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一三》正文 番外5
自从进入机关工作以后，下基层搞调研便成了他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的很多同事，在一次又一次的调研中，都已经变得麻木了，甚至是把调研完全演变成一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上有所好、下必趋之的走形式、走过场。可是他却不这样做，他很认真地对待每一次的调研工作。虽然在调研的正常程序里，他也同样是按照基层的安排，了解基层想让他了解到的情况，不去理会基层努力回避的问题，每次调研回来他所撰写的调研报告，也都是在基层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尽量如实地反映客观情况。但是在调研的正常程序之外，他要么到早市、要么到夜市、要么到劳务市场、要么到街边……通过与人热情地聊天、通过双眼细心地观察、通过自己用心地体会，来感受当地百姓的实际生活，来掌握当地发展的真实情况，当然这一切他只是记在心里，却从没有落到纸上。
这一次调研，在结束白天的摆样子、走过场的安排后，他又像以往一样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附近。天色已晚，工地里的各种机械都已经停止了转动，多数工人也都开始忙着睡前的洗漱，可是却有一伙人依然在工地的白炽灯下不知疲惫地工作着。为什么别人都在休息，而他们却还在干活，这让他很不解。
他走到一个戴着安全帽蹲在路边吸烟的小伙子旁边，递了一只烟过去，很疑惑地说：“老乡，他们几个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干活啊？”虽然他不吸烟，但是他经常揣着烟，因为这是他与老百姓沟通交流的一个由头。
小伙子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很友善地说：“这些人都是我们村子的，各自家里都有不同的难处。那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是我们领头的，他妈妈在医院里，一天的医药费就要四五百。为了能让大家多挣点钱，他多次和老板争取，最后老板同意让我们每天晚上多干三个小时，每人可以多得三十元钱。为了这三十元，我们就要这样起早贪黑干活，就要这样不知疲惫地干活，就要这样拼尽全力地干活！”
“那这样拼命地干下去，身体能受得了吗？”他还是不解地问。
“哎，穷苦的人不容易啊？要是有别的出路，谁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呢？”小伙子无奈地说。
“每人每晚多干三个小时，才可以拿到三十元钱，这也太亏了吧？”
“可是这三十元钱，是现金结账。”说着，小伙子向旁边指了指，说：“看见那个收废品的老人了吧？他是那个带头的小伙子的爸爸，也是我的堂叔，一会儿他们拿到今天的工钱后，就要给我叔，他好去医院给我婶结医药费。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一天压着一天，一天也不能耽误，耽误了，我婶就没钱治病了。不容易啊，不容易……”说着，小伙子满脸凄楚与无奈地凝视着工地里白炽灯下忙碌着的伙伴们……
“那你，怎么？……”
“我不想再继续过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了，我要出去闯荡一番……”说着，小伙子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绝决地离开了。他的身影一会出现在路灯间的黑暗中，一会又消失在路灯下的明亮里……
看着那个走向远方的神形落寞的小伙子，看着那个坐在路边的不断地把车上的易拉罐砸扁的老人，一股莫明的酸楚涌上他的心头。自从工作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直在关心着百姓的疾苦，一直在尽自己的努力为百姓解决着困难，可是今天，在面对眼前这些贫困农民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势单力孤，竟然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他把手中的半瓶矿泉水倒掉，穿过马路，走到拾废品的老者旁边，看似不经意地把矿泉水瓶丢到了老者的板车里。
“谢谢！”拾废品的老者抬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这时，那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跑了过来，把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交给拾废品的老者，“爸，你快回医院去吧，别让妈等急了！”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悠着点，别累坏了！”
父子俩对话间，他借着工地的白炽灯看清了这个身体强壮、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那是一个耿直憨厚，具有典型的醇朴气质的农民家的孩子……
一夜没有休息好，第二天工作时，他有些恍恍惚惚的。昨晚的那一幕就像针一样，只要他一想起，就一下接着一下、一下狠似一下地扎在他的心头，而他却偏偏在有意无意间总是想起那一幕，任他怎么努力都忘不了，甚至是越想忘记反倒记得越清晰。
被调研单位的领导也发现了他的状态不佳，所以上午的内容压缩了一些，下午的内容推后了一些，中午容出大段的时间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休息的地点选在了这个单位刚刚建成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的培训中心。培训中心的位置虽然有点偏，但是环境却很好，远离喧嚣，鸟语花香，虽然说是没有建完，但是内部装修早已经结束，干净整齐，星级标准，只等外面的绿化和围墙等配套项目完成，就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人就是这样，在疲惫的时候，当你不能睡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困，而当你可以睡的时候，却往往又睡不着了，大概是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吧。房间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番后，实在无法入睡，无奈间，只好站在窗前，双目空洞地向外望去，思绪放空，不知所想。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地绕到了昨晚的那一幕，是的，他现在只是单位的一个中层领导，就算他是高层领导，对这件事也是无能为力的，就算他有办法解决这一个个体问题，那么整个群体的问题呢？他有能力解决吗？如果不能帮助这些人把问题解决了，这一幕他会忘记吗？……正在思虑间，无意中他看到楼下几个保安模样的工作人员正在与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交涉着什么，身材健壮的男人似乎有些情绪激动，几个工作人员也是态度坚决，当他看清楚这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后，不由得心头一颤，这不是昨天晚上工地里那个带头干活的小伙子吗？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怎么会与这里的工作人员起了争执？想到这里他快速地走出房门，向楼外走去。
走到楼外时，那个身材健壮的小伙子已经放弃了争执或者说是已经被人劝服了，一个人落寞地坐在路边，几个工作人员也都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他走到一个工作人员身边问到：“那个小伙子是怎么回事？”
“哦，穷疯了的一个土包子，十几个人的建筑队就想承包这里的绿化和围墙工程，从县里一直追到这里，非要同我们领导见面，我们领导哪有时间理会……”
没等工作人员介绍完，这个文质彬彬的调研领导就径直地走向了那个身材健壮的小伙子，留下了满脸诧异和不解的工作人员愣愣地站在那里。
“以你建筑队的能力和规模，能承担起这里的绿化和围墙建设项目吗？”
