设备可以体验,但设计方面恕不外传。

  三层:高新设备交易中心,买卖‘天杏’企业下的高科技产品的地方。

  四层:客服区,有许多漂亮的客服小姐姐。

  五层:大客户交易区,批量购买设备的大客户签约的地方。

  六层:博物馆,历史文物展览,有许多天杏自拍卖会高价购得的珍贵历史文物,免费参观。

  七层:学术讨论会,不少著名的历史学家在这儿开会。

  八层:历史培训班,直击中高考。

  九层:图书馆,这个是有闲书可以看的图书馆,57层那个是历史文献馆。

  十层:招待高层,高管的楼层。”

  那边夏文奏已经玩起了“太空漫步”,这边杨喆然玩着“四维模拟”,凌唯叹了一口气:“那负层呢?”

  “天杏共负三层,负一负二为停车场,负三层废弃。”

  凌唯漫步在科技林立的大厅,还是有不少新奇玩意儿的,可以随人重力倾斜而迅速前行的悬浮板,比代步器要快得多,学姐说现在还处于测试阶段,若是正式投入使用的话绝对是理想的出行工具,价格也还不贵。

  热感应隐形眼镜,外观是普通的隐形眼镜,戴上后却能看到热源单位,还附带夜视效果。

  适用于各种型号枪支的催泪弹,麻醉弹,以及点射在墙上,能定点成为10分钟强力光源的曳光弹。这些都是凌唯闻所未闻的科技,战争类居少,方便生活的居多。

  “一到十层你们也只有一,二,三,四,九可以去,11到70层才是你们的办公区。”周明晋说,“以下楼层对你们是不开放的,虽说不会触发腕表的警戒系统,但如果被该层人员发现的话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什么事?”

  “谁知道呢,你们可以去试一下,也许是洗脑,化学阉割什么的。”周明晋坏笑道,“记好咯,11到16,18到20,50到70你们绝对不能进。”

  “这么多都不给去啊……”

  “知足吧你,这几个楼层的工作人员工作量巨大,有几个加班到住院过呢。”周明晋嘟囔着,“甚至可以说你们躺着拿钱呢。”

  “听你这么说,我们似乎是猪猪中用来传宗接代的母猪是吧!”

  “滚滚滚,你们才是母猪。”周明晋摆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把眼冒金星的夏文奏拉出舱室。

  ·

  凌唯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以往,高挑的少女慌忙跑来:

  “夏文奏又打架了!”

  凌唯和杨喆然立马动身赶至夏文奏那儿,夏文奏此刻正骑在别人身上,下手毫不留情。

  “奏哥!算了算了!”凌唯拖住夏文奏的一只手,周明晋拖住夏文奏的另外一只手,杨喆然扛起夏文奏的两条腿,夏文奏即便在这种情况劲儿仍然是很大。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扛着夏文奏,夏文奏挣扎得很厉害。

  “哇,你别乱动哦!摸到我我喊非礼了哦!”周明晋恶狠狠地威胁道,“对女生都这么粗鲁,即便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夏文奏这才乖乖地安稳下来。

  那个午后,他们因为逃课来劝架而没有返校,在校门口靠着桅杆,看着校门前杨树摇曳的嫩枝。周明晋脸上布满了汗珠,笑的十分开心,由衷地为能帮上凌唯感到高兴。

  ·

  周明晋真的很漂亮,在凌唯班上有很多追求者,很多兄弟对凌唯恨得牙痒痒,而凌唯真的只是把她当可靠的朋友。

  真的真的硬要说的话,似乎还真的有这么一丝悸动,但心底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绝对不能逾越过这道坎,不然味道全都变了。”

  作为朋友能开得起很多玩笑,能时常帮帮忙唠唠嗑,甚至善意地吐槽。而成为情侣呢,就只有无声地对视和情感的潺潺流动。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40层。

  说摸鱼还真的是摸得彻底,在上升至上一层楼前先笼统得概述这层楼,电梯门打开后让凌唯他们看一眼就接着复式操作。

  “啊!”周明晋的腕表突然响了起来,“我男朋友催我去看电影了。”

  “你有男朋友啦?”凌唯难以置信。

  “是啊,超帅,是你们这种细皮嫩肉比不上的哦。”周明晋笑笑,“有时间发照片给你们看,我得走了,回去我会把相关楼层信息制作整合发给你们,注意查收!”

