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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信阳宫剑拔弩张

  信阳宫内殿,正是夏周朝最金碧辉煌的所在。宫殿里有39根闪烁着黑珍珠光泽的立柱,每根立柱粗大而宽广,铜金混锉的天龙的龙尾在房梁上交错重叠,有力的腿互相踩踏。这当然是性交的意思,但谁也不曾留意。龙太大了,柱子又太高,大臣们只能看见摇摆重叠的尾巴而已。而半空中,狰狞的龙头屈尊张着血盆大口,两颗眼镜蛇般的毒牙上衔着夜明珠似的宫灯。

  没人知道那张牙舞爪的獠牙是否真的有毒,或者如果真的有,摆放了这么许久,毒药是否还有用。

  信阳宫有五个入口,皇帝宝座的左右有两个入口。这不仅是为了给皇帝单独使用,还是为了每天早晨阳光清澈时,能正好照亮宝座后的挥金锉彩的巨型屏风。如此,这窗户密闭,四处都是烛光掩映的长方形宫殿里,便有了一道象征龙泽的黄光。

  从龙座往下,每隔3米,便是一根立柱,立柱下方是巨大的龙型烛台,旁边则立着如柱子一般一动不动的侍卫。侍卫们头戴铁盔,手持长矛,全身包裹着专人打造的金丝盔甲,而为了美观,这盔甲的肩头向后生出长长的红披风,风摆一沓一沓错落坠地,十分威严。

  再下来就是宫殿的侧门了。这是每日清晨臣子们进入信阳宫议事的门。文臣从左门入,而武将因为不经常上朝,多是奏报军情,所以变成链接宫外甬道的右门进入。有臣子多次向皇帝建议,要么拆了那链接外部平民世界的甬道,要么关闭这直接入宫的大门。可任凭多少建议前仆后继,皇帝们就是不听。理由竟是甬道宽广,道旁树木巍峨,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石塑执灯远迎,实在雄壮美丽,绝不可因一时的需要就拆了这道路。

  每日议事完毕(当然,这几年皇帝病了,议事也不过是几个不忍心看王朝落寞的臣子每日闲聊而已),众臣子们便转身向后走去。走过殿中央的方形比武台之后,分作两队,分别从嵌着金龙吐水的漫坡矮梯两边下来。每个为人臣子几乎都会暂驻足殿内小桥流水边再聊一会儿天。

  但今夜他们不聊天了。

  今夜,他们全幽禁于自家那同样奢侈豪华的宅院里。光禄勋晏奕早早便安排好了一切。为了保证每位大人都软禁在家,他亲自带兵勘察,一旦反抗,格杀勿论。

  今夜,信阳宫换了新的奴才。梁王周熙带领一千精锐包围了整个宫殿。红衣侍卫们坚决抵抗,但精锐们不是皇宫温室的花朵,全是一个个郊外骄阳暴晒后带刺食肉花。两兵相接,必有一伤,而这一次皇帝的近身红风卫却如残兵蟹将般节节败退,先是遭遇数千毒箭扫射,后又是斩杀于殿内。如今信阳宫专供臣子出走的大门前,歪歪倒倒躺着的全是红风卫。就连矮梯之下满当当的金龙吐水池都飘着几个。死伤实在惨重。

  而这些不是别人所杀,而是梁王一个人所为。他声如洪钟,壮硕如熊,力大无比,带头冲进信阳宫时,红风卫中刚上任的两个年轻人便吓晕过去,其他人一看,恍惚间,宫殿高大威武的殿门,梁王周熙居然占去了半壁有余,而凄冷月光更是不知羞耻地拉长着他的影子。

  那影子,一寸一寸摸索着,如魔鬼的触须般延伸到了门前的几个红风卫脚下。

  “快退。”其中一个红风卫大喊。

  无数脚步声突然充斥了整个宫殿。只见无数人不知从哪里窜出,速速退到进殿议事的两扇门之后了。他们嘴上没有一字可说,只知道一直退却。越退便越靠近龙座上的皇帝,但却丝毫瞧不出要是保护皇帝的意思,看起来反倒像是要借着皇帝今夜虚弱的龙光震慑梁王的叛军。

