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6.摩根的遗产
“就像夜幕终将降临, 亲王殿下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贝德维尔哀叹道：“虽然其实挨得很近, 但我们和陛下, 还有亚瑟殿下之间，好像被雾气隔开，很远很远。只能隐约看见，却不十分真切。”
“不过，我的确听见, 他说过了, ‘结束’又或者是‘永别’。他朝着陛下, 大约还有对我们致意吧。”
“后来他安静的躺在了那艘小船上, 再无声响。船只慢慢隐没在迷雾中间，再后来, 湖水也渐渐退去，竟似从没有浪潮来打湿过我们的营地。”
“那时, 风吹散了些水雾。我看到, 湖中仙女站在溪畔, 露出纯白的身影。对, 我知道，那就是她；如果谁有幸曾见过她, 也一定不会认错。她亦向我们宣布, 殿下将要前往圣地, 阿瓦隆。”
“尽管不可思议, 然而, 那事真的发生了。我们的亲王殿下就这样消失了。我们等雾散尽之后, 沿途搜索，整整三天，也再没能找到他。”
在亚瑟离去的最重要时刻，宿营地里清醒的人并不多。即使兰斯洛的证词中，亚瑟亲王是自行走入湖水，被神秘之船载走，从此消失无踪；但要让那些绝对支持他的人信服，还是颇不容易。
一切发生在联合王国与本威克边境，没有尸体，神秘人物湖中仙女亦杳无踪迹c更不曾出面解释，这些发生在茫茫迷雾中的事实，多像一段杜撰的谎言啊。
幸好，一直被他们当作“自己人”的贝德维尔，也亲眼见到整个事件经过，并清楚叙述了这桩神秘事件的全部过程。
“听起来如梦如幻，但我们相信这并非呓语。”紧急召开的圆桌议会上，在座绝大部分聆听者都开始接受现实。“亚瑟殿下已经以这样的方式诀别，我们也该承认，他的永远离开并不是阴谋或者笑话。”
“亲王伤重不治，丧生本威克湖域，并葬于圣地阿瓦隆”等“真相”亦被公之于众。卡米洛特官方迅速行动，下达文书，将之张贴在国都重要街道。消息继而传遍了所有王国属地。自此，举国默哀，悼念亲王。
无论民众多么震惊，生活还是得继续。毕竟，即使亲王殿下逝世，多年先前签署的协议暂时仍在生效，联合王国目前还是一个整体。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无数王国支持者的努力。
考虑莱马洛克从康沃尔捞取了重大好处，经过详细分析，无论哪个高层集团都认为，维持现状还是比较合适的。反正，眼下那些“潘德拉贡派”的军政势力不强，他们也没有过激情绪，更遑论还缺乏旗帜和领导者——先就这样吧。
在如此巨大的变数和利益面前，谁都没敢轻举妄动。原因之一，是兰斯洛获得了女王首肯，以雷霆手段控制了王都，强势镇住了各处驻军。而远在康提斯处理康沃尔战后事宜的莱马洛克，也早早公开发声，王国军队绝对效忠于卡米洛特。
况且，另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王国第一术士梅林终于被妮谬所解救，正从康沃尔赶回卡米洛特。
当然，妮谬立此大功，双面间谍的身份被“确认”为了忠诚卧底。在梅林的保护和帮助下，她屡屡赢得褒奖，一度风光无限——此为后话。
此时，伤心欲绝的女王陛下，卧床不起已有半个月。在经历了表姐蕾恩的多番悉心劝慰后，她好歹恢复些元气，能自己撑着起床，喝点清水白粥；而得知梅林即将归来，她总算有了点找到支柱的感觉。
浑浑噩噩间，格妮薇儿还算配合的完成了梳洗。进入书房，她默默端详着手中那久违还又熟悉的“圣物”，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强打精神，睁大眼睛，盯着门口，等待梅林的到来。
书房里安安静静，再无他人。直到有声音从远及近。
“我的陛下，你空洞的眼神令人心疼。”
梅林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发出深深的叹息。
“我知道，要接受这个沉重的事实很难。亚瑟匆匆离去，你绝对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梅林那皱纹密布的眼眶泛着红，喉头有些哽住。“当你的情感和事业都遭遇了可怕的损失，想要从这般剧烈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并不容易。”
在格妮薇儿听来，像是在说她，也像是在说他自己。
“我理解你的痛楚，充分理解。可是，作为一国之君，你还能这般颓唐，消极避世，是因为你足够幸运，有那么些坚韧的人在帮你遮风挡雨，稳固局面。”
