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8.留下的人和物
又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这个春天里, 卡米洛特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那便是“幸运王”格妮薇儿即位四十周年的庆典。
无数人被吸引着前来观礼。
上至王侯权贵c下至普通民众, 如潮水在卡米洛特的每个角落涌动着。他们争前恐后，想要一睹女王风采，想要挨她更近一点，好感受那来自天主的眷顾——可惜，只有部分人能够如意。
教士们为女王祈福, 口口声声, 念的都是“天主的引导”c“命运的安排”。
是啊, 她是一个巨大的c行走的传奇。谁也没想到, 一个前无古人的女性君王，居然能稳稳坐在王位上这么久。
而且, 她不仅仅从父亲那里继承得来了格朗斯，她同时也是潘德拉贡的女王。
这个联合王国, 在她的丈夫, 潘德拉贡的亚瑟王去世后, 一度风雨飘摇。但是, 女王坚定的守住了双方的基业，并将之发扬光大。
如今, 她几乎掌控了整个西大陆最繁华的地区。
她所生下的长女, 亚瑟的遗腹子, 早早被封为王储；现在, 她凭借自己的实力, 已然得到了联合王国上下的绝对认可。
她的幼子, 除了宣布自己对本威克也有一定所有权外；更是因为出生于康提斯，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康沃尔王——更确切的说是康沃尔亲王。
即使是在女王手掌所不能及的地方，如奥柯尼c厄兰c杜诺尼亚三国，她也绝对虏获了那里大部分女人的心。自她的圆桌会议宣扬平等平权开始，她便竭力将这一思想推广到世界各处。而后，最开始感到受惠的，便是底层中的底层——主要是女人。
圆桌的精神像是一场场绵绵的春雨，无声滋润了大陆的泥土。而最肥沃最丰饶的，毫无疑问便是格妮薇儿的王都。
就在不知不觉间，卡米洛特的女人已纷纷走出了家门，走上街头。她们穿着长裤，打扮得像男人般，干起了男人的活计。作坊里c工厂里c商铺里，到处是忙碌的女人。她们自食其力，昂首挺胸，将独立自强的旗帜插满了城堡的高墙。
对，这就是贯彻已近二十年的“新职业运动”。
自从卡米洛特颁布新规定开始，行政机构里也渐渐多了不少女人的身影。楼梯间往往充斥着女人的脚步声，滴滴答答。她们不再款款而行，反是疾步匆匆；似是抛弃了娇羞柔美，更接近于没有感情的机器。
嬷嬷和女骑兵们也许还没找到机会进入议会，但有好些个贵女们已公然坐到了圆桌上。这些女继承人们抒发政见，裁决着王国的预算，跟一帮子男人唇枪舌战，竟也说得头头是道，真教人叹为观止。
新进的女学士在学院里尽情的高谈阔论，并不怵于摆弄那些危险的试剂。司法院里的女监察们则据理力争，要为某个被丈夫无情抛弃的老妇争取一笔赡养金在女王反复强调的“宽容”中，各行各业算是对女人打开了一条门缝，允许离经叛道的家伙插进一只脚。虽然还很勉强，但至少是撕开了一道可能通往平等的口子。
不过道路依旧曲折。
“她们根本不自由，这样子还称不上自由。为了生计，她们勤劳苦干，拿到的却比男人要少；她们还得照管着家庭，生育子女无论家内家外，对她们都太苛刻了。”
王宫主管蕾恩的表情虽不至于痛心疾首，但远远称不上满意。“这些女性像是背负起了更沉重的负担。而且，有些职业，简直就是在摧残她们的生命。”
女王却缓缓摇头。“蕾恩，你太悲观了。欲得其利，必受其弊。即使她们选择的，未必就是适合女人做的；但至少，选择的自由，她们总该是有的。”
“不管怎样，都要感谢她们，为我们证实了，女人并非生来的弱者；至少她们其中一部分，有着改造世界c抗衡男人的能耐。她们正用汗水和鲜血，为女人这个群体争取到了更多的尊重。”
蕾恩恭谨的答道：“陛下，其实您的光辉形象，已经为女人之名增添了无数荣耀”
格妮薇儿笑了笑。“别一味吹捧我了，蕾恩。庆典这些日子里，我已经听得够多了。好吧，也许一个‘女王’确实是为女人群体增添光彩，但，一个是不够的。承认某个‘天选之子’并不难，难的是承认其他c还有更多女人亦是超凡脱俗卓尔不群的存在。”
