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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何处是》正文 第五回 绳床瓦灶锅底冷 雕梁画栋庭院香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三回里讲了,我三个月大的时候,因喝了一大口杯用三只蟾蜍炖的浓汤,导致高烧,被紧急送到医院治疗。四夜三天,医生始终束手无策。后经热心人指点,找到乐清城西门的老中医,他给开了一剂中药,共三帖。才吃完第一帖的第一碗汤药,我沉睡整个白天,傍晚时分醒来,咳出一口绿色浓痰,总算开始退烧。第五个白天,吃完第二帖的第一碗汤药后,连日高烧终于完全消退。父母因此担心他们没有经验和能力带好我,怕我再次遭罪,决定将我送回外婆家,由外婆抚养长大。父母请了两礼拜长假,带着我和奶奶,踏上回平阳老家的路程。

  我们没直接回外婆家,而是先到奶奶家,把奶奶先安顿好,顺便拜访周围的邻居和亲戚。那时,三个叔叔跟着父亲,在乐清谋生,就没跟着回老家。老家只剩三叔和两个姑姑,以及爷爷的同父异母兄弟,我得叫二叔公的。爷爷还有一个同父异母兄弟,我得叫三叔公,那时大家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所以这些人,是爷爷老家里,最亲近的亲戚。

  二叔公,似乎是一个混得不错的村干部,具体什么职务,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在奶奶家放下行李,爸爸就抱着我,带上从农场带来的土特产,领着妈妈、奶奶和三叔,到他家里去拜访。二叔公的家离奶奶家很近,拐两、三个弯就到了。不过二叔公不在家,只有二婶婆在。二婶婆赶紧让他的孩子去把二叔公找回来。

  二婶婆是个和善的农村家庭主妇,她很客气的接待了我们,奶奶、爸爸和她讲了不少分别后、重逢前的往事。二婶婆不仅夸妈妈长得漂亮,还逗我玩了好一整子。呆了好一会,二叔公始终没有出现。二婶婆想要留我们吃饭,但大家都礼貌的回绝了。

  刚回来,奶奶家空空的,没什么现成可吃的,三叔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吃饭。小时候,爷爷家里穷,三叔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村里一个外号叫秀才的家里,做了上门女婿。另两个姑姑那时则已先后嫁人了。

  三叔家离奶奶家就有些远了,七拐八弯,穿过村里大马路,走过一片田埂,终于到了三叔家。到三叔家的时候,三叔的岳父母们,已在那里杀鸡、切菜,准备给大家制作晚餐,三叔家里一片忙碌的景象。

  和周围二、三十户人家相比,有两层楼的三叔家,看起来大了不少。他的房子是石头房,在那时农村,能盖个两层楼的石头房,算是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三叔的岳父,号称是村里的秀才,因为他不仅识字,能画一手好画,还懂一点风水。会看风水,在农村里,可是一个非常吃香的本事。所以他们家才能盖出这样一栋两层楼的石头房。

  三叔的岳父母都是很和善、很开明的人,唯一的缺憾,他们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再也无一丁半子了。家中没有男丁,在父亲的老家,是会让人瞧不起,甚至被欺负。这件事令他们苦恼不已,尽管在外头有个“秀才”的雅号。他们决定觅一个男娃,即可做他们的干儿子,又可兼做未来的女婿。

  大概是看到爷爷家教有方、家风良好。奶奶温和善良,贤良淑德,人见人夸。爷爷更是个聪明、勤快、热心、坚强、有眼见、有本事的好人。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从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孩子绝对差不了。所以他们找到爷爷奶奶,同他们商量,将十岁的三叔接过去,做他们称心如意的干儿子和好女婿。

  三叔家里有一面白色粉墙,上面用毛笔,画着十二幅劝人学习与从善的黑白壁画,那就是三叔岳父的杰作。这足以看出三叔岳父的学问与人品。

  俗话说,农村的孩子当家早。三叔那年,三十不到,但俨然已是一家之主,说话圆熟老道、做事干净麻利。哪像个二十好几的楞头青年,简直就是块已四十年的辛辣老姜。看样子,三叔岳父已主动把家交给了他,自己只从旁提醒与辅助,早已乐得个逍遥快活。

  三叔一家,盛情的款待我们。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花母鸡,被整成了一大罐香喷喷的鸡汤,一大盘黄澄澄的炒鸡蛋,一大碗琥珀色的红烧肉,一大盘碧油油的炒青菜,一碟香脆脆的花生米,一盘韧而甜的卤豆干,一碗酥而鲜的咸鱼干,还有一瓶本地产的香醇浓厚的烧酒。热腾腾的菜摆满了一张大圆木桌。这可是那时在父亲农村里,能获得的最高礼遇。

