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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何妨且为真小人

  一日风雪未歇,到得晚间,又是厚厚一层。

  因为二祭不远,虽不如首丧大张旗鼓,但到底也是一件大事。所以从这一日起,除了大门之外,秦府几座院子的门前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

  浓夜无月,但那几盏白色的灯笼却在悠悠雪色里散发着幽幽光芒,白雪映射,诺大个宅邸倒似铺着一层月光一般。

  梅园里,秦母在苏嬷嬷的服侍下褪去外衫,道:

  “来日回了西郡,就需要避讳家中父兄,三祭定然是不能够了,所以这一次你们都要留心,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桂枝办事我虽然放心,但她到底年轻,有什么事你还是得留着心。”

  “诺。”苏嬷嬷安顺应道,将衣服叠起放在一旁。

  “对了,今日那孩子出去了?”

  “是,今日采买的丫头回来正巧遇见马车出去,在祭堂那边闲嗑顺嘴就说出来了。”

  “身子还没好就这么急着出去?倒是越发的野性了,哪里还有姑娘家的样子。”走到床榻上坐下,秦母嘴上虽是抱怨,但面上却无怨色。

  “老奴今日去见姑娘,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鼻子有点重,隔着屏风瞧不见气色,但那两个丫头照顾着,既然敢让姑娘出门,想必也没什么大碍。”苏嬷嬷安慰道。

  主子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心里关切,但话说出来却又是这般浑不在意。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能真的不在意不关心呢?

  不过是两个人都不吃亏,都搁不下罢了。

  “那两个丫头虽与她差不多,但到底大上几岁。”秦母点点头,复又道:“我倒是也没有问你,那件事”

  “夫人放心,姑娘应了的,会和我们一并回西郡。”

  秦母点点头,伸手按了按眉心,道:“我先时还以为她要呆在泽州,或是不听我言,直接奔去了建康”

  “若搁在前些年,姑娘怕是会如此,但如今到底知道轻重,不会那般随性。这一点夫人大可放心。只是,老奴突然想到一事。”

  “何事?”秦母抬眼,转过头来。

  “姑娘说,此次回西郡,只是女儿省亲,不是秦府搬家。”

  苏嬷嬷说完,屋内便陷入一片沉寂,除却烛火芯子噼啪和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再无声息。

  “呵,她这是在敲打我。”秦母轻嗤一声。

  苏嬷嬷惴惴不知如何言语,在一旁案几上盛了一盏安神茶走来。

  最近一年,睡前一盏安神茶已成夫人的习惯。

  女儿省亲啊

  所以要牢牢记住作为外嫁之人的本分么?所以不管此次回去遇到什么发生什么,都要记住自己是已是秦家妇了么?所以

  “她倒是比我明白”二十年来不曾有讯,偏生如今临近年关,又逢大雪连连,却要女儿带着外孙从泽州回西郡省亲,怕是真要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吧。

  苦笑摇头,秦母接过苏嬷嬷递来的茶盏,“罢了,随她吧。”

  女儿省亲,那么就不能觊觎父族财货,也不该给人以觊觎的猜测而加祸己身。

  父亲此信来得蹊跷,她也猜到西郡要有事了么?

  如此,果是不愿掺和进来了。

  这样,也好。

  心中瞬时百转,秦母饮完茶,递与苏嬷嬷道:“罢了,传信告知父亲和大哥,羽儿顾着生意奔波不定,我会和翾儿一道,待二祭之后回西郡。”

  “郎君的事,要瞒着西郡么?此次归省,不正好是一个机会,家里若是帮忙打探,不是更容易些么?”

  “不我们自己打探无可厚非,但若是西郡,康家便要无故受累了。嬷嬷忘了么?当年父亲与天家相求,只免却女眷之过,便已经被人说挟恩骄纵,如今再让他们寻找羽儿,不仅康家再为人非议,便是父母如今的身体,怕也是不能承受。况且,若真是找到了那孩子,按着当年天子颁下崇言一脉男丁不得出西北的旨意,不是反害了他么?”