  周明晋顺带按了楼顶的键,轻巧地跃出电梯厢。

  “拜拜啦!”她笑的像个小巫女。

  凌唯也没想责备她,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才看见乌云早已散去,夕晖铺天盖地。

  黯淡了一天,终于在最适合来的时候,它来了。

  真的是棒极了,那高挑的马尾也在这最后金色的世界中荡漾开来,宛如金色的波浪。

  ·

  电梯也没有升到顶楼,凌唯一行人在47层时下了电梯。

  “嗯……我可能需要先回家了。”夏文奏先回了家。

  “时间似乎还早啊。”杨喆然瞥了一眼时间,“有兴趣跟过来么?我有些事情要干。”

  “去咯,我早回家也没事儿干,去干嘛?”

  “删删我网易云音乐里的歌曲。”杨喆然说,“去会议室那儿吧。”

  “哇,刚提醒过我们,你还来?”

  “怕什么,会议室那儿的终端分两种的,一种是执行用,一种是办公用,办公用又不用刷。”杨喆然笑笑,“知道我们的组训是啥吗?”

  “啥?”

  “虚心接受,死教不改!”

  ·

  会议室。

  巨大的pc桌面投影到墙的一侧,杨喆然自来熟地提起感应笔。

  “先等我把每日推荐听一下。”杨喆然说。

  凌唯索性也一屁股坐在杨喆然旁边。

  “嘿,还记得我说的么?当初进入网易云我信誓旦旦地说:‘我听网易云只听自己的歌,绝不随波逐流。’结果呐,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一天不把每日推荐听完就浑身难受的习惯。”杨喆然说,“通过每日推荐能遇上许多跟你听同样曲风的人,自然也能碰到许多跟你想的差不多的人。他们能理解你所体验的孤独,无需言语,就能把一群冬夜中寒冷的人们搓成一团烤火取暖。”

  “这么神奇的么。”凌唯看着一首首被点出来的歌,几万几万的评论都是在阐述着与曲风相似的人生经历或者瞬间感想。不免让人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

  “某热评说:‘这首歌也并没有说好听到让人钟爱一生,而是你在听这首歌的时候做的某件事,遇上的某个人让这首歌得到了生命,从此每每听这首歌的时候,总会潸然泪下。品味离乡的愁,友谊的醇。”

  “说得我都想入网易云音乐的坑了。”

  “那你可千万拉倒吧,如果说真正让我重来一次吧,我不会去接触网易云音乐。”

  “为什么?”

  “听得越多,你就会找到越来越多跟你相似的人,最终你也逃不出这个怪氛围,越听越沉沦,思想超乎一切地成长,而理想和信念却有点模糊了起来。”

  “什么意思?”

  “啊,请忘掉我刚刚说的怪话,总之听我的,这辈子都不要去接触网易云音乐。”

  杨喆然点开每日推荐的第一首。

  那是一首吉他纯音乐,曲调清幽。

  “啊!好棒。两人几乎同时点到了“喜欢”键。

  下一首是钢琴曲,前奏十分激昂,凌唯刚想点“喜欢”,却被杨喆然拦住了。

  “曲风会变的。”

  果不其然,下半曲曲调黑暗了起来,感觉就在倾洒不尽的悲伤与孤独。

  “以前我超中意这种调调的,但听着听着就会进入我所说的那种怪气氛。”

  下边几万的评论都在挥洒负能量。

  大少爷哪来这么多的文艺心思,凌唯心里嘟囔道。

  “这首很棒诶!”凌唯点了“喜欢”,杨喆然在一旁点下一首,表明他也喜欢这首歌。

  “哎!这首强推!我一直听的一首歌。”凌唯十分激动,自己常听的歌居然也出现在了这儿。

  “be dragon么?”杨喆然听着那悠扬的前奏。

  于是半个小时过去了,30首日推在两人达成协议下也算收藏了一半这样。

  “回去么?”