  两个姑姑也被叫了过来,加上三叔两岁大的女儿和才半岁的儿子,也不再讲究那男一桌,女一桌的规矩,都是自家人,统统围坐在一张桌里,边吃边聊,热闹得快赶上过年。

  吃完饭,三婶、三叔的岳母和两个姑姑忙着拾掇餐桌,其余人摆上茶具、端来开水,大家又边喝茶边聊天。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姑姑已先后回自己的家。父亲看时间不早,起身准备回奶奶家,但三叔一家还想再挽留我们。

  “伯父、三弟,不要再客气了,已打搅您们很久了,也该回去整理下行李。我娘也要早点休息。这样吧,明天中午,您们一家人都上我娘那,我们再聚一聚。”父亲对三叔他们说。

  奶奶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和邀请,“亲家,明天中午一定要来。都是自己人,怎么样也得来吃个便饭。”

  三叔一家和我们推却了半天。三叔岳父说,“明天中午,就让宏河去你们那里好了。你们兄弟、母子好久没见面了,肯定有讲不完的话。我们要是去了,你们就不能痛快说话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再去给你们捧场。还有,你们带来的礼物还是拿回去吧。宏海大老远回来一趟不容易,带东西肯定不方便,还有那么多人要分,我这里就不要了。你们能来看我们,我们已很开心了!”

  宏河是三叔的名字,宏海是父亲的名字。父亲一听,赶忙说,“伯父,您别担心,给大家都带着呢。山里没产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农场自己烤制的香菇、笋干和花生。就一点小小的心意。您如果再推让,我真的要难为情了。”三叔岳父正要把餐桌旁地上的,那几包土特产给拿起来,父亲急忙赶上一步,一边把他的手按住,一边装出生气的样子,“伯父,您是不打算让我娘今晚回去睡觉了,是不是?”

  三叔岳父这才松开手,笑着说,“好吧,好吧,宏海你也太客气了!”算是把礼物收下。

  临走时,父亲还一再的邀请三叔岳父母明天一起来,“我妈在家的时候,没少麻烦您们,明天您们就都一起来吧。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您就给我个机会,让我请请您们,也好表示下我的谢意!”

  “哥,没事的,赶紧送咱娘回家休息吧。吃饭的事明天再说。“三叔回房间拿了个手电筒,准备送我们回去。

  准备出门的时候,三叔岳母,把一只杀好的鸡,几个鸡蛋、一袋豆腐干和咸鱼干,硬塞给我们,说是我们才回来,太匆忙了,明天没那么多时间去准备,有这现成的就方便很多。又是一阵激烈的推让,实在推不了了,父亲只好收下。

  三叔把我们送到村里那条大马路的时候,父亲就不让再送了。三叔硬塞了个手电,才转身回去。

  奶奶家不是石头房。爷爷在世的时候,原来是准备要盖石头房的,石料都已买来了,是专门从大老远的好石料场里,精心挑选的。但后来又不盖了,因为那时的政治风向突然变了,爷爷就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石料,全都慷慨的捐出去,用来盖村里的公用设施。剩下的石料,谁想要就送给谁,听说大部分剩下的都让二叔拿走了。因为石料的事,爷爷损失了一大笔钱。关于爷爷的故事,我以后还会讲,还是先来说说奶奶的家吧。

  奶奶家虽是个土坯房,但位置非常好。一出门,便是村子里最热闹的街道。按今天流行的话,那得叫“商业步行街“。这是条用三片宽的石板并排铺成的小路,可以让六、七个人肩并肩同时通过。

  石板是什么时候铺上去的,我不知道。石板表面原来是布满了细密、尖锐的凹坑和菱角的,那是由石匠精心仔细的轻轻凿出来的。但现在,经过岁月洗礼,石板表面早已变得又黑又光,仅能依稀辨认些浅浅的凿痕,连原本的石头颜色都看不出了。村里一些主要的店铺,就零星的散布在这条街里。走得再远些,就是公社开的一个小集体菜市场,卖些大家平常舍不得吃的肉和海鲜。

  奶奶家由四间土坯房,一间客厅和一个露天小院组成。客厅位于四间土坯房前,而露天小院,则在四间土坯房后。

  客厅是吃饭加做饭的地方。客厅里,摆着一张有些乌黑的未油漆的大方桌,这是餐桌,也是会客的地方。方桌上有两道深而宽的裂纹,桌面也不是很平整,还有凹陷的地方,特别是在有裂纹的位置。方桌四周围着四条长板凳,其中一条板凳靠着一面有窗户的墙。

