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祈雨（下）
那中年道长走到白玉石桥的南端，与三位长老隔着十余丈的距离。
“贡品呢？”他丝毫没有安抚三位长老以高龄之身站了大半天的辛苦的意思，开口就直接询问贡品的事。
道长看着三位长老，但华云觉得他在看向虚无。三位在牛头镇德高望重言九鼎的长老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回禀仙长，这次信徒们准备了白银三千两，各类药材c奇石五车，奉为贡品——贡品有些少，实在是这两年年cd不好，乡亲们都不富裕。”中间的那位长老作揖答到，面上有不安的神色。
果然，中年道长眉头微皱，有些不满的轻轻“哼”了一声。
但这声轻轻地“哼”，却瞬间拉紧了场间的气氛。
三位长老脸色微变，三位长老身后的镇民们的心弦也瞬间绷紧。就像风雷骤起。
“云雨本是天机，即便我等仙道中人，妄自干涉天机，也受害匪浅。”中年道长缓缓说道，一字一顿，似乎语带千斤。
这句话像是感叹，但华云总觉得更像是要挟。
“祈望道长垂怜苍生艰难，施恩德于百姓。我等不敢忘仙长的大德，待秋收之后，必定再有供奉。”另一位长老赶紧说道。
“把贡品献上来吧。”听到第二位长老的话，中年道长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些，云淡风轻的说道。
“多谢仙长垂怜。”三位长老大喜，后面的镇民们也大喜。
“多谢仙长。”三位长老一起跪倒，高声大呼。
“多谢仙长。”后面的镇民也像潮水一样跪倒，兴奋的高声大呼。
华云反应有点慢，众人都跪倒了，华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位置又是在最前面，所以格外的引人注目。
中年道长的目光眼看着就要被吸引过来，这场祈雨眼看就要面临变数。
周围的人终于忍不了华云的愚蠢迟钝，后面有两人狠狠的的敲打了华云的腿弯。
华云“扑通”一声跪倒，膝盖摔的很疼很疼，一阵的龇牙咧嘴。
所幸中年道长没看到华云的无礼，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又回到朱墙后去了。
人群这才纷纷起身，场间开始活跃和热闹起来。
仙长既然答应了祈雨，众人只需要静待神迹就好。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推着六辆马车上前，送到三座白玉桥的中部，停下车辆，然后丝毫不敢停留，飞快的退了回来。
这样迅捷的动作让他们有些气喘，但更多的是激动。那三座桥，是连镇上的长老都只能走到桥头的，他们竟然有幸能走到桥的中间，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以后娶亲c谋职，只要是在牛头镇的一亩三分地里，这都是最好的炫耀资本。因此自然激动和高兴。
然而这时候华云很不高兴，很茫然无措。
一群大妈大叔老奶奶老爷子围住了华云，一个个口若悬河，目光如炬。
这群热心的乡亲在教导华云这个小伙子做人，教育他要尊敬仙长，教育他要有礼貌，要学会感恩。
华云被教育的焦头乱额，整个人都晕了，也听不清这些乡亲在说什么。反反复复的只记得有些什么“大逆不道”c“不虔诚”之类的词。
华云不知所措，只能些茫然的看着那些义愤填膺c恨铁不成钢的热心乡亲。
前面一圈各式各样的脸，华云一个不认识，一个也记不住。但在人群的后面华云看到了一张熟悉但厌恶的脸。
陈二狗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华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些大妈大爷如此愤怒，仅仅是因为脸上汗太多，自己擦了擦汗，跪倒时慢了些，就大逆不道，不虔诚了？
而且下跪满了，纯粹是因为自己天生的反应比人慢半拍，这也是错？至于擦汗，在华云看来，这算什么事啊！
但是华云不傻，这些话现在说出来，肯定是火上浇油，招来更多的口诛笔伐。
华云无法向周围的一群人表示愤怒，于是只能将满腔火气冲着陈二狗发出。
因为华云很讨厌陈二狗，从陈二狗到小学堂的第三天起就很讨厌他——那一天也是他们第一次打架，或者说华云第一次被陈二狗打。
所以此时华云看到陈二狗幸灾乐祸的表情，华云忍不住怒目相向。
但周围的群众以为这是对他们的，所以教育华云的词语多了“冥顽不化”c“死不悔改”的字眼。
“他是‘吝啬鬼’华老先生的孙子。”陈二狗见华云竟然还敢给自己脸色，冷笑一声，用难听的公鸭嗓子对人群喊道。
