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灯记》正文 第一章 念与刀
“你听说没，朱家的家丁一夜之间全死了。”
“全死了？是不是有厉鬼作祟啊。”
“哎，你说对了一半，多半是那个刚回京城的吴昌伯和南海罗刹。”
“再厉害也不会杀那么多人啊。”
“据说，他们都是自杀一般，把自己的刀剑插入腹中。右将军的夫人被朱异逼死时，也是那般……”
侯景都到三山口了，他们居然还有时间讨论朱家的事？还不赶紧逃命。
“你干的吧。”江箬喝着茶，头都没抬一下。他这两天都没有出门，怕太招摇，也怕穿女装。东篱之前在珈蓝山时，还托夭夭把江箬脖子上的胎记消掉，好隐瞒身份。现在是完全瞒不住了。
“那又怎样。如此斩朱异爪牙，也无害。我那曼陀罗迷香少则方圆十步，多则五百里，会滥杀无辜。若是我只身刺杀朱异，会连累你。”东篱跣足坐在一边，看着几个下人打扫江宅内院，淡淡回话。
朱异，不会让你活得久的。
叛军逼近京城。东篱已经叫崔令君偷偷将建康将破的消息放出去。能逃走多少人就逃走多少人，留在城里，多数百姓是死路一条。
杜陵梦失踪，应该是去了南兰陵。他一走，东篱反倒不习惯。
最让人头疼的是还大哥的孩子。
东篱从没见过这样屁颠屁颠到处乱窜，跌倒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家伙。一点也不像温和的大哥和娴静的嫂嫂，倒是像东篱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叔。
但笑起来，那弯弯的远山眉和酒窝，分明是像他们的。那孩子，东篱见一次，痛一次。
况且他没有合适的身份给这小家伙。东篱声称自己和日夕是拜过兄弟的，此时搭救一把，是尽兄弟之责。这么说，才过了江箬他们这一关，没暴露。
但朱异和侯景他俩一定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找到小家伙并顺便弄死东篱
人心险恶呐。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杜爷爷临失踪前霸气地说，“反正你祸害过那么多女人，这孩子怎么来的人家想想就知道了嘛。”
“你才祸害女人！你才有私生子！”东篱咬牙切齿，“他快两岁了，我十六岁就……”
咳咳，现在问题是这小家伙给谁带。
祸害女人的东篱表示自己不能再祸害小家伙。
江箬自己还是个孩子，也管不了多少。
倒是年方十七的文茵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带过外甥，可以帮师兄一把。于是现在，他就住在江宅照料孩子。
这是小师弟吗……确定不是小师妹？
“不过师兄，小家伙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东篱道：“我好像听嫂嫂……呸，任夫人叫他念儿。”
江箬放下茶杯点头。
“不过念儿都快两岁了，应该有大名吧。江箬，你知道吗？”
“……不知。”
这小子，这几年呆在建康干什么了？东篱这才回来，知道的都比他多。
东篱便叫他给念儿取一个大名。任家三代的姓名皆是三个字，这可麻烦死了。江箬叫文茵把孩子抱过来。念儿本来咯咯咯笑个不停，看见江箬，安静下来了。东篱在一旁打趣他：“你看你，吓着念儿了。”
“瞧他笑成那样，真像他那个死了的小叔。”江箬把念儿抱起来，道。
真的像吗？
不。绝不会让他变成下一个任东篱。念儿今后，会一直开心，笑起来的时候，也不要如他小叔这般假。无父无母也罢，不清不楚也罢，东篱若还在世，便要护他，等他长大。……他笑起来，多像任大哥和华霖嫂嫂，也像他。
“便叫念岚吧，任念岚。”江箬轻轻掐了孩子的手腕，“念山风云雾，念世外桃源。”
“江公子如此才情，不做官真可惜。”文茵笑道，“那些说你没用的人，也该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江箬不置可否地拍拍一旁冲着念岚做鬼脸的东篱：“备马，随我去城郊。”
去城郊干什么？目睹侯景打进来吗？
东篱一脸懵逼地骑着叉烧，跟在江箬那匹长脚青骢后面大吼：“你为什么往坟地那里跑？想学曹公盗墓补贴军用，也别带上我呀……”
跑到城北江宁上坊，前面那匹老马终于停下来了。江箬从马背上跳下，向一旁的陵园跑去。东篱看看喘粗气的叉烧，随便在路边找了个石墩把马栓了，跟着江箬跑进去。
这一块坟岗好久没修缮了，神道生了小腿一般高的野草，旁边长疯了的松柏鬼气森森。一直跑下去，视野开阔了些。两只残碎的石牛蹲在路边，陵园里有的墓碑已经塌下了，少数几座似乎还有人来打理。
江箬跪在其中一块墓碑前，好像在挖什么。
这个小太爷。
东篱冲过去，抬眼看了看江箬面前的墓碑，捕捉到两个字：江筼。
东篱蹲了下来，看着江箬一副专注的样子，手里拿了一片瓦石刨土。可别是中邪了。
能耐了哈。会刨老子的坟了。
东篱先冲着墓碑磕了个头，心道：“世伯，您若是泉下有知，一定知道害您的人不是我。今后，我定要为您和我母亲、大哥、嫂嫂……为天下报仇，还他一片清明。”