  方桌在客厅的正中央。它的左边靠门那头,靠墙角摆着一只与方桌相同颜色,只有半人多高的橱柜。这里靠门,空间稍微大些,可以站六、七个人的样子。

  方桌的右边,是个土灶,土灶上有两口锅和两个烧火的炉膛。靠近方桌的一侧,设了一台木制鼓风箱。这是烧火做饭时,往炉膛里鼓风用的。

  客厅的空间虽有些局促,但因是朝南向阳,门窗统统打开时,整个客厅都是亮堂堂的,明亮的阳光里,人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不会因为狭小的空间而感到据窘。

  四间土房在客厅后,沿着客厅进来的通道分布,左右各两间。其中一间是杂物间,堆放着农具、柴草、簸箕、扁担等用品。杂物间对面就是奶奶的房间。奶奶的房间不大,也很简陋。床占据了房间几乎一半的空间,三面靠墙,不靠墙的一面,是上下床的地方。床大概是用两张长木凳支着木板搭起的,上面铺着用厚稻草编织的垫褥,一张蒲草席,一个用稻谷壳填充的枕头,一条棉花被和一条军用棉大衣。

  奶奶房间,靠床头位置,有一条可以坐两人的宽木凳。床的对面,是一张没有油漆的木桌,带有三个抽屉和左右两个柜子。桌上摆了一面镜子,一个梳妆盒,还斜支着一个八寸玻璃相框,里面是张爷爷晚年时候的半身手绘黑白像片。桌子的上方做了一排吊柜,桌子与吊柜之间,侧面的墙上,还挂着一个大的玻璃相框,里面是各种黑白照片,有爷爷单独的,有爷爷奶奶和爸爸叔叔姑姑一家合照的,有奶奶单独的,还有奶奶娘家人的。

  另两间房,稍微比奶奶的房间大些,里面的家具和奶奶房间的差不多,只是没有吊柜,而是改成一个瘦小的两门衣柜。

  房间后的露天小院,用土围墙和外界隔开。面积不大,也就五、六十平米这样。那里有一个猪圈,但那时是空荡荡的。其余地方,则杂草丛生。不像现在农村,很多人都会种些自己吃的蔬菜。那时不敢,家家户户都要割资本主义尾巴,什么家畜都不能蓄,什么青菜都不能种。谁敢偷偷的干,一旦被发现了,是要受重罚的。

  一早起来,奶奶说妈妈是第一次来,爸爸也是出门多年第一次回家。所以她特意煮了三个糖水鸡蛋。其中一个是给我的,虽然那时我吃起来,还有些费劲。前面忘记交待了,三叔家其实也煮了三碗这样的糖水鸡蛋。我们刚进他们的家,才坐下,三叔岳母和三婶就端出来给我们。这是老家招待重要客人,必不可少的礼节。

  糖水鸡蛋,其实就是先在锅里把水烧开,然后把鸡蛋壳敲开,将整个鸡蛋投入开水里。煮熟后,再往汤里撒些白砂糖。煮好的鸡蛋,带着完整的蛋黄,外面是一圈白色的蛋白,糖水里还有少量化开的白色蛋清,很莹润,很好看。糖水鸡蛋,与那种用捣碎蛋黄做成的蛋花汤,是不一样的。听大人们讲,完整的鸡蛋,是对客人平平安安的祝福。

  有了三叔家昨天送的那些食物,奶奶和父亲准备起当天的中午饭就快多了。把爸爸带来的香菇和三叔的花母鸡一起拿去炖鸡汤。奶奶又去集市买了些菜。一顿丰盛的中午饭就做好了。一大盆金灿灿香醇的鸡汤,一条鲜美诱人的红烧黄瓜鱼,一盘美味的胡萝卜炒牛肉,一大盆令人胃口大开的三层肉焖冬笋干,一盘百吃不厌的炒鸡蛋,一盘清爽可口的醋溜大白菜,一盘下酒的豆腐干,还有一碗调味的咸鱼干。

  两个姑姑早早过来帮忙。三叔稍微迟一点来,可是三叔家的其他人并没来。一大锅的米饭都已煮好了。父亲还想去请,被三叔拦了下来。“哥,别去了,他们不会来的。一早都去山那头的村里办事情去了,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我们自家人好好聚一聚。”

  从村口打来的一斤烧酒,才打开软木塞,满屋子已飘满了酒香。大家围坐在方桌里,开始吃饭、喝酒、唠家常。

  “哥,二哥、四弟和五弟他们三个还在种蘑菇吗?“三叔问。

  “对,你二哥现在还是个班长呢。”父亲说。

  “幸亏有你哥,要不他们呆在家里,还不知道能有什么出路呢。“奶奶在一旁说,”他们那里我去看过。工厂还给他们解决了宿舍,他们现在都不用到村里去租房了。厂里对他们都非常的客气照顾,大半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

