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文12b 蠢蠢欲动
龙历626年7月初，沧州济安城，回春酒馆内——
半夜，酒馆里人已散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个客人的酒却是上了一坛又一坛。
萧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当年的那些凄凉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显眼。
成熟的男人懂得冰封自己的伤痛，他们的体内有一个专门的冰窖，专门用来悄无声息的储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有一些伤痛，却不会轻易地随着时间而消逝。
有一些往事，你把它存在冰窖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它的寒冷还是会浸遍你的全身。
但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永远都不能被往事所羁绊，现在和未来，每一个都比它要更加的重要。
所以，男人需要酒。以前萧桓不喝，以前喝酒的，是林楠。
“林楠啊！当年的你，究竟为我挡了多少的事。”萧桓把脸趴在桌上，一个个轻声的苦笑道。
沧州济安，秦州离北。萧桓带着自己的过时的官牒在各路掌权者的身边游走，对于政治，过去的萧桓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有着相当的嗅觉的，对于官场里的那些事，以前的萧桓也是自认为有着相当的了解。但是，两个城市下来，萧桓才发现，他根本就从未了解过政治。
在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行，没问题，女皇买林楠的账，各路官员也就买了萧桓的账；但是，出了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对不起，再见，朋友，你不是我们的一员。
求镇长帮忙，萧桓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去完成那些不可能的委托；但是，求一个副城主帮忙呢？求一个城主帮忙呢？求一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帮忙呢？除了把自己卖掉，萧桓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来答应为自己一介平民去找一个根本就无关紧要的的女孩。
是，一些高官了解到了萧桓异常的个人实力之后，也对萧桓给出了一些看似萧桓可以达到的条件。
但是，他们显然把一个流浪的高级驻地军和一个杀手的职业完全混淆了。
萧桓可以为了找到林楠拉下脸去讨好每一个厚颜无耻的贪官，也可以让他们将这位昔日元帅的脸面踩在脚下，但是，萧桓不可能，也永远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平白无故地杀掉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或者，做帮他们完成一些违背天理的坏事。
“你知道吗，林楠。”萧桓自言自语道，“过去，坎布尔城，一半的人都在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家伙，靠女人，上位。可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别人不理解我和你的关系，况且，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在我看来，都是守护安定，保护人类的大好事。别人做不到，所以才乱说。”
“可是，这大半年里，我才发现，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是能够让一个只知道做所谓的‘好事’而丝毫不懂变通的家伙，给玩通关的。呵呵，别说通关，就是进门，我都得把自己装作一个他们最喜欢的模样。”
“所以，现在看来，他们是对的。”脸贴在桌上，萧桓醉醺醺地说道，“我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家伙。其他地方的政治如此，难道坎布尔城的就会不一样吗？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说到这里，眼泪和鼻涕已经控制不住地从这个男人坚毅的脸庞流到了桌上。
“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会只剩下所谓的‘大好事’，林楠，原来一直以来，那些阴暗的，不为人知的事情，都是你在默默地帮我承受吗？让自己承受所有阴暗的部分，不告诉我，让我，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最光明磊落的大元帅？林楠，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愚笨又固执的人？过去这么多年里，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甚至于，我还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兼顾着完成好工作与寻找大师兄两件事情，为什么？当初的我不听你的劝告一定要去青蓝山？为什么，当时的我那么固执地要和你吵架？对不起，林楠，真的对不起。”
什么政治理想，政治信念？不过是在女人的翼护下，幼稚的积木罢了。
萧桓却没有意识道，此刻，想着心中的人，他的口气，却有多么地像是哀悼。
“客官，客官！”店小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迷糊中，萧桓从梦中醒来，脸上只有两行干透的泪痕，梦中同样也在酒馆里喝酒的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懊悔吗？
“怎么了？”下一秒钟，望向店小二，萧桓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那副模样。
“您看，您的朋友来找您了！”店小二陪笑着说道。
“哦，好的。”
说完，萧桓看向门外，瑾小汐独自站在门口。今天的瑾小汐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添上了不少的脂粉，浓淡相宜，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到的。
“怎么了，小汐。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萧桓为自己倒上了两杯清茶，问道。
“花灯结束得早，他就提前送我回来了。”走到桌前坐下，瑾小汐接过萧桓递来的茶。
“哦。”萧桓答道。
自从来到济安城以来，一位号称是过去晋国血统最纯正的当世王爷，就一直在不断地追求着瑾小汐。
当然，晋国的事情，已经是上百年以前了，不过这位‘王爷’的王爷府，倒还是以私人住宅的形式存在了他自己的名下，而他本人倒的确是一个风流有趣的中年男人。而就几天的接触下来，即便是萧桓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年男人风流不羁的外表之下，其为人应该是相当靠得住的。这样的一款末世王爷的类型，本应是济安城里不少女孩的梦想。
至少，在城外的时候，当他们在狼群里和那位武艺并不算顶尖的王爷相遇的时候，王爷的豪爽，风度就已经让萧桓刮目相看。
狼群不足以让萧桓受伤，但是，杀得最爽的，反倒是那位为了救瑾小汐反倒受了伤的末世王爷。当日，当时受伤的王爷用鲜血淋漓的右臂揽住了瑾小汐，不仅没有半丝惊慌，反而大笑道：“好一个神剑俊郎，好一个窈窕淑女！”
神剑俊郎，自然指的是一剑砍掉了咬在他手臂上的那条狼的萧桓。而淑女，当然就是他去救的这位年轻貌美的瑾小汐了。
而最近两日，在无数次地婉拒了王爷的邀请之后，瑾小汐也终于正式接受了邀请，开始尝试着和这位末世王爷约会了。
“那，你们感觉还好吗？”萧桓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你说得没错，他人的确很好。对朋友好，对仆人好，对其他人也好，”瑾小汐说道，“对我也很好。”
说完，瑾小汐观察着萧桓的脸色。
“嗯，挺好的。”萧桓答道。
是挺好的，萧桓心里想着。
他早就明白自己，瑾小汐和安琪，三人总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即便萧桓可以一辈子等着林楠不娶，那么其他人呢？瑾小汐总还是需要嫁人，安琪也总会长大。这是正常人的刚性需求。这一切看似来得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这个纪王爷，”萧桓好像感觉到空气中的某种凝固后，又开始了说话，“他和以前的那几个家伙都不一样，应该是个负责任的家伙，如果他愿意来学院，或许也能做个我的二师兄三师兄什么的，对，他和我们是一类人。所以，现在，你觉得他好，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萧桓发现自己今晚说话的时候总是无法自然，虽然，这就是他喝醉前想到的话。
“是啊，挺好的。”瑾小汐低下了双眼，长长的睫毛显得格外美丽。“那你们呢？你和安琪怎么打算？”
“安琪我会为她找一所合适的寄宿学校的，”萧桓答道，“这座城市里没有，不过下座城市可能会有满意的。”
“那你呢？”瑾小汐抬起眼睛问道，“还是像现在一样？”
“我就把安琪送到学校啊！”
“那之后呢？”
“之后？”萧桓想了想，说道，“对，那或许就还是现在这样吧。”
一阵沉默。
瑾小汐喝了一口酒。
“这酒不怎么好喝，对吧？”萧桓试图转移这个很可能即将到来的离别的话题。“我刚刚就试过了，这家店的酒没有达到它装潢的那种水平。”
“萧桓，”又喝完一杯，瑾小汐抬头看向了萧桓，说道。“我觉得今天，我们不说这些话好吗？今天，我们只说真心话，好吗？”
