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知己迷弟
夏掌门又被秀一脸，老大不耐烦，喝道：“快去，快去，两个小娃娃尽是你瞧我c我瞧你的干甚么？段兄弟，你赶快请了人回来，我自然放你小娘子。你要摸她的脚，将来日子长着呢。”
想到这误会到现在也没撇清，段誉和钟灵都是满脸飞红。段誉忙除下钟灵脚上一对花鞋，揣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又向钟灵瞧去。钟灵格的一声，笑了出来。
夏掌门道：“段兄弟，早去早归！大家命在旦夕，倘若道上有甚耽搁，谁都没了性命。钟姑娘，此间前往尊府，几日可以来回？”钟灵道：“走得快些，两天能到，最多四天，也便回来了。”夏掌门稍觉放心，催道：“快快去罢！”
钟灵道：“我说道路给段大哥听，你们大伙儿走开些，谁都不许偷听。”夏掌门挥了挥手，诸帮众都走得远远地，但都长剑出鞘防备他们逃走。钟灵道：“你也走开。”他暗暗切齿，心想；“待我伤愈之后，若不狠狠摆布你这小娃娃，老子枉自为人了。”当下站起身来，也走了开去。
钟灵看着段誉怔了一怔，叹了口气道：“段大哥，咱二人今日刚会面，便要分开了。我的闪电貂也你走了以后千万别再回来了，以后在江湖上也别再这么路见不平——”段誉安慰道：“我会好好安葬貂儿的来回四天，我去去就来。”
钟灵一双大眼向他凝视半晌，道：“那好吧，你先去见我妈妈，跟她说知情由，再让我妈去跟我爹说，事情就易办得多。”于是伸出脚尖，在地下划明道路。原来钟灵所居是在澜沧江西岸一处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远，但地势十分隐秘，入口处又有机关暗号，若非指明，外人万难进谷。段誉记性极佳，钟灵所说的道路东转西曲，南弯北绕，他听过之后便记住，待钟灵说完，道：“好，我去啦。”转身便走。
钟灵待他走出十余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来！”正巧段誉也正好转身道：“哦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
段誉先道：“你想说甚么？”钟灵道：“你别说姓段，更加不可说起你爹爹会使一阳指。因为因为我爹爹说不定会起别样心思。”段誉一笑，道：“是了！”心想这姑娘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多，当下为了让她安心，抱起闪电貂尸首而去，本来想说的事情就先缓缓吧。他走后，夏掌门又命人将钟灵埋入土里，然后顾不上她赶紧让没事的人照顾中毒的同门了。
段誉走后，碰巧看到一个小坑，便将貂儿尸体放入，掩埋起来并堆了个小坟包，又捡来一根翠竹，用随身携带的小书刀刻上‘钟姑娘爱宠闪电貂之墓’。
完事之后，他心道：‘这里是银生候地界，若是去找银生候定然也能解决问题只是银生候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银生城，来回时间太紧，还是稳妥点去找钟姑娘父母吧。’
折腾了这许久，月亮已过中天。段誉径向西行。他虽不会武功，但年轻力壮，脚下也甚迅捷，走出十余里，已绕到无量山主峰的后山，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他正感口渴，寻声来到溪旁，月光下见溪水清澈异常，刚伸手入溪，忽听得远处地下枯枝格的一响，跟着有两人的脚步之声，段誉忙俯伏溪边，不敢稍动。
只听得一人道：“这里有溪水，喝些水再走罢。”声音有些熟悉，随即想起，便是之前打他的干光豪，段誉更加不敢动弹。只听两人走到溪水上游，跟着便有掏水和饮水之声。
过了一会，干光豪道：“葛师妹，咱们已脱险境，你走得累了，咱们歇一会儿再赶路。”一个女子声音嗯了一声。溪边悉率有声，想是二人坐了下来。
只听那女子道：“你料得定北宗不会派人守在这里吗？”
语音微微发颤，显得甚是害怕。干光豪安慰道：“你放心。这条山道再也隐僻不过，连我们东宗弟子来过的人也不多，北宗几十年前就不住剑湖宫了，决计不会知道。”那女子道：“你又怎么知道这条小路？”
