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神的花园（下）
这么快就被揭穿了啊。
白棠的双瞳变得通红，死死盯住君邢儿，但她没有起来，她就跪在神纹中，巨铁下的她很渺小，也许它动一动就能让她粉身碎骨，但是她不闪不避，偏要这样跪着，昂着头，死死地盯着她的殿下：“是，我是吃了一些，可我没有错！”
“我哪里有错？殿下，无名之城的子民就该这样，哪里的世人都是外来人，外来人都该死，既然该死，沦为我们的食物有何不可？这是一件对的事，我们就该这样活着，您的禁令就算延续一万年，我们也变不出另一种活法！”
她越说越激动，面对君邢儿的漠然，眼角都溢出泪来：“难道我说错了吗？您心知世人爱您，您就报之以爱，宁愿辗转战场去吸收腐朽的躯体，也不愿享用新鲜的人族，天拓的君王向您献上的俘虏，您看也不看一眼，转头却把您刚得到的力量分给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让我们来不行吗，他们又不爱我们，让我们动手不行吗？！您该是真神一样的人物，却蜷缩在一具凡人的躯体里，拿凡人的筷子吃凡人的饭菜，担着真神的责去平他们的凡事，到头来还要受他们怨恨，都是些什么荒唐理由啊！无名之城的神物千千万，一件莫须有的东西就让他们打了上来，我们的人都让他们杀完了，也不知道收一收手，这种贪婪的活法您看见了吗，我们不吃他们，他们却毫不犹豫吃光了我们，凡人有千百种活法，我们的哪里比得上？！”
“殿下，我想活过他们，先下手为强何错之有？我没有错！我是要活到您醒来的，如果您觉得我错了，那您杀了我吧！只要无名之城还有一人在，您到哪里都是殿下，流刀已经算是我们的人了，您现在大可以杀了我，但是我没有错，也绝不认错，只要您不让我死，我就要活着，我偏要活着，活到他们死绝为止！”
君邢儿俯视她的疯狂，真的很疯狂。
她这会儿真的生气了：“把你最后一句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只要您不让我死，我就要活着！我偏要活着——”白棠完全忍不住眼泪，通红的眼眶却倔强地睁着，铁块已经完全伸展了肢体，她其实已经看不到殿下了，但她停不下来，这句话曾经是她效忠的誓言，她念过那么多次，殿下却还是不记得。
“你太让我失望了，白白浪费了一年。”君邢儿的叹息截断了她这个誓言，白棠身体一僵，好像有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很轻，不像殿下的手，但确实是殿下的手，因为殿下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眼中倒映着的不再是大块的漆黑和铁锈，而是温暖交织成的金色，盖满了她的世界。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君邢儿将她身体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抽了出来，金色的神纹得到了新的动力，倏地爬下了黑塔，迅速向外扩张，当她的手抬起的时候，金色的光芒还在驱赶黑暗，漆黑得不见五指的无名之城，在无名女神像隐约的凝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获光明。
看来在她睡着的日子里，白棠吃掉了不少呀。
君邢儿后退几步，手背敲了敲铁疙瘩，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条铁臂伸了下来，巨大的手掌摊开，君邢儿施施然走了上去，向呆滞中的白棠伸出了手，在她也犹疑地伸了手后，一把握住，拉了上来：“今日，我将教你一道神的法则。”
她低低的轻吟，造一座神的花园，合上它的门。
放入一只饥饿的兔子，一只红眼睛的狼。
路人推门而入。
神明归来，葬去三具尸体。
她看着自己金色的‘花园’，笑意盈盈，显得纯真极了，可是她的一句童真的疑惑，轻飘飘地问住了白棠：“兔子吃草，狼吃兔子，人射死狼，神明判人去死，谁有错？”
谁有错？白棠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想说我没有错，可是她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狼，她是人。而殿下是神，殿下没有判她去死，只是判了她的错，可她错了吗？她没有错！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模糊地重复了一句：“谁有错？它们有错吗？”
“是啊，兔子吃草，狼吃兔子，天经地义的事，它们该是这个活法，”君邢儿的话让她赞同地想要点头，下一句却让她惊醒，“可它们却死去了，你说，到底哪里出了错？”
“殿下，您是说，都没有错？”白棠愕然，这么说，她不是也没有错。
君邢儿摇头，却说：“都没有错。”
“谁都有自己的活法，谁都有让别人活不下去的理由，人杀狼的时候，到底是想吃肉，还是同情兔子，谁知道呢。但是神明判他有错，他便有了错，这错不是他生来背着的，是神明后来判给他的，神明判人死，人便死了，就是这么简单。”
“是因为神明太强。”白棠的思绪总算厘清了一些，弱肉强食的规则她总是明白的。