  “懒得,都说了回家没事儿干。”凌唯慵懒地回应。

  “那就再等我一会儿,我清点歌。”

  凌唯看向那1500首的列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清多少?”

  “500首这样,工作量也还算大,因为我从来都只记调调,不记歌名的。”杨喆然笑笑,“真的,有种莫名其妙的悸动,从尾清到头,看着自己当年的口味一点一点变,从开始的小毛孩到现在会无缘无故的让各种情感在心里奔涌,就像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奔跑在晴空下追逐着蜻蜓,你明知道他抓不住,却无心去阻止他,因为那时的情感和所作所为是无价的,再也回不来的。长得越大,知道的越多,就越会被更多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

  “说的真好。”凌唯说,“哇!你以前收藏有这首吗!空岛梳音的歌!”

  “嗯,那时候听到前奏就已经跪地了,那是个很努力很努力的歌手,唱得投入到位,后来也因为一些琐事给忘了。曲风又慢慢地变了。”

  “这个是?”凌唯点了列表中间的一首歌。

  杨喆然立马点了暂停。

  “干嘛啦,听一下又不会死。”

  “那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搓电音的土嗨啦!好奇个什么劲儿!”杨喆然嘟囔道,“没听人家说过么?一个男人的人生如果没有电音的陪伴,终将成不了男人。”

  “还有这种说法儿么。”凌唯撇撇嘴。

  杨喆然“奋笔疾书”,删掉了约莫100首电音曲子。

  “有几首歌真的达到了我内心的境界,我还是愿意花个几分钟去记一下歌名的。”杨喆然说,“来听一下这首,它总能让我思维飞越地极快。”

  悠扬的钢琴声极慢极优雅,低沉的音域很快覆盖了整个会议室。

  那一瞬,凌唯看着身旁的杨喆然,整个世界恍惚了起来,他们此刻正坐在雪地里,杨喆然就这么坐着,坐着,不语不言。漫天飞雪落到他们的头上,自上而下地凉了下去,醒脑又哀怜。

  “你还是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一面呐。”凌唯小声地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凌唯看了一眼表,“还得删多久?”

  “今天就到这里吧,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杨喆然说。

  ·

  偷偷从会议室溜出去已经18:00了,因为凌唯所在的城市还处于盛夏,落日在天边还有着些许余晖,路上晕黄的灯倒是早早地亮了起来。

  “那个刘曦文……”杨喆然有一茬没一茬地问道,“你确定是你在遇见她之前把她画了出来?”

  “嗯。”

  “不用那么紧张啦!我们人生在世总得多多少少碰到点玄幻的东西嘛。像我从出生到现在一共经历了23次,科学上也有解释,这种现象叫‘既视感’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你经历的都有些啥?”

  “多半还是发生在一些常干的事情里啦,比如说游戏里啊,我能知道那人怎么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甚至能预知未来,这不是预判,而是确确实实地认为自己见过此类场景。经过我整理和记录,我发现里边还是有些规律可循的。比如说我日夜练习一个连招,走路在想吃饭在想睡前在想甚至做梦也在想,反复推导我释放连招的环境以及对策,于是那一个星期里我的‘既视感’发生了三次,我对杀敌的过程印象极其深刻,但杀过的角色是否为‘既视感’所记录的角色我却不能确定。”

  “云里雾里的,还有其他情况么?”