干光豪道：“师父每隔五天，便带众弟子来钻研‘无量玉壁’上的秘奥，这么多年下来，大伙儿尽是呆呆瞪着这块大石头，甚么也瞧不出来。师父老是说甚么‘成大功者，须得有恒心毅力’，又说甚么‘有志者事竟成’。可是我实在瞧得忒煞腻了，有时假装要大解，便出来到处乱走，才发见了这条小路。”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原来你不用功，偷懒逃学。你众同门之中，该算你最没恒心毅力了。”干光豪笑道：“葛师妹，五年前剑湖宫比剑，我败在你剑下之后”那女子道：“别再说你败在我剑下。当时你假装内力不济，故意让我，别人虽然瞧不出来，难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段誉听到这里，心道：“原来这女子是无量剑西宗的。他们不是走了吗？哦对，北宗早已埋伏好了，西宗定然是打不过所以回去找东宗了。”
只听干光豪道：“我一见你面，心里就发下了重誓，说甚么也要跟你终身厮守。幸好今日碰上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北宗突然来攻，又有两个小狗男女毒死了容师叔和马五德，闹得宴厅中人人手忙脚乱，我便乘机逃了出来和你相会，这不是有志者事竟成吗？”那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也是有志者事竟成。”干光豪道：“葛师妹，你待我这样，我一生一世，永远听你的话。”从语音中显得喜不自胜。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门派有难，咱们这番背师私逃，武林中是再也不能立足了。该当逃的越远越好，总得找个十分隐僻的所在，悄悄躲将起来，别让咱们师父与同门发见了踪迹才好。想起来我实在害怕。”干光豪道：“那也不用担心了。我瞧这次北宗背后更有大靠山，咱们东西两宗，除了咱二人之外，只怕谁也难逃毒手。”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段誉只听得气往上冲，寻思：“你们要结为夫妇，见到师门有难，乘机自行逃走，那也罢了，怎地反盼望自己师长同门尽遭毒手？用心忒也狠毒。”想到他二人如此险狠，自己若给他们发觉，必定会给杀了灭口，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那女子道：“这‘无量玉壁’到底有甚么希奇古怪，你们在这里已住了十年，难道当真连半点端倪也瞧不出吗？”
干光豪道：“咱们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还会瞒你？师父说，许多年之前，那时是我太师父当东宗掌门。他在月明之夜，常见到玉壁上出现舞剑的人影，有时是男子，有时是女子，有时更是男女对使，互相击刺。玉壁上所显现的剑法之精，我太师父别说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像不到，那自是仙人使剑。我太师父只盼能学到几招仙剑，可是壁上剑影实在太快太奇，又是淡淡的若有若无，说甚么也看不清楚，连学上半招也是难能。仙剑的影子又不是时时显现，有时晚晚看见，有时隔上一两个月也不显现一次。太师父沉迷于玉壁剑影，反将本门剑法荒疏了，也不用心督率弟子练剑，因此后来比剑便败给你们西宗。葛师妹，你太师父带同弟子入住剑湖宫，可见到了甚么？”
那女子道：“听我师父说，这壁上剑影我太师父也见到了，可是后来便只见到一个女子使剑，那男剑仙却不见了。想来因为我太师父是女子，是以便只女剑仙现身指点。但过得两年，连那女剑仙也不见了。太师父也说，玉壁上显现的仙影身法剑法固然奇妙之极，然而太过模糊朦胧，又实在太快，说甚么也看不清。这玉壁隔着深谷和剑湖，又不能飞渡天险，走近去看。太师父明明遇上了仙缘，偏无福泽学上一招半式，得以扬威武林，心中这份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仙影隐没之后，我太师父日日晚晚只在山峰上徘徊，对着玉壁出神，越来越憔悴，过不上半年就病死了。她老人家是倒在山峰上死的，便在奄奄一息之时，仍不许弟子们移她回入剑湖宫。我师父说，太师父断气之时，双眼还是呆呆的望着玉壁。”她顿了一顿，说道：“干师哥，你说世上当真有仙人？还是你我两位太师父都是说来骗人的？”
