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饮汝之血、保汝之全
两人站到三清殿外，韩郁靠在格扇门上，不远处的院场里传来第四代弟子习练剑术发出的呼叱声。他们面前是一座峭拔苍凉的山峰，那是玉局峰，环绕山尖的薄云被风吹得又细又长，末端又勾出一个圆圈，像是一根根白色的如意。
韩郁收回目光，又见墙角长了几株杜鹃花，花旁的沐宁微微转过脸，安静地凝视远处，碧色天空一衬，显得她分外俏丽。他竟然觉得，被吴长老赶出来也没有那么糟了。
韩郁道：“师姐，你说出来陪我，真的就是干陪啊？你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太伤我的心了，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有难同当的好姐弟了呢。”
沐宁蹲下身，赌气地拄着下巴道：“你还怪上我啦？你还背不背？”韩郁道：“当然背。”沐宁道：“那我再背一遍，你这次好好记。”很是流利地背起“无相功”的口诀。她背到第六句，韩郁打断她道：“师姐，你急什么啊？我比不得你过耳不忘，能不能让我细嚼慢咽？”
韩郁开始认真背起前六句，沐宁玩弄一缕长发，在旁等他背好。忽听大殿西面的隔扇门“吱吱嘎嘎”响了几声，似有人走了进来。吴元不大客气地问：“有何见教呀？”
一个清健的声音答道：“吴师叔，最近大理城里闹了妖怪，陆掌门要我和钱长老下山捉妖。所以嘛，还需我的两个徒儿跟着下山走一趟。”
沐宁望了一眼韩郁，道：“是师父？”
原来说话的人正是李带雨。李带雨是陆樵的弟子，而陆樵与吴元是师兄妹，所以李带雨要叫她师叔。吴元并不知道李带雨收了徒弟，问道：“你收弟子了？”李带雨道：“我昨天刚刚收了两个小徒。”吴元道：“你要带新入门的弟子下山捉妖？”李带雨道：“我比不得吴师姐桃李遍天下，只有这两个小徒可以带。”
吴元对李带雨胆大妄为的性子早就见怪不怪，道：“那就快带着两位高徒走吧。”李带雨道：“多谢师叔。”众弟子听说是大名鼎鼎的淹云剑客来了，纷纷垂手站立。李带雨目光在大厅中一扫，笑道：“我那两个低徒，不会是第一天就没来听课吧？”
吴元稍稍有些意外，随即明白过来，沉声喊道：“韩郁c沐宁，你们进来。”李带雨一见他们走进来，道：“哈哈！这是挨罚了？这么不叫为师省心！”吴元道：“真是名师出高徒。”
众弟子听说他们二人要下山捉妖，羡慕之情溢于言表。韩郁心中却想：“捉妖那是闹着玩的吗？昨天我才入门，一招都没教我，就要我下山玩命？”
李带雨向吴元告辞出来，故意骂道：“不是让你们跟着元元道人好好学吗？”沐宁也撞了韩郁肩膀一下，道：“听着没？好好学！”
三人从沧浪峰上下来，走到山门前的玉晨殿。远远看见钱季和两个弟子殿檐下站着。钱季钱长老是陆掌门的师哥，是李带雨的师伯。他的两个得意弟子一个叫吕画时，一个叫朱泛，都是第四代弟子。
吕画时年纪稍长，有三十三岁，已经是云南一带小有名气的侠客；朱泛二十出头，剑眉星目很是英俊潇洒。他见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走过来，俯身问道：“哎呦，一对童男童女，你们不会是来做妖怪的诱饵吧？”
沐宁向朱泛瞪了一眼，转过头没去搭腔。吕画时道：“朱师弟，你有点做师哥样子。”朱泛站直了些，笑道：“你们叫什么？”韩郁拱手道：“我叫韩郁，这位是我师姐叫沐宁。”沐宁哼了一声，似在道：“就你长嘴了？”
韩郁知道捉妖这种勾当，自己绝对白给，还得依仗这些大哥哥大姐姐，因此说话十分客气。他问道：“敢问师哥贵姓。”朱泛摆摆手道：“免贵，我姓朱，单名泛舟的泛。”沐宁在旁插口道：“记住了。泛泛的泛。”朱泛笑道：“韩师弟，你师姐很厉害呀。”
钱长老皱起扫帚眉，问道：“你们两个会镇妖术吗？”韩郁和沐宁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钱长老又问：“那你们会什么术？”韩郁看向沐宁，等着她回答。沐宁灿然一笑，道：“会算术。”钱长老向李带雨斜看一眼，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云南四大剑派在云南省有很多仇家，如滇池派c善巨门c长秋谷，其中势力最大的是滇池派。为了避开仇家的耳目，苍山派的弟子只要下山，都要脱去道袍，改换便装。
韩郁和沐宁被带到玉晨宫的耳房，见到房中摆满了衣柜衣架，上面挂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王侯将相的华服官袍，也有乞丐的破衣烂衫。
沐宁选了一件对襟长衫，把头发挽成男子的式样，对着镜子打理了好半天，收拾停当以后，冲韩郁抛了个媚眼，笑道：“俊不俊？”韩郁道：“油头粉面的，像个行奸捉对的小太监。”沐宁喊道：“你能有师姐一半俊，师姐我也很知足了。”
李带雨见众人换好衣服，指着一排剑架，道：“去选一口银剑。”四名弟子答应一声，都过去选剑。韩郁挑来挑去，有点挑花了眼，他像模像样地抽出一口剑，剑刃上寒光流动，夺目耀眼。他常常听说书先生讲什么刀光剑影c仗剑江湖，而那些书里才有的生活似乎近在眼前。