他直起腰来，看到旁边还立着一块小碑，上面漂亮的魏体字一看就是江箬的手笔。上面写着：故友任东篱之墓。
敢情东篱还顺便受着小太爷清明的香火。
“江箬，你居然挖你父亲的墓……你……太厉害了。”
“你的刀不是丢了吗？”江箬扔掉手里碎了的瓦片，“重找一把。”
丢了。嗯，丢在嫂嫂家了。那把刀杀了嫂嫂，那条命也该算在东篱头上。
不过江箬给他找随葬品？用不起用不起。东篱刚想把他劝回去，江箬把手往深坑里一捞：“找到了。”
东篱往下看看——棺材盖板都看到了。江箬把手缩回来，将一把沾满泥土的刀放到东篱面前，又自顾自把土填上。
东篱只是用手握住刀柄。透过泥土，是扑面而来的沉重和亲切。
那是法生多年前，给任东篱打的刀。
当年他去国辞亲，唯独这一把从前不离身的刀没有带上。东篱早就该知道，江箬一定因为见了这把刀，才认定是他那少时伙伴杀了父亲。
往事如烟，这把刀居然还在眼前。
江箬太不厚道。这把刀也是东篱昔日的好兄弟，就这么被往坟头埋了。这样一来，他可不敢用。
“既然是先君的陪葬，我哪敢用啊。”东篱把刀放下，装傻充愣，“我还是用飞镖吧。”
也不想让手中的刀，再一次沾上至亲之人的血。
“你留着吧。”江箬站起身，“一位故人的，你用着应该称手。你还管它叫不要脸？”
“起什么名字呀。丢了伤感情。”
“我们过几天去拜访羊将军，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能少一些生灵涂炭就好了。苍生不为尧舜生，等侯景之乱过去，谁能还他们现世安稳啊。”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全死了？是不是有厉鬼作祟啊。”
“哎，你说对了一半，多半是那个刚回京城的吴昌伯和南海罗刹。”
“再厉害也不会杀那么多人啊。”
“据说，他们都是自杀一般，把自己的刀剑插入腹中。右将军的夫人被朱异逼死时，也是那般……”
侯景都到三山口了，他们居然还有时间讨论朱家的事？还不赶紧逃命。
“你干的吧。”江箬喝着茶，头都没抬一下。他这两天都没有出门，怕太招摇，也怕穿女装。东篱之前在珈蓝山时，还托夭夭把江箬脖子上的胎记消掉，好隐瞒身份。现在是完全瞒不住了。
“那又怎样。如此斩朱异爪牙，也无害。我那曼陀罗迷香少则方圆十步，多则五百里，会滥杀无辜。若是我只身刺杀朱异，会连累你。”东篱跣足坐在一边，看着几个下人打扫江宅内院，淡淡回话。
朱异，不会让你活得久的。
叛军逼近京城。东篱已经叫崔令君偷偷将建康将破的消息放出去。能逃走多少人就逃走多少人，留在城里，多数百姓是死路一条。
杜陵梦失踪，应该是去了南兰陵。他一走，东篱反倒不习惯。
最让人头疼的是还大哥的孩子。
东篱从没见过这样屁颠屁颠到处乱窜，跌倒了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家伙。一点也不像温和的大哥和娴静的嫂嫂，倒是像东篱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叔。
但笑起来，那弯弯的远山眉和酒窝，分明是像他们的。那孩子，东篱见一次，痛一次。
况且他没有合适的身份给这小家伙。东篱声称自己和日夕是拜过兄弟的，此时搭救一把，是尽兄弟之责。这么说，才过了江箬他们这一关，没暴露。
但朱异和侯景他俩一定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找到小家伙并顺便弄死东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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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杜爷爷临失踪前霸气地说，“反正你祸害过那么多女人，这孩子怎么来的人家想想就知道了嘛。”
“你才祸害女人！你才有私生子！”东篱咬牙切齿，“他快两岁了，我十六岁就……”
咳咳，现在问题是这小家伙给谁带。
祸害女人的东篱表示自己不能再祸害小家伙。
江箬自己还是个孩子，也管不了多少。
倒是年方十七的文茵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带过外甥，可以帮师兄一把。于是现在，他就住在江宅照料孩子。
这是小师弟吗……确定不是小师妹？
“不过师兄，小家伙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东篱道：“我好像听嫂嫂……呸，任夫人叫他念儿。”
江箬放下茶杯点头。
“不过念儿都快两岁了，应该有大名吧。江箬，你知道吗？”
“……不知。”
这小子，这几年呆在建康干什么了？东篱这才回来，知道的都比他多。
东篱便叫他给念儿取一个大名。任家三代的姓名皆是三个字，这可麻烦死了。江箬叫文茵把孩子抱过来。念儿本来咯咯咯笑个不停，看见江箬，安静下来了。东篱在一旁打趣他：“你看你，吓着念儿了。”