格妮薇儿揉了揉眉心。“况且，我总会有死亡的那天。我不想一切在我死后烟消云散。”
蕾恩下意识想要反驳，可瞅着女王鬓边丝缕雪亮的白发，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若不是因为当初那件事其实，女王早就是可以当人祖母的年纪了呀。
而自己呢，虽说精神尚算矍铄，也已无法像年轻人那般不知疲倦的在宫廷内忙碌了。若不是女王的绝对信任和强力支持，一个脂粉遮不住皱纹的老妇，早该放弃抛头露面，早该去城郊乡下颐养天年了。
“陛下，您还很健康再说，不是有王储在嘛。”她装作轻松的道。
格妮薇儿则发出悠悠长叹。
“她很优秀，我的女儿。可是，她迄今还没遇到如亚瑟那样优秀的伴侣。是的，梅林的占卜轨迹中，她的未来是全然不可捉摸的。我不敢期盼她会获得曾经的我所拥有的庞大助力。”
“她不像我，最初有那么多人c直到现在也还有那么多人可以依赖。对，因为命运的预示，我总是不太花心思怀疑我追随者们的忠诚。所以，对于人心的把握，她要比我辛苦得多。”
蕾恩争辩道：“但是，她有着您为她打下的更坚实基础。”
“是吧，这是她的幸运。”格妮薇儿涩然道。“可惜，她最大的不幸之一她从未有机会见过她的亲生父亲，曾为我和她打下如此坚实基础的那位父亲。”
蕾恩蓦然一阵心酸。“是的，亚瑟亲王殿下”
“‘就他的荣誉而言，他什么都不缺；可于我们的荣耀而言，偏偏是缺少了他’。”格妮薇儿苦笑道。“最近我想趁着眼睛还能看清，多读几本书呢。遗憾的是，我的记性真不大好了，都忘了这一句究竟出自哪里”
见女王伤感不已，蕾恩赶紧开动脑筋，将话题拉回来。“王储殿下，她将会是一个好国王。虽然面对婚姻大事，她和您闹了点别扭”
格妮薇儿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那孩子，我只是提醒她，如果再不结婚，恐怕大臣们的唠叨会越来越可怕；她就连续三天都绕开我走”
蕾恩想了想，道：“大概，殿下也许是有了喜欢的人。”
“真的？”格妮薇儿饶有兴趣的望着表姐。“你都知道些什么？”
见状，蕾恩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很遗憾，陛下，王储殿下的管理很严，我什么消息都还没探听到呢。”
格妮薇儿仿佛又回到了活泼的从前。她对蕾恩眨了眨眼，戏谑道：“你这样子，很像她的同谋呢。”
蕾恩微微躲过女王的视线，抿嘴不言。格妮薇儿笑得更开心了。“看来那孩子真的是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说着，女王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蕾恩立即善解人意的道：“陛下，忙了这么多天。您该休息了。瞧，让人津津乐道的庆典已经结束，一切都非常圆满”
格妮薇儿眯了眯眼睛。“是啊，马上就到午夜了。时间过得真快”
哎，已经这么晚了，蕾恩骤然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瞥见门口那个立着的高大身影，蕾恩心里暗暗责怪起自己来。虽然所来是为公务，到底是耽搁了女王陛下太多时间——况且最后那些闲聊，真的纯粹是闲聊吧。
虽然格妮薇儿看上去还算精神，但蕾恩知道，她其实并非多么精力旺盛的人。
尤其是，她已经上了年纪，身子并不十分康健瞧吧，兰斯洛投过来的目光里，都满满怨艾自己真不能太不识趣了。
蕾恩赶紧欠欠身子，向陛下还有门口的亲王殿下行礼，表示道别的意向。而后，她收获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湖中骑士阁下看上去还是显得很年轻啊。蕾恩同他擦肩而过，默默感慨道。不需要特别的保养，被神秘力量赐福过的兰斯洛始终维持着清癯的面容。若不是与女王相配的那一头苍苍白发，或许没有人会认为，他竟也有六十岁了。
当然，女王也显得比实际年岁更年轻。只是，究竟是经历过太多她神态中的沧桑感更明显些。
蕾恩转过身，眼角余光扫过。只见兰斯洛径直走到格妮薇儿身旁，极尽温柔的摸了摸她的手，然后压了压覆在她膝盖上的毛毯。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句什么，引得陛下不自主的翘起了嘴角。