  “那时候我刚跟一个女孩分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是同居的,她走的第三天后,我迷迷糊糊地从卧室中醒来,阳光柔和,我打着哈欠没意识的走出卧室,按照原本的计划我应该先去盥洗台洗漱的,而那时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往客厅看。”杨喆然说,“素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帘影下是那个我已熟悉不过的身影,她一如既往的安安静静地看书,风停了,窗帘也复位了,我看到她那稀松平常的微笑。等到我眨眼时,沙发上什么也没有,外边也没有风,窗帘被束得好好的。”

  “你这搞得好像鬼片。”

  “是挺像鬼片,但那时我并不害怕。”杨喆然缅怀地说道,“总之我要告诉你的事,很多东西能用科学解释就别给自己带来这么重的负担,也许是你在某地跟人家打过一个照面呐,再见到她时自然而然地就认为自己见过她,但从你内心再思考一次,她真的是她么?”

  “不能确定。”

  “哦对了,忘记说了,一见钟情也跟你这种情况类似噢!”

  凌唯一愣,是啊,看到那个如晨曦般女孩时,心里却是有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而且他那时也觉得诸多巧合事件的集合,想必上帝也在撮合他俩吧。

  不不不,这还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那该死的梦。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泣?

  为什么要哭泣给我看?

  是让我来拯救你么?

  那个幽深的古道,不知何种语言编织的哀转歌谣,就是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降临在凌唯身上。

  是的,我要拯救她,把欺负她的人一个不留地打趴在地上。

  “哈!脸红了脸红了!”杨喆然不怀好意的笑声把凌唯拉出某种意识里。

  “滚吧你,夕阳照的……”凌唯下意识地找借口,却发现夕阳已没有如此绚烂。

  “又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在这个年纪对漂亮女孩动心是很正常的事儿好不好。”杨喆然意味深长地说,“兄弟你17年以来第一次动情,做兄弟的肯定尽心尽力地帮。”

  “不需要你那祸害了13个女孩的套路啦!”凌唯说,“哪凉快哪呆着去。”

  是的,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杨喆然这人渣从幼儿园开始谈恋爱,到现在起码有13过任女朋友,这几年倒是安分了许多,因为几年前有个女孩提着刀来找过他。

  “瞧把你酸的。”杨喆然撇撇嘴,“我挥洒我的个人魅力,他们欣然接受我还有错了?”

  “行啦杨淫棍,再黑到你手里都能给你洗成白的。”凌唯深吸一口气,“是,没错,我是对人家有好感,但那好感比较特殊,我相信只是我单向yy,过一段时间没准是会忘记的。”

  暑期上旬的城市,人总是这么少,在高节奏的生活都市,是人们大肆放送的好时机。就连这落日也懒洋洋地不愿下山。

  “那我先走咯,家里有事儿,晚上要是还有啥心结就call我。”杨喆然接到一条消息急忙忙地告辞,“要帮你叫辆车么?”

  “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累了我自己也会坐公交车啦。”

  “拜。”杨喆然冲刺着离开。

  “拜。”

  “天杏”在市中心,这个城市的市中心被水环绕,通往各个城区需要过一道很长的桥。而凌唯的家居旧址和杨喆然家在“城南区”,刚刚分别之处就是在桥头。

  现在离凌唯家约莫还有个1000米的人行道,凌唯看着就有些犯懒,慢悠悠地走着。

  那1000米长路靠着一片人工湖,还有一片不大的人工沙滩,被一些商贩开发利用,变成了一片小孩的刨沙乐园。因为高新技术的普及,来玩沙的人也少了在家vr就能实现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花钱来体验呢?商贩百无聊赖地坐在沙滩上刷着朋友圈,过一会儿大概就要收拾器材走人了吧!