“对，其实我心底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应该也算是我的真心话。”萧桓继续说道。
“萧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话说你就先别说，行吗？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真心话是什么意思？”望着萧桓，瑾小汐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感情。“好，现在我来问你，不，待会，等我再喝上两杯。”
又是两杯酒下肚，不知道为什么，萧桓突然有些害怕。因为冥冥之中，他或许也清楚，瑾小汐马上会问的话，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未主动面对过的问题。
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不知道答案，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问题中有太多的因素都足够让萧桓选择逃避。
“萧桓，这一路上，你有想过，”又是两杯酒下肚，瑾小汐仿佛终于有了勇气，红着脸，瑾小汐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抠着话。“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喝了酒的瑾小汐红着脸继续挤牙膏，“我也大概了解发生在你和，她之间的事，”瑾小汐看向了一旁，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不谈结果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也不去，假设什么未来，我只想问，”终于，瑾小汐还是来到了问题的关隘，“这一路上，关于你和我，我们俩，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萧桓，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这一年多来，我只想听你的一句真话，这一路上的我们俩，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完了这句话，瑾小汐直愣愣地望着萧桓。
话不算特别清楚，但是，对于当事人的两人来说，却足够明白与直接。
话里的意思，瑾小汐不信萧桓一点也听不懂。她也不会相信，萧桓会从另外的一个与自己的理解完全不同的方面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毕竟，这一年多来，朝夕相处，两人的有些感受总还是能够互通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一年多来，萧桓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敢看向瑾小汐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萧桓还是开口了，“在我看来，你和他还挺好的，虽然他的年龄稍微的大了，一点，但是——”
没等萧桓说完，失望的神情早已覆盖在了瑾小汐的脸上。
将明确的‘你和我’转移到‘你和他’上面，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的选择性地误解对方的问题，这是萧桓生涯里最糟糕的一次话题转移。也是任何一对男女情感关系间最为败笔的一种回避方法。
逃避，除了这两个字。没有任何东西写在萧桓的脸上。
“但是我觉得吧年龄其实也不是问题就像我和林楠一样大家都觉得我们的心理年龄其实相差挺大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之后”看到瑾小汐脸上的失望之后，萧桓的慌张的嘴再也把不住门了，所有的胡话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听到萧桓谈到林楠的时候，瑾小汐终于再也坐不住了，转身，瑾小汐一手的手背捂住脸小跑着上了客栈。
终于结束了，萧桓想着，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交流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年多的接触下来，萧桓对于瑾小汐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只是，把林楠当作一生伴侣作为唯一假设的萧桓，是不可能相信这种朋友间的感情会有任何越界的地方的。怎么可能呢？以前想到这个问题时萧桓也常常这样告诉自己，萧桓，永远不要把朋友间的友谊误做了爱意，有好感的异性每个人总会有，但爱意，只能属于一个人。
但是，人，即便能够一直坚信真爱的永恒，却无法阻止潜移默化中的改变。这种改变，既包括外界环境的改变，更包括人自身的改变。
想必瑾小汐也是想确定两个人之间关系的纯洁性吧，自己或许还是想太多了。毫无逻辑的安慰，什么时候，萧桓对于坚守信念的执着中开始也参杂起了自欺欺人？
当然，对自己撒谎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只要自己不戳破这层谎言，谎言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事情过得越久，萧桓就离记忆中的林楠越远，但正因为离得越来越远，萧桓对于单方面保持这份感情的精神上的绝对纯洁和绝对忠诚的执念就越是疯狂和极致。
对于非分之想的零容忍，就是萧桓保持精神上绝对忠诚的必要条件。
只是，为什么，当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的时候，萧桓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才是这次愚蠢的对话中，真正最为失落的那一个。从很久以前开始，萧桓就越来越不喜欢看到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想来，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喝了一杯酒，萧桓学着梦里的样子趴在了桌上。
一点都不舒服。萧桓想着，这桌子太硬了。
估计今晚的酒是停不下去了。
后来的四天里，萧桓一直都躲在这家酒馆里面，看看资料，喝点小酒。只是，自从第一天通宵的喝酒后，好像时差一直都没有倒得过来。
“尼古尔！尼古尔！”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十岁有余的安琪。安琪最近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萧桓想着，身体仍然趴在桌上。
“起来了，尼古尔！”安琪大叫道，“小汐姐姐马上就要走了！”
“我知道，”萧桓懒洋洋地答道。因为那位末世王爷在济安喝离北两边都有着一些产业，所以，他需要时常在两边进行一些走动，这一点，萧桓是知道的。“是跟那位纪叔叔一起，对吗？”
“对啊！”安琪大喊道，拉着萧桓的手臂，“尼古尔，我们去把她追回来吧！只要你去，我也去，我觉得小汐姐姐一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安琪，”萧桓严肃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需要去争取。你喜欢小汐姐姐，我也喜欢，所以，我们更加不能去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况，现在的这个男人，本身就已经是你小汐姐姐的男朋友了。我们没有理由去这样做，也没有身份去这样做。”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汐姐姐走了吗？”安琪不满地说道，第一次面对分离，显然安琪并不适应。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送上你的祝福。”萧桓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一丝的凄凉。
“那我想去送送小汐姐姐，行吗？”仿佛是确定要失去这个大姐姐玩伴了，安琪做着最后的哀求。“而且，小汐姐姐昨天晚上告诉过我，她其实一直都还没有答应过那个叔叔，所以，尼古尔，我们朋友的身份现在也还是挺好的，不是吗？”
“不行，安琪。”萧桓在劝安琪，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的空洞却似乎越来越大？“我们不能去打扰到小汐姐姐。”
萧桓觉得，要是再不停止这个对话，自己就快要堵不住这个空洞了。而空洞里，装的全是这些天里，三人在一起时女孩的一颦一笑，深不见底。
自己生病时，安琪生病时，细心照顾的身影，安琪过十岁生日时最为开心的大姐姐，自己喝酒时的偷偷看着自己那双充满着感情的双眸，会突然靠近自己的那张绝美的脸庞，萧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尼古尔，你错了！”突然跳起来的安琪狠狠地打了一下萧桓的手臂，“我们应该去看她！正因为是朋友，所以，她要走了，我们才一定要去送她！毕竟，朋友之间，不是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吗？”
一下子，萧桓呆住了。
是啊！安琪点醒了萧桓。
如果是朋友的话难道不应该去送送她吗？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犹豫？
为什么，作为朋友的自己，完全想不到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
“快一点，尼古尔！小汐姐姐说不定都要出城了！”
“对，安琪！”萧桓的全身好像一下子又重新充满了动力，他蹲下身看着安琪说道。“安琪，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去看看她！至少，作为朋友，我们一定得去送一送她！对的，安琪，这一次，你才是对的！”
