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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何处是》正文 第十一回 养精蓄锐待时机 吃苦耐劳勤耕耘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现在来说下,与我三个舅舅有关的故事。

  大舅舅是我最熟悉的,因为他在家里呆的时间,远远多于其他两个舅舅。我最害怕的人也是他。他长得高高壮壮的,皮肤黝黑,大概是由于,常年与他那帮朋友们,呆在外头,被风吹日晒的缘故。他的力气很大,用两根粗壮而结实的手指头,就可以把我,一下子从地上拧起。只需一掌,他便能把阳台上厚厚的花盆,连盆带土的,劈得粉碎。

  他的眼神更可怕,比鹰隼还凶,只需用力瞪一眼,便吓得我心惊肉跳的。我会赶紧藏起来,心里直问,难道我又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误?他常说,“对小孩子,你就得好好教训他,他才能牢牢记住,曾经犯过的错误,保证下次,再也不敢重新再犯。”

  开始,大舅舅有许多的朋友,个个长相凶悍、表情狞狰、举止可怖。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先是在巷子里大声喧哗,然后蹑手蹑脚的,躲进三楼的小阁楼,在那里抽烟,并很快又大声吵闹起来。害得阿太,不得不跑到楼上呵斥他们,他们才稍稍收敛些。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他的朋友才渐渐的少了,只剩下两个最要好的。

  那一回,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在外面与人打架,结果被关进派出所四天五夜,把外公、外婆和阿太急得,茶饭不思,寝卧难眠,不知委托了多少亲朋好友,前去说情,派出所的民警叔叔,才勉强同意,让外公在第五天上午,把他领回家。

  回家的时候,他整个上臂还绑着厚厚的棉纱绷带,外公气得两天两宿,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等把绷带拆开一看,上臂是一道长长的刀疤,说是被人用刀砍的。

  外公从未如此严厉过,拍着桌子、大声训斥他,还接连吸了好几支烟。自那以后,他便很少出家门,整天躲在二楼,他自己的房间里,大概是面壁思过,准备痛改前非吧。渐渐的,他的朋友,由十几个,变成了三、四个,最后只剩下两个了。

  一天,这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又来找大舅舅聊天。大舅舅从二楼石楼梯,拐角处的窗户里,大声叫唤我,“清宝,快帮阿舅拎两瓶开水,厨柜里的茶叶,也拿一包。”

  “好咧,阿舅,马上来。”我立即放下手里的玩具,应声回答。

  我提了两瓶开水和一包茶叶,往三楼的小阁楼走,那里,传来阵阵讪笑声。

  一到小阁楼,只见大舅舅的两个朋友里,有一个歪着脖子,说话有些结巴,正给大舅舅递香烟呢。大舅舅一看,立刻用右手,把递过来的香烟推了回去,“歪头,还抽大前门呢!你看,我这有这。”大舅舅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白色包装的香烟,弹出几支,一人一支递了过去。

  “哎呀,可是阿诗玛呀!”另一个人穿着灰黑色体恤,精瘦精瘦的,下巴还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颧骨突出,两只凹陷的眼珠子贼溜溜的,只听他欢快的叫了一声。

  “那是,什么档次的人,就得抽什么样的烟。佛靠金装,人靠衣裳。想做成什么样的事,你就得,先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按时下的流行语,那叫包装,懂吗?”大舅舅得意的取出一根火柴,向上一划,点了一支香烟,嘴里很快便吐出,两圈圆圆的烟圈,他像教训小弟弟一样,训导着,这两个前来拜访他的朋友。

  “大…大…哥…懂…懂…得…就…就…是…多…多。”被大舅称作歪头的人,结结巴巴的拍起了马屁。

  另一个弹了弹烟灰,赶忙奉承到,“跟着大哥干,准没错。”

  “来,帮阿舅把茶沏上。”大舅舅看见我来了,连忙招呼我干活。

  我一边搬出阁楼里的茶具,准备泡茶,一边又听大舅舅对那个留着山羊胡的人说,“丫蛋,你上次说的,那个拾破烂的,后来怎样了?”

  被称作丫蛋的精瘦家伙,把眼骨碌一转,“他你个丫蛋的。老大,说出来,你可能还不信,最近这家伙,好像突然发大财似的。平常拉里邋遢的,都快四十了,还没能娶上媳妇,想不到上个月,竟然讨了个又年轻又漂亮的老婆,你说怪不怪。他你个丫蛋,光酒席就办了几十桌呀。听人讲,他在乡下,还建了一栋非常气派的小洋楼!你说气不气人,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就闷声不吭的,给发了大财?他你个丫蛋!”丫蛋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叹气。我猜想,他之所以被称作丫蛋,大概是因为,他那句,三句不离口的“他你个丫蛋”的口头禅吧。