“当然了，你别看我们人少，但是我们力量精。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农民工，我们都是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工作的农民家的孩子……”
听到这里时，他本来已经被昨晚的那一幕扎得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撕扯了几下，他似乎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被撕裂的声音。
“我们已经积累了三四年的经验，我们就是想干一番事业，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可是我们就缺少一个机会，一个挖到第一桶金的机会……”说到这里，身材健壮的小伙子满目惆怅地看了看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得赶回工地去了，不然下午的开工就要迟到了。”
“别回去了，再等一会儿吧，一会儿你想见的人就会见你了，小伙子，好好干……”说着他亲切地拍了拍身材健壮的小伙子的肩膀，又十分热情地同他握了握手，转身回去了，留下了一脸不解的小伙子呆呆地站在正午炎炎的烈日下……
他回到房间内，很踏实地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是的，他什么也没有做，但是他知道，昨晚的那一幕不会再像针一样那么痛地扎在他的心上了，因为他已经为了那个身材健壮的小伙子做了很多……
楼上的窗口，被调研单位的领导看到来调研的领导与这个缠了自己快半个月的小伙子那样热情地交流握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转身告诉身边的人：“快，快，快把楼下的那个叫什么，叫……付强，对，叫付强的，给我请上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这一次调研，在结束白天的摆样子、走过场的安排后，他又像以往一样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附近。天色已晚，工地里的各种机械都已经停止了转动，多数工人也都开始忙着睡前的洗漱，可是却有一伙人依然在工地的白炽灯下不知疲惫地工作着。为什么别人都在休息，而他们却还在干活，这让他很不解。
他走到一个戴着安全帽蹲在路边吸烟的小伙子旁边，递了一只烟过去，很疑惑地说：“老乡，他们几个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干活啊？”虽然他不吸烟，但是他经常揣着烟，因为这是他与老百姓沟通交流的一个由头。
小伙子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很友善地说：“这些人都是我们村子的，各自家里都有不同的难处。那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是我们领头的，他妈妈在医院里，一天的医药费就要四五百。为了能让大家多挣点钱，他多次和老板争取，最后老板同意让我们每天晚上多干三个小时，每人可以多得三十元钱。为了这三十元，我们就要这样起早贪黑干活，就要这样不知疲惫地干活，就要这样拼尽全力地干活！”
“那这样拼命地干下去，身体能受得了吗？”他还是不解地问。
“哎，穷苦的人不容易啊？要是有别的出路，谁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呢？”小伙子无奈地说。
“每人每晚多干三个小时，才可以拿到三十元钱，这也太亏了吧？”
“可是这三十元钱，是现金结账。”说着，小伙子向旁边指了指，说：“看见那个收废品的老人了吧？他是那个带头的小伙子的爸爸，也是我的堂叔，一会儿他们拿到今天的工钱后，就要给我叔，他好去医院给我婶结医药费。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一天压着一天，一天也不能耽误，耽误了，我婶就没钱治病了。不容易啊，不容易……”说着，小伙子满脸凄楚与无奈地凝视着工地里白炽灯下忙碌着的伙伴们……
“那你，怎么？……”
“我不想再继续过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了，我要出去闯荡一番……”说着，小伙子把手中的烟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绝决地离开了。他的身影一会出现在路灯间的黑暗中，一会又消失在路灯下的明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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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中的半瓶矿泉水倒掉，穿过马路，走到拾废品的老者旁边，看似不经意地把矿泉水瓶丢到了老者的板车里。
“谢谢！”拾废品的老者抬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这时，那个身体强壮的小伙子跑了过来，把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交给拾废品的老者，“爸，你快回医院去吧，别让妈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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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对话间，他借着工地的白炽灯看清了这个身体强壮、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那是一个耿直憨厚，具有典型的醇朴气质的农民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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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这样，在疲惫的时候，当你不能睡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困，而当你可以睡的时候，却往往又睡不着了，大概是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吧。房间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番后，实在无法入睡，无奈间，只好站在窗前，双目空洞地向外望去，思绪放空，不知所想。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地绕到了昨晚的那一幕，是的，他现在只是单位的一个中层领导，就算他是高层领导，对这件事也是无能为力的，就算他有办法解决这一个个体问题，那么整个群体的问题呢？他有能力解决吗？如果不能帮助这些人把问题解决了，这一幕他会忘记吗？……正在思虑间，无意中他看到楼下几个保安模样的工作人员正在与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交涉着什么，身材健壮的男人似乎有些情绪激动，几个工作人员也是态度坚决，当他看清楚这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后，不由得心头一颤，这不是昨天晚上工地里那个带头干活的小伙子吗？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怎么会与这里的工作人员起了争执？想到这里他快速地走出房门，向楼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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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时，他本来已经被昨晚的那一幕扎得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撕扯了几下，他似乎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被撕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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