“当王国最重要的基石坍塌”梅林边说着，边觉得心如刀割。“即使现在卡米洛特尚算不得动荡，不安的气息也仅刚刚勉强被压制住。当军团绷紧了弦，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固然不足为惧；但是，把政务都丢给大臣们，而后任由兰斯洛去周旋协调，并不能作为长期政策。”
“航船不能没有舵手，而你和亚瑟的缺席，相当于抽掉了卡米洛特的灵魂。眼下，兰斯洛还不适合当你的代言人，我的陛下。他已经惹起了太多猜疑。”
“我其实不想在此时鞭策你。”梅林垂眉沉吟。“我只是渴望提醒到你，我的陛下，沉浸悲伤并非无止境，还必须考虑王国的未来。”
“好在，我听闻，先前的宫廷风波处置得当。作为那场‘叛乱’的主犯，摩根和莫德雷德已经殒命，连那个长期被忽视的阿格规文也没逃脱死亡；他们的直属势力已全盘瓦解。”
“而圆桌骑士损失并不大。加雷斯兄弟们抢救得当，目前性命无虞，连加拉哈德也在渐渐康复。高文他们接受了亚瑟最后的指令，暂且放下了自我放逐的念头。”
“对，犯错误的骑士们不缺乏忏悔的勇气。比起苦修祈愿，他们现在亦愿与格朗斯同舟共济道守护王国，满足亚瑟最后的愿望——高文或许还有回奥柯尼的意向，凯则已经再次担起责任，继续维护骑士团驻地的治安；而杰兰特等人也在协助他。”
被梅林的叙述勾起一段惊心动魄的回忆，格妮薇儿唯有泪眼婆娑的望向他，凝噎无言。
“瞧，即便你不在的时候，以兰斯洛和莱马洛克为首的圆桌骑士们仍在继续前行，为你扫清障碍。你更该尽快站起来，为了王国，回到权力的中心去。”
格妮薇儿捂住眼睛，嘴角溢出最苦涩的倾诉：“可我的亚瑟，我的朋友，已一去不回即便理智一息尚存，感情上我已我敬爱的老师，请教教我，该怎么做？”
女王压抑而沉痛的呼唤，一瞬间令梅林差点想要背过身去。因为他的眼泪也快落下来了。
他强忍着心酸，调整了下呼吸，慢慢对格妮薇儿道：
“那么，你还想要孩子吗？”
格妮薇儿愣住了。
“一个继承人，你的理智应该告诉过你，这是未来的必需品——无论是否遥远，无论是否血脉相连。除非，你根本不在乎你和亚瑟这些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
格妮薇儿呆若木鸡，听着梅林那不啻晴天霹雳的话语。
或者说是意外惊喜？
“脱离牢笼后，我没有及时从康沃尔回返，因为，那时我找到了摩根藏匿多年的珍宝。包括她曾用以撕开时空裂隙，差点把兰斯洛的军队诱入异界空间的设备残骸。嗯，不过那不是重点。”
梅林并不算平铺直叙，可对于震惊过度的格妮薇儿来说，这样的讲述方式更容易使她一点点理解他所说的内容。
“摩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人。当我还在崇尚着神秘学时，她已另辟蹊径，极力研究天界圣舟的馈赠，找到了一条名为‘科学’的道路。”
“对于圣书典籍，我秉承着实用的态度，挑选最接近生活的‘制造业’部分，认为它们最有希望付诸实践。但是，摩根却沉迷于更抽象的理论，她完全身心投入，从另一条道路去验证并施行‘真理’。”
“圣舟上那部分相关内容，她钻研得很深。关于男女本质论和生育的奥秘，她的理解已达到了我们这个年代几乎难以想象的高度。她的笔记和她所使用的物品，都显示出她超凡卓绝的控制力。”
“对，她私吞了许多圣舟上的装置，充分利用那些珍宝，为所欲为。”
梅林顿了顿，道：
“那时，发现她实验所的我不敢耽搁。她的某些藏品有着特殊的时效性。在我无意间触动之后，我不能轻易将之放置一旁，必须尽快妥善处理。来源于圣舟的特殊装置还在运行，我必须尽快掌握方法，避免它们在错误的操作下自毁。摩根的防备措施很严格，我非常小心，才尽可能挽救了大部分东西。”
格妮薇儿听得有一点糊涂了。好在，梅林很彻底的解释了那其中的缘故。
“摩根还收藏着亚瑟的东西。”
梅林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摩根记载了她在亚瑟身上动过的，‘一个小手术’。那时，我并不知道有那样的阻断没有恢复的机会。所以，那东西弥足珍贵。我不能有任何轻忽，这关系着巨大的希望。”
格妮薇儿不由得屏住呼吸。“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冷冻保存的精；；子。”
格妮薇儿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冲脑门，她觉得，她大概触及了梅林话语的真谛。“你想说什么呃？”
“摩根那里的文书，记录了足够多的方法。按照所谓 ‘标准程序’去做的话，也许，解冻之后，它们仍然是鲜活的。”
“应该说，就是为了保证活力，她才采用了那冷冻装置。”
格妮薇儿感到胸腔似乎卷起一股惊涛骇浪，她的声音在颤抖。
“所以，你想说”
一个次一个词，梅林说得很小心翼翼。“亚瑟的‘遗传物质’，依然是存在的。假设，它们足够鲜活，你就还有为他怀孕的可能。”