  “我…我…知…知…道的…”那个歪头听了以后,立马结结巴巴的插进嘴。

  “噢,你这个又歪头,又结巴的家伙,每次总会有不一样的惊喜给我们。有话快说,歪头。”大舅舅一副满是欣赏的样子,鼓励着这个又歪头又结巴的兄弟。

  “他…他…他…”歪头有些激动,一连说了好几个他,都没把话讲清楚,“他…和…我爸…是…是…有点远的…堂…堂兄…弟呢。他说…什…么…什…么…工…工…厂的,里面的…废…废…品…回…回…收,很…很…好…赚…赚的,只要…你…认识那…里面的…的…什么…什么…人,保…保…管…发大财。他还想…拉…拉…我爸…一起…合伙干呢,说…说…是多一个帮手,多…多…一个照应。不…不…过…我爸…还…还…没答应呢。“

  歪头很费劲的把话说完,最后竟然有点顺不上气,坐在那里直喘。他说话的时候,丫蛋不时的白了他几眼,似乎是在说,“就你消息多!就你逞能!又歪头又结巴的家伙!”

  大舅舅边听,边不住的点头,“这倒是条,相当不错的生路啊。像我们这样斯文的体面人,去做和他们一样的生意,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就是,整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他你个丫蛋,在垃圾堆里挑来拣去,还得低三下四的,到处求人,这种事情,咱们不能干,绝对不能干。好歹,咱们也是上到高中,有文化的人。”丫蛋赶紧随声附和。

  大舅舅深深的吸了几口烟,然后把头往后一仰,往半空里,一连吐出好几个烟圈,他想了会,起身,用拿香烟的那只手,指着歪头说,“歪头,你爸这事可以做得,这对你们家来说,绝对是件大好事,你回家后,赶紧跟你爸说去,让他赶快答应,你那个远房的堂哥,赶紧入伙,别再耽搁、别再犹豫了。如果将来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以后要是发达了,也别忘了我们这帮兄弟啊!”大舅舅用拿香烟的那只手,拍了拍歪头的肩膀,斜着脖子,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歪头感激的使劲点头,“那…那…是…我…我…爸的…事…事…情,我还是…愿愿…意…跟…着…大大…哥…你…一起…闯…天下!”

  “好兄弟!”大舅舅有些感动,又使劲的拍了下歪头的肩膀。

  我把沏好的茶,一人一杯摆好。“阿舅,茶泡好了。”我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说。

  “好!好!”大舅舅更高兴了,端起茶杯,招呼大家一起喝茶。

  “这个可是你姐…”丫蛋仔细的把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

  大舅舅不等丫蛋把话说完,连忙放下茶杯,看了我一眼,“对,这是我姐如玉的孩子。别看他小,可调皮着呢!”接着,大舅舅又数落起我犯过的那些错误,还装出要教训我的样子。我躲在一旁,吓得不敢挪动半步。我心想,我得乘他不注意的时候,赶紧离开。

  “快跑!“小天使向我发出了不容置疑的信号。我想都不想,顺着爬梯,快速回到二楼,再撒起腿,从石楼梯”噔、噔、噔“的跑了下去。

  我气喘吁吁的伏下身子,“好险啊!“看着小天使,我高兴的大叫起来。

  大舅舅有些才气,偶尔会吟几句诗、舞些文、弄点墨。来兴致了,他再挥毫几笔,画几幅画。他喜欢吹牛,山南海北的瞎侃,在他朋友眼里,多少有些哥们义气,所以就有了像歪头、丫蛋这样的铁杆朋友。经历那次痛彻心扉的教训后,他收敛了很多,常常躲在家里,研究些与古籍、字画有关的书,为他日后,在平阳县城里,开几间规模不小,围绕文房用品发展起来的文化商铺,打下了基础。这都是后话,我以后再跟您逐个道来。

  二舅小的时候,勤奋好学、品行兼优。但才上初中的他,不得不和妈妈一样,去县郊的一个机械厂,干重体力活。

  按公式和家庭人口计算,分配给外婆家的知青名额,也就是一再加小数点后面,那么一丁点。小数点后的数字,完全可以四舍五入、忽略不计。但居委会的领导认为,对不同的对象,应采取不同的策略,老实人,应当优待,不老实的,就得严肃处置。像老甄家,不能四舍五入,得往大的圆整去,变成二。凭什么呀?因为老甄家几代人,全是小手工业者,是小资产阶级,得加强思想改造,彻底消除,身上的顽疾与毒瘤。说白了,甄家这老太太,虽然办事积极,但思想上还是有些偏激、固执,容不得居委会领导的意见,那就让她们家,多进行点社会主义改造吧。这机会多难得呀,再多加个人吧,至于她们要让谁去,就让她们自己决定吧。

  在阿太眼里,我妈是个女孩子家,始终得嫁人,就像一盆随时都会泼出去的水,肯定是收不回来的。而且几个子女中,她年纪最大。女大不中留的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的扎在老人家的思想里,所以第一个名额,我妈成了不容置疑的人选。阿太一开始便横下了心。

  对于第二个人选,究竟是让大舅去,还是让二舅去,在家里,起了不小的争执。外婆认为,既然是老大,就应当让他,更多的去承担责任与义务,而不能过于溺爱,宠在家里,那样的话,将来还如何肩负起全家的重担?