陈二狗的声音很刺耳，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众人有些茫然，因为华老先生不是很有名的人，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他，“吝啬鬼”的外号也不是人尽皆知，但华老先生毕竟有点名的人，这群人里还走真有人认识他。
一个也住在华云家不远的镇民把华老爷子的事迹告诉了身边的人，尤其是华老爷子从来不为乡亲们祈雨c攘灾等大事捐一文钱的吝啬事迹。
然后这件事像一阵风一样传播开来。
“你他妈还好意思到这里来？”一个大叔恶狠狠地对华云说道。
华云往后推了一步，这大叔看起来很凶猛。
“难道你是诚心来捣乱的？”开始站在华云身后的人想起了华云先前的举动，不无恶意的揣测道。
另一个老爷子更直接，朝华云脚下狠狠吐了口痰。
华云被千夫所指，看着周围一张张各异的脸，内心深处有疑惑不解，有厌恶，有愤怒，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错的很离谱？要不怎么会怎么会千夫所指呢？
这时候华云也有些怨恨爷爷：爷爷没教过自己这些似乎是常识的东西，所以让自己处处出错，动辄得咎。
华云狠狠盯了陈二狗一眼，心里在踟蹰：他不知道是该认错，还是应该不加理会，或者干脆逃跑？
好在华云很快就不要思考这个问题了。
“快看，神迹开始了！”广场上忽然爆发一阵欢呼。
华云周围这群还在喋喋不休的人立刻散了，都伸长脖子朝白玉桥上望去。
华云也从晕晕的状态缓过神来，跟着向白玉桥上望去。
那里有六辆马车。
有纯白色的烟雾在马车底下生成，聚拢，最终凝结成一团团云雾。
这些看上去完全没有重量的云雾缓缓飘起来，神奇的是他们是带着上面的马车一起飘起来的。
马车没有一丝晃动，平稳异常，就像在地面上一样。
“啊！”人群发出一阵阵的赞叹声。
云雾没有丝毫的停留，带着六辆马车缓缓的升高数丈，又缓缓的向广场后的朱墙方向飘过去，最后越过三丈高的朱墙消失不见。
“啊！真的是神仙手段啊！”马车已经消失，众人还是忍不住赞叹。
华云也忘了刚刚自己被围攻的茫然与无助，睁大了眼睛看得心旷神怡。
人群没有散去的意思，因为根据往常的经验，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不知什么时候，广场上悄然出现了一张香案，三尺高，两尺宽，六尺长；香案上排着三只香炉，一大两小，每个香炉里都插着一炷香。
香案和香炉都都是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是年深日久的古物。
这香案香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包括华云在内所有人都没看到，似乎它们本来就在那里。但众人先前看的明白，对面广场上明明空无一物的。所以一阵疑惑c稀奇后只能惊叹这真的是神迹。
然后香案后出现了六位道士。
一人在前，手持木剑；五人在后，手持令牌c拂尘c钵盂c羽扇等物。
六人都挽道髻，着道衣，白色缠腿，芒鞋，与先前出现的中年道长一样。
人群欢呼拜倒，兴奋的看着对面。
在前的那位道长头发花白，但是面庞却很红润，很有些鹤发童颜的仙人意味儿。此刻正持剑而舞。
只见那道长略微扎着马步，对着虚空斜劈一剑，空气里却传来“碦嚓”一声炸响，就像风雷骤起。接着跃起，很轻松的就跃了三丈来高，在虚空里东劈一剑西刺一剑。
道长神奇的停在虚空闪动，木剑越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空气中的“碦嚓”声渐渐连成一片，就像真正的风雷。
道士舞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地面的五位道士中持令牌的那人忽然将手中的令牌扔出，无巧不巧的落在香案中间的那只大香炉前。
三只香炉里的香本来只飘散着纤纤缕缕的烟，此刻却忽然烟雾大盛，发出滚滚的淡白色烟雾。
华云觉得这烟雾与先前带走六辆马车的烟雾很像。
人群已欢呼到疯狂。
另一位持羽扇的道士忽然上前，向着烟雾狠狠挥出羽扇。
浓浓的烟雾骤然扩散，就像是忽然起了风。
事实上也确实起了风。
炎热而干旱的夏天里有风骤起，带给北岸镇民清凉爽，让人禁不住身心愉悦。
烟尘缓缓向远处飘散，就像云朵在向天边飘离。
在遥远的天际，本来无云的天空开始有了云彩。
挥羽扇的道士还在挥扇，浓烟像云一样不断的飘走。
天边的云彩也越积越厚，地面越来越暗。
云层中一声炸响，雷出现了，而且连绵不断。