侍女侍卫们此时都被亲王殿下拦在门外呢。眼见宫廷主管即将离去，他们一齐对着她行注目礼：蕾恩大人，咱们今天是不是又该帮着关门然后赶紧站到三尺之外守夜啊？
蕾恩冲他们摆摆手，心里一阵欣慰，又一阵怅惘。
如果，世界上兰斯洛这样的人多一些的话，自己也许会对世间的婚姻更添几分信心吧。
不过，独身终老，也未必是什么坏事。至少，她还有过奋斗的目标，还能心无旁鹫的投入其中，并看着它们一点点接近实现。
这亦是非比寻常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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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里, 卡米洛特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那便是“幸运王”格妮薇儿即位四十周年的庆典。
无数人被吸引着前来观礼。
上至王侯权贵c下至普通民众, 如潮水在卡米洛特的每个角落涌动着。他们争前恐后，想要一睹女王风采，想要挨她更近一点，好感受那来自天主的眷顾——可惜，只有部分人能够如意。
教士们为女王祈福, 口口声声, 念的都是“天主的引导”c“命运的安排”。
是啊, 她是一个巨大的c行走的传奇。谁也没想到, 一个前无古人的女性君王，居然能稳稳坐在王位上这么久。
而且, 她不仅仅从父亲那里继承得来了格朗斯，她同时也是潘德拉贡的女王。
这个联合王国, 在她的丈夫, 潘德拉贡的亚瑟王去世后, 一度风雨飘摇。但是, 女王坚定的守住了双方的基业，并将之发扬光大。
如今, 她几乎掌控了整个西大陆最繁华的地区。
她所生下的长女, 亚瑟的遗腹子, 早早被封为王储；现在, 她凭借自己的实力, 已然得到了联合王国上下的绝对认可。
她的幼子, 除了宣布自己对本威克也有一定所有权外；更是因为出生于康提斯，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康沃尔王——更确切的说是康沃尔亲王。
即使是在女王手掌所不能及的地方，如奥柯尼c厄兰c杜诺尼亚三国，她也绝对虏获了那里大部分女人的心。自她的圆桌会议宣扬平等平权开始，她便竭力将这一思想推广到世界各处。而后，最开始感到受惠的，便是底层中的底层——主要是女人。
圆桌的精神像是一场场绵绵的春雨，无声滋润了大陆的泥土。而最肥沃最丰饶的，毫无疑问便是格妮薇儿的王都。
就在不知不觉间，卡米洛特的女人已纷纷走出了家门，走上街头。她们穿着长裤，打扮得像男人般，干起了男人的活计。作坊里c工厂里c商铺里，到处是忙碌的女人。她们自食其力，昂首挺胸，将独立自强的旗帜插满了城堡的高墙。
对，这就是贯彻已近二十年的“新职业运动”。
自从卡米洛特颁布新规定开始，行政机构里也渐渐多了不少女人的身影。楼梯间往往充斥着女人的脚步声，滴滴答答。她们不再款款而行，反是疾步匆匆；似是抛弃了娇羞柔美，更接近于没有感情的机器。
嬷嬷和女骑兵们也许还没找到机会进入议会，但有好些个贵女们已公然坐到了圆桌上。这些女继承人们抒发政见，裁决着王国的预算，跟一帮子男人唇枪舌战，竟也说得头头是道，真教人叹为观止。
新进的女学士在学院里尽情的高谈阔论，并不怵于摆弄那些危险的试剂。司法院里的女监察们则据理力争，要为某个被丈夫无情抛弃的老妇争取一笔赡养金在女王反复强调的“宽容”中，各行各业算是对女人打开了一条门缝，允许离经叛道的家伙插进一只脚。虽然还很勉强，但至少是撕开了一道可能通往平等的口子。
不过道路依旧曲折。
“她们根本不自由，这样子还称不上自由。为了生计，她们勤劳苦干，拿到的却比男人要少；她们还得照管着家庭，生育子女无论家内家外，对她们都太苛刻了。”
王宫主管蕾恩的表情虽不至于痛心疾首，但远远称不上满意。“这些女性像是背负起了更沉重的负担。而且，有些职业，简直就是在摧残她们的生命。”