  但阿太的思想里,长子长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必须留在家里,这也是毫无疑问的。尽管那时,家里早已无业可传了,如果有,也就是那三栋,搬不走的老房子。

  因为阿太公及上辈人,几十年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平阳县城里最大的糕点作坊,已被合作化运动,先是改成公私合营了。再后来,私营部分也都全退出来,只剩那栋两层楼的沿街店铺,作为国营糕点厂租用的门店,而象征性的收取一点租金。

  阿太与外婆的底牌全都亮了,僵持不下,现在只能看外公了。权衡再三,外公最后还是屈从于阿太的意见,把大舅舅留在家里,而把二舅送去郊区的机械厂。妈妈则被安排到了更偏远的乐清农场。

  就在妈妈和二舅即将离开家里,临分别的那一刻,外公再也忍不住了,他坐在地上,伤心的痛哭起来。他为家里这个不幸的遭遇而伤心;他为长期不能相见,甚至可能音讯杳无的妈妈而伤心;他为年纪尚小,却不得不离开父母,去干重体力活的二舅而伤心;他为那个无法预知自己命运的年代而伤心;他为他的无法自主命运、尚未成年的子女而伤心;他更为自己无法好好保护他们,而深深的自责、伤心不已。

  二舅继承了外公朴实谨慎、诚恳热忱、吃苦耐劳、脚踏实地的性格。在我心里,他的形象总是那样的健朗、刚毅、沉稳。他脸型四方,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肩膀宽阔、高大强壮。偶尔他才回一趟外婆家,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不多,都是听大人们讲的,“呀,金宝今年又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了!“或者”哇,金宝又受表彰了!”在外公言传身教的影响下,二舅的信条就是,“吃亏是福”,“不怕吃苦,苦就离开你。怕吃苦,苦就永远跟着你。”所以,在机械厂的那十几年时间里,他获得数不清的荣誉与奖励。当后来,我被接回乐清,再次返回外婆家的时候,他已升任为机械厂厂长了,虽然工厂规模不大,但能跻身于领导岗位,对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讲,这已是人生旅程里不容小觑的不俗佳绩。

  由于二舅常年累月、任劳任怨、不计得失、拼命苦干,二舅也因此落下严重的关节炎。每逢雨季,关节炎便会发作,严重时,痛得连步都迈不开。只见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牙关紧咬,黝黑的脸青筋爆涨,直冒冷汗,双手紧按双膝,不断的揉搓。外公外婆知道后,特别着急,带他看遍平阳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院和各种私人诊所,但都没有明显疗效。看着二舅难受痛苦的样子,外婆心里焦虑万分,没少在菩萨面前许过愿、求过签。

  说来也巧,一天晚上,外婆一个道友的家中,来了个串门的亲戚,跟着这位道友一起到观音山进香念经文。大家在诵经中间,休息的间隙,聊起了天。这位走亲戚的道友,一听外婆在为二舅的关节炎发愁,便给外婆推荐了一个,她自己曾经用过的偏方,即用一些中药,泡进高粱酒里,做成药酒后,每天临睡前喝上三钱、半两的,坚持一年半载的,身上腰酸腿痛、手臂发麻的毛病,渐渐的就好了。具体都有那些中药,我已记不清了。(注:时常有媒体报道,有人喝了自制药酒后,发生中毒死亡的事件。所以,若无医生指导,还请毋私自泡制药酒,以免使用不当,造成不良后果。切忌是药三分毒,过量饮用或不正确饮用药酒,都是错误的。)

  按照这位道友的偏方,外婆特意为二舅泡制了药酒。这药酒还真管用,二舅坚持喝了半年,关节炎没原来那么严重了,他又再坚持喝了半年,在特别严重的潮湿季节,居然还可以迈开腿,走起路了。

  这就是二舅,为了事业,把健康一同付上的拼命三郎。

  大舅舅像头潜伏的狮子,静悄悄的积蓄着力量,二舅则如同吃苦耐劳的老黄牛,默默的耕耘着,那么此时的三舅,他又在做着什么呢?

  三舅是外公外婆最小的孩子,外婆对他倾注了几乎所有的心血,并寄予了殷切的期望。小时候,总是小的孩子,穿哥哥、姐姐换下来的旧衣服,大舅如此,二舅亦如此。二舅最可怜,不仅得穿大舅淘汰下的旧衣服,还得穿,没被大舅穿破的,妈妈换下的花衣服,所以他基本没有新衣服。但三舅就不一样了,可能是旧衣服到他这里的时候,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了,也应该是外婆对他特别的疼爱,不舍得再让他,穿破旧的衣服,所以三舅的衣服裤子,基本全是新的。逢年过节,外婆都会把三舅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三舅的玩具也相对多点,从他收集的二百多本小人书里,您就可以看出,外婆对他的喜爱程度。

