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自投罗网
在土匪和保安队都离开后，李顾和王三继续下山。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一阵接一阵排枪的声音。他们走得不快，为确保避开保安队，还特意绕了一个大弯。
李顾默默地跟在王三身后，他脸上看不到死里逃生后的喜悦，在坐实了季强针对他本人的惊天阴谋之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震憾中。他相信这个世界有它野蛮和落后的一面，但没想到仅仅为了某种虚无缥缈的情绪发泄，一个小小的乡保安队长竟敢勾结土匪，不计后果地去实施谋害平民性命的残忍行为！这是现实给李顾上的一课，使他对民国的认识又深入了一步。
“李先生，走快一点。”眼看山脚就在前面，王三又开始催促。他的脚步轻快，完全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李顾知道他归心似箭。这个率直的乡下人，从亲眼目睹季强跟土匪在一起时的完全无法相信，到现在即将归家时脸上流露出的孩童般天真，他的情感不需任何掩饰，这令身怀秘密不得不压抑自己情绪的李顾多少有些艳羡。
王三不傻，当然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土匪发现他逃走后，一定会四处搜索，因为保安队的通敌行为，村里对他来说并不安全。但他是个孝子，急着回村，是因为记挂着家中的老母，老母没有安顿好，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心安的。
站在王三的角度，之前遭遇的那些危险顶多算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上，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就如水中浮萍，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土匪也好，官府也好，所有的强权势力，就像一块块悬在头顶的巨石，随时可能掉落下来，要了他们的小命。他们无法逃避，只能面对，因为他们的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
而在李顾看来，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时时小心谨慎，他在这个世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是一场斗争。前路未卜，没有斗争，就没有出路。他需要不断地战斗，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存的机会。
王三非常感激李顾的两次相救，李顾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是王三，两人身陷同一处境，就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李顾跟保安队已是势如水火，他绝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保安队面前，所以越是向沈家村接近，他就越是警惕。
以李顾的谨慎，本是不会进村的。如果保安队还没离开，贸然进村无异于自投险境。但是王三潜入村子，把村子里外探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保安队存在。于是他放了心，鬼使神差地跟着王三进了村子。
相比昨日的喧嚣，今天的沈家村显得很宁静。经历了土匪和保安队轮番折腾，饱受惊吓和财产损失的村民都学会了沉默。土匪肆虐的时候，他们寄希望于保安队；保安队来了之后，他们才明白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世上没有救世主。现在保安队走了，人们的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李顾跟着王三走过村中道路，他看到几个小孩子在房前嬉戏，有村民赶着驴车经过，各家都有人在干活，只有两个闲汉蹲在路边聊着保安队的事情。按事先商量好的，王三回家去看他的老母，并做好应急安排；李顾则前去沈家，保安队跟土匪勾结的事情，必须告诉沈家父女。
到沈家门前时，两扇大门从里面闩着。李顾上前叫门，无人回应。他便绕到院后。王三说过，院后住着佣人，后门白天都不会关，只有晚上才会落锁。
李顾轻轻推开后门，摸到前院，见客厅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往门缝里一瞥，看到一个穿黄色制服的身影，正是季强。李顾顿时一愣，悄悄地转身，但一只黑洞洞的枪管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膛。
“举起手来。”持枪的人狞笑着，正是早上拦截他和王三的那个络腮胡士兵。李顾忽地血往上涌，双手抓住枪管就拽，“咚”，一把硬硬的枪托从侧面砸来，李顾只觉脑袋上涌出一股热流，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
“李先生，李先生”听到轻柔的呼唤，李顾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自己躺在客厅地上，手脚被反绑着，沈小姐正蹲伏在自己面前，李顾动了动身子，脑袋一阵剧痛，就像要炸裂一般。
“李先生，你怎么样了？”见李顾醒来，沈小姐急忙道。她眼睛红红的，眼眶里噙着泪水。
李顾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想到造成自己如此狼狈的背后原因，“红颜祸水”四个字就浮现在脑海，“唉，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李顾心底有个声音在悲叹。
“我没事，”李顾忍着疼痛道，“沈小姐，你跟沈老爷都还好吧？”
“我们都好。”沈小姐道，“李先生，季队长明天要把你押解到县上去，说你跟土匪是一伙的，还说你心怀不轨，但是我不相信。”