  “还是哥有办法!当初我们家本应该还有一个知青名额的。“大姑姑插进话来,叹了口气。

  “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我张罗着给老二相一门亲。”奶奶说,“我看隔壁村老田叔的女儿很不错,模样好,又贤惠能干。上次碰到老田叔,没想到,他也有这个意思。”

  “田望舒呀,人可好了,脾气没得说,模样还俊,二哥有福气咯!”大姑姑立刻拍起手来。

  “我见到你二哥的时候,已跟他说了。他也同意,说等到今年年底,他多攒点钱,那时也不忙了,就回来相亲。“奶奶微笑着说,”如果可以,到时候就把这门婚事给定下来。“

  大家听了,都极力赞成,一家人又开开心心的喝了几巡酒。

  “哥,上个月,二叔见到我,说他家的锄头坏了,从我那里借走了一把锄头,到现在都还没还呢。”几杯酒下去,三叔的脸变得通红,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二叔毕竟是我们长辈,他那里,我们能帮上忙的,咱就帮帮。帮不上的,咱也别自己为难自己。“父亲的脸也微微发红,淡淡的回答。

  “嗯,哥。”三叔沉默了一会,又说,“上礼拜,村头那个呆瓜见到我,又冲着我嚷,说咱三叔是给咱爸骗到外头去,给偷偷卖了,就为得点昧良心的钱。你说,气不气人!“

  “就是那个痴呆,走起路来歪着脑袋,还流口水的那个?”父亲紧皱起眉头,看样子有些气愤,脸已涨得通红,“都是猴年马月、乱七八糟的谣言,怎么现在还在传?咱阿爸行得正走得端,光明磊落,岂是他一个颠三倒四的人,随便就可以诬蔑的?你不必理会他!“

  “哥,别生气了。咱们现在好不容易熬过来,能过点清静日子,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别去搭理这种无中生有的造谣!“小姑端起了酒杯说道,”咱阿爸没福气,去得早。幸亏大哥在,帮着咱娘,辛苦操持着这个家。来,我敬大哥一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那不愉快的事情统统抛进爪哇国去了。

  我们又住了两天,把四坊街邻都拜访遍了,送了些糖果、饼干或干货做礼物。大家都把父亲、奶奶夸奖了一番,又叹息爷爷没福气,他要是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再过一天,就要把我送到平阳城的外婆家了。父亲心里一直放不下奶奶。

  奶奶原是一位,养在平阳城里,大户人家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根本不懂农活,尽管后来改嫁给了爷爷,对农活多少了解点。但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从来都护着奶奶,只让她干点轻松的家务,对那些又粗笨又肮脏的农活,爷爷从来都舍不得让奶奶去碰。

  自从十多年前,爷爷过世后,家里的重担,全落在奶奶一人身上。还好那时奶奶年青,能做些体力活,但和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尽管孩子们渐渐长大,多少能帮些,可孩子的力量毕竟有限。

  也幸亏城里有两个舅公,也就是奶奶的两个弟弟。他们的状况好些。大舅公在永嘉的一个大教堂里担任牧师,即神父。二舅公则是平阳城里一家国营海产品加工厂的厂长。他们知道奶奶家里,孩子众多,所以那时每个月,都会寄点钱啊、粮票的,来接济奶奶。而奶奶与第一任丈夫生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平阳城里,据说嫁的,也都是好人家。大概也是二舅公给牵线做的媒。这两个女儿,偶尔也会跑来看看奶奶,接济一点给奶奶。还有就是家里的三叔,和两个姑姑,会经常跑来帮忙,送些生活上的物品。父亲这里就更不必说了,他每个月雷打不动,都会准时的把生活费邮寄给奶奶。

  看起来奶奶还是挺有福气的。但不管怎样,毕竟如今她是一个人在家,而且年纪也已上六十了。爷爷过世前,曾一再的嘱咐父亲,等读了书,有了能力,除了要把几个叔叔、姑姑帮扶起来,另一个就是要好好的孝敬和照顾奶奶,让她安度晚年。父亲始终牢记着爷爷的叮嘱,时刻不敢忘记肩负的重任。现在父亲成家了,经济也比较独立,虽然还有外债,但一点也不影响他把奶奶带在身边。