  三舅也特别聪明伶俐,从小学到初中,门门功课都排在班级前列。只是到了高中,忽然下降的厉害。原因很简单,三舅常常逃课,为的是跑出去,与他初中时的一位女同学,悄悄的谈恋爱。他的这位女同学,没能上到高中,初中毕业后,便去郊区的一家工厂上班了。

  三舅这次恋爱,完全是背着家人偷偷进行的,但终于还是被外公发现了。外公的一位同事告诉外公,经常可以在人民公园里,看见一对少年模样的情侣,那男孩子好像就是你们家的三公子。那可是本该在学校里上课的时间,再联想到自从上了高中,三舅不太正常的学习成绩,外公便起了疑心。经与学校老师、同学仔细核实一番,三舅在校的表现后,外公更加确信,一定有那么一回事。于是外公特地请了两天假,在估计的时间段里,躲进人民公园的角落里,最终把正在那里约会的三舅当场逮着。三舅这才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在谈恋爱,但他拒不承认,这是个错误。

  三舅拒不认错的态度,让外公十分生气。他把三舅关在二楼的房间里,整整两天,让他好好的在那里面壁思过、痛改前非。如果再不承认错误、不写好检讨书,不保证今后不再谈恋爱,不准备专心读书,就不让走出房间。两天里,三舅的一日三餐,全部由我端进去给他。三舅一声不吭的呆在房间里发呆,心里一定是苦闷极了。最后三舅还是按照要求,写好检讨书,并做好保证,这场风波总算是暂告一个段落。

  但是,三舅并未停止,与那位女同学的交往,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不计后果,经常逃课了,他还是有认真的,把心思收回来,放进学习里。

  之所以这样说,他们并未就此中断交往,是因为,我被三舅悄悄选中,策反成他们俩人,暗中约会的信使。条件是,不断给我买,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具,以及馋得我直流口水,各式各样的小吃。有这样的诱惑,成为一名油水不断、滋润快活的地下间谍,何乐而不为呢?

  过程大概是这样的。每逢周末,三舅常把一张打好结的字条交给我,让我送到郊区的工厂,交到那位女同学的手里。那位女同学收到纸条后,先打开来看,看完以后,有时,她会微笑的对我说,“清宝真乖,回去以后,你跟你三舅说,就按他说的办。”有时,她会先想想,然后也写了一张字条,用同样的方法打好结,交给我,让我带回去给三舅。我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是犒劳我的时候,她会朝我甜甜一笑,一边夸奖我。一边把事先准备好的玩具、糖果、点心送给我,如果忘记准备了,她就给我点钱,让我自己去买我想要的东西。

  如此一来二往,我和他们混得贼熟。三舅经常会偷偷带回,各种令人心动的点心,像我最喜欢的萝卜糕、海蛎饼,还有豌豆、烤地瓜、麦芽糖什么的。我们俩躲进三舅的房间,静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吃着。因为万一被阿太撞见了,她是会批评的。

  不过,阿太也有喜欢跟我们开玩笑的时候,我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异常举动,早被她看在眼里了。等待我们进入三舅房间,“啪”的一声,把门轻轻关上,她就会故意穿上,那双很久都没动过的木屐,“嗒、嗒、嗒”的沿着石楼梯,从一楼走上来,又“啪嗒、啪嗒”的在房间门口,走过来走过去,故意把木屐发出的声音,搞得特别的响,然后清清嗓门,用她那清亮的喉音,喊了起来,“嫩家猴贤勒趟叮!”平阳方言与闽南话很接近,若您会闽南语,也就懂得了平阳话。所以这句吆喝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两只苍蝇在贪甜”。‘贪甜’在平阳方言里是贪吃、偷吃的意思。我们躲在三舅的房间里一声也不敢吭,好不容易挨到她又“嗒、嗒、嗒”的走下楼梯,我们才忍不住的大声笑起来。我在三舅的床上,一边吃,一边笑得直打滚。

  外公外婆对三舅更加秘密的恋爱,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三舅的成绩逐渐赶上,并稳定了下来,外公外婆也就不再过多干涉了。

  三舅用功读书,我也喜欢跑进他房间,磨蹭、磨蹭,他会特意安排点小事情让我做。比如,让我到一楼帮他拿几本书,或者去外头,买些学习用品什么的。

  三舅也有不耐烦的时候。比如,有一回他让我帮他拿一本书,不知怎么的,我老是拿错,不是他想要的那一本,他急得直怪我。我也着急了,结果被石楼梯上尖尖的菱角,把小腿骨给狠狠的磕着了,我痛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三舅读书紧张的时候,阿太会特意给他,炒碗香喷喷的蛋炒饭,以资鼓励。在那个时候,每天最多也就一个或两个新鲜的鸡蛋。如果有蛋炒饭的话,主要是供给外公吃,一是因为阿太最疼爱外公,二是因为外公在外头工作,最辛苦,工资也是最高的。反正那时,闻到香喷喷的鸡蛋香,我是那么想的。

