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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天地大仇

  张桂花一病不起,水米不进,万药不灵,没捱得多少时日,便故去了。

  母亲去世,对李大亮打击极大,大过他所经历过的一切病痛。

  在李大亮眼里,母亲是彪悍的,是坚韧的。即便李大亮经历多次劫难,母亲始终没有对李大亮失去信心,仍然坚信她的儿子不是凡人。

  母亲去世之前,把李大亮唤到枕边,说:“不要相信别人的鬼话,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如果老天爷跟你过不去,你就跟老天爷掰腕子,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埋葬了母亲,李大亮变得孤僻阴郁,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与任何人说话。

  李大亮七岁生日那天,村里又来了一位算命术士。

  李有才很是纠结。他以往是绝不相信任何占卜相命之说的。他平常遇到算命的术士,瞧都不会多瞧一眼。但四年前那位算命先生的预言,一一在李大亮身上得到应验,不得不让他日益忧心,因为距那位算命先生算出的李大亮的大限之年,只剩下三年。

  “也许这个术士说得跟上一位不同呢?再坏还能坏到哪去?要是能好转起来呢!”李有才心里嘀咕着,决定让这位术士给李大亮算一算。

  李有才瞒着李大亮,来见算命术士。

  这位算命术士看到李大亮的生辰八字,同样陷入沉默。

  “我需要见到这孩子本人。”算命术士严肃地说。

  “如果不是好命,那就算了!”李有才不会让这个算命术士再次伤害李大亮。

  “令郎绝对不是凡人,你不让我见他,可能会耽误了他!”算命术士更加严肃地说道。

  李有才短暂犹豫后,带着算命术士来到家中。

  李有才把李大亮招呼到算命术士身前。

  算命术士看着李大亮的面相手相,沉思了得有半个时辰,终于摇着头开口了。

  “令郎的神魂,不在三界中,不困六道轮回,本是不该在这个世间出生的!”

  “师傅此言何意?”李有才面色不悦。

  “令郎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在今生今世降生呢?”算命术士自问自答:“令郎的前世与天和地有大仇恨,此生带着大怨愤来到世上,若果令郎能够成人,将来必是那毁天灭地的大叛逆!”

  “师傅请回吧!”李有才怒喝一声,拂衣赶客。李有才虽然是一位庄稼汉,大字不识几个,但他素有儒雅气质,极重礼节,即便算命术士如此冒犯,他也没有动手打人。

  “令郎这些年,为何会遭受许多劫难?这就是原因所在!这些劫难不是凭空而来的,是皇天和后土给的!此子不被天地所容,天地必会在此子未长成之时,给他加身三灾七难,灭其三魂七魄,使之夭折于幼年,磨灭其形神,以消此大逆不道,否则的话,若容此子长成,必将会伐天杀地,到时天翻地覆,日月星辰陨毁,生灵尽数消亡,三界大难临头,六道轮回破败,苍生在劫难逃,是为灭世大劫,灭世大劫啊!”

  “师傅到底是何意?”李有才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杀机。

  “顺应天地之意,将此子弄死!”算命术士凶相毕露,眼里的杀气比李有才还要浓烈。

  李有才反而理智下来,摇摇头,叹息道:“师傅赶紧离开吧,否则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算命术士却越发来劲:“贤弟莫要在天地大道上犯糊涂!生养此子,已然是大罪孽,将来一定会在轮回道上受苦,如果贤弟了然了前因后果,仍然留着此子性命,不仅贤弟会承受万劫不复的惩罚,三界内的所有生灵都会被贤弟连累!”

  “滚出去!”李有才已经要压不住怒火了。

  “贤弟要知道,贤弟不仅是此子的父亲,更是这天地间的造化所生,天地的子孙后代,贤弟为了自己的儿子,而背叛自己的祖先神明,害死同胞手足,那才是大不孝大不义,贤弟可要分清楚轻重!”算命术士底气十足,俨然是天地卫道者的做派。

  李有才抡起一拳,打在算命术士脸上,把算命术士打翻在地,连滚数圈。

  算命术士爬起身来,还要再据理力争,企图说服李有才,却见李有才向他一步步走来,他那常年做农活的臂膀和拳头着实可怕,急忙跑出了李有才家。

  李有才一直追到篱笆门外,本以为算命术士会就此离去,不想他竟扯着喉咙嚷了起来:“李家的儿子,那个十不全,李大亮,是一个灾星!恶魔!是大逆不道的转世化身,将来一定会掀起一场大劫难,到时候他会杀尽天地神明,屠尽三界生灵,一切就都晚了!所有的人都逃不过!所有的人都会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这个孩子还没长大的时候,把他杀了,才能拯救苍生,拯救你们自己!你们都听明白没有!一定不能让他长大成人,一定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个村子!要不然,你们就是这个大恶魔的帮凶,你们都会受到惩罚!你们的灵魂都会永远在那地狱道受苦,永远不能转世做人!来呀!为了天地神灵,为了同胞手足,为了你们自己,我们一起杀了他!大家一起动手!”