  皇帝本来视野挺开阔,能一眼望彻整个宫殿,也能感受到梁王高大身板的震慑力量。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都不怕了。他如今心里想着一个人,他的爱妃禾静颐。若不是她,他今夜恐怕来不到这儿。不,若不是她,他今夜必哆哆嗦嗦趴在床底下不肯出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皇帝是别人,不是他。他以前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可是,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每日都在倒数着日子。倒数着夏周朝地界上那些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同族们冲进宫将他赶下龙椅的日子。倒数着自己离死亡还有多近,倒数着自己与禾静颐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蹉跎。

  此时此刻,他很镇静,他仿佛听见了禾静颐规劝道:“皇上,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叫蹉跎。人终有一死,您以前当了皇帝却唯恐自己的天资不足负了天下人,所以整日玩乐不休,这么做既避开了与先祖贤帝的对比,又可以掩耳盗铃敷衍自己,轻松吧?但那种轻松时间一长便会带来无穷焦虑。可是,任何事只要开始了都不算晚,只要你现在开始治国,一切都不晚。好多侠客,一生飘摇,生不由己,到死了却还要对挂念一生的心上人表白心意。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难道就是为了给活着的人一个永远挥之不去的牵挂?不,他不想别人受伤。以前说不出是怕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语气轻薄,我爱你这一句不同其他,需用一生的兜兜转转,需踏遍千山万水才能懂得。而生死离别之时,正是冲破一切烦忧束缚的可遇不可得之时,说出来似乎这一生便是充满爱意的一生,再也不孤独了。”

  不孤独了。皇帝看着红风卫们一退再退。纯红的披风如枫叶般晃动着,如天降的红绸一寸一寸丈量着他这蹉跎了的一生。他想,他是否一直在等呢?过去他没意识到,如今在这血雨腥风之后,他的目光反倒清澈许多。他看见了实则比他还要担惊受怕的红风卫。他们也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而他自己,一个坐在龙座上的皇帝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若是换做在战场上,他恐怕是第一个被杀死的吧。他看见了梁王周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今年刚好30岁,正朝他走来。他进一步,红风卫便退一步。他笑一下,他们便立即跌倒在地。

  今夜,信阳宫里真冷寂啊。

  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排排红风卫便挡住了他的目光。

  他们个个高大,手持刀剑,如有需要便可转身一刀飞来正中他脑门心。这些人如猩红浪花起伏,将他深深埋葬在身后的暗影里。

  他仿佛又听见禾静颐说,“皇上,建功立业永远不晚。别总想着以一己之力匡扶光明,你可以开个头,指明方向,成为后人天空中最亮的星。”

  是呀,为什么不能呢?

  为什么过去要活的如蛆虫般懦弱不堪?

  皇帝站起来,走上前,几个红风卫回头一看,居然吓到了。待皇帝走到他们前面时,才交头接耳说,“皇帝这是怎么了?”

  是啊,皇帝这是怎么了?

  皇帝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他不想把一切归于禾静颐,但确实是禾静颐的功劳。她像颗引路的星星一样牵着他的手让他看到悬崖之下其实美轮美奂,并非只有惊险与胆寒。

  他笑了,眼睛里却泪光闪闪。他想起烽火燃起的那天夜里,禾静颐急急忙忙扑向大火的样子。他想逗她开心。光禄勋晏奕便建议,“皇上可趁着昭仪下烽火台出恭之际点燃烽火。”

  他大笑,“效法周幽王吗?”

  他笑,是因为光禄勋晏奕居然真的会这么建议。他笑,是因为爱妃禾静颐不似褒姒,她本身便是妙人一个,根本无需点火凑趣。他笑,是因为光禄勋晏奕说出建议之后,内心突然涌出的阵阵悲凉。他想,此时此刻,能与爱妃一同葬身火海该多好呀。

  明明可以不点烽火,他却还是点了。傻吧?