  剩下的蛋炒饭,在我印象中,主要就是供还在读书的三舅吃,大舅应该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如果有的话,也是之前的事情了,这我就不清楚了。闻着香喷喷的鸡蛋味,心里馋的,别提了,反正,口水是哗啦啦的直往肚子里咽。实在忍不住了,我就跑进三舅的房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看我嘴馋的样子,三舅也会分我几口。唉,小时候,因这个馋嘴,我没少出洋相过,不提了。

  三舅努力读书,但不知什么原因,最后却没能考上大学,也许是自己填报的志愿高了些。反正他对最后的结果不满意,没有继续去上大学。经过几个月苦闷的日子,外婆外公也不断的开导他、鼓励他,希望他能振作起来,重新拿起课本,复读一年,再参加一次高考。但三舅还是选择了工作,并在他女朋友工作地方的附近,找了份文员的职务。外公外婆为此伤透了心。我也因为和三舅过于亲密的关系,犯下了一个大错。

  事情的大概经过是这样的。三舅有了工作,从此每个月都有了固定的收入,他很开心,不仅可以自立,还可以为家里做点贡献。于是,他把工资的一部分拿出来,想交给外婆。可是外婆坚决不收,因为在外婆的心里,她对三舅依然充满着期待,希望他能继续完成学业,成为家里的第一名大学生,毕竟前面的哥哥、姐姐,由于种种原因,都没能去上大学。外婆对三舅寄予了深深的厚爱和满满的期盼。三舅的现状,伤透了外婆的心。

  一天中午,三舅将十元钱交到我手里,一再的叮嘱,务必把它转交给外婆。我拿着钱,来到外婆的房间。那时外婆已经躺下了,准备午睡,一听这钱是从三舅那里拿来的,外婆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对我说,“清宝,你把钱还给三舅,你告诉三舅,外婆缺的不是钱。”

  我赶紧又跑回三舅房间,三舅也正侧着身,头朝着墙角,躺在床上。

  “三舅,外婆说了,她缺的不是钱,让我把钱还给你。”我大声的对三舅说。

  “不行,清宝,无论如何,你也要把钱交给外婆,让她收下。”三舅连头都不回,但语气很坚决。

  这下子,我可为难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三舅房间走出来,在往外婆房间的路上,我拿着钱,自言自语起来,“这钱,外婆不要,三舅也不要。那这钱该怎么处理?”

  突然,我眼前瞬间一亮,“要不,就留给我自己,慢慢花吧。”我的心立即猛烈跳动起来。

  “你这是在偷钱。“小天使忽然出现在我眼前,轻蔑的对我说。

  “怎么会是偷?”我大声嚷起来,“她们谁也不要,你说,这钱要放到哪里去?”

  “小偷,你就是小偷!”小天使不依不饶,更加瞧不起我了。

  我盘算着,“外婆会以为,这钱已经还给三舅了,三舅也认为,我把这钱拿给外婆了。哈,神不知鬼不觉的,这钱不就归我了嘛?”我得意极了,才不管小天使如何在那里骂我。

  “你真是个无耻的小偷!”小天使气愤极了。

  “去、去、去,”我懒得理小天使,“我的事,你别管!”

  我美美的想着,“门口新开了一家水果店,我到那里买水果去。哈哈,以后每天,都可以挑一样水果吃喽。你就看着我,每天吃一颗水果,哼!”我得意的对小天使说,手里捏着钱,向水果店跑去。

  我很快便选中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我把捏着的十元钱,从手掌里露了出来。

  “清宝,怎么用这么大的一张钞票啊?”卖水果的老板,疑惑的看着我递过去的那张十元钱。那个年代里,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元。一张十元钱的钞票,足够一个小家庭,用上半个月的。水果店老板对我起了疑心,竟然拿着这么大额的一张钞票,却只买一个苹果。“清宝,这个钱可不会是你偷来的吧?”水果店老板一边找我钱,一边用怀疑的眼神与语气问着我。

  “小偷!小偷!你就是个小偷!“小天使在空中叫得更响,对我更加鄙视了。

  我一下子慌了起来,“才…才…才不是呢,是…是…是我三…三舅给的!”我接过钱,数也没数,拿起苹果,撒腿就跑。

  我气喘吁吁的跑回家,家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还在午睡呢。我先把苹果藏起来,到处找可以装这笔巨款的盒子,终于,找来了一个放医用针剂的空纸盒。我把钱一古脑儿的塞进去。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我试图把找来的钱,给捋清楚,算一算究竟还剩下多少。可是,紧张让我,数了一遍又一遍,前后两次数字,总是不一样。

  我只好放弃了,小天使还在一旁对我讨厌的叫喊着。

  大人们终于都上班去了。我赶紧把藏着的苹果拿出来,兴奋而激动的咬起来。我盘算着,究竟该把这盒钱,藏在哪个角落里,才不会被发现。吃完苹果,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紧张,还是由于极度兴奋,我发起困来,便跑到大门口的石台阶上,睡着了。

  忽然,我被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弄醒,只见阿太,拿着一支本该被送进炉膛里燃烧,用来做饭的松枝,正向我气势汹汹的奔来,后面还跟着外公、外婆和三舅,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清宝,我问里,你买水果的十元钱,是从哪里拿的?”阿太生气的盯着我看。

  “我…我…我,捡来的。”外婆和三舅,也用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看,我预感大事不妙。

  “还敢撒谎!”阿太挥舞起松枝,往我腿上,狠狠的就是一下,“说,三舅给你的钱又去哪里了?”