“是的，我明白了。”格妮薇儿喃喃道。“这意味着，我还有机会生下他的孩子。”
倘若她能由此诞下继承人，那就是最好c最宝贵的纪念。
然而，梅林并未表现出足够自信。“不过，以我目前的能力，我不能保证成功。”
格妮薇儿回答的语速很快。“我当然愿意尝试，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格妮薇儿的双目红肿。“我渴望生下他的孩子。我想了很多年，我曾几乎为此绝望，可是，你现在又给了我这根救命稻草。非常谢谢你，梅林。”
梅林垂下头，带着一丝哀伤。“陛下，我情愿我有夸下海口的本领。只可惜，如今的我还无法保证成功。”
“看到你有点恢复元气的样子，我很欣慰。但其实，你并不一定要冒这个险——尽管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亚瑟的血脉留存于世。”
在格妮薇儿忐忑而又疑惑的目光中，梅林摆了摆手。
“所谓的血脉，只不过是一个‘遗传’概念罢了。每代的传承，都需要与另一半‘杂交’‘融合’。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纯粹’，只有不断的‘稀释’和‘变异’。”
“贯彻他的精神，实现他的理想，将他的名字刻在不朽的丰碑上——这一切，需要的并不一定是血缘至亲。”梅林眼睛里放着光芒。“亚瑟想要影响并推动历史的车轮，他已经做到了。时光不会将他的事迹碾作齑粉，人们将永远铭记他的一生。他的生命已经消失，但他的思想始终长存。”
“‘这里是他的躯体，但到处是他的精神’。”梅林胸口充溢着莫名的骄傲。“思想的传承，才是继承者最重要的部分。”
“平等，平衡，平权；唯有强大，才能宽容，这便是圆桌的终极理念。而你，我的陛下，我相信，你能帮他继续把曲目演奏下去，持续整个王朝。”
他幽幽一叹。“所以，我认为，你的身体，比起一个尚不能确定的孩子，重要得多。”
耐心听完了梅林的长篇大论，格妮薇儿坚定的道：“没关系，梅林，我的直觉——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权衡利弊和逻辑推理更接近真理——我的感情告诉我，我必须抓住这最宝贵的机会。我不惜任何代价。”
她现在已经完全振作起来。梅林这样想。他沉寂片刻，道：“既然，是你的愿望请放心，我的陛下。对此事，我一定竭尽所能。”
梅林朝格妮薇儿欠了欠身子，表现出罕有的c纯粹的尊敬。“我的陛下，我的女王，感谢你，一直以来，给予我的信心，还有无尽的希望。”
格妮薇儿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在这个时刻，梅林终于她终于获取了他的全部信任；这桩事实，意味着，她将彻底替代亚瑟
而亚瑟，真的已经不在了。
“在那之前，我希望坦诚与你分享我一直埋藏的秘密。”
“虽然，我素来坚信圆桌王朝的兴盛，但实际上，我的心头始终压着沉重的石头。这份忧虑，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亚瑟即位为王时，我进行初次占星所看到的结果。”
“星轨提示，辉煌时日不过昙花一现，强盛的王朝将会迅速覆灭，亚瑟他甚至没有留下继承人以供念想。那时候，我十分害怕。因为，我允诺过尤瑟王，发誓保护并设法延续他的血脉，我不想‘潘德拉贡’就在亚瑟那里断绝；还因为，我和亚瑟有着同样高远的志向或梦想。”
“所幸，在亚瑟命定的轨迹旁，还有一个奇妙光环笼罩着的你。”
“像是被什么意外给击中，又或是异界气息的干扰，你的星辰在不断摇摆偏离，仿佛要挣脱既往的束缚。是的，我从中触碰到了变数，看见那打破禁锢c延续前行的希望。”
“所以，我支持亚瑟作出那惊世骇俗的决定。本来，他就有不顾一切娶你为妻的想法，我便给出了另一个更大胆c更反常的建议。将权力转移，将理想和荣耀寄托到你身上，也是一种扭曲逆转的办法。虽然我预见的内容有限，但你确实带来了突破的希望。”
“对，正如现在这样。”梅林发出由衷的赞美。“星辰已然脱离了固有轨迹，命运因你而有所不同。我占卜过，我已清晰感觉到，你就是我们全新的希望。”
白发苍苍的长者向她深深鞠了一躬。“陛下，请相信我的全心全意。”
格妮薇儿除了震惊，还有种奇怪的如释重负。良久，她才渐渐收敛了讶异，叹息道：“梅林，我不会冠冕堂皇的回答，我还沉湎于忧郁和痛苦惟愿我不要辜负你的热切才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腹部。“其实，我的心依然很乱。我当前最盼望的，是关于一个孩子。”
梅林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陛下，我一定全力以赴。”
