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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战神黎螣

  边族酿的包谷酒,那一股醇厚又与京城的烧锅不同,几杯暖腹,心内稍安,张允随又问:“苗王这样的大人物,是为了什么与朝廷交恶呢?”

  小伙子说:“还不是为了派军饷么。听说北边朝廷的大将军和蒙古人打仗打得天翻地覆,军饷就近的就摊在了我们西南各族头上。听说苗王只有这三个儿子,这次派了他们一起来同总督大人商量军饷的事,那肯定是跟朝廷示好的意思啊,不知怎么就得罪了那位杨大人,落得这样下场。”

  张允随皱起眉头:“西北够乱了,杨大人在西南又这样骄横,到处激起民怨,万一官逼民反,贵州的苗寨c云南的茶山连起手来,那可是朝廷大患”

  小伙子含着酒就直摆手:“连不到一起,连不到一起。”

  “那又是为了什么?”

  “苗寨和茶山,有大仇。”

  “哦?”

  “您老人家再喝一杯,听我慢慢讲。”小伙子来了兴致,“这可得从十四五年前说起了。想当年,上一代的老苗王共有九个儿子,分管九大寨。您老这么有学问,一定知道,苗族的分法挺多的,凭衣服的颜色分,就有五种:黑苗c白苗c花苗c青苗c黄苗。九寨苗王那一支是黑苗,可是北边的红苗那时候也很强,不服他们,两下就打起了大仗。九寨这边,除了老苗王的第八个儿子——也就是黎蝰,留下保护老寨,其余八个儿子全部出战。红苗本来比黑苗弱,可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学来洋鬼子的法子,做鸟枪,又收买了奸细,九寨就吃了大亏,八个王子中七个被杀被捉,活捉的也全被杀了——死得惨。唯独九寨主黎螣,带着本寨苗兵同红苗厮杀,直杀了七天七夜,大败红苗,撵着剩下的退回深山里去了,还夺回了哥哥们的尸体,一路回到老寨报捷!从此,五色生苗再没有不服苗王的!”

  小伙子说到这里,嘴有些干了,一只脚踏在条凳上,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张允随笑了:“想必,这位九寨主黎螣,是你心中的英雄了?”

  “那是当然!这云南贵州江西一带都传,黎九爷一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活活就是战神蚩尤转世!”

  “黎螣既然立了这样大功,老苗王一定相当器重。”

  “那时候老苗王已经很老了,得为苗寨做打算,这下只剩了两个儿子,虽然黎九爷最小,可是本事最强,功劳最大,外人没有不怕他的,自己人没有不服他的,大家都想着,苗王非黎九爷莫属了。”

  “可是后来承继苗王的,却是那位八寨主黎蝰?”

  “后面的事,那真是让人想不通了”

  听的人也都入了境,都催促:“你快请说吧。”

  小伙子接着讲:“听老人家说,当年苗寨的庆功宴正赶上跳花节,那场面,别提多大,当着九大寨的所有族人,老苗王许下黎螣一个愿望,求什么,就给什么。”

  张允随道:“若是寻常人,想必会想要苗王之位。”

  “您猜得一点没错。苗寨,有一样压寨之宝,传说是战神留下的神兵,叫做‘五帝龙弓’,五帝,就是五种颜色的龙王爷,代表着五色生苗,谁得到了五帝龙弓,谁就是整个苗族的大理老。”

  “五帝龙弓,龙弓”张允随眯着眼睛想了想,“不错了,传说当日火神祝融火攻蚩尤,蚩尤铸造了一样克火的神兵。龙王治水,龙弓属水,应该就是这样神兵。”

  “真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没人知道,可那是苗寨中代代苗王相传的信物,倒是没人不知道的。”

  “嗯,这就相当于传授衣钵了。”

  “可是谁也不承想,黎九爷要的竟然不是龙弓。”

  “难道,还有什么能重要过世代相传的信物?”

  “黎九爷想要的,竟然是‘乾元杆’。”

  “那又是什么?”

  “嗯也是一样什么信物吧,相传是当年的平西王留下的,能够”

  平西王吴三桂?张允随脸色一变:“什么平西王!谋逆之人,早被褫夺了封号。”

  小伙子也不跟他计较:“您老这么小心,那关于这乾元杆,我也不敢多说了,总之黎九爷是了不起的人,他们的想法,有时候真是让别人想不通。八成,连老苗王也没有想到他竟要这个,可是话是自己说的,不能不作数啊,就当场应下,将乾元杆赐给他。那晚上大伙儿都喝得大醉。谁想第二天早晨醒来,黎九爷和乾元杆都不见了,只留下个口讯,说是不必找了。”

  “哦?”听的人都感意外。

  小伙子接着说:“好几年以后才知道,黎九爷竟是带着乾元杆,投奔了云南的草木山庄。那时候老苗王早没了,新苗王知道后大怒,一定要抓回弟弟,夺回宝物。这仇,可不就种下了么?”