  我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钱给外婆了。”我想继续狡辩,指望外婆来救我。

  “还撒谎,还撒谎!”阿太气得浑身直发抖,手上的松枝一刻也不停的,直落在我身上,“如果不是水果店的老板亲口跟我说,谁能想得到,你小小的年纪,竟然敢干出这样的事!”

  我一下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剩下的钱藏到哪里了?”阿太继续追问我。

  “在外公衣柜下面。”我一手擦着扑簌、扑簌不断掉下的眼泪,一手朝外公的房间指了指。

  很快,那盒塞满花花绿绿钞票的针剂盒被找了出来。

  大舅舅听到了动静后也赶了过来了,用平阳方言说到,“岁罕掏(尖么),(大哇)罕掏(歌英么)。(注:括号内的字要快速连读,合起来是一个音。)”大舅舅继续说,“得好好教训下,要不然长大了真怕会学坏!”

  这平阳方言与闽南话很接近,若您会闽南语,也就懂得了平阳话。把那句平阳方言翻译成普通话,意思就是“小(岁)时候(罕)偷(掏)针(尖么),大(大哇)时候(罕)偷(掏)金(歌英么)。”

  阿太看着满盒花花绿绿的钱,更加生气了。立刻从石头房杂物间的柴草堆里,找来一条捆绑柴草用的麻绳,在祖屋靠近大门口屏风的位置,把我一只脚捆起来,吊在从天花板上垂下的一个铁钩上,这个铁钩,本来是用来悬挂菜篮用的。我的屁股和一只脚都被悬空着,上半身却可以躺在地上。怕长时间躺在冰凉的地板里,我会生病,阿太又拿来一个装柴草用的麻布袋,垫在我身体下。

  “好好的反省,没想明白就不要吃饭!”阿太说完,转身就回石头房。其他人,则陆续离开。

  我眼巴巴的看着外婆,本以为她会偷偷的藏我,帮我说话,但整个过程,外婆始终不说一句话,眼睛里满是责备的眼神。我开始有些后悔,小天使却早已躲起来了。

  午后的阳光,从大门口一侧溜走了,滑过石台阶,滑过排水沟,从院子零落的小草逐渐撤退,似乎又准备从院子的围墙翻出去。

  我悬着腿,有些不舒服,我转到另一侧,换个位置躺。我努力着,想去亲昵,外婆养的小花猫。它似乎对我有些同情,安静的走到我身旁,用它光滑而柔软的绒毛,蹭我,偶尔还“喵”的叫下。它似乎又不太懂我的处境,很快便自顾自的玩耍去了。

  屋子仿佛在瞬间里,变得异常寂静。我更加后悔起来,鼻子变得酸酸的。

  终于,小天使扇动着,它那对银白色的小翅膀,飞了出来,“后悔了吧?“它问。

  我点了点头,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别再躲着我了,和我说说话吧!“我央求着它。

  “没人理睬,是不是很可怕?“它问。

  我再次使劲的点了点头,“这就是寂寞吗?”我问。

  “算是吧。”它淡淡的说,“这个寂寞,本不必有的。但你非得争着,要得到它。那就好好的忍一忍吧。”它想了想,继续说,“每一次寂寞,都是无数次因缘的际会。珍惜它的人,将变得更富有。”

  “那我该怎么做?”

  小天使看着我,眼睛如此清澈,面容这般宁静,它说着,像在歌唱:

  “错,便回头,

  对,就坚持,

  对自己,不放弃,

  对别人,不抛弃,

  生活很简单。

  –––––

  虽然,寂寞,

  却,最有力,

  无穷的,用不完的,

  潜藏内心的力。

  –––––

  思考生命真谛,

  挖掘内心潜力,

  整装再启笛,

  生活真简单。

  –––––

  不需要的,请抛弃,

  相信自己,毫不犹豫,

  美好的,拥抱去,

  相信明日,更加珍惜,

  为别人,就是为自己,

  永远不放弃,

  生活真很简单。“

  –––––

  外婆最先回家,一进门,便放下包包,什么话也不说,任我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她迅速解开麻绳,把我放下来,用手轻轻的抚摸我,脚腕上勒出的印痕。她对着印痕轻轻的吹气,用痛心慈怜的口吻问我,“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做了?”