“可以这么理解，可若有两个神明互相审判，该谁去死呢？”
“弱的那个神明。”白棠斩钉截铁。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昔日的神明，亦是今日的兔子。”君邢儿冷然一笑，神纹已经攀爬到了极限，造出了‘花园’的边缘，数十条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远远地回她冷笑，她自浑然不惧，尖尖的下巴一抬，示意白棠：“看到那些兔子了吗？”
“他们啊，也把我们当兔子呢。”
顺着君邢儿的视线，白棠看到了曾经走过的长街玉道，朱城楼阁，像死去不灭的骨骼和肌理向外延伸，殿下的神纹盖过了焦黑的烧痕，却撑不起它们凄凉的骨架，抹不平碎裂的台阶，那些在火雨中消散了的无名子民，更是如繁花落去了，化成的泥在来年养出的新花，既不是他们的重生，也不是他们的延续，她本来也该落去，未来有一天也会凋零，那时殿下闲步赏花，是否会记起她这一朵呢？
当然是不会的。
她的视线远移，眼珠变得赤红，死死盯着那些冒出来的人影。
她知道殿下的意思了，她想按照吃人的活法活下去，在无名之城的花园是行得通的，因为殿下是无名之城绝对的神，谁闯进来了，她判一个就得死一个，但是出了无名之城，殿下面对的是八极地和浩浩凡国，还有一些未知的神秘世界，这个大花园的神位殿下坐不稳，所以才下了那样的禁令，以免造成无名之城举世皆敌c遭到判死的局面。
她是错了，错在一年前她在外咬死了一个外来人，差点将无名之城暴露出来。
但是这次她又没有错。无名之城已经脱离了神明的弃土，漂在无垠的虚空中，四面八方都是黑暗，看不到任何生机，殿下这时亲自造出的花园，门关得紧紧的，绝不会有‘路人’闯进来，神位更是空悬。
在这里，所有人都成了兔子和狼，她只要够强，就可以判死所有的兔子，而不会遭到任何审判。
“殿下，白棠知错！我这就去杀了那些兔子，抽尽他们的力量！”经过这几个月的捕猎，白棠的杀意变得很强。
君邢儿终于点点头，不再拦她：“去吧，顺便熟悉一下你的新伙伴——修，我发誓，你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修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君邢儿走出来后，他便将白棠放到肩上，直接跳了下去，君邢儿看得一阵心惊，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干站了几秒，果然她一眨眼，整座邢塔都晃了晃，之后大地轰鸣四起，从百丈邢塔上往下看，它巨大的身体缩成一个小点，在笔直的官道上跑出了很远，她也跟着跑动起来，扒到栏杆往下仔细一瞧，见它已经撞上了一个人，速度却毫不减弱，手中的重剑一提一斩，已经斩向了第二个人。
“太好了，不枉我到处找血养了十年。”君邢儿兴奋得差点拍栏杆，正如白棠所说，无名之城的神物千千万，可让她真正发掘出一些厉害用处的，就只有这一件。
十年的等待，几乎占尽了她这副凡躯的记忆，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开始的，她站在战场堆叠的尸体上摩挲着它，轻轻地呢喃：“修，你到底出不出来呀。”
在一阵寂静的等待后，她一定会勃然大怒，将它猛地扔出去，大喊大叫我不要你了，可离开的时候，还是会小心翼翼地把它捡回来。
真是悲惨的童年，不过也许修是知道她的，如果他在这个镜子里待了十年，那岂不是更惨？
他出来后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心有怨念？
君邢儿想起铁疙瘩锈蚀的痕迹就有些心虚，不过她已经彻底放弃了正统灵修的活法，转入了血修一途，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就算下一个花园也没有灵力，只要有足够多的生灵，她就能将新的骑士迅速召唤出来。
“第二个骑士，会是谁呢我会对你好的。”她信誓旦旦地说道，至少不会像修那样养个十年八年吧，而且修能出来靠的还是上次参与攻城的凡国子民和玄修。
她这时又有些唏嘘，明明是神物，怎么都跟人过不去呢，她将长链提远了，吊在栏杆外，若有所思地盯着旋转的镜片，在数着它转到第二十圈的时候，她的脊背一寒，猛地抓紧了长链一头往上拉，另一头握在一只黑色的大掌中，轻轻往下一扯，就让它绷成两条金线。
君邢儿仰面一看，顿时咬牙，比白棠还要恨：“邢启明，你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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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的双瞳变得通红，死死盯住君邢儿，但她没有起来，她就跪在神纹中，巨铁下的她很渺小，也许它动一动就能让她粉身碎骨，但是她不闪不避，偏要这样跪着，昂着头，死死地盯着她的殿下：“是，我是吃了一些，可我没有错！”
“我哪里有错？殿下，无名之城的子民就该这样，哪里的世人都是外来人，外来人都该死，既然该死，沦为我们的食物有何不可？这是一件对的事，我们就该这样活着，您的禁令就算延续一万年，我们也变不出另一种活法！”