  “是老奴浅薄了。”

  枝上老雪纷纷落,无根新雪簌簌叠。

  一夜风雪,灯盏摇曳,黄狗变白,白狗增肉。纵是该当好眠夜,却是难得几人安稳。

  府衙门前。

  晨间太寒,夜里落的雪已然结了冰。差役们一个个拿着铁锹簸箕,急急忙忙地铲着雪。

  “娘哩!还从没见过恁大的雪,今年这是造了什么孽,冻死老子了!”一个衙役右脚踩着铁锹右翼,借劲儿往下抻着,手背已经通红泛紫。

  “可不是哩!当差这么多年,哦不,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大雪,当年西北雪灾,泽州也没见过这么冷,也不知撞了哪门子的邪。”

  另一个将木桶里的雪块倒在一旁的车上,将空桶放在那人铁锹边上,缩着脖子搓了搓手,也骂咧道。

  “咱这都算好的诶!瞅瞅西街那边,多少人连房子都没了,听说昨儿个一天又死了五个,也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的。就连东街上老姚家的绸缎铺子如今也开不下去了,挂着牌子说是要卖出去,好带着一家老小往南边去哩。”又一个凑过来跟着道。

  但是他没有注意,在他刚说了一半的时候,另两个原本停下手中活计听他闲扯的衙役手上的活登时加快了。

  这时候,他的脑袋被猛的一拍。

  那衙役登时瞪大了眼睛跳将起来,回过头吼道:“哪个挨千刀的敢打老子!娘的俺非得哎呦通判大人,小的错了,小的给您老请罪了”

  “你非得怎么样儿啊?老子您要干啥呀?恩?”青衣通判瞪他一眼,走近两步,“赵老四,你是活得腻味了吧?府衙里的好日子瞧不上,想着要和西街那些人一起过活去了是不是?”

  “哪儿敢呀,好大人,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叫小的瞎了这双眼,烂了这张嘴给您赔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赵老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刚铲完雪的地上一个又一个地磕着头。

  他好不容易在府衙里找到活计,家里可还有被雪压塌的半面透着风的墙呐!小儿已经昏烧了一日,却连大夫都请不起,如今哪敢丢了这份差事?只怕那时候一家老小都得饿死冻死了。

  所以赵老四这头磕得半点也不含糊,不多时地上便染了红。

  那通判这时才一脚踹过去,嫌恶地看了一眼后,顺手理了理袍子,训斥道:

  “还不赶紧去干活?!在这里哭什么丧!你们都给我长着点儿眼,管好自个儿的嘴!府尹大人一心为民,自己吃糠咽菜也没少了百姓的白米粥,官府日日施粥与民,怎么会让他们饿着?西街那些可怜的百姓,可都是风雪太大给冻死了!记住了没!”

  “是,是,大人说的是。”

  “小的记住了,那些人都是冻死的。”

  “”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南街,后面跟着一辆牛车,载着大锅和木柴以及几个不知装着什么的袋子。

  不多时,便到了西街。

  在昨日陈家施粥的地方停下,果不其然,秦翾刚下车便看到了陈英的身影。

  那边,陈家的锅灶已经架好,仆从们正往烧开了的水里倒着稻米。

  瞧着那分量,怕是比昨儿个一天用的量都多。

  陈英瞧着她下车,走过来行礼招呼:“郎君今日身子可好?”