被萧桓牵起小手跑起来的一瞬间，安琪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平日里温暖而平稳的大手，居然一直都在莫名地颤抖着，而一路上，这双大手的主人，安琪最崇拜的骑士尼古尔，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人山人海的城门口，到达之后的萧桓立马开始寻找一个最能让声音大放出来的高处。
但是，那个倩影，却径直地出现在了眼前，看似随意地走向了自己。
“你来啦！”迎面走来的瑾小汐随意地笑着问道。
“是的，我来了。”喘息着的萧桓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平静。“小汐，我不是来阻止你的，但是，有一些话，我还是决定要亲自跟你说出来，无论你会怎么样看我，也无论结果如何，今天并且就是现在我一定要把最真实的想法全部都告诉你，可能不全对，但是，现在我一定要说。所以，小汐，你愿意听我说吗？”
走出酒店之后，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终于彻底赶走了所有的恐惧与顾虑，现在，萧桓的勇气终于全部回到了它们应在的地方。甚至于，在可能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的驱使下，此刻的萧桓，面对自己真实感受的决心，大过了过去一年里的每一刻！
真实地面对一切，萧桓想着，或许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嗯，那我要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瑾小汐略加思索后，笑道。今天她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算了，其实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先说了！”
“好！”萧桓想着，无论接下来发生些什么，自己的决心都不会改变。
“我，”瑾小汐的脸突然靠近萧桓的脸，眼珠子在萧桓的脸上乱晃，“不走了！”
“怎么样，开不开心？”瑾小汐笑着说道。
“啊，你不走了啊？”突然之间，萧桓仿佛一个漏了气的皮球，呆呆地站在那儿。
“是啊，我都跟纪王爷说清楚，”瑾小汐说道，“接触了几天下来，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还是不怎么合适。你别担心，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哦。”萧桓出神地答道。
“你呢，你要跟我说什么？刚刚你不是这么正式地说要跟我讲什么吗？是什么啊？”瑾小汐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桓，这种开场白她太熟悉了。
“我说，呃，我说，”萧桓挠着脑袋，听到瑾小汐留下来的消息后，好像刚刚的一切一下子全都忘记了一样，“其实，呃，可能或许，呃，其实可能也没有什么吧？”
萧桓也没有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经过几番纠结之后居然变成了一个不明不白的问句？
“什么嘛！”瑾小汐有些气愤地说道！“这么霸气的开场白你就这样收尾啊！”
“呃，要不然，我先帮你把东西提回去？”萧桓弱弱地问道。
此刻萧桓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不太可能按照原本地计划行事了。
龙历626年7月初，沧州济安城，回春酒馆内——
半夜，酒馆里人已散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个客人的酒却是上了一坛又一坛。
萧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当年的那些凄凉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显眼。
成熟的男人懂得冰封自己的伤痛，他们的体内有一个专门的冰窖，专门用来悄无声息的储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有一些伤痛，却不会轻易地随着时间而消逝。
有一些往事，你把它存在冰窖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它的寒冷还是会浸遍你的全身。
但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永远都不能被往事所羁绊，现在和未来，每一个都比它要更加的重要。
所以，男人需要酒。以前萧桓不喝，以前喝酒的，是林楠。
“林楠啊！当年的你，究竟为我挡了多少的事。”萧桓把脸趴在桌上，一个个轻声的苦笑道。
沧州济安，秦州离北。萧桓带着自己的过时的官牒在各路掌权者的身边游走，对于政治，过去的萧桓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有着相当的嗅觉的，对于官场里的那些事，以前的萧桓也是自认为有着相当的了解。但是，两个城市下来，萧桓才发现，他根本就从未了解过政治。
在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行，没问题，女皇买林楠的账，各路官员也就买了萧桓的账；但是，出了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对不起，再见，朋友，你不是我们的一员。
求镇长帮忙，萧桓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去完成那些不可能的委托；但是，求一个副城主帮忙呢？求一个城主帮忙呢？求一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帮忙呢？除了把自己卖掉，萧桓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来答应为自己一介平民去找一个根本就无关紧要的的女孩。
是，一些高官了解到了萧桓异常的个人实力之后，也对萧桓给出了一些看似萧桓可以达到的条件。
但是，他们显然把一个流浪的高级驻地军和一个杀手的职业完全混淆了。
萧桓可以为了找到林楠拉下脸去讨好每一个厚颜无耻的贪官，也可以让他们将这位昔日元帅的脸面踩在脚下，但是，萧桓不可能，也永远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平白无故地杀掉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或者，做帮他们完成一些违背天理的坏事。
“你知道吗，林楠。”萧桓自言自语道，“过去，坎布尔城，一半的人都在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家伙，靠女人，上位。可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别人不理解我和你的关系，况且，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在我看来，都是守护安定，保护人类的大好事。别人做不到，所以才乱说。”
“可是，这大半年里，我才发现，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是能够让一个只知道做所谓的‘好事’而丝毫不懂变通的家伙，给玩通关的。呵呵，别说通关，就是进门，我都得把自己装作一个他们最喜欢的模样。”
“所以，现在看来，他们是对的。”脸贴在桌上，萧桓醉醺醺地说道，“我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家伙。其他地方的政治如此，难道坎布尔城的就会不一样吗？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说到这里，眼泪和鼻涕已经控制不住地从这个男人坚毅的脸庞流到了桌上。
“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会只剩下所谓的‘大好事’，林楠，原来一直以来，那些阴暗的，不为人知的事情，都是你在默默地帮我承受吗？让自己承受所有阴暗的部分，不告诉我，让我，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最光明磊落的大元帅？林楠，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愚笨又固执的人？过去这么多年里，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甚至于，我还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兼顾着完成好工作与寻找大师兄两件事情，为什么？当初的我不听你的劝告一定要去青蓝山？为什么，当时的我那么固执地要和你吵架？对不起，林楠，真的对不起。”
什么政治理想，政治信念？不过是在女人的翼护下，幼稚的积木罢了。
萧桓却没有意识道，此刻，想着心中的人，他的口气，却有多么地像是哀悼。
“客官，客官！”店小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迷糊中，萧桓从梦中醒来，脸上只有两行干透的泪痕，梦中同样也在酒馆里喝酒的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懊悔吗？
“怎么了？”下一秒钟，望向店小二，萧桓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那副模样。
“您看，您的朋友来找您了！”店小二陪笑着说道。
“哦，好的。”
说完，萧桓看向门外，瑾小汐独自站在门口。今天的瑾小汐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添上了不少的脂粉，浓淡相宜，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到的。