干光豪道：“银生候那是真的仙人，他都没看出什么来，我觉得这神仙舞剑有些蹊跷。不过，我听沈师伯说，他小时候亲眼就见到过这剑仙的影子。到底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会不会有两位武林高人在玉壁之前使剑，影子映上了玉壁？”干光豪道：“太师父当时早就想到了。但玉壁之前就是剑湖，湖西又是深谷，那两位高人就算能凌波踏水，在湖面上使剑，太师父也必瞧得见。要说是在剑湖这一边的山上使剑，隔得这么远，影子也决计照不上玉壁去。”那女子道：“我太师父去世后，众弟子每晚在玉壁之前焚香礼拜，祝祷许愿，只盼剑仙的仙影再现，但始终就没再看到一次。我师父只盼能再来瞧瞧，偏偏十年来两次比剑，都输了给你们东宗。”
干光豪道：“自今而后，咱二人再也不分甚么东宗西宗啦。我俩东宗西宗联姻，合为一体”只听那女子鼻中唔唔几声，低声道：“别别这样。”显是干光豪有甚亲热举动，那女子却在推拒。干光豪道：“你依了我，若是我日后负心，就掉在这水里，变个大王八。”那女子格格娇笑，腻声道：“你做王八，可不是骂我不规矩吗？”
段誉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既出，便知不妙，立即跳起身来，发足狂奔。只听得背后干光豪大喝：“甚么人？”跟着脚步声响，急步追来。
段誉暗暗叫苦，舍命急奔，一瞥眼间，西首白光闪动，一个女子手执长剑，正从山坡边奔来，显是要拦住他去路。段誉叫声：“啊哟！”折而向东，心中只叫：“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段誉得脱此难。”耳听得干光豪不停步的追来，过不多时，段誉跑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只听干光豪叫道：“葛师妹，你拦住了那边山口！”
段誉心想：“我送了命不打紧，累得灵儿妹妹也活不成，那真是罪过，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心中又道：“段誉啊段誉，他们变王八也好，不规矩也好，跟你又有甚么相干了？为甚么要没来由的笑上一声？这一笑岂不是笑去灵儿的性命？若是灵儿那样的美人那才是一笑倾城，你段誉又是甚么东西了，也来这么笑上一笑？倾甚么东西？”此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一向认同佛家说众生平等的他，却将北宗中毒的几十名弟子的性命放在了钟姑娘一人安危之后，满脑子只剩下他的灵儿妹妹。
他心中自怨自艾，脚下却毫不稍慢，慌不择路，只管往林木深密之处钻去。
又奔出一阵，双腿酸软，气喘吁吁，猛听得水声响亮，轰轰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抬头一看，只见西北角上犹如银河倒悬，一条大瀑布从高崖上直泻下来。只听得背后干光豪叫道：“前面是本派禁地，任何外人不得擅入。你再向前数丈，干犯禁忌，可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段誉心想：“我就算不闯你无量剑的禁地，难道你就能饶我了？最多也不过是死有葬地而已。有无葬身之地，似乎也没多大分别。”脚下加紧，跑得更加快了。干光豪大叫：“快停步，你不要性命了吗？前面是”
段誉笑道：“我要性命，这才逃走”一言未毕，突然脚下踏了个空。他不会武功，急奔之下，如何收势得住？身子登时直堕了下去。他大叫：“哇啊啊啊啊！”身离崖边失足之处已有数十丈了。
他身在半空，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甚么东西，这么乱挥一阵，又下堕了百余丈。
突然间呼的一声，段誉感到自己被人接住，横抱着他闪转腾挪，最终顺着山崖中裂开的一条大缝安稳着陆，被放了下来。
这才惊魂略定，他喘息了一阵，心想：“干光豪和他那个葛师妹，定然以为我已摔成了肉浆，万万料不到有高人恰巧救命。他们必定逃下山去，卿卿我我，东宗西宗合而为一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救命恩人，真是观音菩萨保佑。”
