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雄风》正文 第十六章 课堂风云
周一早上，西州中学高中部语文老师、高一八班班主任贺卫礼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提着漆黑光洁的公文包，来到六楼，朝着八班教室走去。
嗯？
他粗短的眉毛刷地竖了起来。
此时距离第一节课堂开始还有几分钟，楼道里面仍有不少学生在聊天嬉戏，不过贺卫礼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对男女生，因为很多学生都在朝那个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班里的男生赵重，正和一名女生面对面地站在那里。
在贺卫礼眼里，赵重胆大妄为毫无顾忌地盯着那名女生，令她满脸绯红。
贺卫礼并不认识这名女生，不过这不妨碍他为她气愤填膺。
作为一名男生，怎么能这么赤裸裸地，甚至是……色迷迷地盯着女生看？
果然，那名女生说了句什么，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六班教室，而赵重的目光还不依不饶地跟随着她的背影，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贺卫礼再也按捺不住，喝道：“赵重，你在干什么！”
可怜的赵重浑然不知已经被自家班主任归到了小色狼的行列，听到贺卫礼的喝声，他没来由地吓得一哆嗦，转过头来，忙不迭地道：“贺老师好！”然后落荒而逃，抱头鼠窜。
贺卫礼脚下加快步伐，本想喝令他站住，耳中却听到一阵吃吃的笑声。侧头一看，方才那名女生在六班教室门内被另外几名女生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道： “嘿，你们快看，她的脸好红啊……”“对啊对啊，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着那几名女生，贺卫礼重重地冷哼一声，朝着八班教室走去。
“起立！”
在班长何晓月的高声指令下，八班所有的学生集体站起来，整齐划一地对着走进教室的贺卫礼喊道：“老师好！”
贺卫礼微笑点头道：“同学们好！”
“坐下！”
学生们坐好之后，贺卫礼扫视了一下，感受到那一双双目光中的敬畏，心里比较满意。
有敬畏，才有服从，有服从，才有行动，有行动，才有成绩。
“赵重，把《沁园春 长沙》背诵一遍！”他看着最后一排那个刺眼的身影，语气平静地道。
所有的学生们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他们知道，贺老师每堂课开讲之前的必备节目——小测验开始了。这种测验完全是随机的，只要是学过的内容，都可能被问到，虽然并非正式考试，不计入任何官方记录，可谁也不想给老师留下坏印象不是？
一秒，两妙，三秒。
被点名的赵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不少学生再也不顾贺老师最重视的课堂礼仪，纷纷将目光投向赵重。
其实，一早来到教室里的学生们，谈论的话题不是别的，正是上周五下午那件他们目睹了的整个过程的事件。
赵重，无疑已经成为八班最有名的学生。这一点，让某些一直颇为看不起这个乡下学生的人心情变得很是复杂。此时看到赵重竟然对班主任的点名不闻不问毫无反应，这些人不由地幸灾乐祸起来。
高仰止并不在这些人之列。通过这些天的见闻，他早已将这个同桌看做高山一般需要他仰视的人物，并且以自己能够有幸成为此等牛逼人物的同桌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他也是刚才六楼人群中向赵重欢呼的男生之一，自然也看到了赵重和白柔那一幕，心里更增几分钦佩——高手就是高手，看看人家，邂逅美女跟玩儿一样！
不过，自赵重进来坐下之后，他就觉察到赵重的神色有些反常，整个人如同梦游一般。他原本还想追问一下周五那天的后续发展，见此情形也就知趣地闭上了嘴。
发现赵重没有听到班主任的点名，高仰止忙不动声色地伸出课桌底下的脚，使劲踩了踩赵重的脚。
赵重正在心里回味白柔含羞草一般的风情，脚面突然剧痛，不由“啊”地一声，如梦方醒，茫然地扭头看向高仰止。
班主任在上，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高仰止哪敢说话提醒他，只是迅速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赵重，站起来！”贺卫礼眉头皱了起来，重重地喝道。
赵重站起身来。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贺卫礼紧盯着他问道。
“……”班主任冷冷的目光，倒是让赵重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被抓了个现行，于是脸上做出羞愧状，深深地低下了头。
贺卫礼看着赵重，心里泛起一阵怒气。
过去这几年，贺卫礼的可谓是西州中学风头无两的明星老师。在他的指导下，西州中学高中部的学生连续三年垄断了陇安省中学生作文大赛的最高奖项“文曲奖”，同时还夺取一二三等奖若干。他又在中学古文教育方面颇有见地，曾经在各级学术期刊上发表过数篇相关论文，俨然已经成为该领域的新晋专家。
一年半前，当时的高二五班那位担任班主任的老教师突然去世，由于高二五班的总体成绩在全年级中排名垫底，没有人愿意接下这么样一个烫手山芋。校方正在头疼之际，此前从未有过班主任经验的贺卫礼毛遂自荐，主动请缨。
在贺卫礼担任班主任后短短一年，该班的成绩竟一下跃至全年级中游，并且在最终的高考中出了一名文科全省第二！
这样的成绩，足以让年仅三十二岁的贺卫礼继续担任班主任这一重要角色。被任命为新一届高一八班的班主任之后，他对自己首个从头带起的班级充满期待。他卯足了劲，要带出本届最出色的一个班，让那些认为自己只是运气好的老班主任们看看，资历，并不像他们想得那样重要，也让校方领导明白，自己是值得继续培养的。
抱着这样的雄心壮志，贺卫礼恼火地发现，入学考试成绩前十位的学生，八班一个都没有，成绩最好的以一名男生，也不过排名第十九。与此同时，入学考试录取线之上最后十名学生当中，八班倒是有两名，而且还是倒数一二。其余学生则大多处于中游和下游。
为此，贺卫礼找过校方相关领导。那位教导处主任笑眯眯地对他道：“贺老师，这可是校领导的集体决定，就是要给你多加点担子。你人年轻，有能力，又有冲劲，我很看好你哦！希望你这次再接再厉，给咱们带出个状元，哈哈哈……”
贺卫礼无功而返，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自己资历太浅，学校也不可能把最好的苗子交到自己手里，而且低，岂不是更有提高的空间？
开学以来这段时间，贺卫礼暗中观察着班里的每一名学生，寻找着可供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治班的一大风格，就是高压。学生必须听话，必须努力。以这个标准来衡量，他发现自己的弟子们都还不错，能够做到认真听讲、认真笔记和按时完成作业这些基本要求。