他随即补充道：“好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孩子的‘来历’问题。尽管亚瑟的余部可能疑虑，宫廷内外或许各种猜测，但我会制造‘天启’，我还会协助教会证实亚瑟的血脉传承——比起摩根那看似荒谬以致常人难以理解的‘技术’，‘天主的恩赐’更符合我们王国的现状。”
“那就，照你所想的去办吧。”格妮薇儿只觉得倦意一阵阵上涌。这场漫长的谈话，令她的情绪跌宕起伏。那么繁多c那么沉重的信息压在心头，现在，她似乎快到极限了。
梅林终于向女王表示告别。但当他走到门边，他又回转身子，突兀的对格妮薇儿道：
“陛下，我听到一个传闻。亚瑟最后的嘱咐，请你自己好好的甚至，说把你托付给兰斯洛”
格妮薇儿浑身震了震。她蹙眉，冷冷的道：“我自己就会好好的，我是女王，我不需要那所谓的照顾和保护。”
“可实际上，你的统治还不十分牢靠。即使亚瑟曾经全力支持，即使你们做过那么多准备，这依然是个男人主导的社会。”梅林温言道。
这般试探，使格妮薇儿既哀伤又恼火。“我不用依附男人。”
“但是善加利用，你会生活得更好。”
看，这就是梅林所谓的理智。在她泪痕未干的时候，在他自己还处于悲伤难过时，就已能如此现实的算计利益c提出意见。
“一段新的亲密关系，总是有助于疗伤的。虽然我对于亚瑟我绝对表示支持。你不必伤脑筋，酌情处理未必会激怒某些喜好反对的家伙。况且，还有我在。”
“只要孩子出生就好民众心中，要继承联合王国的，应是潘德拉贡与格朗斯的融合血脉。只需满足这一点，后面再有其他人，也无关紧要。”
格妮薇儿面若寒霜，低声斥道：“胡闹！”
梅林却宛若一本正经，越说越顺畅。“其实，养育后代，有个‘父亲’存在会更好一些。我对兰斯洛有把握，星星也暗示他是个不错的对象”
格妮薇儿忍不住爆发了。手中的杯子被狠狠摔了出去，碎片里映出她不住起伏的胸膛。“够了，梅林，闭嘴！去找你的妮谬吧！快点，出去！”
梅林几乎被她的恚怒吓了一跳。他望了望她涕泪交加的脸，如梦初醒。格妮薇儿的直觉像是正中靶心。对，妮谬，正是因为她的抚慰，才让自己承受住了最初的绝望和失落
可这并不意味着格妮薇儿能接受这种‘治疗’。
他不由得颔首低眉，道：“抱歉，我尊敬的陛下。如你所言，是我唐突，是我的错”
“我的错误，陛下。我被限制在预言的囚笼，我为轻率付出了代价。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并非毫无预兆，可是我并没有仔细聆听命运的脚步。我的错误，我囿于成见，我”
说到后来，他竟声泪俱下；却是思绪混乱，不知自己呐呐所言，到底想要倾诉什么。
格妮薇儿捂住双眼。一时间，她心中亦是百转千回。最终，她挥挥手，道：
“梅林，请你先退下，容我静一静吧。至于你最后的建议，我就当没有听过。”
至此，门外原本保持着距离，被那碎裂声吓得团团围近，已紧张得屏气凝神的侍女侍卫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轻呼。
也许是因为梅林为了她理清了头绪，也许是因为有了新的努力目标。这一晚，格妮薇儿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睡。
抛下他最后那过分的提议，她的确要感激他把自己从极端愁怨中拉了出来。
眼睛闭得时间太长，她又忍不住睁开来，在黑暗中，安静的审视这残留着温馨和回忆的卧房。忙碌终日的蕾恩终于离开，屋外侍卫和侍女倒不敢打盹，偶尔会偷偷从门缝溜进来，观察陛下的状态。
而她选择侧过身，装睡。
格妮薇儿的嗓子有些干渴，她却宁愿舔舔自己的嘴唇，不肯多唤一声。疲惫和哀伤深入骨髓，让她疼得万分狼狈。其实，她惟愿逃开任何人的关注，她真不想被谁一直看着自己的颓废。
直至窗外一丝天光破开漆黑的夜，她才渐渐陷入困倦。
昏昏沉沉间，却是听见有人在门外轻轻徘徊。走动数步，那靴子停下来，微微扣了扣地板。
那几不可闻的询问，似乎是对着侍卫发出：“陛下她可否醒着？”
那声音是多么熟悉，多么值得信赖。格妮薇儿打了个激灵，朦胧的睡意顷刻化为乌有。
——无论发生什么，她还有理想和目标，不是吗？
——无论发生什么，她仍掌握着身心的自由，不是吗？
——无论发生什么，还有那么多坚定的人，在等着她，不是吗？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是否可以重新出发？
格妮薇儿觉得，好似有那么股勇气回到了身上。她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嘶哑着呼唤道：
“兰斯洛——”