耳中轰隆轰隆的声音比之前更响，只觉水珠如下大雨般溅到头脸之上，隐隐生疼。这当儿也不容他多所思量，在谷底站直身子，不禁猛喝一声彩，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是一个皎洁的圆月。
面对这造化的奇景，只瞧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一斜眼，只见湖畔生着一丛丛茶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云南茶花甲于天下，段誉素所喜爱，这时竟没想到身处危地，走过去细细品赏起来，喃喃的道：“此处茶花虽多，品类也只寥寥，只有这几本‘羽衣霓裳’，倒比我家的长得好。这几本‘步步生莲’，品种就不纯了。”
赏玩了一会茶花，才想起还有人，赶紧前来跪拜，谢过救命之恩。
“哈哈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居然第一反应是被山水美景所吸引，真是世间少有的痴人呐。”
夜里太黑看不清对方容貌，但这声音段誉却感到很熟悉，愣了一会儿，惊道：“银生候！”
“呵呵，太子怎么如此狼狈掉下悬崖了呀。幸亏老夫恰好在谷底，否则岂不是要粉身碎骨了？”
“君候我”段誉堂堂太子从小养尊处优，最近吃了这么多苦，此时意外见到银生候，虽在黑幽幽的谷底，但安全感却油然而生，安全之后简直快落下泪来。“幸得君候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正严无以为报啊！”
“咳咳，太子莫急，事情经过且慢慢道来吧？”银生候赶紧打断他，否则总有一种下一句要接‘以身相许’的错觉。段誉先走到湖边，抄起几口湖水吃了，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定了定神，坐下来将银生候走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对了，前辈为何会在这谷中？”最后段誉问道。
“回去途中我突然想到，他们不是老说这玉璧上有仙人舞剑嘛，之前也来看过几次但都没亲自见到影子，这次既然来了就想着顺便再来看看，说不定正好就能见到所谓的仙人舞剑影，然后再顺便接静儿一块儿回去。”银生候道，“所以我就让大徒儿先回去，我自己来研究研究，然后就找到了这里。再然后就看到上面有人掉下来了。”
“这样啊”段誉苦笑道，他有太多想向这位不知为何就感觉很可靠的前辈诉说的，但却不知从何开始。
“太子也受了不少苦嘛，不过，这些真的是很好的历练。当年你的先祖段思平在登上王位前，也是先在百姓中待了很久，认识到了人间疾苦。而释迦摩尼亦是离开皇宫，深入民间，了解天下人的生活苦痛，才最终豁然贯通，创造了不朽的佛学。”
自段誉出宫以来，一直背负着父母大臣们的不解与劝阻，如今银生候不仅没有责怪他‘堂堂太子怎能如此任性’，反而给与了如此高的评价，心下大为触动，再加上之前在无量剑派里银生候的‘侠义’演讲与对‘无量’的接茬，让段誉感到遇见了‘知己’，但又自嘲道：‘银生候是长生不老的仙人，而我只是一介凡胎罢了，如何担得起如此的看重？况且还厚着脸皮认对方为“知己”真是太过厚脸皮了。’
银生候若是知道段誉几乎成了他的小迷弟，恐怕能笑出声来。
“好了，太子，这里虽然风景秀美，但我们手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银生候道，“北宗居然勾结了外人来攻打同门，我们要赶紧处理。而且你的那位钟姑娘还在他们手中，我们当务之急是先救出你的钟姑娘。”
一口一个‘你的钟姑娘’，让段誉很是不好意思，尤其回想到当时情急之下那一吻，更是无地自容，但潜意识里也的确愈发将钟灵在心中的地位抬高了。
“不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按原定计划去找钟灵的父母出手，他的父亲是‘马王神’钟万仇，和你父皇有仇；第二，是跟我赶紧去救人。”
这哪还用比，段誉当然是请银生候了。生死攸关，可耽误不得，更何况银生候比什么‘马王神’可靠多了。