半空里舞剑的道士忽然落了下来，用木剑挑了后面道士手中钵盂中的清水，洒向天空，如是三次。
有雨滴洒落，越来越多。
人群一声欢呼，然后一起向道长们叩头拜谢。
六位道士却充耳不闻，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雨越来越大，开始打湿人群的衣裳。
但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人群在散去，一路的欢笑，一路的感激，一路的憧憬。
华云没有欢笑，没有感激，也没有憧憬，但有深深的震撼。
这的确是神迹，爷爷骂的很没有道理。
他向对岸的广场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哪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就像开始那样。
华云有些遗憾，感觉意犹未尽，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滴，也准备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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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品呢？”他丝毫没有安抚三位长老以高龄之身站了大半天的辛苦的意思，开口就直接询问贡品的事。
道长看着三位长老，但华云觉得他在看向虚无。三位在牛头镇德高望重言九鼎的长老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回禀仙长，这次信徒们准备了白银三千两，各类药材c奇石五车，奉为贡品——贡品有些少，实在是这两年年cd不好，乡亲们都不富裕。”中间的那位长老作揖答到，面上有不安的神色。
果然，中年道长眉头微皱，有些不满的轻轻“哼”了一声。
但这声轻轻地“哼”，却瞬间拉紧了场间的气氛。
三位长老脸色微变，三位长老身后的镇民们的心弦也瞬间绷紧。就像风雷骤起。
“云雨本是天机，即便我等仙道中人，妄自干涉天机，也受害匪浅。”中年道长缓缓说道，一字一顿，似乎语带千斤。
这句话像是感叹，但华云总觉得更像是要挟。
“祈望道长垂怜苍生艰难，施恩德于百姓。我等不敢忘仙长的大德，待秋收之后，必定再有供奉。”另一位长老赶紧说道。
“把贡品献上来吧。”听到第二位长老的话，中年道长皱着的眉头展开了些，云淡风轻的说道。
“多谢仙长垂怜。”三位长老大喜，后面的镇民们也大喜。
“多谢仙长。”三位长老一起跪倒，高声大呼。
“多谢仙长。”后面的镇民也像潮水一样跪倒，兴奋的高声大呼。
华云反应有点慢，众人都跪倒了，华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位置又是在最前面，所以格外的引人注目。
中年道长的目光眼看着就要被吸引过来，这场祈雨眼看就要面临变数。
周围的人终于忍不了华云的愚蠢迟钝，后面有两人狠狠的的敲打了华云的腿弯。
华云“扑通”一声跪倒，膝盖摔的很疼很疼，一阵的龇牙咧嘴。
所幸中年道长没看到华云的无礼，抬头看了看天色，就又回到朱墙后去了。
人群这才纷纷起身，场间开始活跃和热闹起来。
仙长既然答应了祈雨，众人只需要静待神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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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迅捷的动作让他们有些气喘，但更多的是激动。那三座桥，是连镇上的长老都只能走到桥头的，他们竟然有幸能走到桥的中间，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以后娶亲c谋职，只要是在牛头镇的一亩三分地里，这都是最好的炫耀资本。因此自然激动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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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被千夫所指，看着周围一张张各异的脸，内心深处有疑惑不解，有厌恶，有愤怒，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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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周围这群还在喋喋不休的人立刻散了，都伸长脖子朝白玉桥上望去。