“瞧他笑成那样，真像他那个死了的小叔。”江箬把念儿抱起来，道。
真的像吗？
不。绝不会让他变成下一个任东篱。念儿今后，会一直开心，笑起来的时候，也不要如他小叔这般假。无父无母也罢，不清不楚也罢，东篱若还在世，便要护他，等他长大。……他笑起来，多像任大哥和华霖嫂嫂，也像他。
“便叫念岚吧，任念岚。”江箬轻轻掐了孩子的手腕，“念山风云雾，念世外桃源。”
“江公子如此才情，不做官真可惜。”文茵笑道，“那些说你没用的人，也该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江箬不置可否地拍拍一旁冲着念岚做鬼脸的东篱：“备马，随我去城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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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城北江宁上坊，前面那匹老马终于停下来了。江箬从马背上跳下，向一旁的陵园跑去。东篱看看喘粗气的叉烧，随便在路边找了个石墩把马栓了，跟着江箬跑进去。
这一块坟岗好久没修缮了，神道生了小腿一般高的野草，旁边长疯了的松柏鬼气森森。一直跑下去，视野开阔了些。两只残碎的石牛蹲在路边，陵园里有的墓碑已经塌下了，少数几座似乎还有人来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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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蹲了下来，看着江箬一副专注的样子，手里拿了一片瓦石刨土。可别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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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先冲着墓碑磕了个头，心道：“世伯，您若是泉下有知，一定知道害您的人不是我。今后，我定要为您和我母亲、大哥、嫂嫂……为天下报仇，还他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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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东篱还顺便受着小太爷清明的香火。
“江箬，你居然挖你父亲的墓……你……太厉害了。”
“你的刀不是丢了吗？”江箬扔掉手里碎了的瓦片，“重找一把。”
丢了。嗯，丢在嫂嫂家了。那把刀杀了嫂嫂，那条命也该算在东篱头上。
不过江箬给他找随葬品？用不起用不起。东篱刚想把他劝回去，江箬把手往深坑里一捞：“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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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只是用手握住刀柄。透过泥土，是扑面而来的沉重和亲切。
那是法生多年前，给任东篱打的刀。
当年他去国辞亲，唯独这一把从前不离身的刀没有带上。东篱早就该知道，江箬一定因为见了这把刀，才认定是他那少时伙伴杀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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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箬太不厚道。这把刀也是东篱昔日的好兄弟，就这么被往坟头埋了。这样一来，他可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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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着吧。”江箬站起身，“一位故人的，你用着应该称手。你还管它叫不要脸？”
“起什么名字呀。丢了伤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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