  金灿灿的沙滩上人影稀疏。

  沿岸的柳树成了凌唯视线唯一安放之处,一株两株的须根飘扬着,好似那日与昔人所见之景。

  本想匆匆走过,直到看到那一幕,凌唯的脚再也无法挪开半步:

  夕晖眷顾的世界,过于耀眼,明明它已快沉入连山,却泵发出如此强烈的光芒。颇有回光返照之感。如金般的细沙滩上,站着两位少女,湖光模糊了柳须,那淡金色的天地也是昔人命运般相遇的舞台。

  令凌唯看呆的,不仅是极具画面感的风景,而是两位少女的身份,一位是那日帮忙发卷子的短发少女,一位是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不是一向惜时如金么?怎么会在这儿傻站?凌唯好奇地看了下去,接下来的一幕又令凌唯大吃一惊:

  镀金的泪珠练成一线,拂柳遮住了少女的身影,再到柳须拉开帘幕时,两位少女紧紧相拥,成股流下的泪滴滴落在沙滩上,立马因高温蒸发,发出嘶嘶的声音,冒出一缕白烟。

  泪与夕阳共逝。

  凌唯心说我是不是看了些我不该看的东西,昔日强势凌人铁面无私的学习委员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还是跟助教?这又是什么cp?凌唯止不住内心的槽点。

  他尽快调出悬浮屏,赶在黑暗吞噬天地的前一刻,把这如丝般温柔勾勒的画面保存了下来。

  凌唯看着照片,一个是披肩的短发少女,一个是齐耳短发的少女,这一刻万物都被浸着如水般的感情,看着那眉宇极为相似的两人,凌唯偶然想起了那披肩短发的,少女的名字。

  何磊。

  ·

  一进门凌唯就在一个亮黑色的正方形的物块犹豫了半天。

  今晚就开解开一切的疑惑吧!

  首先先要确定p3究竟是不是一直以来陪伴他的那个。

  凌唯搜索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从家里的储物柜中找到一台布满灰的笔记本电脑。

  连上p3后,提示已接入。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接连不断:

  无法查看文件。

  无法载入歌曲。

  无法格式化。

  立马弹出p3后,里边歌曲的序列正是凌唯所悉知的。

  跟闹鬼一样。

  硬要说的话这个p3自2年前似乎就再也没加过新歌曲,只是每天被凌唯随身携带,没电充电有电就听听。

  本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是永恒的,就是数据,没想到现在数据也会消失。

  没办法,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凌唯动用了自己所找到的一切设备:耳机、蓝牙耳机、一部小灵通、以及凌唯初中时代做过的一个简单的机械臂,机械臂上绑着一个苍蝇拍,还有一个计时器。

  这些东西凌唯自那天上交那个不知名的p3后便开始准备了,他今晚要做一些实验。

  如果说那天上交的p3不是凌唯的,那会是谁的呢?

  那几天整理过家里,凌唯东西翻出来也没整理回去的习惯。什么时候出现在桌面上的也不知道。

  p3是老款,就在几年前退出了市场。凌唯似乎也没买过第二个p3。关于数据转移,那天上交的p3上的数据在腕表里并没有找到。

  既然杨喆然说过自己的经历有些问题那就不要去关心这类问题好了,当务之急是查明“梦”与p3的关系。

  凌唯联系了杨喆然:“在吗?”

  “直播。”

  “有时间不?”

  “那要看你是啥事儿了。”

  “嗯……探究奇异梦境与p3所处状态的联系的课题。”

  “你还能更无聊点么?”

  “真的挺好奇的。”

  “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杨喆然回答道,“就像学姐说的,做个圈养的羊羊没什么不好的。”

  “帮不帮嘛,不帮我找别人咯。”

  “算了算了,今晚粉丝主势力估计都在备考呢。”杨喆然下了直播,“需要我干啥呢?”