  但现在父亲心里痛苦憋屈,他把妈妈带到三叔家,让她抱着我跟三叔两个小孩玩。自己则偷偷的跑回家,跪在奶奶面前失声痛哭。这都是奶奶跟几个叔叔说的,后来叔叔们又讲给我听。

  奶奶家的艰苦条件,妈妈实在有些适应不了。她不断的催促父亲,要尽快回外婆家。于是在奶奶家,仅呆了三天,第四天父母亲便抱着我,启程回外婆家。

  在妈妈怀孕的时候,外婆还是不辞辛苦的跑了一趟乐清,见到了父亲,并给妈妈带去了很多滋补的食品,尽管外婆还很生气,之前还说了再也不管妈妈事情的话。这次父母亲回来,是外婆第二次见到父亲,也是家里其他人第一次见到父亲。大家都很客气,把一些重要的亲朋好友请来,在外婆家里,办了场有三、四桌人参加的宴席,即是给他们洗尘,也算是认可了他们的婚姻。父母亲在外婆家小住了几天,就回乐清农场去了,我就这样被留了下来。

  和奶奶家相比,外婆家绝对算得上是大户人家。我小的时候,外婆家主要由前后两栋,相互平行的房子组成。两栋房子的中间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

  外婆家的前排是一栋两层楼高的石头房,这不包括楼顶上那个面积不大的木制阁楼。

  石头房子的前面是一个宽约四米的土质小院。小院左右两边都是邻居家的房子。小院前方,是一排有着三间平房的街道居委会办公室,通过它与外头的小马路隔开。居委会与左边邻居的房子之间,是一条四、五米长,狭小的小巷,这是外婆家与外界联系的通道。

  土质小院的左边摆着一口高大的石碓。每逢重要节假日的前一个周末,这里就会热闹非凡,大人们要忙着舂米、捣芝麻粉、碎花生粒,准备制作各种诱人的点心。

  土质小院的右边是一个由曾太外婆搭的面积不大的鸡窝。我刚到外婆家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养鸡,因为那时的政治风气,还不允许那么干。应该是再过几年后,传来改革开放的信息,风声也松了,才开始养起鸡来的。

  鸡窝的那一侧,靠近石头房的位置,有一道可以让三个人并排通过的石头小门,那是通往右边邻居家的通道。所以这个土质小院还兼有小巷子的功能,让附近的居民由此出入。这右边的邻居里,有一家我的重要亲戚,我以后会告诉您。

  石头房子的外观很普通,与邻居家的没什么区别。通体白色的花岗岩,缝隙间被抹上白色的石灰,只有在我那时头顶高度位置的石缝里,用黑色的油漆刷了一圈。大概起装饰、警示或水平标识的作用。

  石头房子的每个窗户,都是双层。外层,是绿色木制的百叶窗。内层,则是铁框的玻璃窗。

  石头房子的基础被抬高。需要上一个有着五级台阶的石制楼梯,然后跨过一道木制门槛。大门是两层的,外面厚,里面的薄些。

  石头房的一楼,由前部通长的厅堂和后部的三间大房组成。厅堂左边是灶台,灶台面用大片红色的砖修饰。厅堂的地板,铺着与灶台面材料相同的红砖。厅堂正中间靠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台有着罗马数字的黑色机械摆钟。摆钟下靠墙壁的位置,摆着一套暗红色的明式家具,两张太师椅和一张有些高的小方几。桌面、椅面,都用白色的贝壳,镶嵌了些吉祥如意的图案。

  厅堂右边,是通往二楼,用石条砌成的楼梯。靠土质小院的墙,在大门左右两侧,分别开着两扇大窗户。一个窗户靠近灶台,另一个窗户,正好在通往二楼石楼梯三、四级台阶的正上方。

  一楼的三间房。靠灶台的那一间,属于杂物间,中间那间是曾太外婆的卧室。

  曾太外婆的卧室陈设比较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一个衣柜、一张案几以及两张没有靠背的凳子。

  案几靠着的那面墙,上面挂着一个装满黑白照片的大玻璃相框,案几上摆着的一个镂空的古铜香炉,但我从没见过,里面有点燃的熏香。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锁在梳妆台抽屉里那个古色古香木制的多层首饰盒。关于这个首饰盒的故事,我以后再告诉您。

  一楼右侧的房间,是作为餐厅来使用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可容纳十几个、甚至是二十个人紧挨着围坐的大方桌,并摆了十五张方凳,这就是餐桌餐椅了。另外房间靠近内侧的位置,还摆着一个落地的大橱,用来收纳各种物品。