————————主线结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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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德维尔哀叹道：“虽然其实挨得很近, 但我们和陛下, 还有亚瑟殿下之间，好像被雾气隔开，很远很远。只能隐约看见，却不十分真切。”
“不过，我的确听见, 他说过了, ‘结束’又或者是‘永别’。他朝着陛下, 大约还有对我们致意吧。”
“后来他安静的躺在了那艘小船上, 再无声响。船只慢慢隐没在迷雾中间，再后来, 湖水也渐渐退去，竟似从没有浪潮来打湿过我们的营地。”
“那时, 风吹散了些水雾。我看到, 湖中仙女站在溪畔, 露出纯白的身影。对, 我知道，那就是她；如果谁有幸曾见过她, 也一定不会认错。她亦向我们宣布, 殿下将要前往圣地, 阿瓦隆。”
“尽管不可思议, 然而, 那事真的发生了。我们的亲王殿下就这样消失了。我们等雾散尽之后, 沿途搜索，整整三天，也再没能找到他。”
在亚瑟离去的最重要时刻，宿营地里清醒的人并不多。即使兰斯洛的证词中，亚瑟亲王是自行走入湖水，被神秘之船载走，从此消失无踪；但要让那些绝对支持他的人信服，还是颇不容易。
一切发生在联合王国与本威克边境，没有尸体，神秘人物湖中仙女亦杳无踪迹c更不曾出面解释，这些发生在茫茫迷雾中的事实，多像一段杜撰的谎言啊。
幸好，一直被他们当作“自己人”的贝德维尔，也亲眼见到整个事件经过，并清楚叙述了这桩神秘事件的全部过程。
“听起来如梦如幻，但我们相信这并非呓语。”紧急召开的圆桌议会上，在座绝大部分聆听者都开始接受现实。“亚瑟殿下已经以这样的方式诀别，我们也该承认，他的永远离开并不是阴谋或者笑话。”
“亲王伤重不治，丧生本威克湖域，并葬于圣地阿瓦隆”等“真相”亦被公之于众。卡米洛特官方迅速行动，下达文书，将之张贴在国都重要街道。消息继而传遍了所有王国属地。自此，举国默哀，悼念亲王。
无论民众多么震惊，生活还是得继续。毕竟，即使亲王殿下逝世，多年先前签署的协议暂时仍在生效，联合王国目前还是一个整体。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无数王国支持者的努力。
考虑莱马洛克从康沃尔捞取了重大好处，经过详细分析，无论哪个高层集团都认为，维持现状还是比较合适的。反正，眼下那些“潘德拉贡派”的军政势力不强，他们也没有过激情绪，更遑论还缺乏旗帜和领导者——先就这样吧。
在如此巨大的变数和利益面前，谁都没敢轻举妄动。原因之一，是兰斯洛获得了女王首肯，以雷霆手段控制了王都，强势镇住了各处驻军。而远在康提斯处理康沃尔战后事宜的莱马洛克，也早早公开发声，王国军队绝对效忠于卡米洛特。
况且，另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传来，王国第一术士梅林终于被妮谬所解救，正从康沃尔赶回卡米洛特。
当然，妮谬立此大功，双面间谍的身份被“确认”为了忠诚卧底。在梅林的保护和帮助下，她屡屡赢得褒奖，一度风光无限——此为后话。
此时，伤心欲绝的女王陛下，卧床不起已有半个月。在经历了表姐蕾恩的多番悉心劝慰后，她好歹恢复些元气，能自己撑着起床，喝点清水白粥；而得知梅林即将归来，她总算有了点找到支柱的感觉。
浑浑噩噩间，格妮薇儿还算配合的完成了梳洗。进入书房，她默默端详着手中那久违还又熟悉的“圣物”，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强打精神，睁大眼睛，盯着门口，等待梅林的到来。
书房里安安静静，再无他人。直到有声音从远及近。
“我的陛下，你空洞的眼神令人心疼。”
梅林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发出深深的叹息。
“我知道，要接受这个沉重的事实很难。亚瑟匆匆离去，你绝对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梅林那皱纹密布的眼眶泛着红，喉头有些哽住。“当你的情感和事业都遭遇了可怕的损失，想要从这般剧烈的打击中振作起来，并不容易。”
在格妮薇儿听来，像是在说她，也像是在说他自己。
“我理解你的痛楚，充分理解。可是，作为一国之君，你还能这般颓唐，消极避世，是因为你足够幸运，有那么些坚韧的人在帮你遮风挡雨，稳固局面。”
“当王国最重要的基石坍塌”梅林边说着，边觉得心如刀割。“即使现在卡米洛特尚算不得动荡，不安的气息也仅刚刚勉强被压制住。当军团绷紧了弦，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固然不足为惧；但是，把政务都丢给大臣们，而后任由兰斯洛去周旋协调，并不能作为长期政策。”
