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9.高手
时光倥偬, 一恍多年，沈锷爬上山顶时正是日落十分，对着残阳不禁心生感慨——这条路他走了多少次, 如今竟已记不清楚。
四年前他们相识, 一起在弟子居度过了一年的光阴, 次年南北两朝发动战事, 徐温被迫搬回翠微峰, 而他也调去巡城司守城，在巡城司待了大半年后两朝休兵, 巡城司不再需要那么多人, 他又回到弟子居，日常修习除了剑法外的各种技能，偶尔出任务, 第二年年底的时候, 他接任务离开桐城去往北都，一走便是半年, 等他再登上翠微峰时，彼时年满十七岁的徐温已不复少年模样，性子益发沉静, 就是跟他话也变少许多。
徐温回翠微峰后的这三年里，他们虽能不定期见面，其实统共均算下来, 一年也不过十几面而已。而徐温随着年龄的增长, 大约也有独居的缘故, 性格愈发深沉内敛，许多时候连沈锷都琢磨不透他想些什么。当然今日的沈锷也非当初的沈锷，所以徐温的变化，在他们相处时也并不影响什么。
沈锷是踏着夕阳的余晖进屋的，此刻徐温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看是他，兀自去忙了。
“我怀疑有高手潜入桐城。”沈锷站在百宝格前翻翻拣拣，找到上次带来的茶叶，搬了茶具去窗下煮茶。
“目的呢？”
居然在两个关键字后又多加了一个字，看来今天心情不错，沈锷心里小小激动了一下，“目前还不详。”
“哦。”徐温把洗好的碗筷归置到原处，在沈锷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信手拿起本书翻着。
沈锷不用看都知道他又在看医书，便简明扼要地把他几次三番被人跟踪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他说完，炉子上的茶也正好滚了，他沏了两盏，推给徐温一杯，自己留了一杯，就着怀里揣来的干粮，一口热茶一口冷胡饼，“我去城门看过出入人口登记，没有可疑人口，也去过巡城司询问，守备大人说近日并无异常。”
自从庆熙十八年南北大战之后，整个桐城外松内紧，城防较以往更严。
沈锷咽下一口饼，又接着道：“所以我推测他非是从城门进来的，他能躲过城墙和各隘口的守备混进来，至少轻功不差。既然是习武之人，混入桐城，便有两种情形，若是为己，极有可能是为桐门剑谱而来，若是受人驱使，桐城向来是南北两朝必争之地，想想三年前的情形便知了，如今两朝罢兵三年，久静思动，莫非是有人想要挑起争端？”
徐温听他说完并未置评，反而是看了他手中胡饼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沈锷愕然了片刻，想想自己方才的推论逻辑合理，也没说错什么，鉴于徐温的性子，他又淡定下来，费力地啃起饼子。
徐温再进来时手中端来了几只红彤彤的果子。
沈锷看见果子上兀自沾着水滴，瞬间心花怒放，伸手拿了一个过来，“挺新鲜的，今日送上来的？”
“昨天。”徐温惜字如金，端起茶喝了一口。
沈锷掏出随身的匕首开始削果皮，“你觉得那个高手是为剑谱而来还是为争端而来？”
徐温看他用凤来削果皮，颇有点一言难尽，想了想，“恐怕都不是。”
“啊？”沈锷手里的果子险些滑落，果子倒是抓紧了，削了一半的果皮却断了，他腾出两根指头，从衣襟上捏起那片果皮放在了案头一角，继续削皮。
“你说的这两种情形确实都有可能，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锷拿匕首的手顿了顿，果皮再次断掉，他不得不停下来，捏起那片果皮跟另外一片放在一起。
“那个高手为何单单要跟踪你？”
“你怎么知道他单单跟踪我一个人？”沈锷愕然。
徐温凉凉地看他一眼，低头翻起书来。
沈锷跟他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思索一瞬，已有了结论，“近来郡守大人身体不好，桐家军的日常事务都是掌门在代为打理，掌门主要是让耿琦跟着参军贾泓一起参详，掌门依重耿琦，若那高手是为争端，他应该跟踪的是耿琦，若为剑谱，少不得要去藏书阁，自从出了上次有人夜闯藏书阁的事情，藏书阁就由戒律堂的刘恳带人戍卫，他想拿到钥匙，该跟刘恳才对。而耿琦与刘恳功夫都不差，若是跟踪了他们，他们必然不会发现不了。”沈锷遇到了这种事第一个想要告诉的是徐温，别人可不然，这么诡异的事情肯定会禀报给程雪。
然而事实是近一个月来不管是程雪还是桐家军上下，都没有任何异样。
“你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想到这里，沈锷诚恳道。他一边思索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怎奈一心两用，果皮是断了又断，“既然那两种可能都被排除了，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沈锷也是剑术高手，连个果皮都削不好，徐温许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从他手中拿过果子跟匕首飞快的削了起来，顺便丢给他一个有话快说的表情。
“我能接触到一项他们两个都接触不到的机密。”沈锷神色古怪地道。