  石头房的二楼,结构与一楼一样的。二楼的厅里,与一楼摆放三件套明式家具位置相同的地方,放着一张木制小圆桌,淡黄色的油漆,有些地方已经脱漆掉皮了。桌面铺着一块白色镂空提花桌布,上面摆着一个镶蓝边的白色搪瓷大茶盘,茶盘里有一套白瓷茶具,一个大茶壶和六个大茶杯。厅堂的角落有一张带着书架的大书桌,上面有书、纸墨笔砚等文房四宝,和一把小提琴。这些全都是大舅舅的东西。但我从没见他拉过小提琴。偶尔看到他会伏在书桌上写写毛笔字,画些水彩画什么的。

  曾太外婆的弟弟是平阳城里小有名气的画家,所以大舅舅小的时候,曾被曾太外婆送到她的弟弟那里,学了一段时间的国画。至于我的妈妈和另两个舅舅,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二楼的三个房间,分别是三个舅舅的,最里头,靠近书桌的那间自然是大舅舅的房间,中间是二舅舅的,最外头靠石楼梯的是三舅的。

  大厅书桌的边上,有一斜木梯,可爬着它到顶上的木阁楼里。木阁楼的陈设比较简陋,就一张带抽屉的课桌和几把椅子。大舅舅和他的朋友,喜欢躲在那里喝茶、抽烟与聊天。

  石头房,我最常来的是一楼,因为那里有各种各样好吃的。对二楼,我有点发怵、生怯,总是尽量不去。因为那里的大舅舅有些凶,我怕被他逮着,接受一顿额外的教训。

  从石头房一层餐厅后的小门,可以进入位于石头房与祖屋间的小院。院子不大,顶多五米宽,长度也就十六、七米。靠近石头房子的位置,是由两排宽石板,沿着石头房子铺成的石板路。石板微微上拱,表面被凿刀凿刻出许许多多细小的小坑。

  靠近祖屋,是祖屋大门口那排又长又宽又高的三级石头台阶。这些台阶像一张张长长的石头床。我躺在上面,不仅可以把身体完全平展开,还能左右自由的翻转。台阶的高度,比石头房楼梯的台阶要高很多。

  院子的中间是泥地,靠近石头房杂物间的位置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它是院子里唯一的一株树。院子其余的地方还有浅浅的草皮,靠近墙根的地方,会有苔藓这类低矮的植物。

  祖屋对我来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它那里面,藏着太多,对我来说,即神秘又新鲜的玩意。我以后会慢慢跟您讲。我们先来看看,它那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上了台阶,并不能马上就跨进祖屋里。在那个不是很高的门槛前,还有一个不大的小平台,大概就两个多台阶那样的宽度。所以,上了台阶,您还得再向前迈一步,才能推开有些厚的木门。

  从外头看,祖屋是一栋非常普通的民宅。它的屋顶覆盖着黑色的瓦片,两头是短短的飞檐,只微微向上翘起,便很快停住了。屋脊与飞檐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物,只有一根黑色的避雷针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它四周的外墙,是用厚厚的砖砌成的,并抹上一层打磨光滑,但已发灰发黑的砂浆。

  它的大门看起来也非常的普通。门没有油漆,是天然的木头原色。表面经木匠师傅,用一种不知是什么样的刨刀刨平,看起来、抚摸起来,有明显的细直纹路,纹路从门的顶部一直贯通到门的底部,细直、均匀。经风吹日晒,它的颜色和手感,更加的让人感到温润平和。门的上部是两个铜质门环,中间偏下点,是可以上大锁的铁质插销。大门两米高,两扇门完全打开,可以并排通过四个中等身材的人。

  推门进入祖屋,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木制的镂空屏风,从左往右镂刻着,文昌帝君,寿星献桃,财神送宝。栩栩如生的木雕,无论是从大门朝里看,还是从大厅往外看,都是那样的精致、典雅。

  屏风从房屋顶部一直垂下,搁在砌起的五层灰色墙砖上。屏风的材质和外观与大门是完全一样的,天然的木头原色,没有镂刻的部位,布满匀称由上至下的细直纹理。屏风比大门左右各宽,两小步。屏风与大门之间是一个宽约三米的小厅,屏风正中间地上,摆放着一个长形花盆的榕树盆景,榕树树冠刚好位于三幅木雕的底部。榕树像一个张开怀抱的热情侍者,永远站在那里,欢迎客人的到来。

  从屏风的两侧,任选一边进入祖屋,可以直接踏入屏风后的天井,也可以沿着屋前,拐进一侧缀满木刻图案的走廊进入大厅。

  天井在屏风背后,被两侧的走廊和大厅怀抱着。天井里低低浅浅摆放着许多花盆,种植着各式各样外婆喜爱的花卉。

  天井的左右两边是小一点厢房。厢房朝向走廊的一侧,都有一面装饰精美镂空木雕的窗户。右边厢房摆放着杂物。左边厢房,有床,书桌,衣柜,椅子,用以接待重要的客人。厢房出来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走道,对面就是主卧。