李顾怒气填膺，季强竟然把勾结土匪的帽子戴到了他头上！不但要害我的命，还要坏我的名，是可忍，孰不可忍！愤怒的火焰在李顾心中熊熊燃烧。
“沈小姐，保安队不是撤走了么，为什么季队长还在？”李顾强压住怒火问。
“我也不清楚。”沈小姐道，“保安队是季队长命令他的副官带走的，还让我爹也跟着一块去了，说是到乡里商议各村组织壮丁自保的事宜。”
李顾又问村里还剩下多少保安队。“只有季队长跟三个兵，都在家里呢。”沈小姐道。
李顾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沈小姐，我觉得季队长这样做有点蹊跷，沈老爷又不在家，你要小心一些才是。”
“嗯。”沈小姐看着李顾，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我会小心的。谅他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李先生”
沈小姐话没说完，门“哐当”开了，络腮胡带着另外两名士兵走了进来。“季队长有令，姓李的和土匪有牵连，在押解到县之前，任何人不得与其私下接触，否则军法从事！”络腮胡道，同时挥舞手中长枪，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逼着沈小姐离开了。
直到天黑前，络腮胡都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客厅。夜幕降临后，佣人来请用饭，几个人才锁上房门走开。季强已经坐在了饭桌前。先前他支走了沈老爷后，就一直在纠缠沈小姐。心怀鬼胎的他自以为安排巧妙，正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料李顾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沈小姐也借此摆脱了他的纠缠，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再与他见面。
李顾的自投罗网让季强惊怒不已，飞鹰岭那帮土匪办事不牢，竟让李顾逃了，不过幸好撞到了他手里，不然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官匪勾结这事儿要传出去，影响了他的前程事小，影响到他的家族或家族中的某些人，麻烦就大了，那根本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乡保安队长应付得了的。
想到自己即将得手之际，却被李顾的出现搅了场，季强对李顾的恨意达到了顶点，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在他心里李顾早已成了死人。不过他季强毕竟是官方的人，杀害平民的事还是要做得隐密一点为好。他已经放出风去说李顾与土匪有染，明天即将押送去县城。那样他就可以在去县城的路上，寻一处偏僻地点，将李顾打死。然后就说犯人在押送途中企图逃跑，被保安队在追赶时误杀。这样不但可以坐实李顾通匪的事实，如果官府过问，他也有理由可以搪塞了。而在他看来，李顾一个外乡人，在本地毫无根基，他的死活，根本就不会有人过问。
络腮胡几个喝酒挟菜，吃得很欢。季强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喝闷酒。他很恼火，好不容易制造出一个跟沈小姐独处的机会，现在她却一直不出房门。下午他在沈小姐面前装了半天绅士，费了那么多口舌，又被李顾的出现搅黄。几杯酒下肚，季强越想火气越大。酒精的刺激，不但令他怒火难抑，也点燃了他体内的兽性。
“你们几个，赶快吃饭，给我看好姓李的。”季强站起身，一口喝完杯中剩酒，晃着身子向沈小姐的房间走去。他的身后，络腮胡跟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委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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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顾默默地跟在王三身后，他脸上看不到死里逃生后的喜悦，在坐实了季强针对他本人的惊天阴谋之后，他就陷入了深深的震憾中。他相信这个世界有它野蛮和落后的一面，但没想到仅仅为了某种虚无缥缈的情绪发泄，一个小小的乡保安队长竟敢勾结土匪，不计后果地去实施谋害平民性命的残忍行为！这是现实给李顾上的一课，使他对民国的认识又深入了一步。
“李先生，走快一点。”眼看山脚就在前面，王三又开始催促。他的脚步轻快，完全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李顾知道他归心似箭。这个率直的乡下人，从亲眼目睹季强跟土匪在一起时的完全无法相信，到现在即将归家时脸上流露出的孩童般天真，他的情感不需任何掩饰，这令身怀秘密不得不压抑自己情绪的李顾多少有些艳羡。
王三不傻，当然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土匪发现他逃走后，一定会四处搜索，因为保安队的通敌行为，村里对他来说并不安全。但他是个孝子，急着回村，是因为记挂着家中的老母，老母没有安顿好，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心安的。
站在王三的角度，之前遭遇的那些危险顶多算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上，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就如水中浮萍，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土匪也好，官府也好，所有的强权势力，就像一块块悬在头顶的巨石，随时可能掉落下来，要了他们的小命。他们无法逃避，只能面对，因为他们的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