“航船不能没有舵手，而你和亚瑟的缺席，相当于抽掉了卡米洛特的灵魂。眼下，兰斯洛还不适合当你的代言人，我的陛下。他已经惹起了太多猜疑。”
“我其实不想在此时鞭策你。”梅林垂眉沉吟。“我只是渴望提醒到你，我的陛下，沉浸悲伤并非无止境，还必须考虑王国的未来。”
“好在，我听闻，先前的宫廷风波处置得当。作为那场‘叛乱’的主犯，摩根和莫德雷德已经殒命，连那个长期被忽视的阿格规文也没逃脱死亡；他们的直属势力已全盘瓦解。”
“而圆桌骑士损失并不大。加雷斯兄弟们抢救得当，目前性命无虞，连加拉哈德也在渐渐康复。高文他们接受了亚瑟最后的指令，暂且放下了自我放逐的念头。”
“对，犯错误的骑士们不缺乏忏悔的勇气。比起苦修祈愿，他们现在亦愿与格朗斯同舟共济道守护王国，满足亚瑟最后的愿望——高文或许还有回奥柯尼的意向，凯则已经再次担起责任，继续维护骑士团驻地的治安；而杰兰特等人也在协助他。”
被梅林的叙述勾起一段惊心动魄的回忆，格妮薇儿唯有泪眼婆娑的望向他，凝噎无言。
“瞧，即便你不在的时候，以兰斯洛和莱马洛克为首的圆桌骑士们仍在继续前行，为你扫清障碍。你更该尽快站起来，为了王国，回到权力的中心去。”
格妮薇儿捂住眼睛，嘴角溢出最苦涩的倾诉：“可我的亚瑟，我的朋友，已一去不回即便理智一息尚存，感情上我已我敬爱的老师，请教教我，该怎么做？”
女王压抑而沉痛的呼唤，一瞬间令梅林差点想要背过身去。因为他的眼泪也快落下来了。
他强忍着心酸，调整了下呼吸，慢慢对格妮薇儿道：
“那么，你还想要孩子吗？”
格妮薇儿愣住了。
“一个继承人，你的理智应该告诉过你，这是未来的必需品——无论是否遥远，无论是否血脉相连。除非，你根本不在乎你和亚瑟这些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
格妮薇儿呆若木鸡，听着梅林那不啻晴天霹雳的话语。
或者说是意外惊喜？
“脱离牢笼后，我没有及时从康沃尔回返，因为，那时我找到了摩根藏匿多年的珍宝。包括她曾用以撕开时空裂隙，差点把兰斯洛的军队诱入异界空间的设备残骸。嗯，不过那不是重点。”
梅林并不算平铺直叙，可对于震惊过度的格妮薇儿来说，这样的讲述方式更容易使她一点点理解他所说的内容。
“摩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人。当我还在崇尚着神秘学时，她已另辟蹊径，极力研究天界圣舟的馈赠，找到了一条名为‘科学’的道路。”
“对于圣书典籍，我秉承着实用的态度，挑选最接近生活的‘制造业’部分，认为它们最有希望付诸实践。但是，摩根却沉迷于更抽象的理论，她完全身心投入，从另一条道路去验证并施行‘真理’。”
“圣舟上那部分相关内容，她钻研得很深。关于男女本质论和生育的奥秘，她的理解已达到了我们这个年代几乎难以想象的高度。她的笔记和她所使用的物品，都显示出她超凡卓绝的控制力。”
“对，她私吞了许多圣舟上的装置，充分利用那些珍宝，为所欲为。”
梅林顿了顿，道：
“那时，发现她实验所的我不敢耽搁。她的某些藏品有着特殊的时效性。在我无意间触动之后，我不能轻易将之放置一旁，必须尽快妥善处理。来源于圣舟的特殊装置还在运行，我必须尽快掌握方法，避免它们在错误的操作下自毁。摩根的防备措施很严格，我非常小心，才尽可能挽救了大部分东西。”
格妮薇儿听得有一点糊涂了。好在，梅林很彻底的解释了那其中的缘故。
“摩根还收藏着亚瑟的东西。”
梅林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摩根记载了她在亚瑟身上动过的，‘一个小手术’。那时，我并不知道有那样的阻断没有恢复的机会。所以，那东西弥足珍贵。我不能有任何轻忽，这关系着巨大的希望。”
格妮薇儿不由得屏住呼吸。“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冷冻保存的精；；子。”
格妮薇儿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冲脑门，她觉得，她大概触及了梅林话语的真谛。“你想说什么呃？”
“摩根那里的文书，记录了足够多的方法。按照所谓 ‘标准程序’去做的话，也许，解冻之后，它们仍然是鲜活的。”
“应该说，就是为了保证活力，她才采用了那冷冻装置。”
格妮薇儿感到胸腔似乎卷起一股惊涛骇浪，她的声音在颤抖。
“所以，你想说”
一个次一个词，梅林说得很小心翼翼。“亚瑟的‘遗传物质’，依然是存在的。假设，它们足够鲜活，你就还有为他怀孕的可能。”
“是的，我明白了。”格妮薇儿喃喃道。“这意味着，我还有机会生下他的孩子。”