  村民都被这个算命术士的破锣嗓子喊出了家门,努力分辨他喊的话是些什么意思,经过短暂的愕然,大约是听懂了。

  村民们相互看着,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样理会这个算命术士。

  李有才站在自家门前,没有说什么,一动也不动。

  几个精壮庄稼汉回家取了麻绳,向算命术士走去。

  算命术士以为终于有人明悟大道,响应号召,大叫着:“好!你们跟着我,先把大恶魔他爹捆了,再把大恶魔弄死!”

  话未说完,已被这几个庄稼汉掀翻在地,就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算命术士一时懵了,待意识到处境,还要大喊:“你们这些不识大道的愚蠢贱民,早晚会遭呜呜呜!”却是被一团破布塞了满嘴,再也喊不出半句话来。

  “有才你回家看孩子吧,这个满嘴放屁的人交给我们了,我们把他送到山下官府去,看官老爷怎么办他!”

  “多谢!”李有才一向寡言少语,向大家行个礼,便回家去了。

  进了房门,看见李大亮站在那里,李有才待要说什么来安慰李大亮,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吞吐起来。

  李大亮满不在乎地向父亲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大亮面目丑陋,这一笑可以说是比不笑更难看,若非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外人,一定分辨不出他是在笑。

  之后的三年,出乎意料地平静。

  李大亮也不去管是否还会有劫难,渐渐走出房门。李有才也没有强加制止。李有才一贯的作风,便是顺其自然。父子二人都渐渐忘却了那些个巫卜之说。越是不在意,反而会越顺心,大小劫难再没有找上李大亮。

  李大亮有时会帮着父亲做些农活,但由于手脚不灵便,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有的村民见到李大亮,会主动跟他打招呼,称呼他十不全,顶多带几分玩笑,并无太大恶意,反而会显得亲切友好。有的村民见了李大亮还是会远远躲开,毕竟李大亮长得丑陋,身上又带有一丝灾星的色彩,李大亮也不去理会。李大亮有时会无意间吓哭比他年纪小甚至比他年纪还大一点的小孩子,他们的家长反而会哈哈大笑一番。

  李大亮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李有才的一根心弦突然绷了起来。毕竟让李有才完全忽视李大亮的大限之日,也是不可能的。

  父子二人吃一起晚饭时,李有才说:“你明天呆在家吧,别出去乱走了!”

  李大亮当然明白父亲是什么心思,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翌日,李大亮在家收拾了一桌饭菜,等父亲回家。

  一直等到傍晚天黑,父亲仍没有回来。

  李大亮心中悬起一个大石头,站在房屋门口张望。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扑腾腾来了一群人,用树枝架子抬着一个人,进到李家的篱笆门里。

  李大亮双腿一软,跪在门槛上。

  李有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被村民抬进房里,放到床上,村里的大夫也跟进来,对李有才进行紧急救治。

  “农地里闯进来一只老虎,你爹本来已经躲开了,但是为了救被老虎按住的村民,又提着锄头冲了上去,跟老虎扑杀起来,结果村民得救了,你爹却”

  李有才摆开众人,呻吟着唤来李大亮。

  李大亮几乎是跪爬到床前。

  李有才把一只大手按在李大亮的头上,强撑着躬起身来,用极为严厉的目光瞪着李大亮,恶狠狠地说:“不管你是神还是魔,你都不能有负天下苍生,明白吗?!”

  李大亮嗯了一声,李有才的五指用力捏住李大亮的天灵盖,李大亮痛的直呲牙,李有才又吼了一声:“大声说!”

  “我明白!”李大亮哭喊起来。

  “好!好!好!”李有才笑了,把手放开,抚摸着李大亮的脸,笑着说:“你是李有才和张桂花的儿子,你要快乐地活着,快乐地活着。”

  李有才闭上了眼,垂下了手。

  嘴角的笑意却迟迟没有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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