只是，这湖作椭圆之形，大半部隐在花树丛中，东南西北尽是悬崖峭壁，绝无出路，只有他下来的山坡比较最斜，其余各处决计无法攀上，仰望高崖，白雾封谷，就算是银生候，想要带着段誉这么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人上去也属困难，银生候沉吟不语，思索着方法。段誉心道：“看来一个人会点武功，倒也是有些用处的，只要像银生候说的那样，不拿去做坏事便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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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误会到现在也没撇清，段誉和钟灵都是满脸飞红。段誉忙除下钟灵脚上一对花鞋，揣入怀中，情不自禁的又向钟灵瞧去。钟灵格的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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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道：“我说道路给段大哥听，你们大伙儿走开些，谁都不许偷听。”夏掌门挥了挥手，诸帮众都走得远远地，但都长剑出鞘防备他们逃走。钟灵道：“你也走开。”他暗暗切齿，心想；“待我伤愈之后，若不狠狠摆布你这小娃娃，老子枉自为人了。”当下站起身来，也走了开去。
钟灵看着段誉怔了一怔，叹了口气道：“段大哥，咱二人今日刚会面，便要分开了。我的闪电貂也你走了以后千万别再回来了，以后在江湖上也别再这么路见不平——”段誉安慰道：“我会好好安葬貂儿的来回四天，我去去就来。”
钟灵一双大眼向他凝视半晌，道：“那好吧，你先去见我妈妈，跟她说知情由，再让我妈去跟我爹说，事情就易办得多。”于是伸出脚尖，在地下划明道路。原来钟灵所居是在澜沧江西岸一处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远，但地势十分隐秘，入口处又有机关暗号，若非指明，外人万难进谷。段誉记性极佳，钟灵所说的道路东转西曲，南弯北绕，他听过之后便记住，待钟灵说完，道：“好，我去啦。”转身便走。
钟灵待他走出十余步，忽然想起一事，道：“喂，你回来！”正巧段誉也正好转身道：“哦对了，还有一事忘了告诉你”
段誉先道：“你想说甚么？”钟灵道：“你别说姓段，更加不可说起你爹爹会使一阳指。因为因为我爹爹说不定会起别样心思。”段誉一笑，道：“是了！”心想这姑娘小小年纪，心眼儿却多，当下为了让她安心，抱起闪电貂尸首而去，本来想说的事情就先缓缓吧。他走后，夏掌门又命人将钟灵埋入土里，然后顾不上她赶紧让没事的人照顾中毒的同门了。
段誉走后，碰巧看到一个小坑，便将貂儿尸体放入，掩埋起来并堆了个小坟包，又捡来一根翠竹，用随身携带的小书刀刻上‘钟姑娘爱宠闪电貂之墓’。
完事之后，他心道：‘这里是银生候地界，若是去找银生候定然也能解决问题只是银生候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银生城，来回时间太紧，还是稳妥点去找钟姑娘父母吧。’
折腾了这许久，月亮已过中天。段誉径向西行。他虽不会武功，但年轻力壮，脚下也甚迅捷，走出十余里，已绕到无量山主峰的后山，只听得水声淙淙，前面有条山溪。他正感口渴，寻声来到溪旁，月光下见溪水清澈异常，刚伸手入溪，忽听得远处地下枯枝格的一响，跟着有两人的脚步之声，段誉忙俯伏溪边，不敢稍动。
只听得一人道：“这里有溪水，喝些水再走罢。”声音有些熟悉，随即想起，便是之前打他的干光豪，段誉更加不敢动弹。只听两人走到溪水上游，跟着便有掏水和饮水之声。
过了一会，干光豪道：“葛师妹，咱们已脱险境，你走得累了，咱们歇一会儿再赶路。”一个女子声音嗯了一声。溪边悉率有声，想是二人坐了下来。
只听那女子道：“你料得定北宗不会派人守在这里吗？”
语音微微发颤，显得甚是害怕。干光豪安慰道：“你放心。这条山道再也隐僻不过，连我们东宗弟子来过的人也不多，北宗几十年前就不住剑湖宫了，决计不会知道。”那女子道：“你又怎么知道这条小路？”