而在李顾看来，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时时小心谨慎，他在这个世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是一场斗争。前路未卜，没有斗争，就没有出路。他需要不断地战斗，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存的机会。
王三非常感激李顾的两次相救，李顾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也是王三，两人身陷同一处境，就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李顾跟保安队已是势如水火，他绝不愿意让自己暴露在保安队面前，所以越是向沈家村接近，他就越是警惕。
以李顾的谨慎，本是不会进村的。如果保安队还没离开，贸然进村无异于自投险境。但是王三潜入村子，把村子里外探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保安队存在。于是他放了心，鬼使神差地跟着王三进了村子。
相比昨日的喧嚣，今天的沈家村显得很宁静。经历了土匪和保安队轮番折腾，饱受惊吓和财产损失的村民都学会了沉默。土匪肆虐的时候，他们寄希望于保安队；保安队来了之后，他们才明白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世上没有救世主。现在保安队走了，人们的心里反倒轻松起来。
李顾跟着王三走过村中道路，他看到几个小孩子在房前嬉戏，有村民赶着驴车经过，各家都有人在干活，只有两个闲汉蹲在路边聊着保安队的事情。按事先商量好的，王三回家去看他的老母，并做好应急安排；李顾则前去沈家，保安队跟土匪勾结的事情，必须告诉沈家父女。
到沈家门前时，两扇大门从里面闩着。李顾上前叫门，无人回应。他便绕到院后。王三说过，院后住着佣人，后门白天都不会关，只有晚上才会落锁。
李顾轻轻推开后门，摸到前院，见客厅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往门缝里一瞥，看到一个穿黄色制服的身影，正是季强。李顾顿时一愣，悄悄地转身，但一只黑洞洞的枪管已经抵住了他的胸膛。
“举起手来。”持枪的人狞笑着，正是早上拦截他和王三的那个络腮胡士兵。李顾忽地血往上涌，双手抓住枪管就拽，“咚”，一把硬硬的枪托从侧面砸来，李顾只觉脑袋上涌出一股热流，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
“李先生，李先生”听到轻柔的呼唤，李顾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自己躺在客厅地上，手脚被反绑着，沈小姐正蹲伏在自己面前，李顾动了动身子，脑袋一阵剧痛，就像要炸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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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顾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想到造成自己如此狼狈的背后原因，“红颜祸水”四个字就浮现在脑海，“唉，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李顾心底有个声音在悲叹。
“我没事，”李顾忍着疼痛道，“沈小姐，你跟沈老爷都还好吧？”
“我们都好。”沈小姐道，“李先生，季队长明天要把你押解到县上去，说你跟土匪是一伙的，还说你心怀不轨，但是我不相信。”
李顾怒气填膺，季强竟然把勾结土匪的帽子戴到了他头上！不但要害我的命，还要坏我的名，是可忍，孰不可忍！愤怒的火焰在李顾心中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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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顾又问村里还剩下多少保安队。“只有季队长跟三个兵，都在家里呢。”沈小姐道。
李顾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沈小姐，我觉得季队长这样做有点蹊跷，沈老爷又不在家，你要小心一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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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即将得手之际，却被李顾的出现搅了场，季强对李顾的恨意达到了顶点，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在他心里李顾早已成了死人。不过他季强毕竟是官方的人，杀害平民的事还是要做得隐密一点为好。他已经放出风去说李顾与土匪有染，明天即将押送去县城。那样他就可以在去县城的路上，寻一处偏僻地点，将李顾打死。然后就说犯人在押送途中企图逃跑，被保安队在追赶时误杀。这样不但可以坐实李顾通匪的事实，如果官府过问，他也有理由可以搪塞了。而在他看来，李顾一个外乡人，在本地毫无根基，他的死活，根本就不会有人过问。
络腮胡几个喝酒挟菜，吃得很欢。季强却没有什么胃口，只是喝闷酒。他很恼火，好不容易制造出一个跟沈小姐独处的机会，现在她却一直不出房门。下午他在沈小姐面前装了半天绅士，费了那么多口舌，又被李顾的出现搅黄。几杯酒下肚，季强越想火气越大。酒精的刺激，不但令他怒火难抑，也点燃了他体内的兽性。
“你们几个，赶快吃饭，给我看好姓李的。”季强站起身，一口喝完杯中剩酒，晃着身子向沈小姐的房间走去。他的身后，络腮胡跟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委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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