  张允随不解道:“听小哥方才说,不夜侯与苗王该是各霸一方,并驾齐驱的,为何那黎螣要舍弃唾手可得的苗王之位,而去离乡背井,寄人篱下呢?”

  “这里面的说法,可就更多了。”

  有人问道:“想是那不夜侯英雄盖世,黎螣算是良禽择木。”

  小伙子笑道:“全天下不敢说,就这西南西北,哪个能比黎螣更英雄的?更何况,那位‘不夜侯’,今年才不过十几岁,十几年前,还是个吃奶娃娃呢。”

  张允随道:“那就怪了,十几岁的少年,怎么会享如此盛名?”

  “因为山庄有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大名鼎鼎的高天海高大总管!不过阿,有人说,黎螣投奔草木山庄,其实是被黎蝰逼走的,不知他暗地里用了什么阴招,下了什么绊子。”

  张允随喝了口酒,感慨一声:“大位之争,手足之残,真是不分地域,不分种族的。”

  “还有人说”小伙子突然眉毛一弯,两只眼都眯成了缝。

  众人又催:“快请讲快请讲。”

  “说啊,那位不夜侯——草木山庄庄主的娘是个大美人儿,黎九爷跟她早就有私情,孩子就是他们两个私生的。为了他们娘儿两,黎九爷连苗王也不做了,就甘心窝在深山老林古茶园里头。”

  说到这事关风化的,张允随皱起眉来,脸上仍留着宽和的笑,摆了摆手。

  小伙子也爽朗一笑:“光听我胡扯了,来来,喝酒,老先生,我再敬您。”

  日西偏了,街市百态都拖出长长的影子。张允随向街头望了望,心里想,这个时候了,毅庵怎么还没回来呢?

  转过一个险弯,前面就开阔了。一片房屋沿山起伏,散落在林莽间,到处是招展的旗徽和挎刀的守卫,不愧是西南第一大帮的气派。

  寨门前,他下马站定,一抱拳:“鄂尔泰求见霍帮主。”

  马帮传承千年,声势浩大,帮中等级分明各司其职,帮主早已不见寻常人。

  可来人是那样的不寻常。

  守卫的人见过世面。马帮常结交的,是豪侠义士,他们如烈烈疾风,可眼前的人清风穆穆,马帮也结交豪商巨贾,他们珠围翠绕,可眼前的人翛然孤身,马帮当然还结交山栖谷饮的隐士,可眼前的人,就像一颗骊珠,即便九重渊下,也无法和光同尘。

  何况,他字正腔圆的京城口音。

  人在京城贵三分,守卫不敢怠慢,只道:“稍等,待我通传。”

  脚步很疾,很重,霍金鹏,还是十年前的那个霍金鹏。

  他兴高采烈,热情洋洋:“鄂——”

  十年了。

  京城水土滋润,鄂尔泰的样貌,没有被风尘吹蚀,却在岁月中韬敛。

  霍金鹏说不出那些苍黄变化,却明白,仍旧是不一样了。

  所以,不再是‘公子’。

  “鄂爷。”

  鄂尔泰也拱手:“霍帮主。”

  霍金鹏伸出一只右手。

  那是马市上成交后的手势,也是老朋友示好的意思。

  鄂尔泰也伸出右手,霍金鹏紧紧握了,格外一用力,却眉毛一皱,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鄂尔泰一笑:“习惯了。”

  “十年了,走遍茶马道,始终找不到云顶猴驮藤,到底是欠了你一个情。”

  “这次来云南,经过一段茶马道,我看见到处长满了倾阳茶,可见霍帮主已实现了当年承诺,你我互不相欠了。”

  霍金鹏连连摇头:“种这种茶是救治往来行人的大善事,受惠最多的就是我们马帮,怎么能算报你的恩呢?欠了就是欠了,我霍金鹏不是有恩不报的人。”

  鄂尔泰也就不再辩驳了。

  霍金鹏问道:“你要找的呢,找到了?”

  鄂尔泰摇了摇头。

  霍金鹏又问道:“那这次来,是继续找?”

  “这次有皇命在身,不能久留,不过,来日方长,云南,我终究是要再来的。”

  “皇命?”

  朝廷于江湖,总是有一些敏感。

  鄂尔泰道:“我这次来,是作为今年恩科云南乡试的副考官。”

  “十年不见,鄂大人已经当官了?”

  “十年之前,本就有公职在身。”

  “哦?鄂大人当年是——”

  “工部员外郎。”

  “那如今——”

  “户部员外郎。”

  霍金鹏虽然搞不大清这个部那个部,可是重点明明就在一前一后两个‘员外郎’,感情十年了,原地不动,硬生生将一句‘高升’就咽了回去,这可有多尴尬,搔了搔后脑还是很尴尬,只好将笑嘴咧得更大些,露出几颗大槽牙。(83中文网 )/div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