  “再也不敢了!”我用沙哑发颤的声音回答,眼泪已哗哗的流下。

  这次教训深深的印在我的记忆里。我与小天使也更加亲近了。

  好了,关于三舅,先说到这里。这之后与他有关的事…既然您这么想知道,不妨在这里,透露些。后来他参了军,因表现优异,被部队推荐到国防科技大学读书,他的人生轨迹从此发生了巨大改变。好了,只能透露这么多了,如果您还想再多了解些,请继续看我的书吧。

  现在来讲讲我的两个舅妈吧。

  大舅妈一米六零的个头,体型微胖,眉清目秀,性格内向,精明能干。二舅妈一米六九的个头,身材苗条,柳叶眉丹凤眼,性格豪爽,勤快泼辣。

  眼看大舅和二舅年纪已不小了,一个长期赋闲在家,潜心研究书画古籍,以及发生在平阳县城里的各种事情,一个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专心事业。他们两个人,像被磁铁吸住一样,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无暇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外婆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外婆四处打听、托人物色,看看谁家有贤惠聪颖、称心可人的闺女。物色了好几个,都没找到合适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冥冥之中菩萨在保佑。外婆单位里,一位好朋友兼道友,一下子就给外婆,介绍了两家人家的俩个闺女,而且全都品貌双全。在这位热心好友的好意安排下,大家找了个借口,多次到这两家人家里,专门去试探她们,深入观察。嗯,的确都是良善人家,知书达理、品行端正、举止得当、长相可人、机灵聪慧的好闺女。外婆还不放心,又托亲戚朋友去了解她们。最后,外婆终于放了心,并很快,获得她们两人的联系方式,好说歹说,让大舅和二舅各自安排时间与人家姑娘见面。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是不知道的。但之后的穿针引线,青鸟传书,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却交到我这个只有六岁的娃娃手上。

  第三回里,不是跟您讲了吗?我是因为丘比特的冰棍神箭,才来到这个人间的。所以我欠了它一个人情,它要求我,必须用冰棍帮它射穿新人,而且必须一箭双雕、一石双鸟,两对。它以为,它这样就可以难倒我了。哼,我三舅那一对,不也被我用红绳给栓住了吗,虽然后面起了点波折,我早已有了经验。哎呀,糟糕,为了应丘比特的赌约,居然不小心,把三舅之后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哎呀、哎呀,真不能小看了丘比特。不管怎样,这一石双鸟的机会就这么快的来了。您想要知道结果,还请您再耐心的听我继续往下说。

  见了几次面,二舅对自己的对象基本满意。但大舅舅对她的对象,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美中不足。老二的对象,怎么看怎么俊俏,个头也高。大舅舅有些闷闷不乐,终于有一天,他对外婆说,“妈,你给我介绍的这个女的,个子似乎矮了点,与我的个头不太配呀。”

  “梦云跟你比,的确矮了些(梦云是大舅妈的名字),但模样没得挑,人品更没得说,我们相中的,是人家的人品,不是看身高呀!再说,你和梦云同龄,雅琪与金宝同龄(雅琪是二舅妈的名字,这在之前已有介绍过),你比金宝大两岁。你若娶雅琪的话,金宝就得娶梦云,你娶了个比你弟媳年纪小的媳妇,也不合适呀!外面的人知道,也会笑话我们的。若论身高,金宝比你还要高点呀!”外婆耐心的开导大舅舅,“往后过日子,关键要看人品,个头矮一点那有什么关系?给你和金宝介绍的对象,都是经多方打听、比较后才决定的。可以说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闺女,人品长相都很出众。特别是梦云,她是家里的老大,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她妈妈要是没有她帮忙,哪可能独自把三个弟弟拉扯大?梦云从小吃苦耐劳、毫无怨言,街坊邻居都知道她家的情况,没有不夸奖她的。她的三个弟弟,现在也个个出息,两个小的在上大学,大的已开始做生意,据说还开了个小作坊。他们三兄弟对梦云,没有不尊她、敬她的,就冲这点人品,你要上哪里去找呀!”

  虽说如此,大舅舅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有一天,外公外婆又把两个虽未过门,但已谈得差不多的媳妇,一起叫到家里吃饭,大家聚在餐厅里包饺子,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我则在一旁玩我的玩具,据说不少玩具是爸爸妈妈托人寄来的。

  未来的二舅妈(为省去多打字的麻烦,这之后统称为二舅妈了,但请您注意,此时的她还没过门呢,底下的大舅妈也是一样的处理,不再熬述),活泼开朗,性格有些泼辣,她最先开口了,“清宝真是个乖孩子,每次我和金宝约会时,都是他给我们传递的消息。”