“怎么了，小汐。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萧桓为自己倒上了两杯清茶，问道。
“花灯结束得早，他就提前送我回来了。”走到桌前坐下，瑾小汐接过萧桓递来的茶。
“哦。”萧桓答道。
自从来到济安城以来，一位号称是过去晋国血统最纯正的当世王爷，就一直在不断地追求着瑾小汐。
当然，晋国的事情，已经是上百年以前了，不过这位‘王爷’的王爷府，倒还是以私人住宅的形式存在了他自己的名下，而他本人倒的确是一个风流有趣的中年男人。而就几天的接触下来，即便是萧桓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年男人风流不羁的外表之下，其为人应该是相当靠得住的。这样的一款末世王爷的类型，本应是济安城里不少女孩的梦想。
至少，在城外的时候，当他们在狼群里和那位武艺并不算顶尖的王爷相遇的时候，王爷的豪爽，风度就已经让萧桓刮目相看。
狼群不足以让萧桓受伤，但是，杀得最爽的，反倒是那位为了救瑾小汐反倒受了伤的末世王爷。当日，当时受伤的王爷用鲜血淋漓的右臂揽住了瑾小汐，不仅没有半丝惊慌，反而大笑道：“好一个神剑俊郎，好一个窈窕淑女！”
神剑俊郎，自然指的是一剑砍掉了咬在他手臂上的那条狼的萧桓。而淑女，当然就是他去救的这位年轻貌美的瑾小汐了。
而最近两日，在无数次地婉拒了王爷的邀请之后，瑾小汐也终于正式接受了邀请，开始尝试着和这位末世王爷约会了。
“那，你们感觉还好吗？”萧桓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你说得没错，他人的确很好。对朋友好，对仆人好，对其他人也好，”瑾小汐说道，“对我也很好。”
说完，瑾小汐观察着萧桓的脸色。
“嗯，挺好的。”萧桓答道。
是挺好的，萧桓心里想着。
他早就明白自己，瑾小汐和安琪，三人总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即便萧桓可以一辈子等着林楠不娶，那么其他人呢？瑾小汐总还是需要嫁人，安琪也总会长大。这是正常人的刚性需求。这一切看似来得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这个纪王爷，”萧桓好像感觉到空气中的某种凝固后，又开始了说话，“他和以前的那几个家伙都不一样，应该是个负责任的家伙，如果他愿意来学院，或许也能做个我的二师兄三师兄什么的，对，他和我们是一类人。所以，现在，你觉得他好，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萧桓发现自己今晚说话的时候总是无法自然，虽然，这就是他喝醉前想到的话。
“是啊，挺好的。”瑾小汐低下了双眼，长长的睫毛显得格外美丽。“那你们呢？你和安琪怎么打算？”
“安琪我会为她找一所合适的寄宿学校的，”萧桓答道，“这座城市里没有，不过下座城市可能会有满意的。”
“那你呢？”瑾小汐抬起眼睛问道，“还是像现在一样？”
“我就把安琪送到学校啊！”
“那之后呢？”
“之后？”萧桓想了想，说道，“对，那或许就还是现在这样吧。”
一阵沉默。
瑾小汐喝了一口酒。
“这酒不怎么好喝，对吧？”萧桓试图转移这个很可能即将到来的离别的话题。“我刚刚就试过了，这家店的酒没有达到它装潢的那种水平。”
“萧桓，”又喝完一杯，瑾小汐抬头看向了萧桓，说道。“我觉得今天，我们不说这些话好吗？今天，我们只说真心话，好吗？”
“对，其实我心底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应该也算是我的真心话。”萧桓继续说道。
“萧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话说你就先别说，行吗？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真心话是什么意思？”望着萧桓，瑾小汐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感情。“好，现在我来问你，不，待会，等我再喝上两杯。”
又是两杯酒下肚，不知道为什么，萧桓突然有些害怕。因为冥冥之中，他或许也清楚，瑾小汐马上会问的话，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未主动面对过的问题。
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不知道答案，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问题中有太多的因素都足够让萧桓选择逃避。
“萧桓，这一路上，你有想过，”又是两杯酒下肚，瑾小汐仿佛终于有了勇气，红着脸，瑾小汐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抠着话。“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喝了酒的瑾小汐红着脸继续挤牙膏，“我也大概了解发生在你和，她之间的事，”瑾小汐看向了一旁，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不谈结果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也不去，假设什么未来，我只想问，”终于，瑾小汐还是来到了问题的关隘，“这一路上，关于你和我，我们俩，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萧桓，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这一年多来，我只想听你的一句真话，这一路上的我们俩，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完了这句话，瑾小汐直愣愣地望着萧桓。
话不算特别清楚，但是，对于当事人的两人来说，却足够明白与直接。
话里的意思，瑾小汐不信萧桓一点也听不懂。她也不会相信，萧桓会从另外的一个与自己的理解完全不同的方面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毕竟，这一年多来，朝夕相处，两人的有些感受总还是能够互通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一年多来，萧桓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敢看向瑾小汐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萧桓还是开口了，“在我看来，你和他还挺好的，虽然他的年龄稍微的大了，一点，但是——”
没等萧桓说完，失望的神情早已覆盖在了瑾小汐的脸上。
将明确的‘你和我’转移到‘你和他’上面，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的选择性地误解对方的问题，这是萧桓生涯里最糟糕的一次话题转移。也是任何一对男女情感关系间最为败笔的一种回避方法。
逃避，除了这两个字。没有任何东西写在萧桓的脸上。
“但是我觉得吧年龄其实也不是问题就像我和林楠一样大家都觉得我们的心理年龄其实相差挺大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之后”看到瑾小汐脸上的失望之后，萧桓的慌张的嘴再也把不住门了，所有的胡话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听到萧桓谈到林楠的时候，瑾小汐终于再也坐不住了，转身，瑾小汐一手的手背捂住脸小跑着上了客栈。
终于结束了，萧桓想着，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交流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年多的接触下来，萧桓对于瑾小汐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只是，把林楠当作一生伴侣作为唯一假设的萧桓，是不可能相信这种朋友间的感情会有任何越界的地方的。怎么可能呢？以前想到这个问题时萧桓也常常这样告诉自己，萧桓，永远不要把朋友间的友谊误做了爱意，有好感的异性每个人总会有，但爱意，只能属于一个人。
但是，人，即便能够一直坚信真爱的永恒，却无法阻止潜移默化中的改变。这种改变，既包括外界环境的改变，更包括人自身的改变。
想必瑾小汐也是想确定两个人之间关系的纯洁性吧，自己或许还是想太多了。毫无逻辑的安慰，什么时候，萧桓对于坚守信念的执着中开始也参杂起了自欺欺人？
当然，对自己撒谎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只要自己不戳破这层谎言，谎言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事情过得越久，萧桓就离记忆中的林楠越远，但正因为离得越来越远，萧桓对于单方面保持这份感情的精神上的绝对纯洁和绝对忠诚的执念就越是疯狂和极致。
对于非分之想的零容忍，就是萧桓保持精神上绝对忠诚的必要条件。
只是，为什么，当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的时候，萧桓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才是这次愚蠢的对话中，真正最为失落的那一个。从很久以前开始，萧桓就越来越不喜欢看到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想来，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喝了一杯酒，萧桓学着梦里的样子趴在了桌上。
一点都不舒服。萧桓想着，这桌子太硬了。
估计今晚的酒是停不下去了。
后来的四天里，萧桓一直都躲在这家酒馆里面，看看资料，喝点小酒。只是，自从第一天通宵的喝酒后，好像时差一直都没有倒得过来。