  两间主卧,分别在大厅的左右两边。主卧后面又是一间小的内室,相当于主卧的一个小套间,这个套间,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个小衣柜,两、三条长木凳。不过小衣柜里,常常能找到我心仪的小物件,比如,那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石膏像、徽章、纪念章和语录这样的书籍,此外就是琳琅满目的小人书。据说这些小人书都是三舅的,即我最小的舅舅。

  主卧后的这两间小套间,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即使是把电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下,也很难将小人书上的字和画看清楚。这两间小房的地板与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其他地方都是红色大块的地砖,而这两间却是用小块的砖片竖着,密密麻麻排列着铺在地上,就像你见过的,与墙面砖块的正常排列一样。只不过,现在这些砖片不是砌在墙上,而是被九十度翻转到地里。现在您能想象得明白了吧。更奇怪的是,两个小房正中间地面的砖头,都向下凹陷,每个凹坑都可以坐上两个像我这样的小孩。

  主卧后的两个小套间,和外面大厅后的一条不是很宽的走廊连在一起。大厅木墙后的走廊里,放着一口对我来说,体积庞大的柏木棺椁。棺椁用不透明的塑料布覆盖着。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吓人?可我小的时候,一点也不怕它。真的,关于我与这个棺椁的故事,我以后会讲给您听。

  听大人们讲,这个祖屋,是在光绪三十年,也就是上个世纪初,外公的爷爷,那时开糕点店铺,挣了些钱后,带着还小的外公的父亲,建起来的。除了外墙和地基外,所有的材料都是选用上等的印尼柚木。靠近这些木料的时候,仍能闻到阵阵扑鼻的木头清香。而祖屋里的所有暗红色家具,包括石头房里那套明式太师椅、小方几,都是选用海南花梨木,专门请乐清的师傅打制的。

  这栋从外观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祖屋,整体结构却非常的高大结实,内部装饰,异常精美别致。

  用它的地基,完全可以在上面,盖三、四层像如今这种形式的楼房。之所以做那么牢固的基础,一是为了抗震。平阳这里,虽未发生过大地震,但时不时会传来,发生在台湾海峡或东海那里的地震。为安全起见,外公的爷爷,特意加大加深了基础。另一个原因就是,外公的爷爷,希望把这栋房子,建得稍微高大些,这样夏天的时候,就会比较凉爽。所以这栋看起来很普通的房子,其实比周边邻居仅有一层楼的房子要高很多。加上为了隔潮隔湿,又有意抬高基础。所以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它是栋两层楼的房子呢。

  祖屋里满是或镶嵌、或镂刻、或点缀、或浮雕,寓意吉祥、美轮美奂的木雕。

  梁柱间的托木,有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像祥云、仙鹤、松柏、蝙蝠、花瓶、葫芦,等等应有尽有。门框上浮刻着五子登科、子仪做寿、八仙过海和天女散花。窗棂上是镂刻的五谷丰登、年年有鱼。左右走廊的栏杆,有用云纹环绕和间隔开的三国故事,分别是:桃园三结义、三顾茅庐、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长坂坡大战与草船借箭。

  加上大门口屏风上的那三副,这些木雕,纤云弄巧,团花簇锦;良工秀奇,鬼斧神工;如梦如幻,仿佛瑶池仙境,宛如阆苑天宫。

  两个主卧,分别摆放着一张古制的床榻。床身三面用金线描绘着《西厢记》、《红楼梦》里的人物故事。床顶后部横架一五格的柜子,柜子上有突出的木榫,卯人床体上部对应的槽口里。床顶有垂直交叉的木条与床体连在一起,夏天用来搭挂蚊帐。床楣是片巴掌宽有荷叶褶皱边的长板,上面用金线勾勒出荷花的图案。床沿地上,是一长方形的木榻,这是上床用的踏板,也是整齐摆放鞋子的地方。

  紧挨着床边的,是一带柜和抽屉的宽桌子,我那时个子小,得踮起脚尖,才能看清上面的东西。暗红色的桌面完全被一片五、六毫米厚的透明玻璃盖着。外婆房间的玻璃下还压着三张照片。一张是妈妈小时候的全身照,一张是妈妈近期的半身照,还有一张是奶奶婆家的合影。