李带雨按下他手里的剑，道：“这是一口青钢剑，降妖要用银剑。”说着挑了一口滥银打成的长剑，扔给韩郁，道：“看看称不称手。”韩郁接过银剑，像模像样地挽了两个剑花，险些扫到沐宁。沐宁向旁边躲了一步，蹙眉道：“离我远点。”
李带雨又递给沐宁一口剑，沐宁双手接剑，笑道：“师父，我惯使刀。”李带雨微感诧异问：“使得如何？”沐宁道：“使得马马虎虎，还需师父多多指点。”李带雨道：“改天让为师看看你的刀法。”沐宁道：“是。”李带雨微微点头，并不认为沐宁的刀法真能够得上马马虎虎。
一行六人换成商旅装束，沿着山径下到山脚。苍山派在洱海的西南边，山脚下就是大理城。他们从大理城的南城门楼进去，又从东城门楼出来，就到了大理的渡口。
渡口十分热闹，停着渔船c货船c盐船，有很多渔民正在贩卖才打上来的鱼。渡口旁边食店c饼店c鱼行c酒楼相对而开，专门做过往客商的生意。
几个巡捕都头等在城门楼下，一见李带雨等人就都围了上来。带头那个巡捕姓杨，杨巡捕赔笑道：“李道长c钱道长，总算把您盼来了。这几天那艘楼船只要一出海，准保出事，船上已经死了六条人命，而且各个都是官儿老爷们的娇妻艳妾，要是再破不了案，我们几个都头都得被定行责罚。”他一边说一边指向一艘高大如楼的船。
这艘楼船本是一艘战船，后来被当地的富商买下来，将船上装饰一新，如今变成了专供公子王孙享乐的游船。楼船有五层楼高，首尾有十来间房子那么长，重檐亭阁，飞庐雀室。船的侧面放下两道悬梯，陆续有达官显贵携着美眷上到船上，此外还有脚夫在往船上搬着货物。
李带雨道：“船上都死了人，还有人敢坐船吗？”杨巡捕道：“这船连通洱海东西两岸的商贸，如果给停运查封，不但损失官府的税钱，还会惹恼本地的富商。洪知府反复思量以后，还是决定藏住死人的事，先让这船继续通航，再暗中派我们破案。”
钱季冷哼一声，道：“简直是草菅人命！”杨巡捕不便指摘知府的过错，更不敢顶撞钱长老，只好诺诺连声。
这时，一个渔夫打扮的人分开几个巡捕，挤了过来，他道：“几位都头别忙，让我也说几句。”他说得彬彬有礼，但语气之中自有几分威势。
众人都转头去看他，李带雨一见那人的相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这不是孙长老吗？好久不见啊！”孙长老名叫孙渭，几个巡捕听说他是长老，纷纷躬身行礼。孙渭笑着一一还礼，又与李带雨和钱季寒暄起来。
李带雨招手让韩郁c沐宁过来，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徒弟。韩郁c沐宁，这位是永昌派的孙长老。孙长老博闻强记c见多识广，云南四大剑派没人比他更有学问了。”
韩郁c沐宁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孙长老。”孙长老先是对沐宁微微一笑；又见韩郁没什么机灵劲儿，也假意笑了笑。
李带雨道：“贵派齐掌门派您亲自来大理捉妖，不知这妖怪是什么来头？”孙渭道：“那妖怪是个鲛人。”钱季插口道：“鲛人都生在东海c南海，怎么会跑到洱海来？”李带雨道：“鲛人擅长占卜预言之术，它们行事往往令人捉摸不透，但其中自有一番道理。”
孙渭压低声音道：“李道长，鲛人什么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它手里有一口灵剑！”
他话一出口，李带雨和钱季同时神色一凛，钱季先开口问道：“这世上不是已经没有灵剑了吗？”孙长老道：“四十多年都过去了，不见得了。”
李带雨紧皱眉头道：“确定是灵剑吗？”孙渭道：“千真万确！这几天滇池派c东川门c善巨帮很多好手都赶到了大理城，他们大概也是为灵剑而来。倘若被他们抢先得到，那云南四大剑派就再无安宁了。”
朱泛入门有十余年了，从没听人说起过灵剑。他听钱季c李带雨把灵剑说得神乎其神，忍不住问道：“孙长老，请问什么是灵剑？”孙渭道：“就是藏有灵术的剑。”
朱泛道：“那灵术又是什么？”钱季脸色一沉道：“不该问的，不要乱问！”孙渭微笑道：“朱师侄，关于灵术的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朱泛笑道：“那要是能将灵剑夺过来，云南四大剑派是不是也可以让滇池派永无宁日了？”滇池派一向是云南四大剑派的死对头，百余年间，两边仇杀算计，各都死了成百上千人。
钱季厉声喝道：“胡说！云南四大剑派奉行的是侠义道，修习武功道法也是为了行侠仗义c铲妖除魔，怎么能觊觎这样的邪物？”