“尼古尔！尼古尔！”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十岁有余的安琪。安琪最近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萧桓想着，身体仍然趴在桌上。
“起来了，尼古尔！”安琪大叫道，“小汐姐姐马上就要走了！”
“我知道，”萧桓懒洋洋地答道。因为那位末世王爷在济安喝离北两边都有着一些产业，所以，他需要时常在两边进行一些走动，这一点，萧桓是知道的。“是跟那位纪叔叔一起，对吗？”
“对啊！”安琪大喊道，拉着萧桓的手臂，“尼古尔，我们去把她追回来吧！只要你去，我也去，我觉得小汐姐姐一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安琪，”萧桓严肃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需要去争取。你喜欢小汐姐姐，我也喜欢，所以，我们更加不能去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况，现在的这个男人，本身就已经是你小汐姐姐的男朋友了。我们没有理由去这样做，也没有身份去这样做。”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汐姐姐走了吗？”安琪不满地说道，第一次面对分离，显然安琪并不适应。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送上你的祝福。”萧桓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一丝的凄凉。
“那我想去送送小汐姐姐，行吗？”仿佛是确定要失去这个大姐姐玩伴了，安琪做着最后的哀求。“而且，小汐姐姐昨天晚上告诉过我，她其实一直都还没有答应过那个叔叔，所以，尼古尔，我们朋友的身份现在也还是挺好的，不是吗？”
“不行，安琪。”萧桓在劝安琪，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的空洞却似乎越来越大？“我们不能去打扰到小汐姐姐。”
萧桓觉得，要是再不停止这个对话，自己就快要堵不住这个空洞了。而空洞里，装的全是这些天里，三人在一起时女孩的一颦一笑，深不见底。
自己生病时，安琪生病时，细心照顾的身影，安琪过十岁生日时最为开心的大姐姐，自己喝酒时的偷偷看着自己那双充满着感情的双眸，会突然靠近自己的那张绝美的脸庞，萧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尼古尔，你错了！”突然跳起来的安琪狠狠地打了一下萧桓的手臂，“我们应该去看她！正因为是朋友，所以，她要走了，我们才一定要去送她！毕竟，朋友之间，不是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吗？”
一下子，萧桓呆住了。
是啊！安琪点醒了萧桓。
如果是朋友的话难道不应该去送送她吗？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犹豫？
为什么，作为朋友的自己，完全想不到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
“快一点，尼古尔！小汐姐姐说不定都要出城了！”
“对，安琪！”萧桓的全身好像一下子又重新充满了动力，他蹲下身看着安琪说道。“安琪，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去看看她！至少，作为朋友，我们一定得去送一送她！对的，安琪，这一次，你才是对的！”
被萧桓牵起小手跑起来的一瞬间，安琪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平日里温暖而平稳的大手，居然一直都在莫名地颤抖着，而一路上，这双大手的主人，安琪最崇拜的骑士尼古尔，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人山人海的城门口，到达之后的萧桓立马开始寻找一个最能让声音大放出来的高处。
但是，那个倩影，却径直地出现在了眼前，看似随意地走向了自己。
“你来啦！”迎面走来的瑾小汐随意地笑着问道。
“是的，我来了。”喘息着的萧桓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平静。“小汐，我不是来阻止你的，但是，有一些话，我还是决定要亲自跟你说出来，无论你会怎么样看我，也无论结果如何，今天并且就是现在我一定要把最真实的想法全部都告诉你，可能不全对，但是，现在我一定要说。所以，小汐，你愿意听我说吗？”
走出酒店之后，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终于彻底赶走了所有的恐惧与顾虑，现在，萧桓的勇气终于全部回到了它们应在的地方。甚至于，在可能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的驱使下，此刻的萧桓，面对自己真实感受的决心，大过了过去一年里的每一刻！
真实地面对一切，萧桓想着，或许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嗯，那我要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瑾小汐略加思索后，笑道。今天她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算了，其实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先说了！”
“好！”萧桓想着，无论接下来发生些什么，自己的决心都不会改变。
“我，”瑾小汐的脸突然靠近萧桓的脸，眼珠子在萧桓的脸上乱晃，“不走了！”
“怎么样，开不开心？”瑾小汐笑着说道。
“啊，你不走了啊？”突然之间，萧桓仿佛一个漏了气的皮球，呆呆地站在那儿。
“是啊，我都跟纪王爷说清楚，”瑾小汐说道，“接触了几天下来，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还是不怎么合适。你别担心，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哦。”萧桓出神地答道。
“你呢，你要跟我说什么？刚刚你不是这么正式地说要跟我讲什么吗？是什么啊？”瑾小汐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桓，这种开场白她太熟悉了。
“我说，呃，我说，”萧桓挠着脑袋，听到瑾小汐留下来的消息后，好像刚刚的一切一下子全都忘记了一样，“其实，呃，可能或许，呃，其实可能也没有什么吧？”
萧桓也没有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经过几番纠结之后居然变成了一个不明不白的问句？
“什么嘛！”瑾小汐有些气愤地说道！“这么霸气的开场白你就这样收尾啊！”
“呃，要不然，我先帮你把东西提回去？”萧桓弱弱地问道。
此刻萧桓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不太可能按照原本地计划行事了。
看着萧桓前后的反差，瑾小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小汐姐姐！”突然跳起来抱上瑾小汐的腿的，是安琪！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尴尬！
“你不走了是吗？我刚刚看到那个叔叔的马车已经走了好远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不忍心离开我们的，对吗？”
“对啊，”还是瑾小汐首先从和萧桓的沉默中跳了出来，她蹲下身，亲切地把安琪抱到了自己的脸旁，“有小安琪在身边，小汐姐姐就不寂寞了，走，小安琪，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小汐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耶！”安琪兴奋地叫道，在瑾小汐的怀中，安琪转身向萧桓挥着手，“尼古尔，你一定要记得跟上我们啊！”
眼前的抱着安琪的瑾小汐的背影显得轻松而自信，看来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行吧，那就先这样吧。萧桓这几天来心中的大石头，现在终于应声落下。
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继续延续这种三个人继续一起旅行的关系，现在的萧桓觉得，或许，这才是当下最为幸福的时刻。
只是，萧桓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一切举止，在瑾小汐的眼里，已经是完成了一次场最为真挚的表白。
这是上天赋予聪明女孩的天赋。
今天，聪明的女孩瑾小汐，终于在萧桓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不能确定它的具体分量，但是，看穿这一点的瑾小汐已然心满意足了。毕竟，有和没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最终成就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两段关系。
济安城野外，皓月当空——
随着安琪平稳的喘息声，瑾小汐熄灭了帐篷内的油灯，小心翼翼地走出帐篷，深夜，大树下，火堆旁，男人独自阅读着一本不算薄的书。
火光映在男人的脸上，在瑾小汐眼中，男人读得如此专注，竟一时没注意到瑾小汐。
“什么书啊？”瑾小汐猛然把脸拉近，好奇地问道。
仿佛吃了一惊，男人的头有些微微后退，但随即便及时地停了下来。男人与瑾小汐好奇的大眼睛对视。
“没什么，在城里的时候，碰巧在杂货摊里逛过两次。”萧桓答道，不知怎么的，望着瑾小汐的双眼，他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
“诗集啊！”瑾小汐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她双眼放光，小声惊呼道。“《从间杂诗论》啊！萧桓，我真没想到你还读这种书！”