华云也从晕晕的状态缓过神来，跟着向白玉桥上望去。
那里有六辆马车。
有纯白色的烟雾在马车底下生成，聚拢，最终凝结成一团团云雾。
这些看上去完全没有重量的云雾缓缓飘起来，神奇的是他们是带着上面的马车一起飘起来的。
马车没有一丝晃动，平稳异常，就像在地面上一样。
“啊！”人群发出一阵阵的赞叹声。
云雾没有丝毫的停留，带着六辆马车缓缓的升高数丈，又缓缓的向广场后的朱墙方向飘过去，最后越过三丈高的朱墙消失不见。
“啊！真的是神仙手段啊！”马车已经消失，众人还是忍不住赞叹。
华云也忘了刚刚自己被围攻的茫然与无助，睁大了眼睛看得心旷神怡。
人群没有散去的意思，因为根据往常的经验，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不知什么时候，广场上悄然出现了一张香案，三尺高，两尺宽，六尺长；香案上排着三只香炉，一大两小，每个香炉里都插着一炷香。
香案和香炉都都是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是年深日久的古物。
这香案香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包括华云在内所有人都没看到，似乎它们本来就在那里。但众人先前看的明白，对面广场上明明空无一物的。所以一阵疑惑c稀奇后只能惊叹这真的是神迹。
然后香案后出现了六位道士。
一人在前，手持木剑；五人在后，手持令牌c拂尘c钵盂c羽扇等物。
六人都挽道髻，着道衣，白色缠腿，芒鞋，与先前出现的中年道长一样。
人群欢呼拜倒，兴奋的看着对面。
在前的那位道长头发花白，但是面庞却很红润，很有些鹤发童颜的仙人意味儿。此刻正持剑而舞。
只见那道长略微扎着马步，对着虚空斜劈一剑，空气里却传来“碦嚓”一声炸响，就像风雷骤起。接着跃起，很轻松的就跃了三丈来高，在虚空里东劈一剑西刺一剑。
道长神奇的停在虚空闪动，木剑越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空气中的“碦嚓”声渐渐连成一片，就像真正的风雷。
道士舞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地面的五位道士中持令牌的那人忽然将手中的令牌扔出，无巧不巧的落在香案中间的那只大香炉前。
三只香炉里的香本来只飘散着纤纤缕缕的烟，此刻却忽然烟雾大盛，发出滚滚的淡白色烟雾。
华云觉得这烟雾与先前带走六辆马车的烟雾很像。
人群已欢呼到疯狂。
另一位持羽扇的道士忽然上前，向着烟雾狠狠挥出羽扇。
浓浓的烟雾骤然扩散，就像是忽然起了风。
事实上也确实起了风。
炎热而干旱的夏天里有风骤起，带给北岸镇民清凉爽，让人禁不住身心愉悦。
烟尘缓缓向远处飘散，就像云朵在向天边飘离。
在遥远的天际，本来无云的天空开始有了云彩。
挥羽扇的道士还在挥扇，浓烟像云一样不断的飘走。
天边的云彩也越积越厚，地面越来越暗。
云层中一声炸响，雷出现了，而且连绵不断。
半空里舞剑的道士忽然落了下来，用木剑挑了后面道士手中钵盂中的清水，洒向天空，如是三次。
有雨滴洒落，越来越多。
人群一声欢呼，然后一起向道长们叩头拜谢。
六位道士却充耳不闻，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雨越来越大，开始打湿人群的衣裳。
但所有人都心甘情愿。
人群在散去，一路的欢笑，一路的感激，一路的憧憬。
华云没有欢笑，没有感激，也没有憧憬，但有深深的震撼。
这的确是神迹，爷爷骂的很没有道理。
他向对岸的广场上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哪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就像开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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