  不。他自己不觉得。亲王们早已蠢蠢欲动,他们屯了多少兵,强占了百姓多少财产,他全知道。自己亲娘禄太后又是个嗜杀成性的人,美则美已,却让这壮丽宫殿堕落成斗兽场,让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他想,灾难要是早已规划好了自己,便早点来吧。

  只要与爱妃一同赴死,此生足矣。

  禾静颐回来了,看见那熊熊大火,惊得不知所措。

  她四处张望,发现周围尽是酒,没有水。狼粪倒是堆得到处都是,可那是白天里点狼烟用的,与夜里烽火作用相当。她不知怎么办,只好拽下自己的衣裙铺在柴堆上。她甚至急急忙忙捡起一根未燃完全的粗木棍,将柴火打散。

  可是,大火依旧灼燃不跌。

  她脸上,手上,腿上都映出了黑灰,脏兮兮的。

  他看着她,心痛不已。

  “把火灭了,快。”他命令道。

  太监宫女们窜上窜上好不容易才使火势减小。

  等烽火台重新陷入寂静,他开口了。“若是今夜大火不灭,爱妃可愿与朕一起赴死。”

  禾静颐看着他,固然惊讶,也流下泪来。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梁王问道。

  “哥哥带重兵前来,自然是惊讶。”皇帝说。

  两人,一个站在龙座前的高台上——梯台如涟漪般散开,十分清秀。一个站在延绵不绝的殿内大道上。但气势却调转过来。站在殿内大道上的梁王高大无比,影子一直顺着梯台蜿蜒而上,直抵皇帝脚下。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梁王自己开口了。“孤还以为我们的皇帝从来都是躲在深宫内苑里呢?”

  周围乌泱泱的精锐大兵们笑了。

  “怎么,今日打算出来见见光啊。”

  “那倒不是。”

  皇帝突然不想死了,他有他的爱妃要保护。

  梁王等着皇帝的下一句,可皇帝没开口。

  “不是什么?”梁王只好问。

  皇帝看看周围,光禄勋晏奕弓着背,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禾静颐的父亲禾嘉树与尚书令白庆瑜立在一边,黑着脸。倒是沈秋廷不知随大流,抬头凝望着自己。他似乎要与皇帝说些什么,但声音很小,几乎只作蚊子叫。

  皇帝回过头来。

  “朕料想,今夜孤与朕俩都得死。”

  光禄勋晏奕猛地抬起头来。

  梁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话,没见孤身边这么多精锐猛将吗?瞧瞧你身后那些胆小鬼。”

  说着,梁王抓起身边人一长矛,猛地向皇帝投过去。眼看着就要杀到皇帝眼前却一下子刺中了身后红风卫的一只眼睛。寂静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却只见那红风卫立即抓住了长矛,不成想那长矛过重如铲子撬着他的眼睛。他大声叫唤起来,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头后面流出,印红地面。这下子好了,脑袋摔裂,整个人如集市上的生剥鳝鱼似的牢牢地定在了龙座旁边。

  皇帝虽未言语,但手不由自主地抓着胸前的串珠。

  “再试一次。”梁王话音刚落,便又是一记长矛飞来。这一次,皇帝咬了一下嘴唇,伸手抓住了长矛。那长矛不听使唤,又在他手心里钻了几寸才终于停下了。皇帝一松手,滴滴答答的血便印红了衣袖。

  这还是他至今第一次反应迅速。长矛落地之后,他反而如释重负。他甩了甩手袖,举步向前。

  “唷,这是不怕死呀。”

  梁王招呼身边人大笑,确实,听了他的招呼,乌泱泱的人马笑出声来。

  皇帝在惊恐又自负的笑声中走下梯台。

  “我知道你要什么?”

  “你知道?”梁王又是大笑。

  皇帝叹了口气。他已经烦透这笑声了。这不合时宜地欢笑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给名不正言不顺的梁王自己打气吗?