“呃，”萧桓略微思忖了一下，“其实这是。。。。。。”
“上学的时候读过的吗？那也很不错啊！”瑾小汐由衷夸赞道，“只有真正愿意去品察身边女孩细致的小心思，设身处地地去关爱她们的男孩，才会注意到这样的诗集吧！”
说罢，瑾小汐蹲在萧桓的身旁，一边作势要加入阅读。
其实，这是过去在坎布尔城时林楠为萧桓选的书。林楠的公寓旁一条街上，就有一家有着圆桌骑士时代气息的精致的小书店，有时，林楠带给萧桓书，有时林楠陪萧桓一起去，有时林楠让萧桓按着书单采购。
周末得空的时候，林楠也总是会让萧桓来到她的家中，沙发上，依偎着的两人有着一起阅读的习惯。
书籍，诗集，甚至是文件，林楠和萧桓或一起阅读，或林楠拉着萧桓的耳朵念着一个个萧桓不太耐烦的工作文件，或是林楠惬意地躺靠在萧桓的怀中，让萧桓为他念着书中的一段段情节。
有时，他们会谈起今天城内发生的种种奇闻，或是以前清泉学院里的趣事；有时，他们会谈起八百里外的某某城中的某某党派，评论他们的理论和信条；有时，他们也会谈起城内那个肥肚子娶了十八房姨太太却从不回家的粮食部部长；也有时，他们会谈起以往在龙泉山庄的种种年轻时的小小的壮志和理想。当然，也有这种时候，他们什么也不谈，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随意打发着一周的疲劳。
而这本书，恰好是林楠最喜欢的诗集。
那一天，在济安城杂货铺里，半清醒半醉的萧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这本书触动，然后不明不白地将它带回了客栈扔到了包裹里。
今夜，深深的夜幕下，萧桓突然就是想起了它，谁知，一看之下，竟有些沉入其中。
自从离开了坎布尔城，萧桓还是第一次静下来读这样一本诗集。
萧桓不想被瑾小汐注意到自己细微的变化，微微移身，为瑾小汐让出了一个位置。
“坐着看吧。”萧桓轻声说道，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问道。“你以前看过吗？”
“看过啊！我在学院的时候最爱看的就是这本书。里面的句子所有的女孩都喜欢！”
似乎是这样，萧桓想着，他和林楠也看过不下一遍，过去，林楠老是喜欢让萧桓不厌其烦地朗读其中的某几章的某几个句子。
“萧桓，”过了好一会，瑾小汐突然问道，“你觉得这本书好看吗？”
“还行吧。我想，这种诗集的杂烩，或多或少大家都有自己看得顺眼的句子。”
“那，”瑾小汐眨了眨眼，望向萧桓。“你最喜欢哪一句？”
“我？”
“是啊！这么多句，不会一个触动到你的都没有吧？”
“呃。”萧桓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倒觉得都还不错吧。你呢？”
“当我握住你的手，我愿意珍惜眼前的每一段日子，因为，当下的一切美好，除非用心去把握，否则，正如化为珍珠的眼泪，它们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的指缝间溜走。”
念完，瑾小汐颇有深意地看着萧桓，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但萧桓只是沉默，仿佛根本没看见瑾小汐眼中的深意。
“这是我最喜欢的。”瑾小汐见萧桓没回答，莞尔一笑，便继续说道，“甚至有一段时间，它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样，一直陪伴着我。”
“对，”萧桓答道，他试图改变一下现在有些古怪的气氛。“是挺好的一个句子。想必即便是温可升在也不忍心去挑出刺来。”
“当然好了！”听到温可升后，瑾小汐皱了皱鼻子，显然，对于这位诗人当年的各种‘大作’，瑾小汐并不认同。
轻轻的，萧桓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将头放上了自己的肩膀。
“可以吗？有些累了。”女孩轻声问道，生怕弄碎了什么东西。
“嗯。”看着女孩又是疲惫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萧桓终是不忍拒绝。
萧桓还是读着书，良久，肩上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抱着萧桓的手臂，瑾小汐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睡着了，熟睡的女孩脸上，那毫无保留的安心与舒适，萧桓竟一时看得痴了，仿佛一生一世，他本就该这样去保护这个总是在聪明而美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无比脆弱而敏感的内心的这样一个的女孩。
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两个孤独的灵魂，仿佛一旦分开，世间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关心她们彼此，陪伴她们彼此。这民不言生的乱世，两个孤独的游魂，不相依，不相伴，又该如何熬过这些无眠的寒冬与黑夜。
偌大的天下，细细想来，竟无你我居身之地。
突然，萧桓很想去抚摸女孩乌黑的轻散着的头发，他想用手指去穿透它，触碰它，感受它。
但是，下一秒，乌黑发丝的触感让萧桓的手如触电一般颤抖弹了回来。
原来，女孩的发丝的触感，也可以如此的相似。这双手的五根手指，也曾穿过那个叫‘林楠’的女孩的乌黑的发。
“两个孤独的灵魂么？”一声冷汗，回过神来的萧桓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是多么相似的场景啊。
“萧桓。”睡眼朦胧，搓揉着眼圈，瑾小汐轻声吟道。“我是睡着了吗？”
“嗯。”萧桓答道，“进去睡吧，容易着凉。”
瑾小汐轻声地应了一声，双手依然搂着萧桓的脖子。
半搂半抱着，萧桓将瑾小汐送进了帐篷，轻轻地安放在安琪的身旁。
回到树下，萧桓突然间瞟到了那本半开半合的《从间杂诗论》，书页在微微夜风下随意的飞舞着。
在最后一页上，西欧那边异族的洋文草草的写出了最后的卷尾语，其大概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的。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的心里，死亡便不能将我们分离。”
轻声跟念，萧桓有些愧疚，他没有告诉瑾小汐，其实，自己是有最喜欢的句子的。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的心里，死亡便不能将我们分离。
这句话，是他陪林楠看书的第一天中，他读的第一个句子。
林楠喜欢看他读这个句子的样子，她说，就这样平平读着这个句子的萧桓，也一定把到很多的女孩。
当然，不是因为萧桓读得有多深情，相反，从朗读情诗的角度，萧桓甚至有些停顿的朗读得也根本算不上好。但是，她说，当这个句子从萧桓嘴里出来的时候，会让女生有一种安全感，因为，萧桓是那种男孩，什么男孩呢？那种男孩。那种平时不懂神情，但是随随便便一读这个句子的时候，就会让女孩感动到哭泣的男孩。因为，女孩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会这么去做，而不只是说说而已。
并且，一旦决定，他就不会停下。
没有掩饰，没有讨好，而显得情深意切，所以，与那种刻意营造的深情相比，那反倒是莫名其妙的高出一筹了。
‘这货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当然，如果当日温可升也在林楠家的沙发旁，大概也会戳着萧桓的肩膀，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语气发出这样的评语。‘别人说情话是情话，这货说情话，林楠，你一定别想多了，因为这货就是这样想的。’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的心里，死亡便不能将我们分离。。。。。。
真的是这样吗？
萧桓躺在自己的手腕上，睡意酝酿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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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酒馆里人已散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个客人的酒却是上了一坛又一坛。
萧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当年的那些凄凉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显眼。
成熟的男人懂得冰封自己的伤痛，他们的体内有一个专门的冰窖，专门用来悄无声息的储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有一些伤痛，却不会轻易地随着时间而消逝。
有一些往事，你把它存在冰窖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它的寒冷还是会浸遍你的全身。
但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永远都不能被往事所羁绊，现在和未来，每一个都比它要更加的重要。
所以，男人需要酒。以前萧桓不喝，以前喝酒的，是林楠。
“林楠啊！当年的你，究竟为我挡了多少的事。”萧桓把脸趴在桌上，一个个轻声的苦笑道。
沧州济安，秦州离北。萧桓带着自己的过时的官牒在各路掌权者的身边游走，对于政治，过去的萧桓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有着相当的嗅觉的，对于官场里的那些事，以前的萧桓也是自认为有着相当的了解。但是，两个城市下来，萧桓才发现，他根本就从未了解过政治。
在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行，没问题，女皇买林楠的账，各路官员也就买了萧桓的账；但是，出了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对不起，再见，朋友，你不是我们的一员。