除了一名叫做赵重的男生。
这赵重虽然在课堂上从不捣乱，但那是因为他经常偷偷地看课外书；虽然他的课堂笔记整整齐齐，但据说那都是他抄别人的。
最令贺卫礼感觉痛心疾首的是，赵重却正是那名入学考试成绩全班最佳的男生，是他原本准备大加培养的苗子之一。
此时，贺卫礼看着垂头而立的赵重，想起他还是从西州市周边乡镇招收上来的学生，心里怒火更炽。
这样的学生都来自偏远贫穷的地方，经过层层筛选才能来到西州中学就读。为此，他们的家长、初中老师费了多大的心力？他们难道不应该踏踏实实做人，拿出比别人更大的刻苦精神学习吗？
就这么盯着赵重看了数秒钟后，贺卫礼感到自己给他施加的压力已经足够，于是缓缓开口道：“西州中学是省级重点学校，它之所以被称为全省最好的中学，就是因为它培养出了最好的学生。而好学生的标准是什么？最起码的一点，那就是刻苦。西州中学的学生，就是最刻苦的学生。据我的观察，咱们班大多数同学，都是很刻苦努力的，可是也有少数同学的学习态度很有问题。这少数同学就要注意了，请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辛辛苦苦，经过严格的考试，才获得到这里学习的机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混日子吗？你们这样的表现，对不对得起你们的父母？”
他语速不快，却铿锵有力，最后几句更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我希望，某些同学不要把你们在其它学校里养成的那些吊儿郎当的坏毛病带到这个班来！”
贺卫礼并没有明确批评赵重，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那个人正站在那里，“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赵重确实一直低着头，这是他九年来上学得来的经验。被老师抓住小辫子的时候，辩解是没有用的，认错态度才是关键。
至于心里的真实想法——反正没有哪个老师会读心术。
被高仰止踩了一脚后，他那颗糊里糊涂的脑袋清醒了过来。再次回味后，他更加对这件事感到诧异无比。
前有唐梦涵找上门来，后有白柔大胆以芳名示人，难道大城市里的女生都是这么主动吗？传说中的矜持在哪里？
难道，他惊喜地推断……难道自己普通外表之下的优秀品质终于被发现了？
“好了，赵重，把《沁园春 长沙》背诵一遍！”见赵重沉默不语，贺卫礼以为自己敲打他的目的达到了，于是继续刚才的测试。
赵重不再胡思乱想，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稍作回忆，接着慢慢地诵道：“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他声音不大，有些字句还带着浓重的乡下味道，可是他的诵读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韵律和节奏，随着他的抑扬顿挫，一股豪放的气势渐渐地从他身上散发开来。
高仰止仰头看了看他，猛地感觉身旁此人竟似高大无比，巍巍如青山峻岭。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诵完最后一句，赵重负手在后，微微仰头，目光深远，仿佛伟人附体。
虽然讨厌别人装逼，但如果有机会，赵重绝对不介意由自己来从事这项很有技术含量的活计。说到底，哪个少年人没有一点爱慕虚荣的小心思呢！
贺卫礼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却只是点了点头：“背得不错！坐下吧！何晓月，你来说说，这首词的下半阙是什么意思……”
纵使看赵重不怎么顺眼，贺卫礼也不得不承认，赵重对这首《沁园春 长沙》的诵读实在是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而且，从赵重朗读时的表情来看，他是完完全全地理解了这首伟人经典，否则绝不可能表现出那种意境和激情。
贺卫礼总算对赵重有了一点正面印象。
不过，贺卫礼对赵重刚刚产生的这点好感，很快就被一个消息熄灭了。
下课后，贺卫礼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几名老师正在里面闲聊，看到贺卫礼，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留着短发的女老师笑眯眯地对他道：“贺老师，你们班的男生可真厉害呀！”
贺卫礼顿时心里一沉。
这名女老师叫做王文芳，是教政治的，同时也是高一二班班主任。她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各类小道消息，大到校内人事变幻，小到同事结婚离婚生孩子找小三，都是她每日孜孜不倦逢人便讲的话题，因此被众人暗地里取了个外号叫“小道通讯社”。
听到王文芳说自己班男生厉害，贺卫礼可不认为是恭维话，因为王文芳的脸上根本就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表情。
贺卫礼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拿起自己桌上的杯子，朝着饮水机走去，嘴里轻松地笑道：“到底是哪个男生干了什么事情，让王老师这么激动？”
王文芳有些意外地道：“你不知道？”
贺卫礼为自己的杯子里接满了水，来到王文芳和另外几名老师跟前，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慢慢觉得不妙起来，脸上的笑容敛去：“怎么了？”
“这个事情，各班的学生都传疯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八班可是暴风眼所在啊！这也许就是所谓灯下黑了吧？”一名留着分头的年轻男老师惊讶地看着贺卫礼说道。
贺卫礼手上微微一颤，眉头皱了起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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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重虽然在课堂上从不捣乱，但那是因为他经常偷偷地看课外书；虽然他的课堂笔记整整齐齐，但据说那都是他抄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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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卫礼顿时心里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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