  “你不想杀了朕,你想让朕奉出玉玺,传旨定章,昭告天下,皇位传给了你这个滥杀兄弟c罔害无辜的大好人。如此,你便能善良地大赦天下,自允久久未欢宴吃喝的百姓们大吃大喝五天。朕记得,百姓欢宴一事久久不能成行,上一次行如此大礼,是三百年前太祖统一天下之时。梁王,你自诩堪比太祖?”

  皇帝搓着双手。已经有了伤口,这会儿更是鲜血直流,一滴滴全流到了地毯上。

  “只要朕允许了你当皇帝,朕这个转卖了自己江山的傻皇帝肯定要找个理由消失。你看什么理由合适呢?”

  这一问,倒是把梁王给问倒了。

  梁王是个莽夫,沙场上的事他略懂一二,这几年拥兵自重全是他自己和几个弟兄玩乐戏耍,虽看着声势浩大,其内核却并不稳当。这样的人到了宫廷里便越发显得目光短浅,只晓得贪图一时快当的英雄主义之乐,仿佛短暂的绚烂才是他终生所求,而并非拿出头脑来,守住这祖先打下来的万卷江山。

  “若是你没了主意,朕倒可以替你想一个。”

  梁王又笑了。“瞧瞧,这倒是听话省心了。”

  周围人也讪笑起来。

  皇帝回头瞄了一眼光禄勋晏奕。

  “事成之后,你可让朕去仙寿郡为先祖们守灵。”

  “那怎么行?”

  皇帝走到士兵中间了,四面八方皆是剑拔弩张。其中一位年轻人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夏周朝皇帝,竟紧张得尿了裤子。尿味弥漫,仿佛先其主上梁王一步玷污了整个恢弘壮丽的信阳宫。

  “朕可以再告诉你一遍,今夜要是朕死于你刀下,你必定也活不了。朕与你是双生双死。”

  “我就不信了。”梁王拔剑,狠狠戳了皇帝的右脚。

  按理说应该很痛。但皇帝不过是脸色稍青,丝毫没有咿呀乱叫。他继续走着,梁王看他毫无痛楚,抽出他人宝剑再次向皇帝砍去。这一次,皇帝忽而抓住了他铁布衫的一角,将还未来得及到手的剑挡在了地上。

  “这大殿内,最不具帝王相的就是你,哥哥。”皇帝说着,转过身来。“知道今夜谁是真正的赢家吗?”

  梁王惊恐,顺着皇帝弟弟的手看过去。

  所指之人,正是光禄勋晏奕。

  “你撒谎。”

  梁王恼羞成怒,抓起剑就朝着皇帝砍去。皇帝左躲右闪,他竟没刺中。战场上的英勇此时此刻反而显得笨拙无聊,像极了民间杂耍的小丑戏。他又试了几下,依然只是动了皇帝的皮毛。

  “难道——”梁王自语。

  “难道什么?天神庇佑吗?皇权可不是免死牌。来,照这里砍。”皇帝指着自己的心。他目光温润如水,他呼吸十分顺畅。他很平静,他的心早已飞到远方去了。他面前出现的,并不是梁王,更不是这一屋子的叛军与乌合之众。此处烛火熠熠,亮堂堂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金龙摆尾,又看了看这一地的将军啊c卫士啊,紧张全烟消云散了。他似乎从未如此自由,从未如此鄙视过俗世凡尘。他看着周围神色慌张,不知这皇帝是该杀还是不该杀的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瞧瞧你们。”他说了半截,便把话收到心里去了。他本想说,你们人再多也比不上朕的爱妃禾静颐。是她,让朕勇敢的站在这里。是她,告诉朕,人生不求处处圆满,是英雄就该只为那唯一的绚烂而活,哪怕这绚烂只有短短两三个时辰。是她,让朕知道,这一刻的绚烂能照彻四方,让过去的黑暗一目了然。你们算什么。

  “瞧瞧你们,就连谋大事都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表情。”改口后,他还是说了。他以前总怕激怒别人,但现在他不怕了。

  突然,他左肩中箭。他咳了几声,双膝跪地。

  这时,梁王的一个手下走上前来,“王上,玉玺找到了。拟了旨意的丝绢也早已备好。”