“什么机密？”徐温把削好的果子递给他。
沈锷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定定地看着徐温道：“你。”
徐温会意，两人对视一眼，徐温收回目光，盯着杯口浮动的水汽出了会神，重新拿起了书。
“你这是何反应？”沈锷等了半晌不见徐温开口，忍不住问道。
徐温瞥了他一眼，“吃饱了？”
沈锷摸了摸肚子，“嗯。”
徐温放下书，“去游水吧。”
沈锷喉头滚动了一下，盯着徐温的侧脸看了一瞬，忽然有种被喂饱了要上砧板的诡异感觉。
凌云观后有一飞瀑，瀑布下有一小湖，因湖面形状极类一匹追云逐月的骏马，取名做白马。又由于地热的缘故，湖水四季常温，就是这样的初冬气候，湖面依旧水汽氤氲，温热适当，极宜沐浴。沈锷也是当年第一次被徐温带到白马湖，才明白徐温极佳的水性是打小在这里戏水时练出来的。
夜色如水般倾泻在湖面上，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瀑布飞泻而下拍打在湖面的声音。沈锷在湖中游了一会儿，便爬上岸去，松松地系了袍子，在岸边一块大青石上躺下歇息，仰头望天，一轮弧月正挂在西边天际，清湛如一把弯刀。
徐温从远处游过来，道：“你才游了多大会就上去。”
沈锷喘了口气道：“你师兄年纪大了，不比你年轻力壮。”
这人躲懒时总是这副强调，徐温也不放在心上，更也没说什么，游到岸边穿上袍子，走到青石上，枕着沈锷的肚皮躺了下来。
久久不见沈锷说话，徐温有些纳闷地侧过脸望着他道：“最近很累？”
沈锷知道他担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你知道的，日常不过带着刚入门的弟子们训练，能有多累。就是翠微峰太高了么，一口气奔上来，未免力竭。”多日不见，说不想念是假的，虽不至于一日三秋望眼欲穿，但也盼着能早一刻见到，多在他身边待上一会。故而一出了弟子居沈锷便发力疾奔，到得峰顶早不知出了几身透汗。
徐温凝着他看了一瞬，忽然一笑，“那我晚上对你温存些。”
沈锷被他一句话撩拨得身上燥热难当，刚要说些虚张声势的话撑一撑场面，岂料徐温头一歪，耳后顶到了一个物事，失笑道：“你”沈锷窘得满脸通红，庆幸的是夜色深浓，看不出来，不然又被徐温一阵好笑。他一把拨开了徐温的脑袋，纵身一跃就跃到湖里去了。
徐温翻身而起，望着湖心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样默默地注视了沈锷片刻，徐温又道：“锷哥，那件事你想好了么？”
“那一件？”沈锷转过身，一时脑子还不太转得过弯来。
“入冬后师父的旧疾又犯了，前几日替她诊脉，她问我们可曾想好去那里，让我们考虑好了就知会她一声。”
一旦加入桐门为刺客，不能生离，除非身死。程雪自知身体不日不如一日，怕自己死后，当日的承诺无法兑现，故而才会催着徐温。沈锷不难理解。
这件事徐温已问过他多次，他一直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并非是情愿滞留于此，只因他理解徐温对程雪的感情。他拖延不决，是想让徐温留在桐城给程雪治病，略报抚养教诲之恩，不想徐温日后愧悔。
“掌门的病有妨碍吗？”沈锷谨慎问道。
“用药养着，也就是半年的光景。”徐温说到这里，有些无奈。
沈锷安慰他道：“你已经尽力了。”他默了一瞬，又道：“现在城中形势不明，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再向掌门请辞吧。”
沈锷说得不错，他能接触到别人接触不到的机密，那便是他自己，若那个高手的目的真是自己，那还真是棘手，徐温心下有些烦乱，道：“也好。”
夜色静好，两人舍不得回去，坐在湖边聊天，说些漫无边际的闲话，磨蹭到夜半才回。
冬日天气，翠微峰上的黄叶早已落尽，夜间呵气成霜，两人虽然都不怕冷，可带着一身寒气进屋后，还是觉得温暖许多。
徐温顺手关上门，顾不上燃灯，先扶住了沈锷的两鬓，把他抵在门后吻了起来。
今年过完他便十九了，身量早已长成，比沈锷还要高一个头尖。沈锷被他吻得气息不稳，身上燥热难当之际，又闻见一阵松木的清香气息扑入鼻中，喘息一声道：“你又合香了？”
徐温握着沈锷的手把人往床前引去，“这两日我翻古籍，看到几则香方，稍微调整了从前配方，又合了些，下午在房中试过一次，想不到还留有残香。”
绿纱的床帏间沾染了松木的气味，掀起来时带起一丝微风，令沈锷如置身松海，他对这种香味毫无抗拒之力，手指摸索上徐温的脖颈，在他的喉结上摩挲几下，从衣领间往下滑去。
徐温怕气闷，故而寒冬腊月，屋子里也总开着一扇窗，此刻躺在床上，恰好能看见天际那轮冰寒的弯月。他手忙脚乱地解着沈锷的腰带，不忘抽空望了眼窗外，咕哝道：“今晚月色可真好。”
沈锷从徐温枕下摸出个白瓷小瓶来，随口应道：“以后每晚的月色都会很好。”说着把身子往徐温身上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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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他们相识, 一起在弟子居度过了一年的光阴, 次年南北两朝发动战事, 徐温被迫搬回翠微峰, 而他也调去巡城司守城，在巡城司待了大半年后两朝休兵, 巡城司不再需要那么多人, 他又回到弟子居，日常修习除了剑法外的各种技能，偶尔出任务, 第二年年底的时候, 他接任务离开桐城去往北都，一走便是半年, 等他再登上翠微峰时，彼时年满十七岁的徐温已不复少年模样，性子益发沉静, 就是跟他话也变少许多。