倘若她能由此诞下继承人，那就是最好c最宝贵的纪念。
然而，梅林并未表现出足够自信。“不过，以我目前的能力，我不能保证成功。”
格妮薇儿回答的语速很快。“我当然愿意尝试，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格妮薇儿的双目红肿。“我渴望生下他的孩子。我想了很多年，我曾几乎为此绝望，可是，你现在又给了我这根救命稻草。非常谢谢你，梅林。”
梅林垂下头，带着一丝哀伤。“陛下，我情愿我有夸下海口的本领。只可惜，如今的我还无法保证成功。”
“看到你有点恢复元气的样子，我很欣慰。但其实，你并不一定要冒这个险——尽管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亚瑟的血脉留存于世。”
在格妮薇儿忐忑而又疑惑的目光中，梅林摆了摆手。
“所谓的血脉，只不过是一个‘遗传’概念罢了。每代的传承，都需要与另一半‘杂交’‘融合’。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纯粹’，只有不断的‘稀释’和‘变异’。”
“贯彻他的精神，实现他的理想，将他的名字刻在不朽的丰碑上——这一切，需要的并不一定是血缘至亲。”梅林眼睛里放着光芒。“亚瑟想要影响并推动历史的车轮，他已经做到了。时光不会将他的事迹碾作齑粉，人们将永远铭记他的一生。他的生命已经消失，但他的思想始终长存。”
“‘这里是他的躯体，但到处是他的精神’。”梅林胸口充溢着莫名的骄傲。“思想的传承，才是继承者最重要的部分。”
“平等，平衡，平权；唯有强大，才能宽容，这便是圆桌的终极理念。而你，我的陛下，我相信，你能帮他继续把曲目演奏下去，持续整个王朝。”
他幽幽一叹。“所以，我认为，你的身体，比起一个尚不能确定的孩子，重要得多。”
耐心听完了梅林的长篇大论，格妮薇儿坚定的道：“没关系，梅林，我的直觉——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权衡利弊和逻辑推理更接近真理——我的感情告诉我，我必须抓住这最宝贵的机会。我不惜任何代价。”
她现在已经完全振作起来。梅林这样想。他沉寂片刻，道：“既然，是你的愿望请放心，我的陛下。对此事，我一定竭尽所能。”
梅林朝格妮薇儿欠了欠身子，表现出罕有的c纯粹的尊敬。“我的陛下，我的女王，感谢你，一直以来，给予我的信心，还有无尽的希望。”
格妮薇儿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在这个时刻，梅林终于她终于获取了他的全部信任；这桩事实，意味着，她将彻底替代亚瑟
而亚瑟，真的已经不在了。
“在那之前，我希望坦诚与你分享我一直埋藏的秘密。”
“虽然，我素来坚信圆桌王朝的兴盛，但实际上，我的心头始终压着沉重的石头。这份忧虑，来自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亚瑟即位为王时，我进行初次占星所看到的结果。”
“星轨提示，辉煌时日不过昙花一现，强盛的王朝将会迅速覆灭，亚瑟他甚至没有留下继承人以供念想。那时候，我十分害怕。因为，我允诺过尤瑟王，发誓保护并设法延续他的血脉，我不想‘潘德拉贡’就在亚瑟那里断绝；还因为，我和亚瑟有着同样高远的志向或梦想。”
“所幸，在亚瑟命定的轨迹旁，还有一个奇妙光环笼罩着的你。”
“像是被什么意外给击中，又或是异界气息的干扰，你的星辰在不断摇摆偏离，仿佛要挣脱既往的束缚。是的，我从中触碰到了变数，看见那打破禁锢c延续前行的希望。”
“所以，我支持亚瑟作出那惊世骇俗的决定。本来，他就有不顾一切娶你为妻的想法，我便给出了另一个更大胆c更反常的建议。将权力转移，将理想和荣耀寄托到你身上，也是一种扭曲逆转的办法。虽然我预见的内容有限，但你确实带来了突破的希望。”
“对，正如现在这样。”梅林发出由衷的赞美。“星辰已然脱离了固有轨迹，命运因你而有所不同。我占卜过，我已清晰感觉到，你就是我们全新的希望。”
白发苍苍的长者向她深深鞠了一躬。“陛下，请相信我的全心全意。”
格妮薇儿除了震惊，还有种奇怪的如释重负。良久，她才渐渐收敛了讶异，叹息道：“梅林，我不会冠冕堂皇的回答，我还沉湎于忧郁和痛苦惟愿我不要辜负你的热切才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腹部。“其实，我的心依然很乱。我当前最盼望的，是关于一个孩子。”
梅林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陛下，我一定全力以赴。”