干光豪道：“师父每隔五天，便带众弟子来钻研‘无量玉壁’上的秘奥，这么多年下来，大伙儿尽是呆呆瞪着这块大石头，甚么也瞧不出来。师父老是说甚么‘成大功者，须得有恒心毅力’，又说甚么‘有志者事竟成’。可是我实在瞧得忒煞腻了，有时假装要大解，便出来到处乱走，才发见了这条小路。”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原来你不用功，偷懒逃学。你众同门之中，该算你最没恒心毅力了。”干光豪笑道：“葛师妹，五年前剑湖宫比剑，我败在你剑下之后”那女子道：“别再说你败在我剑下。当时你假装内力不济，故意让我，别人虽然瞧不出来，难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段誉听到这里，心道：“原来这女子是无量剑西宗的。他们不是走了吗？哦对，北宗早已埋伏好了，西宗定然是打不过所以回去找东宗了。”
只听干光豪道：“我一见你面，心里就发下了重誓，说甚么也要跟你终身厮守。幸好今日碰上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北宗突然来攻，又有两个小狗男女毒死了容师叔和马五德，闹得宴厅中人人手忙脚乱，我便乘机逃了出来和你相会，这不是有志者事竟成吗？”那女子轻轻一笑，柔声道：“我也是有志者事竟成。”干光豪道：“葛师妹，你待我这样，我一生一世，永远听你的话。”从语音中显得喜不自胜。
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门派有难，咱们这番背师私逃，武林中是再也不能立足了。该当逃的越远越好，总得找个十分隐僻的所在，悄悄躲将起来，别让咱们师父与同门发见了踪迹才好。想起来我实在害怕。”干光豪道：“那也不用担心了。我瞧这次北宗背后更有大靠山，咱们东西两宗，除了咱二人之外，只怕谁也难逃毒手。”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段誉只听得气往上冲，寻思：“你们要结为夫妇，见到师门有难，乘机自行逃走，那也罢了，怎地反盼望自己师长同门尽遭毒手？用心忒也狠毒。”想到他二人如此险狠，自己若给他们发觉，必定会给杀了灭口，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那女子道：“这‘无量玉壁’到底有甚么希奇古怪，你们在这里已住了十年，难道当真连半点端倪也瞧不出吗？”
干光豪道：“咱们是一家人了，我怎么还会瞒你？师父说，许多年之前，那时是我太师父当东宗掌门。他在月明之夜，常见到玉壁上出现舞剑的人影，有时是男子，有时是女子，有时更是男女对使，互相击刺。玉壁上所显现的剑法之精，我太师父别说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像不到，那自是仙人使剑。我太师父只盼能学到几招仙剑，可是壁上剑影实在太快太奇，又是淡淡的若有若无，说甚么也看不清楚，连学上半招也是难能。仙剑的影子又不是时时显现，有时晚晚看见，有时隔上一两个月也不显现一次。太师父沉迷于玉壁剑影，反将本门剑法荒疏了，也不用心督率弟子练剑，因此后来比剑便败给你们西宗。葛师妹，你太师父带同弟子入住剑湖宫，可见到了甚么？”
那女子道：“听我师父说，这壁上剑影我太师父也见到了，可是后来便只见到一个女子使剑，那男剑仙却不见了。想来因为我太师父是女子，是以便只女剑仙现身指点。但过得两年，连那女剑仙也不见了。太师父也说，玉壁上显现的仙影身法剑法固然奇妙之极，然而太过模糊朦胧，又实在太快，说甚么也看不清。这玉壁隔着深谷和剑湖，又不能飞渡天险，走近去看。太师父明明遇上了仙缘，偏无福泽学上一招半式，得以扬威武林，心中这份难受也就可想而知。仙影隐没之后，我太师父日日晚晚只在山峰上徘徊，对着玉壁出神，越来越憔悴，过不上半年就病死了。她老人家是倒在山峰上死的，便在奄奄一息之时，仍不许弟子们移她回入剑湖宫。我师父说，太师父断气之时，双眼还是呆呆的望着玉壁。”她顿了一顿，说道：“干师哥，你说世上当真有仙人？还是你我两位太师父都是说来骗人的？”
干光豪道：“银生候那是真的仙人，他都没看出什么来，我觉得这神仙舞剑有些蹊跷。不过，我听沈师伯说，他小时候亲眼就见到过这剑仙的影子。到底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会不会有两位武林高人在玉壁之前使剑，影子映上了玉壁？”干光豪道：“太师父当时早就想到了。但玉壁之前就是剑湖，湖西又是深谷，那两位高人就算能凌波踏水，在湖面上使剑，太师父也必瞧得见。要说是在剑湖这一边的山上使剑，隔得这么远，影子也决计照不上玉壁去。”那女子道：“我太师父去世后，众弟子每晚在玉壁之前焚香礼拜，祝祷许愿，只盼剑仙的仙影再现，但始终就没再看到一次。我师父只盼能再来瞧瞧，偏偏十年来两次比剑，都输了给你们东宗。”