  外婆房间的玻璃桌面上,摆着一套莹润淡绿带茶盘的陶瓷茶壶套件,一个用透明玻璃框罩着的黄杨木雕,雕刻着一骑牛牧童吹着芦笛,一个带着红十字的暗红色皮制小药箱。桌子正中间是一尊白玉提篮观音,以及观音前两个用多彩塑料细线编织成的精美小花篮。而外公的房间里,桌上摆放的,是浅黄色的陶瓷茶壶套件,同样有一个用透明玻璃框罩着的,但是竖着的黄杨木雕,雕刻的是一长满卷曲络腮胡的老和尚,脚踏一片一头飞起的细长叶片,叶片下巨浪汹涌翻腾。听大人们讲,那叫达摩一苇渡江。据说外公外婆房里的这两尊黄杨木雕是很值钱的玩意,都是清朝一个有名的木匠做的,他的作品,如今传世的,可没几件。

  两个主卧里,都有两个一大一小的暗红色木柜。但外婆房间的大柜子比较特别,它的柜门上镶着一面大椭圆穿衣镜。椭圆的大镜子,被数十个五分钱硬币大小的小圆镜所环绕。站在那里,除了大镜子里,有一个大的人影外,还有几十个小的人影在小镜子里晃动,有趣极了。

  主卧的门帘没用的时候被卷到靠近门楣的位置。门帘有两层,一层是带点蓝色的纱布,这是夏天用的,以阻挡蚊虫并可很好的透风。另一层是厚的竹帘,这是冬天,可来阻挡寒风侵入房里。据说这竹帘也很珍贵,使用精选的斑竹,由高超的匠人精心制作的。竹帘上绣着彩色图案,外婆房间的是个美女,叫昭君出塞。外公房间的是个使臣,叫苏武牧羊。

  大厅是会客的地方,陈设大气。正中间是一幅仿古山水画,画中山势平缓、林深树茂,浩荡的湖面,泛着几叶扁舟。这是曾太外婆的弟弟,一位平阳城里小有名气的画家,画给曾太外公的。厅两侧墙上,各挂两幅水彩画,分别是《梅》、《兰》与《竹》、《菊》,也是曾太外婆的弟弟画的。

  大厅两侧各开一个边门,有着高过膝盖的门槛,通往大厅背后的走廊。紧靠两个边门间长长的木墙,是一个高过我头顶的长形案几,也叫祭台或供桌。供桌的两边有翘起的卷云纹飞边,飞边下是左右两边,各一个抽屉。抽屉里常常有我最喜欢的鞭炮。

  供桌的左边,摆着一尊趺坐合掌的白瓷观音和一尊端坐的土地爷塑像。右边摆着曾太外公和曾太外公父母的黑白遗像。

  祭台两边都各有一个香炉,一对烛台和一对小花瓶。其奉白瓷观音和土地爷的这对花瓶,最为珍贵。它们是乾隆年间制作的景德镇瓷瓶,厚度极为轻薄,洁白色底面画着蓝色图案。白颜色的地方像象牙一样散发着柔和迷离的光芒。蓝色图案画的,一个是渔夫泛舟,一个是松下弹琴。

  供奉太公和太公父母画像的地方,还有一个五色琉璃盘,琥珀色的底,撒着星星点点,或绿、或蓝、或红、或黄的斑点,艳丽迷人。据说也是很贵重的物品,是同治年间制造的。它主要是祭祀的时候,用来盛果品与糕点。我不小心把琉璃盘给打碎了,打碎的过程已想不起来了,但挨的那顿教训,却有几分印象,这个以后再跟您说。

  祭台前是一张大的八仙桌,不用的时候,紧贴着祭台,要使用的时候,便将它推出来。客厅里有两张弹簧沙发,中间鼓起来的那种,应该是稍微后面的时候配置的。客厅里还有一个漆成深绿色的,用自行车轮胎抹上水泥后做成的,桌面固定的圆桌。圆桌旁有几张方凳,和一对藤椅。

  除了这两栋房子外,在离家不远,平阳城里最热闹的大街上,有一栋两层楼高、三开间的沿街店面,也是外婆家的。它的一楼是店面,二楼是仓库。那时实行公私合营,这个店面全租给国营的糕点铺使用了。我偶尔从那里经过,因为旁边有我的亲戚和小时候的玩伴。但直到我离开外婆家,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一栋店面是外婆家的。这都是后来,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小时候我最关心的,莫过于好吃的、好玩的,至于大人们心中关心的那些东西,我是一点也不去在意的。

  这就是外婆家,我度过八年童年的地方。我对那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甚至是每一棵花,每一株草,都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里度过的每一寸时光都历历在目,经历的每一件往事都萦萦于心,使我难以忘记,令我无法忘怀。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