  “比昨日强些,多谢阿英挂怀。”秦翾拱手,看着那边秦家煮粥的仆从,笑道:“陈家不愧为泽州首富,这般十足的分量以诚待民,倒叫我羞于昨日的大话,都不敢将自家的锅灶摆出来了。”

  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她却也没有阻止仆从将牛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郎君言重了,各家量力而行。多少且不论,都是一份心意罢了。”陈英亦笑,对着秦翾作请,“这里风大,郎君移步说话。”

  秦翾迈步,阿窈阿舒二人也跟着一起,走到陈家粥棚里避风的地方站定。

  “听人说,郎君昨日捐了百石粮食给府衙?”站定之后,陈英开口问道。

  到底是要来质问了。

  但既是做善事,又哪有惧怕的道理?

  秦翾笑着点头,坦然道:“不错。家父四日之后二祭,家中有丧不便施粥,由是母亲便提了这么个法子,也算是为家父积德吧。”

  重丧之人,身带晦气。

  即使不是首丧,但二祭之时,家中亡灵归来,先后两日都不得于旁人家中做客。有些避讳甚重的人家,是从主子到仆从上上下下连门都不能出的。

  规矩便是这般。如是,陈英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但她到底喜欢直言,也不与秦翾虚场,直接道:“郎君事出无奈,此举固无差错,但可曾想过,整个泽州商户单就秦家一家捐粮,旁的人家脸面倒往何处放?与之则伤财,不与则损名。将其他人逼到这份儿上,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阿英也觉得我伤了陈家的脸面么?”秦翾反问,调笑道:“但我却瞧不出阿英将箭头对准了我。”

  “陈家施粥非为名,又何言脸面之言?”陈英轻笑,看着四周等待粥食的百姓,“我陈家虽世代商贾,利字当头,但天灾临之,亦有赤城与民之心。利字当言语生意,施粥非为生意,故也不在乎赚得什么东西,只愿乡友无灾无病才好。同为善事,自然没有驳斥郎君的意思,不过是就事论事,陈明利弊罢了。”

  “阿英大义,秦羽不可企及。今日好意提醒,秦羽亦铭记在心。但陈家施粥不在名利,我秦家捐粮自然也不在乎旁人非议。”秦翾顿了顿,正色道:

  “阿英所料不错,秦羽此举,就是要逼一逼其他商户。”

  闻言,陈英蓦然回头,带着半分惊异与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唇色泛白,狐裘加身的瘦弱郎君。

  秦翾迎着她的目光,道:“不用我说,阿英也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奇货可居,囤了粮食想要发天灾的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今昧着良心发财,只怕以后都不能安生了。既如此,我便给官府一个由头,让他们去帮着这些人积些德。”

  这话说得陈英心中有些半带尴尬,半带莫名。

  因为陈家自己,本就是屯粮的一户。

  当时从秦家手中买来的粮食炭火,也只是囤货的小小一部分罢了

  然而如今施粥,所耗却连当时从秦家购得的十分之一也不及。所以,她可以如此大方,可以浑不在意。

  因为那些小利,在她的眼中算不得什么。

  舍了,便舍了。

  但这样说来,眼前这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要知道,秦家可是从陈家手中发了一笔这样的财。

  “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个,如今说这话,未免虚情假意。”秦翾坦然承认,自嘲一笑,道:“但秦羽是真小人,趁机得利敢做敢认;如今捐粮挟商,所为自然也敢认。这番胁迫,对于商户而言所损多少,阿英自然比我更清楚,比起那些利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不错,我们少赚一点,这些百姓就有更多的可能,”陈英听到这里,也不由感叹,但她随即话锋一转,自得笑道:

  “不过,你又如何能确定这些东西不会到了官府的口袋呢?这些年泽州百姓纳粮缴税可是不少,但如今闹了灾荒,官府却说官仓无粮,这般睁眼说瞎话地中饱私囊,不能不说可耻可恨。所以比起郎君善意捐粮反成助纣为虐之举,阿英反倒觉得自家施粥靠谱些。”

  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言语嘲讽的女子,秦翾却丝毫没有被取笑的愤怒,反倒多了几分赞赏。她也不恼,只缓缓开口,璨然一笑道:

  “进不进官府的口袋,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阿英可敢与我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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