干光豪道：“自今而后，咱二人再也不分甚么东宗西宗啦。我俩东宗西宗联姻，合为一体”只听那女子鼻中唔唔几声，低声道：“别别这样。”显是干光豪有甚亲热举动，那女子却在推拒。干光豪道：“你依了我，若是我日后负心，就掉在这水里，变个大王八。”那女子格格娇笑，腻声道：“你做王八，可不是骂我不规矩吗？”
段誉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既出，便知不妙，立即跳起身来，发足狂奔。只听得背后干光豪大喝：“甚么人？”跟着脚步声响，急步追来。
段誉暗暗叫苦，舍命急奔，一瞥眼间，西首白光闪动，一个女子手执长剑，正从山坡边奔来，显是要拦住他去路。段誉叫声：“啊哟！”折而向东，心中只叫：“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段誉得脱此难。”耳听得干光豪不停步的追来，过不多时，段誉跑得气也喘不过来了，只听干光豪叫道：“葛师妹，你拦住了那边山口！”
段誉心想：“我送了命不打紧，累得灵儿妹妹也活不成，那真是罪过，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心中又道：“段誉啊段誉，他们变王八也好，不规矩也好，跟你又有甚么相干了？为甚么要没来由的笑上一声？这一笑岂不是笑去灵儿的性命？若是灵儿那样的美人那才是一笑倾城，你段誉又是甚么东西了，也来这么笑上一笑？倾甚么东西？”此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一向认同佛家说众生平等的他，却将北宗中毒的几十名弟子的性命放在了钟姑娘一人安危之后，满脑子只剩下他的灵儿妹妹。
他心中自怨自艾，脚下却毫不稍慢，慌不择路，只管往林木深密之处钻去。
又奔出一阵，双腿酸软，气喘吁吁，猛听得水声响亮，轰轰隆隆，便如潮水大至一般，抬头一看，只见西北角上犹如银河倒悬，一条大瀑布从高崖上直泻下来。只听得背后干光豪叫道：“前面是本派禁地，任何外人不得擅入。你再向前数丈，干犯禁忌，可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段誉心想：“我就算不闯你无量剑的禁地，难道你就能饶我了？最多也不过是死有葬地而已。有无葬身之地，似乎也没多大分别。”脚下加紧，跑得更加快了。干光豪大叫：“快停步，你不要性命了吗？前面是”
段誉笑道：“我要性命，这才逃走”一言未毕，突然脚下踏了个空。他不会武功，急奔之下，如何收势得住？身子登时直堕了下去。他大叫：“哇啊啊啊啊！”身离崖边失足之处已有数十丈了。
他身在半空，双手乱挥，只盼能抓到甚么东西，这么乱挥一阵，又下堕了百余丈。
突然间呼的一声，段誉感到自己被人接住，横抱着他闪转腾挪，最终顺着山崖中裂开的一条大缝安稳着陆，被放了下来。
这才惊魂略定，他喘息了一阵，心想：“干光豪和他那个葛师妹，定然以为我已摔成了肉浆，万万料不到有高人恰巧救命。他们必定逃下山去，卿卿我我，东宗西宗合而为一去了。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救命恩人，真是观音菩萨保佑。”
耳中轰隆轰隆的声音比之前更响，只觉水珠如下大雨般溅到头脸之上，隐隐生疼。这当儿也不容他多所思量，在谷底站直身子，不禁猛喝一声彩，只见左边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倾入一座清澈异常的大湖之中。大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不满溢，想来另有泄水之处。瀑布注入处湖水翻滚，只离得瀑布十余丈，湖水便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是一个皎洁的圆月。