求镇长帮忙，萧桓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去完成那些不可能的委托；但是，求一个副城主帮忙呢？求一个城主帮忙呢？求一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帮忙呢？除了把自己卖掉，萧桓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来答应为自己一介平民去找一个根本就无关紧要的的女孩。
是，一些高官了解到了萧桓异常的个人实力之后，也对萧桓给出了一些看似萧桓可以达到的条件。
但是，他们显然把一个流浪的高级驻地军和一个杀手的职业完全混淆了。
萧桓可以为了找到林楠拉下脸去讨好每一个厚颜无耻的贪官，也可以让他们将这位昔日元帅的脸面踩在脚下，但是，萧桓不可能，也永远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平白无故地杀掉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或者，做帮他们完成一些违背天理的坏事。
“你知道吗，林楠。”萧桓自言自语道，“过去，坎布尔城，一半的人都在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家伙，靠女人，上位。可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别人不理解我和你的关系，况且，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在我看来，都是守护安定，保护人类的大好事。别人做不到，所以才乱说。”
“可是，这大半年里，我才发现，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是能够让一个只知道做所谓的‘好事’而丝毫不懂变通的家伙，给玩通关的。呵呵，别说通关，就是进门，我都得把自己装作一个他们最喜欢的模样。”
“所以，现在看来，他们是对的。”脸贴在桌上，萧桓醉醺醺地说道，“我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家伙。其他地方的政治如此，难道坎布尔城的就会不一样吗？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说到这里，眼泪和鼻涕已经控制不住地从这个男人坚毅的脸庞流到了桌上。
“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会只剩下所谓的‘大好事’，林楠，原来一直以来，那些阴暗的，不为人知的事情，都是你在默默地帮我承受吗？让自己承受所有阴暗的部分，不告诉我，让我，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最光明磊落的大元帅？林楠，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愚笨又固执的人？过去这么多年里，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甚至于，我还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兼顾着完成好工作与寻找大师兄两件事情，为什么？当初的我不听你的劝告一定要去青蓝山？为什么，当时的我那么固执地要和你吵架？对不起，林楠，真的对不起。”
什么政治理想，政治信念？不过是在女人的翼护下，幼稚的积木罢了。
萧桓却没有意识道，此刻，想着心中的人，他的口气，却有多么地像是哀悼。
“客官，客官！”店小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迷糊中，萧桓从梦中醒来，脸上只有两行干透的泪痕，梦中同样也在酒馆里喝酒的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懊悔吗？
“怎么了？”下一秒钟，望向店小二，萧桓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那副模样。
“您看，您的朋友来找您了！”店小二陪笑着说道。
“哦，好的。”
说完，萧桓看向门外，瑾小汐独自站在门口。今天的瑾小汐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添上了不少的脂粉，浓淡相宜，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到的。
“怎么了，小汐。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萧桓为自己倒上了两杯清茶，问道。
“花灯结束得早，他就提前送我回来了。”走到桌前坐下，瑾小汐接过萧桓递来的茶。
“哦。”萧桓答道。
自从来到济安城以来，一位号称是过去晋国血统最纯正的当世王爷，就一直在不断地追求着瑾小汐。
当然，晋国的事情，已经是上百年以前了，不过这位‘王爷’的王爷府，倒还是以私人住宅的形式存在了他自己的名下，而他本人倒的确是一个风流有趣的中年男人。而就几天的接触下来，即便是萧桓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年男人风流不羁的外表之下，其为人应该是相当靠得住的。这样的一款末世王爷的类型，本应是济安城里不少女孩的梦想。
至少，在城外的时候，当他们在狼群里和那位武艺并不算顶尖的王爷相遇的时候，王爷的豪爽，风度就已经让萧桓刮目相看。
狼群不足以让萧桓受伤，但是，杀得最爽的，反倒是那位为了救瑾小汐反倒受了伤的末世王爷。当日，当时受伤的王爷用鲜血淋漓的右臂揽住了瑾小汐，不仅没有半丝惊慌，反而大笑道：“好一个神剑俊郎，好一个窈窕淑女！”
神剑俊郎，自然指的是一剑砍掉了咬在他手臂上的那条狼的萧桓。而淑女，当然就是他去救的这位年轻貌美的瑾小汐了。
而最近两日，在无数次地婉拒了王爷的邀请之后，瑾小汐也终于正式接受了邀请，开始尝试着和这位末世王爷约会了。
“那，你们感觉还好吗？”萧桓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你说得没错，他人的确很好。对朋友好，对仆人好，对其他人也好，”瑾小汐说道，“对我也很好。”
说完，瑾小汐观察着萧桓的脸色。
“嗯，挺好的。”萧桓答道。
是挺好的，萧桓心里想着。
他早就明白自己，瑾小汐和安琪，三人总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即便萧桓可以一辈子等着林楠不娶，那么其他人呢？瑾小汐总还是需要嫁人，安琪也总会长大。这是正常人的刚性需求。这一切看似来得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这个纪王爷，”萧桓好像感觉到空气中的某种凝固后，又开始了说话，“他和以前的那几个家伙都不一样，应该是个负责任的家伙，如果他愿意来学院，或许也能做个我的二师兄三师兄什么的，对，他和我们是一类人。所以，现在，你觉得他好，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萧桓发现自己今晚说话的时候总是无法自然，虽然，这就是他喝醉前想到的话。
“是啊，挺好的。”瑾小汐低下了双眼，长长的睫毛显得格外美丽。“那你们呢？你和安琪怎么打算？”
“安琪我会为她找一所合适的寄宿学校的，”萧桓答道，“这座城市里没有，不过下座城市可能会有满意的。”
“那你呢？”瑾小汐抬起眼睛问道，“还是像现在一样？”
“我就把安琪送到学校啊！”
“那之后呢？”
“之后？”萧桓想了想，说道，“对，那或许就还是现在这样吧。”
一阵沉默。
瑾小汐喝了一口酒。
“这酒不怎么好喝，对吧？”萧桓试图转移这个很可能即将到来的离别的话题。“我刚刚就试过了，这家店的酒没有达到它装潢的那种水平。”
“萧桓，”又喝完一杯，瑾小汐抬头看向了萧桓，说道。“我觉得今天，我们不说这些话好吗？今天，我们只说真心话，好吗？”
“对，其实我心底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应该也算是我的真心话。”萧桓继续说道。
“萧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话说你就先别说，行吗？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真心话是什么意思？”望着萧桓，瑾小汐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感情。“好，现在我来问你，不，待会，等我再喝上两杯。”
又是两杯酒下肚，不知道为什么，萧桓突然有些害怕。因为冥冥之中，他或许也清楚，瑾小汐马上会问的话，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未主动面对过的问题。
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不知道答案，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问题中有太多的因素都足够让萧桓选择逃避。
“萧桓，这一路上，你有想过，”又是两杯酒下肚，瑾小汐仿佛终于有了勇气，红着脸，瑾小汐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抠着话。“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喝了酒的瑾小汐红着脸继续挤牙膏，“我也大概了解发生在你和，她之间的事，”瑾小汐看向了一旁，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不谈结果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也不去，假设什么未来，我只想问，”终于，瑾小汐还是来到了问题的关隘，“这一路上，关于你和我，我们俩，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萧桓，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这一年多来，我只想听你的一句真话，这一路上的我们俩，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完了这句话，瑾小汐直愣愣地望着萧桓。