女王却缓缓摇头。“蕾恩，你太悲观了。欲得其利，必受其弊。即使她们选择的，未必就是适合女人做的；但至少，选择的自由，她们总该是有的。”
“不管怎样，都要感谢她们，为我们证实了，女人并非生来的弱者；至少她们其中一部分，有着改造世界c抗衡男人的能耐。她们正用汗水和鲜血，为女人这个群体争取到了更多的尊重。”
蕾恩恭谨的答道：“陛下，其实您的光辉形象，已经为女人之名增添了无数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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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妮薇儿揉了揉眉心。“况且，我总会有死亡的那天。我不想一切在我死后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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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格妮薇儿饶有兴趣的望着表姐。“你都知道些什么？”
见状，蕾恩有点无奈，又有点欣慰。“很遗憾，陛下，王储殿下的管理很严，我什么消息都还没探听到呢。”
格妮薇儿仿佛又回到了活泼的从前。她对蕾恩眨了眨眼，戏谑道：“你这样子，很像她的同谋呢。”
蕾恩微微躲过女王的视线，抿嘴不言。格妮薇儿笑得更开心了。“看来那孩子真的是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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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妮薇儿眯了眯眼睛。“是啊，马上就到午夜了。时间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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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瞥见门口那个立着的高大身影，蕾恩心里暗暗责怪起自己来。虽然所来是为公务，到底是耽搁了女王陛下太多时间——况且最后那些闲聊，真的纯粹是闲聊吧。
虽然格妮薇儿看上去还算精神，但蕾恩知道，她其实并非多么精力旺盛的人。
尤其是，她已经上了年纪，身子并不十分康健瞧吧，兰斯洛投过来的目光里，都满满怨艾自己真不能太不识趣了。
蕾恩赶紧欠欠身子，向陛下还有门口的亲王殿下行礼，表示道别的意向。而后，她收获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湖中骑士阁下看上去还是显得很年轻啊。蕾恩同他擦肩而过，默默感慨道。不需要特别的保养，被神秘力量赐福过的兰斯洛始终维持着清癯的面容。若不是与女王相配的那一头苍苍白发，或许没有人会认为，他竟也有六十岁了。
当然，女王也显得比实际年岁更年轻。只是，究竟是经历过太多她神态中的沧桑感更明显些。
蕾恩转过身，眼角余光扫过。只见兰斯洛径直走到格妮薇儿身旁，极尽温柔的摸了摸她的手，然后压了压覆在她膝盖上的毛毯。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句什么，引得陛下不自主的翘起了嘴角。
侍女侍卫们此时都被亲王殿下拦在门外呢。眼见宫廷主管即将离去，他们一齐对着她行注目礼：蕾恩大人，咱们今天是不是又该帮着关门然后赶紧站到三尺之外守夜啊？
蕾恩冲他们摆摆手，心里一阵欣慰，又一阵怅惘。
如果，世界上兰斯洛这样的人多一些的话，自己也许会对世间的婚姻更添几分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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