徐温回翠微峰后的这三年里，他们虽能不定期见面，其实统共均算下来, 一年也不过十几面而已。而徐温随着年龄的增长, 大约也有独居的缘故, 性格愈发深沉内敛，许多时候连沈锷都琢磨不透他想些什么。当然今日的沈锷也非当初的沈锷，所以徐温的变化，在他们相处时也并不影响什么。
沈锷是踏着夕阳的余晖进屋的，此刻徐温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看是他，兀自去忙了。
“我怀疑有高手潜入桐城。”沈锷站在百宝格前翻翻拣拣，找到上次带来的茶叶，搬了茶具去窗下煮茶。
“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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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锷也是剑术高手，连个果皮都削不好，徐温许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从他手中拿过果子跟匕首飞快的削了起来，顺便丢给他一个有话快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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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温从远处游过来，道：“你才游了多大会就上去。”
沈锷喘了口气道：“你师兄年纪大了，不比你年轻力壮。”
这人躲懒时总是这副强调，徐温也不放在心上，更也没说什么，游到岸边穿上袍子，走到青石上，枕着沈锷的肚皮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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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温翻身而起，望着湖心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样默默地注视了沈锷片刻，徐温又道：“锷哥，那件事你想好了么？”
“那一件？”沈锷转过身，一时脑子还不太转得过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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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徐温已问过他多次，他一直没有给予明确的答复，并非是情愿滞留于此，只因他理解徐温对程雪的感情。他拖延不决，是想让徐温留在桐城给程雪治病，略报抚养教诲之恩，不想徐温日后愧悔。
“掌门的病有妨碍吗？”沈锷谨慎问道。
“用药养着，也就是半年的光景。”徐温说到这里，有些无奈。
沈锷安慰他道：“你已经尽力了。”他默了一瞬，又道：“现在城中形势不明，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再向掌门请辞吧。”
沈锷说得不错，他能接触到别人接触不到的机密，那便是他自己，若那个高手的目的真是自己，那还真是棘手，徐温心下有些烦乱，道：“也好。”
夜色静好，两人舍不得回去，坐在湖边聊天，说些漫无边际的闲话，磨蹭到夜半才回。
冬日天气，翠微峰上的黄叶早已落尽，夜间呵气成霜，两人虽然都不怕冷，可带着一身寒气进屋后，还是觉得温暖许多。
徐温顺手关上门，顾不上燃灯，先扶住了沈锷的两鬓，把他抵在门后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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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温握着沈锷的手把人往床前引去，“这两日我翻古籍，看到几则香方，稍微调整了从前配方，又合了些，下午在房中试过一次，想不到还留有残香。”
绿纱的床帏间沾染了松木的气味，掀起来时带起一丝微风，令沈锷如置身松海，他对这种香味毫无抗拒之力，手指摸索上徐温的脖颈，在他的喉结上摩挲几下，从衣领间往下滑去。
徐温怕气闷，故而寒冬腊月，屋子里也总开着一扇窗，此刻躺在床上，恰好能看见天际那轮冰寒的弯月。他手忙脚乱地解着沈锷的腰带，不忘抽空望了眼窗外，咕哝道：“今晚月色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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