孙渭干咳一声，拍了拍钱季肩膀，叫他别动气，这才正色道：“朱师侄，灵剑可没那么好用。剑中的灵术固然厉害，但要想施放灵术，需要用自己的血来引导，因此灵剑的剑身上都刻有八个血文——‘饮汝之血c保汝之全。’这话是说，若用你的血染在剑上，剑就能保全你的性命。然而，用灵剑划伤自己，留下的伤口，经数年都无法愈合，发作起来，令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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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郁收回目光，又见墙角长了几株杜鹃花，花旁的沐宁微微转过脸，安静地凝视远处，碧色天空一衬，显得她分外俏丽。他竟然觉得，被吴长老赶出来也没有那么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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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宁蹲下身，赌气地拄着下巴道：“你还怪上我啦？你还背不背？”韩郁道：“当然背。”沐宁道：“那我再背一遍，你这次好好记。”很是流利地背起“无相功”的口诀。她背到第六句，韩郁打断她道：“师姐，你急什么啊？我比不得你过耳不忘，能不能让我细嚼慢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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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郁和沐宁被带到玉晨宫的耳房，见到房中摆满了衣柜衣架，上面挂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王侯将相的华服官袍，也有乞丐的破衣烂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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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带雨道：“船上都死了人，还有人敢坐船吗？”杨巡捕道：“这船连通洱海东西两岸的商贸，如果给停运查封，不但损失官府的税钱，还会惹恼本地的富商。洪知府反复思量以后，还是决定藏住死人的事，先让这船继续通航，再暗中派我们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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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转头去看他，李带雨一见那人的相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这不是孙长老吗？好久不见啊！”孙长老名叫孙渭，几个巡捕听说他是长老，纷纷躬身行礼。孙渭笑着一一还礼，又与李带雨和钱季寒暄起来。
李带雨招手让韩郁c沐宁过来，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徒弟。韩郁c沐宁，这位是永昌派的孙长老。孙长老博闻强记c见多识广，云南四大剑派没人比他更有学问了。”
韩郁c沐宁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孙长老。”孙长老先是对沐宁微微一笑；又见韩郁没什么机灵劲儿，也假意笑了笑。
李带雨道：“贵派齐掌门派您亲自来大理捉妖，不知这妖怪是什么来头？”孙渭道：“那妖怪是个鲛人。”钱季插口道：“鲛人都生在东海c南海，怎么会跑到洱海来？”李带雨道：“鲛人擅长占卜预言之术，它们行事往往令人捉摸不透，但其中自有一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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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带雨紧皱眉头道：“确定是灵剑吗？”孙渭道：“千真万确！这几天滇池派c东川门c善巨帮很多好手都赶到了大理城，他们大概也是为灵剑而来。倘若被他们抢先得到，那云南四大剑派就再无安宁了。”
朱泛入门有十余年了，从没听人说起过灵剑。他听钱季c李带雨把灵剑说得神乎其神，忍不住问道：“孙长老，请问什么是灵剑？”孙渭道：“就是藏有灵术的剑。”
朱泛道：“那灵术又是什么？”钱季脸色一沉道：“不该问的，不要乱问！”孙渭微笑道：“朱师侄，关于灵术的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朱泛笑道：“那要是能将灵剑夺过来，云南四大剑派是不是也可以让滇池派永无宁日了？”滇池派一向是云南四大剑派的死对头，百余年间，两边仇杀算计，各都死了成百上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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