  “很简单,跟我开个通话,每过8分钟叫我起来。”

  花了十分多钟,凌唯大致讲了讲测试步骤。

  “控制单一变量进行三次实验?在你没醒来的时候我就从我家里赶来把你搧醒是吧。”

  杨喆然的作用不仅仅是一个见证者,还有一个唤醒凌唯的作用。

  凌唯每次的梦境,醒来都绝非易事。

  “喂?听得到吗?”悬浮屏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家里人都睡着了,不怎么吵吧。”

  “嗯,完美。那我先睡了8分钟。”凌唯调好贴在墙上的机械装置上的计时器,躺了下去。

  不同设备,相同歌曲,凌唯把耳机接上小灵通,悠扬高亢的歌声中,凌唯很快便睡着了。

  ·

  仅是失去意识的一瞬后,痛感便印在了脸上。

  好家伙,当初发明拿来做闹钟的,几年之后威力仍强劲。

  凌唯立刻醒来,环顾四周,安静的房间只有些许通话的杂音。

  “刚刚那8分钟我有说啥奇怪的话么?又或者有什么异样的声音么?”

  “没有,只有平稳的鼻息。”

  “那接下来就试试腕表。”凌唯接上蓝牙,已经是相同歌曲,又沉入了梦乡。

  ·

  “啪。”凌唯又被搧醒。

  凌唯尽力回想,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和刚刚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那接下来就是p3了。”凌唯熟练地调歌,接上耳机,那一瞬仿佛像沉浸在水里,声音渐远,他并不抵抗黑暗。

  ·

  黑暗与光明间的过渡十分柔和,凌唯睁眼时机恰好遇上了铺天盖地的光亮。

  这次竟然是他主动醒来。

  看来之前的一切梦境都应该是巧合,果然还是得相信科学。

  自己应该是睡了一夜才醒来,中途杨喆然应该怕吵醒他而把通话关了。

  凌唯似乎要去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来着?凌唯还是把整个屋子翻了一遍,想了想,起身出了门。

  一出门才发现是半夜,街道上人很多很多,他们面带微笑,大人牵着小孩,女孩骄傲地牵着手里白白净净的男孩儿,今晚好像是七夕夜吧!市中心烟火表演,气氛连同着人们的欢呼变得暖洋洋的,凌唯艰难地从人群中跋涉,几次想驻足休憩,但他必须得去找一个东西。

  因为环境整治,此刻燃放的烟花是特制的,薄薄的一层粉红色的雾萦绕在城市上空,绚烂的烟花一次又一次刺破子夜的黑暗,也刺破了那粉红色的雾,少年的脸一亮一暗,只见那桃花花瓣顺着成股的泪流在那棱角分明的面骨上划出酸涩的弧线。街道上满是人们幸福的笑脸。

  仔细想想还真残酷,人流定向移动的方向就是情感传递的方向,根本没人会在意你那一丝不经意间的遗憾与伤怀。跟着人流你只能哭着笑出来。

  因此悲伤的人常常自讨苦吃地窝在一块儿,似乎等到需要幸福滋润的那一刻才会偶尔地探出头来张望一下,但看到那满街洋溢的幸福与自己是多么不合拍时,又会灰头土脸地缩回去。

  杨喆然要告诉他的,应该指的就是这个吧。

  打从最开始就不要想这么多。

  打从最开始就不要去接触。

  害怕分别才拒绝开始。

  杨喆然空间里的名句此刻逐字逐句地咀嚼起来似乎别具风味。

  明明真的很累很累,随便找个石凳坐下来,再拉个长得平平常常的妹子一起坐下来欣赏烟花似乎也绝非办不到的事情。

  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要去找个东西。

  东西是什么?凌唯又兀地止住脚步。一个物品?一个人?一个约定?