  大舅妈也一起搭腔了,但还有些羞涩,甜甜的声音有些小,“我也是,每次他来,就会跟我说,‘我大舅舅说了,今晚七点钟,他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一起看电影!这是给你的电影票!’我看他胖乎乎很可爱的样子,真想把他抱着多玩一会。所以,每次见到他,我都会带他,到隔壁的百货店里,买一根冰棍、或糖果什么的给他吃。”说着说着,大舅妈的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哪里才一根呀!是两根,有一次,我提前下班,还没到家,就在街道的拐角处撞见他,左手一只冰棍、右手一只冰棍,吃得连嘴角上,还挂满了口水印呢。我就问他,谁给你买的冰棍吃啊,他就说,‘是在邮电局上班的阿姨,买给我的。我把大舅舅要跟她在公园见面的消息,告诉给她,她就给我买了两根。’我又问他,为什么躲在这里吃,而不回家吃啊?他就回答,‘怕给阿太看到。’”外婆看着在一旁玩耍的我,一边笑,一边模仿着我的声音,把我贪吃的事情给抖了出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哈哈,想不到清宝这么贪吃,还躲着阿太,怕阿太知道是不是?”阿太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跑过来,凑到我脸旁逗我,羞得我赶紧把脸转向一边。

  大舅妈用她那只正在擀面的,还沾着面粉的手捂住嘴,笑个不停,边喘气,边说,“我知道冰棍太冰了,小孩子吃太多了不好。我本来是想给他再买点糖果什么的,我就问他,清宝,你还想要什么?他说他还想再要一支冰棍,我实在是挡不住,只好又给他买了一支。”大舅妈一边说,一边笑着,都快站不住了,嘴角边已被粘面粉的手,抹出几道白色的面线,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唉!太爱吃冰棒了,好几次,他来找我,嘴里头已含着一根冰棒了。大概就是从你那里来的!”二舅妈看着大舅妈,露出惊奇的笑脸,她继续说,“本来,我也是想买点糖果或饼干什么的给他,可他就是坚持着,要冰棒。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二舅妈无奈的笑着摇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现在您大概知道了吧,我是如何用冰棍,射中大舅舅与大舅妈,以及二舅与二舅妈,这两对新人的吧。您也许觉得,这怎么能算数呢?吃冰棍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们。哎,这就是您没领悟到了。虽然冰棍是进了我的肚子,但是冰棍所含的爱情的箭气,却已射中了他们的心。难道丘比特所射的箭,也是真的箭?

  “哎哟,你们不知道,有一次我正等着金宝呢,”二舅妈一边包着水饺,眼睛盯住水饺上正要合上的缝隙,一边说,“突然,元宝骑着自行车过来。停在我面前,问我,‘你就是雅琪吧?我是金宝的哥,我们能不能…’他这样比划着手指。“二舅妈拿着水饺的手,也比划着,大概是在学大舅舅遇见她时的动作,”我很奇怪,他怎么还能找到我,知道我在那里,更不知道他手上比划的是什么意思。元宝就进一步解释,‘你能不能跟我好,然后让金宝和梦云好?’我一听就愣了,这怎么可以呀?我都和金宝谈了好一阵子了,这要怎么换呀?”二舅妈雅琪说到最后,噗嗤、噗嗤的笑了起来。

  大舅妈梦云一听,嘴角半含着笑,连忙接口,“是我让他去问你们的,他嫌我个子矮,不配他当大哥的形象,就问我,能不能让我跟金宝谈,然后他跟雅琪谈。我就跟他说,如果你们俩也愿意换过来的话,我也没有意见。没想到,他还真跑去问你们了。”说得大家又是一阵子的哄笑,大舅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嘿,清宝,你在那里做什么呢?”二舅妈看见我,正拿着一把玩具铁锹,在敲敲打打的。

  “我要像农民伯伯一样,来种田。”我一本正经的回答。

  “那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呢?”二舅妈接着问。

  “种田!”我大声的回答。

  “要是挣到钱以后,你会怎么办呢?”

  “我要拿一木箱的钱给外婆,一木箱的钱给外公,还有一木箱的钱给阿太!”我很认真的回答。

  “哎哟,我的小乖乖!”外婆双手拿着正在包着的饺子,开心的跑过来,把她的脸贴在我的面颊上,又用嘴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当时会一下子就冒出那样的想法,但是关于这三个愿望,却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在深夜里,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它们就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在我的脑际里跳跃。

  这里再顺便提一下,大舅与大舅妈,二舅与二舅妈,他们这两对新人的婚礼,也是在同一天举行的。一天里,两对新人同时完婚,那热闹、那隆重,自不必说。婚宴,整整办了三天三夜,一波又一波的亲戚、朋友们,赶来祝贺道喜,两栋房子和它们之间的院子,只要能够摆上酒席的地方,全摆满了暗红色的圆形大餐桌。到处是喜气盈盈、笑逐颜开、高声交谈、大口喝酒的人群。

  大舅和二舅的新房,还是他们自己原来住的房间,但是结婚前的几个月里,专门请来木匠师傅,在家里打制了一整套崭新闪亮的家具。结婚前,房间更是被装扮得流光溢彩、五彩缤纷、富丽堂皇、绚丽喜庆。

  那时,还刚刚流行使用五光十色的迷你小灯珠。床、梳妆台、衣柜,全都被这些闪烁、跳动、变幻颜色的彩色小灯泡,所环绕着。看得人,醉眼迷离、眼花缭乱,仿佛置身于玉树琼花、光怪陆离的仙境之中。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