  梁王接过玉玺,那手下退到了人群中。“哈哈,瞧瞧,不用你帮忙我依然可以找到它。”

  “自古登基都要谦让,到最后不都上去了吗?”皇帝跪着,不住地咳血。周围人见状,上前安慰是不敢,可总是一再的后退,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拿到玉玺的梁王喜不自胜,仰天长啸三声。

  转身回来便一把扯掉了皇帝帽,自己欢欢喜喜的带上。

  “走,这就让全天下的人瞧瞧你这狗模样。”

  他抓着皇帝的头发,大步流星地走出信阳殿。来到信阳宫外宽敞的大理石高台上,他一把将皇帝甩开。

  皇帝一时不稳滚了几圈,引得聚集而来的人刚行到半路便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沈璧君他们就站在高台之下。他们打算找宛姬的汗血宝马,可走了半路见人都跑向了信阳宫,便也跟过来瞧瞧。禾静颐也在。来的时候,她走的最慢,她中毒不浅,整个人软弱无力。沈璧君不让她去,“人多口杂,到时候伤了你怎么办?”沈璧君此话一出,便只见禾静颐跪下来,“算是姐姐求你,在关雎宫时大家帮我疗伤,现如今伤口包扎好了。血不留了,也不疼了。我不该一个人留在暗处享受清闲。我又不是宛姬,我从一开始就要去信阳宫的。”

  想收女徒弟的医生许邝羯见状,只好叹气说,“好,我背你走。”

  于是,他背着禾静颐飞檐走壁,竟还比沈璧君他们先抵达信阳宫外。

  “那样子,真是猪狗不如。”唐家三娘徐慧说了一句。

  “狗也不该虐待啊。”禾静颐不好大张旗鼓的反对,只好幽幽说了这么一句。

  “唷,这位姑娘对狗情有独钟啊。”

  医生许邝羯急急忙忙捂住禾静颐的嘴,“先别说了,这前后左右都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静静看着就好。”

  禾静颐既然来了就不是为了静静看着。她要冲上前去扶起他。

  “若是今夜大火不灭,爱妃可愿与朕一起赴死。”此时,她情绪激动,满脑子都是两人定情当夜他问她的这句话。

  若是今夜大火不灭,爱妃可愿与朕一起赴死。

  不能答,不能呼唤,禾静颐只好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台上,提醒高大的梁王站着,皇帝自己跪着。头紧紧靠在膝盖上。被拖出宫门时,他下巴磕了一下门槛,整一排下牙都撞碎了,如今满嘴走是血。禾静颐看着心痛不已,流着眼泪。她打算好了,只要皇帝一死,她便拿出之前在关雎宫偷来的小刀刺破自己的心脏。

  梁王冲着无数人笑笑,再一次挥了挥手。

  未等众人反应,两三根羽箭从天而降射中了皇帝的后背。还好,还好,禾静颐张望,没有射穿脊梁。谢天谢地。

  梁王又抓起皇帝的头发。

  “诺,现在就给老子写。”他飙了脏话,却迎来了一张欢呼声。

  “你才识得几个字,写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读。”

  皇帝嘴硬,梁王怒了。可他刚要拉着皇帝的脑袋砸向地面时,光禄勋晏奕大人急急忙忙冲上来,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

  “有人替你求情。”梁王咬牙切齿,“好,很好。你现在就给老子写,写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一皇宫的脑袋还怕想不出个阴险法子来。”

  两三个侍卫上来,一个按住皇帝的脑袋,一个把住他的手,一个压着被风撩起的丝绢。

  这几个人都是刚才殿内站在皇帝身后的红风卫。

  “瞧瞧你的侍卫,一个个的全都像一样傻帽,说倒戈就倒戈。你呀,祸害太多,想改都来不及咯。”

  大概是嗅到了成功的味道,在皇帝被逼写圣旨的时候,梁王竟让人抬了好几坛酒来。他自己喝,聚集在台下的人们也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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