  如果是约定的话那就糟糕了,因为那个人也许在等他。

  想到这里,凌唯由衷地为那个人看不到这盛世的烟花而感到悲伤。

  一闪一闪的亮光照亮了那边欢聚的人们,却不足以照亮少年脚下的路。

  黎明时分,凌唯徒步离开了这个城市,腕表一直在响,不断放出令人疼痛的电流。

  “你很烦呐。”凌唯两指扣进腕表的表带,他的头发立刻竖了起来,他用力地拉扯着,电流一次比一次强劲。就跟扳手腕一样,两人死撑到对方没力为止。

  最后还是以凌唯暴力地一扯结束了这场战斗,金属崩裂,凌唯踏着残骸,走过了乡间的土路。

  ·

  皲裂的大地,生灵涂炭,少年漠视着生命将尽的蜥蜴,默默地走过。灼热的空气扭曲了他的背影。

  ·

  极北的雪夜,冰封的铁轨,仅一件单衣的少年喷吐着气息,呼啸的风声竟埋没不了他的喘息。冻结的气息与风雪翻卷着。

  ·

  广阔的草原,青翠的草地与碧澄的天空相接,好心的放牛人让少年仰躺在牛背上,那儿的草根叼在嘴里所带来的清新之感和万里无云的晴空所带来的视觉享受别无二致。

  ·

  中东战场,血肉横飞,少年握着一把民用的手枪,从战场中坦然地穿过。他仿佛是作为一个单独势力,笔直地站在战场中央。向着另一方迫近着。那一方的士卒举起一门迫击炮,少年凌厉地举枪朝着那准备扣动扳机的手指点射。全场哗然,随之便陷入一片死寂。数千人的目光聚焦着少年的背影,只希望他再走慢些,让这突如其来的,对生命的敬重感在这硝烟中弥漫一会儿。

  ·

  沙漠中,他行走在风暴,四海中,他不畏风雨。

  ·

  凌唯有些木讷,若是细算,他已经绕着地球走了几圈了,竟然没有一丝劳累,只觉得时间流逝的很慢很慢,每一秒都极为真实。看到自己从少年变成中年再到老年,岁月的流逝感竟如此清晰。现在他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好似一团乱麻,腰背也不知何时弯了下去,倒也还算硬朗。

  “我到底在找什么?”凌唯那仿佛古钟敲响的声音咆哮着,把从他脚边捡皮球的孩子吓了一跳。

  “现在是什么时候?”凌唯问道。

  “公元2117年,先生。”那鼻梁高挺的白人小孩用简短的英文作答,又担心对方听不懂,又用极为蹩脚的中文补充了一句,“现在是2117年7月1日。”

  “2117年?”凌唯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苦笑着,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花100年去找?

  “先生你是在找东西么?那请跟我来吧。”少年一手抱球,一手拉住凌唯的手,飞快地穿越了一片密林,再到视线周遭宽阔时,眼前是一片秀丽的村庄。

  那村庄依山而靠,流水潺潺,仍处于农耕社会。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令凌唯想到了初中时代学习的课文《桃花源记》。课文中的“桃花源记”是一片盛世太平,而这儿与那儿唯一不同的是:

  这儿仅有一块悲伤的角落。

  村口的一座新坟。

  “您要找的东西应该在这儿。”白人小孩在说完这句话的一瞬变化作一缕灰随风飘走,皮球弹啊弹个不停。

  凌唯走向那座新坟,跪了下来。

  原来还真有人等了他100年。

  也许无数个白天夜晚,她都在村口眺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期待那个身影带她去看草原,去极北的雪夜,去看沙漠,去游四海。

  去看那场盛世的烟花。

  她没等到。

  因为他没赴约。

  坟墓很新很新,修建于不久之前。

  如果能再早一点……

  泪水止不住地洒,凌唯哭的呼吸不畅,他特别后悔,那天那次考试上,为什么要如此否定自己的人生?

  那颓废的17年真的如他所想的那么毫无意义?