面对这造化的奇景，只瞧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一斜眼，只见湖畔生着一丛丛茶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云南茶花甲于天下，段誉素所喜爱，这时竟没想到身处危地，走过去细细品赏起来，喃喃的道：“此处茶花虽多，品类也只寥寥，只有这几本‘羽衣霓裳’，倒比我家的长得好。这几本‘步步生莲’，品种就不纯了。”
赏玩了一会茶花，才想起还有人，赶紧前来跪拜，谢过救命之恩。
“哈哈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居然第一反应是被山水美景所吸引，真是世间少有的痴人呐。”
夜里太黑看不清对方容貌，但这声音段誉却感到很熟悉，愣了一会儿，惊道：“银生候！”
“呵呵，太子怎么如此狼狈掉下悬崖了呀。幸亏老夫恰好在谷底，否则岂不是要粉身碎骨了？”
“君候我”段誉堂堂太子从小养尊处优，最近吃了这么多苦，此时意外见到银生候，虽在黑幽幽的谷底，但安全感却油然而生，安全之后简直快落下泪来。“幸得君候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正严无以为报啊！”
“咳咳，太子莫急，事情经过且慢慢道来吧？”银生候赶紧打断他，否则总有一种下一句要接‘以身相许’的错觉。段誉先走到湖边，抄起几口湖水吃了，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定了定神，坐下来将银生候走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对了，前辈为何会在这谷中？”最后段誉问道。
“回去途中我突然想到，他们不是老说这玉璧上有仙人舞剑嘛，之前也来看过几次但都没亲自见到影子，这次既然来了就想着顺便再来看看，说不定正好就能见到所谓的仙人舞剑影，然后再顺便接静儿一块儿回去。”银生候道，“所以我就让大徒儿先回去，我自己来研究研究，然后就找到了这里。再然后就看到上面有人掉下来了。”
“这样啊”段誉苦笑道，他有太多想向这位不知为何就感觉很可靠的前辈诉说的，但却不知从何开始。
“太子也受了不少苦嘛，不过，这些真的是很好的历练。当年你的先祖段思平在登上王位前，也是先在百姓中待了很久，认识到了人间疾苦。而释迦摩尼亦是离开皇宫，深入民间，了解天下人的生活苦痛，才最终豁然贯通，创造了不朽的佛学。”
自段誉出宫以来，一直背负着父母大臣们的不解与劝阻，如今银生候不仅没有责怪他‘堂堂太子怎能如此任性’，反而给与了如此高的评价，心下大为触动，再加上之前在无量剑派里银生候的‘侠义’演讲与对‘无量’的接茬，让段誉感到遇见了‘知己’，但又自嘲道：‘银生候是长生不老的仙人，而我只是一介凡胎罢了，如何担得起如此的看重？况且还厚着脸皮认对方为“知己”真是太过厚脸皮了。’
银生候若是知道段誉几乎成了他的小迷弟，恐怕能笑出声来。
“好了，太子，这里虽然风景秀美，但我们手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银生候道，“北宗居然勾结了外人来攻打同门，我们要赶紧处理。而且你的那位钟姑娘还在他们手中，我们当务之急是先救出你的钟姑娘。”
一口一个‘你的钟姑娘’，让段誉很是不好意思，尤其回想到当时情急之下那一吻，更是无地自容，但潜意识里也的确愈发将钟灵在心中的地位抬高了。
“不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按原定计划去找钟灵的父母出手，他的父亲是‘马王神’钟万仇，和你父皇有仇；第二，是跟我赶紧去救人。”
这哪还用比，段誉当然是请银生候了。生死攸关，可耽误不得，更何况银生候比什么‘马王神’可靠多了。
只是，这湖作椭圆之形，大半部隐在花树丛中，东南西北尽是悬崖峭壁，绝无出路，只有他下来的山坡比较最斜，其余各处决计无法攀上，仰望高崖，白雾封谷，就算是银生候，想要带着段誉这么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人上去也属困难，银生候沉吟不语，思索着方法。段誉心道：“看来一个人会点武功，倒也是有些用处的，只要像银生候说的那样，不拿去做坏事便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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