她越说越激动，面对君邢儿的漠然，眼角都溢出泪来：“难道我说错了吗？您心知世人爱您，您就报之以爱，宁愿辗转战场去吸收腐朽的躯体，也不愿享用新鲜的人族，天拓的君王向您献上的俘虏，您看也不看一眼，转头却把您刚得到的力量分给我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让我们来不行吗，他们又不爱我们，让我们动手不行吗？！您该是真神一样的人物，却蜷缩在一具凡人的躯体里，拿凡人的筷子吃凡人的饭菜，担着真神的责去平他们的凡事，到头来还要受他们怨恨，都是些什么荒唐理由啊！无名之城的神物千千万，一件莫须有的东西就让他们打了上来，我们的人都让他们杀完了，也不知道收一收手，这种贪婪的活法您看见了吗，我们不吃他们，他们却毫不犹豫吃光了我们，凡人有千百种活法，我们的哪里比得上？！”
“殿下，我想活过他们，先下手为强何错之有？我没有错！我是要活到您醒来的，如果您觉得我错了，那您杀了我吧！只要无名之城还有一人在，您到哪里都是殿下，流刀已经算是我们的人了，您现在大可以杀了我，但是我没有错，也绝不认错，只要您不让我死，我就要活着，我偏要活着，活到他们死绝为止！”
君邢儿俯视她的疯狂，真的很疯狂。
她这会儿真的生气了：“把你最后一句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只要您不让我死，我就要活着！我偏要活着——”白棠完全忍不住眼泪，通红的眼眶却倔强地睁着，铁块已经完全伸展了肢体，她其实已经看不到殿下了，但她停不下来，这句话曾经是她效忠的誓言，她念过那么多次，殿下却还是不记得。
“你太让我失望了，白白浪费了一年。”君邢儿的叹息截断了她这个誓言，白棠身体一僵，好像有一只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很轻，不像殿下的手，但确实是殿下的手，因为殿下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眼中倒映着的不再是大块的漆黑和铁锈，而是温暖交织成的金色，盖满了她的世界。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君邢儿将她身体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抽了出来，金色的神纹得到了新的动力，倏地爬下了黑塔，迅速向外扩张，当她的手抬起的时候，金色的光芒还在驱赶黑暗，漆黑得不见五指的无名之城，在无名女神像隐约的凝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获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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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邢儿后退几步，手背敲了敲铁疙瘩，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条铁臂伸了下来，巨大的手掌摊开，君邢儿施施然走了上去，向呆滞中的白棠伸出了手，在她也犹疑地伸了手后，一把握住，拉了上来：“今日，我将教你一道神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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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错？白棠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想说我没有错，可是她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狼，她是人。而殿下是神，殿下没有判她去死，只是判了她的错，可她错了吗？她没有错！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模糊地重复了一句：“谁有错？它们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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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邢儿想起铁疙瘩锈蚀的痕迹就有些心虚，不过她已经彻底放弃了正统灵修的活法，转入了血修一途，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就算下一个花园也没有灵力，只要有足够多的生灵，她就能将新的骑士迅速召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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