他随即补充道：“好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孩子的‘来历’问题。尽管亚瑟的余部可能疑虑，宫廷内外或许各种猜测，但我会制造‘天启’，我还会协助教会证实亚瑟的血脉传承——比起摩根那看似荒谬以致常人难以理解的‘技术’，‘天主的恩赐’更符合我们王国的现状。”
“那就，照你所想的去办吧。”格妮薇儿只觉得倦意一阵阵上涌。这场漫长的谈话，令她的情绪跌宕起伏。那么繁多c那么沉重的信息压在心头，现在，她似乎快到极限了。
梅林终于向女王表示告别。但当他走到门边，他又回转身子，突兀的对格妮薇儿道：
“陛下，我听到一个传闻。亚瑟最后的嘱咐，请你自己好好的甚至，说把你托付给兰斯洛”
格妮薇儿浑身震了震。她蹙眉，冷冷的道：“我自己就会好好的，我是女王，我不需要那所谓的照顾和保护。”
“可实际上，你的统治还不十分牢靠。即使亚瑟曾经全力支持，即使你们做过那么多准备，这依然是个男人主导的社会。”梅林温言道。
这般试探，使格妮薇儿既哀伤又恼火。“我不用依附男人。”
“但是善加利用，你会生活得更好。”
看，这就是梅林所谓的理智。在她泪痕未干的时候，在他自己还处于悲伤难过时，就已能如此现实的算计利益c提出意见。
“一段新的亲密关系，总是有助于疗伤的。虽然我对于亚瑟我绝对表示支持。你不必伤脑筋，酌情处理未必会激怒某些喜好反对的家伙。况且，还有我在。”
“只要孩子出生就好民众心中，要继承联合王国的，应是潘德拉贡与格朗斯的融合血脉。只需满足这一点，后面再有其他人，也无关紧要。”
格妮薇儿面若寒霜，低声斥道：“胡闹！”
梅林却宛若一本正经，越说越顺畅。“其实，养育后代，有个‘父亲’存在会更好一些。我对兰斯洛有把握，星星也暗示他是个不错的对象”
格妮薇儿忍不住爆发了。手中的杯子被狠狠摔了出去，碎片里映出她不住起伏的胸膛。“够了，梅林，闭嘴！去找你的妮谬吧！快点，出去！”
梅林几乎被她的恚怒吓了一跳。他望了望她涕泪交加的脸，如梦初醒。格妮薇儿的直觉像是正中靶心。对，妮谬，正是因为她的抚慰，才让自己承受住了最初的绝望和失落
可这并不意味着格妮薇儿能接受这种‘治疗’。
他不由得颔首低眉，道：“抱歉，我尊敬的陛下。如你所言，是我唐突，是我的错”
“我的错误，陛下。我被限制在预言的囚笼，我为轻率付出了代价。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并非毫无预兆，可是我并没有仔细聆听命运的脚步。我的错误，我囿于成见，我”
说到后来，他竟声泪俱下；却是思绪混乱，不知自己呐呐所言，到底想要倾诉什么。
格妮薇儿捂住双眼。一时间，她心中亦是百转千回。最终，她挥挥手，道：
“梅林，请你先退下，容我静一静吧。至于你最后的建议，我就当没有听过。”
至此，门外原本保持着距离，被那碎裂声吓得团团围近，已紧张得屏气凝神的侍女侍卫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轻呼。
也许是因为梅林为了她理清了头绪，也许是因为有了新的努力目标。这一晚，格妮薇儿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睡。
抛下他最后那过分的提议，她的确要感激他把自己从极端愁怨中拉了出来。
眼睛闭得时间太长，她又忍不住睁开来，在黑暗中，安静的审视这残留着温馨和回忆的卧房。忙碌终日的蕾恩终于离开，屋外侍卫和侍女倒不敢打盹，偶尔会偷偷从门缝溜进来，观察陛下的状态。
而她选择侧过身，装睡。
格妮薇儿的嗓子有些干渴，她却宁愿舔舔自己的嘴唇，不肯多唤一声。疲惫和哀伤深入骨髓，让她疼得万分狼狈。其实，她惟愿逃开任何人的关注，她真不想被谁一直看着自己的颓废。
直至窗外一丝天光破开漆黑的夜，她才渐渐陷入困倦。
昏昏沉沉间，却是听见有人在门外轻轻徘徊。走动数步，那靴子停下来，微微扣了扣地板。
那几不可闻的询问，似乎是对着侍卫发出：“陛下她可否醒着？”
那声音是多么熟悉，多么值得信赖。格妮薇儿打了个激灵，朦胧的睡意顷刻化为乌有。
——无论发生什么，她还有理想和目标，不是吗？
——无论发生什么，她仍掌握着身心的自由，不是吗？
——无论发生什么，还有那么多坚定的人，在等着她，不是吗？
那么，从现在开始，她是否可以重新出发？
格妮薇儿觉得，好似有那么股勇气回到了身上。她努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嘶哑着呼唤道：
“兰斯洛——”
————————主线结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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