  明明有人在等他,明明有人看重他,明明有人等着他带她去看烟花。

  泪水哭的似乎已经干涸,取而代之的是成股的血泪,也不知何时,心脏泵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焚世的火焰。

  “对不起。”凌唯轻吟着。

  老人抱着坟墓,炙热的拥抱背后,漫天的火雨点燃着世界。

  骨骼被烧的发亮,一百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

  凌唯猛地坐起,再一看是熟悉的房间,悬浮屏还保持着与杨喆然的通话。

  “怎么了?还不到5分钟呢。”杨喆然有些惊讶。

  各种感觉充斥着凌唯的心,仿佛有一百年的履历一下塞进了他那17岁不成熟的心,现在凌唯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瞬竟然有返老还童之感。

  100年,似乎真有那么一下下,凌唯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么走完了。

  也不后悔……

  那最后的结局很有意义。

  再抬头时,凌唯早已是泪流满面。

  杨喆然知趣地退出了通话。

  5分钟过去了100年这夸大的失衡感令凌唯找到了些许真实的感觉,他又躺会床上,睡意又席卷而来。

  身体仿佛很沉重,老了许多。

  也许再也不会醒来。

  ·

  一墙之隔,昏暗的房间仅剩电脑屏幕的光能照亮少女精致的侧脸。

  何雪裹着浴巾走进房间:“真羡慕你们这种不管多晚睡眼睛都不累的人呐。”

  “我也不是很能理解你们这种一天不敷面膜就会挂掉的人呐。”刘曦文搓搓眼,“见着她了吗?”

  “嗯,一如既往地没变,也算是我穿越至此的小惊喜吧。”何雪自顾自地打开不知从哪拿来的面膜。

  “喂,看着点,有可能过期了。”刘曦文不悦地皱眉,“拜托,干啥事儿也先请把衣服穿上好吧。”

  “有什么关系嘛!自卑了?”何雪不怀好意地笑笑。

  过了半个小时,等到两人一起沐浴完之后,刘曦文和何雪一起坐在电脑桌前。

  “你是不是对亲情挺麻木的。”

  “也怪不了我吧,从小我就没跟父母有太多接触,况且这20年大多数情况都是我自己养活自己的。他们为了培养更有潜力的妹妹,于是就舍弃我咯,初中开始我便一个人搬到别的城市上学了。”何雪笑笑,“我妹倒是特别佩服我,也特别向往着我的生活,就连发型都留得特别像我,偶尔几次回家看看,她也是成天缠着我不放。”

  刘曦文回想了人群中那向往的眼神与何雪极为相像的眉宇,认可地点了点头。

  “反正我就是那种野野的女孩,怎么野家里都不管,因为有妹妹那样优秀的存在就已经够了。”何雪把自己摔进床,舒服地哼哼。

  “安啦,天生我才必有用。”刘曦文仍然处理着信息。

  “话说这次人选很不错啊,违规人挺少诶。”何雪注意到刘曦文查看的内容。

  “是啊,很让人放心呢。”刘曦文说,“我先去睡了,电脑记得帮我关。”

  百无聊赖下,何雪看了看电脑。

  那是一份违反记录登记表与行程表。

  表一的违反记录表只有三人违规:私自使用器材。

  表二是“天杏专车调度表”,类似于gps定位系统一样的东西。

  违规有两人:凌唯,杨喆然。

  何雪一惊,放大之后,地图上赫然写着那个她熟悉不过的名字。

  那个男人说过要开一家那个名字的网吧。

  何雪迅速打开搜索引擎,关于那个网吧的新闻就有几万条。

  读完一则则报道,何雪的心凉了半截。

  不管在过去还是将来,她都没能拯救那个男人。

  ·

  学姐把一份自制表格发给凌唯,旁边还画着手绘的龇牙笑的表情,写着晚安。

  看着那份冗长的表格,凌唯不由得感到心累。

  ·

  那遍布世界的

  ·

  逆流的风浪

  ·

  淹没了

  ·

  击垮了

  ·

  错失机遇

  ·

  并未守约

  ·

  的人们。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