话不算特别清楚，但是，对于当事人的两人来说，却足够明白与直接。
话里的意思，瑾小汐不信萧桓一点也听不懂。她也不会相信，萧桓会从另外的一个与自己的理解完全不同的方面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毕竟，这一年多来，朝夕相处，两人的有些感受总还是能够互通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一年多来，萧桓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敢看向瑾小汐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萧桓还是开口了，“在我看来，你和他还挺好的，虽然他的年龄稍微的大了，一点，但是——”
没等萧桓说完，失望的神情早已覆盖在了瑾小汐的脸上。
将明确的‘你和我’转移到‘你和他’上面，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的选择性地误解对方的问题，这是萧桓生涯里最糟糕的一次话题转移。也是任何一对男女情感关系间最为败笔的一种回避方法。
逃避，除了这两个字。没有任何东西写在萧桓的脸上。
“但是我觉得吧年龄其实也不是问题就像我和林楠一样大家都觉得我们的心理年龄其实相差挺大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之后”看到瑾小汐脸上的失望之后，萧桓的慌张的嘴再也把不住门了，所有的胡话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听到萧桓谈到林楠的时候，瑾小汐终于再也坐不住了，转身，瑾小汐一手的手背捂住脸小跑着上了客栈。
终于结束了，萧桓想着，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交流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年多的接触下来，萧桓对于瑾小汐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只是，把林楠当作一生伴侣作为唯一假设的萧桓，是不可能相信这种朋友间的感情会有任何越界的地方的。怎么可能呢？以前想到这个问题时萧桓也常常这样告诉自己，萧桓，永远不要把朋友间的友谊误做了爱意，有好感的异性每个人总会有，但爱意，只能属于一个人。
但是，人，即便能够一直坚信真爱的永恒，却无法阻止潜移默化中的改变。这种改变，既包括外界环境的改变，更包括人自身的改变。
想必瑾小汐也是想确定两个人之间关系的纯洁性吧，自己或许还是想太多了。毫无逻辑的安慰，什么时候，萧桓对于坚守信念的执着中开始也参杂起了自欺欺人？
当然，对自己撒谎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只要自己不戳破这层谎言，谎言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事情过得越久，萧桓就离记忆中的林楠越远，但正因为离得越来越远，萧桓对于单方面保持这份感情的精神上的绝对纯洁和绝对忠诚的执念就越是疯狂和极致。
对于非分之想的零容忍，就是萧桓保持精神上绝对忠诚的必要条件。
只是，为什么，当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的时候，萧桓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才是这次愚蠢的对话中，真正最为失落的那一个。从很久以前开始，萧桓就越来越不喜欢看到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想来，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喝了一杯酒，萧桓学着梦里的样子趴在了桌上。
一点都不舒服。萧桓想着，这桌子太硬了。
估计今晚的酒是停不下去了。
后来的四天里，萧桓一直都躲在这家酒馆里面，看看资料，喝点小酒。只是，自从第一天通宵的喝酒后，好像时差一直都没有倒得过来。
“尼古尔！尼古尔！”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十岁有余的安琪。安琪最近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萧桓想着，身体仍然趴在桌上。
“起来了，尼古尔！”安琪大叫道，“小汐姐姐马上就要走了！”
“我知道，”萧桓懒洋洋地答道。因为那位末世王爷在济安喝离北两边都有着一些产业，所以，他需要时常在两边进行一些走动，这一点，萧桓是知道的。“是跟那位纪叔叔一起，对吗？”
“对啊！”安琪大喊道，拉着萧桓的手臂，“尼古尔，我们去把她追回来吧！只要你去，我也去，我觉得小汐姐姐一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安琪，”萧桓严肃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需要去争取。你喜欢小汐姐姐，我也喜欢，所以，我们更加不能去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况，现在的这个男人，本身就已经是你小汐姐姐的男朋友了。我们没有理由去这样做，也没有身份去这样做。”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汐姐姐走了吗？”安琪不满地说道，第一次面对分离，显然安琪并不适应。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送上你的祝福。”萧桓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一丝的凄凉。
“那我想去送送小汐姐姐，行吗？”仿佛是确定要失去这个大姐姐玩伴了，安琪做着最后的哀求。“而且，小汐姐姐昨天晚上告诉过我，她其实一直都还没有答应过那个叔叔，所以，尼古尔，我们朋友的身份现在也还是挺好的，不是吗？”
“不行，安琪。”萧桓在劝安琪，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的空洞却似乎越来越大？“我们不能去打扰到小汐姐姐。”
萧桓觉得，要是再不停止这个对话，自己就快要堵不住这个空洞了。而空洞里，装的全是这些天里，三人在一起时女孩的一颦一笑，深不见底。
自己生病时，安琪生病时，细心照顾的身影，安琪过十岁生日时最为开心的大姐姐，自己喝酒时的偷偷看着自己那双充满着感情的双眸，会突然靠近自己的那张绝美的脸庞，萧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尼古尔，你错了！”突然跳起来的安琪狠狠地打了一下萧桓的手臂，“我们应该去看她！正因为是朋友，所以，她要走了，我们才一定要去送她！毕竟，朋友之间，不是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吗？”
一下子，萧桓呆住了。
是啊！安琪点醒了萧桓。
如果是朋友的话难道不应该去送送她吗？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犹豫？
为什么，作为朋友的自己，完全想不到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
“快一点，尼古尔！小汐姐姐说不定都要出城了！”
“对，安琪！”萧桓的全身好像一下子又重新充满了动力，他蹲下身看着安琪说道。“安琪，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去看看她！至少，作为朋友，我们一定得去送一送她！对的，安琪，这一次，你才是对的！”
被萧桓牵起小手跑起来的一瞬间，安琪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平日里温暖而平稳的大手，居然一直都在莫名地颤抖着，而一路上，这双大手的主人，安琪最崇拜的骑士尼古尔，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人山人海的城门口，到达之后的萧桓立马开始寻找一个最能让声音大放出来的高处。
但是，那个倩影，却径直地出现在了眼前，看似随意地走向了自己。
“你来啦！”迎面走来的瑾小汐随意地笑着问道。
“是的，我来了。”喘息着的萧桓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平静。“小汐，我不是来阻止你的，但是，有一些话，我还是决定要亲自跟你说出来，无论你会怎么样看我，也无论结果如何，今天并且就是现在我一定要把最真实的想法全部都告诉你，可能不全对，但是，现在我一定要说。所以，小汐，你愿意听我说吗？”
走出酒店之后，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终于彻底赶走了所有的恐惧与顾虑，现在，萧桓的勇气终于全部回到了它们应在的地方。甚至于，在可能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的驱使下，此刻的萧桓，面对自己真实感受的决心，大过了过去一年里的每一刻！
真实地面对一切，萧桓想着，或许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嗯，那我要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瑾小汐略加思索后，笑道。今天她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算了，其实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先说了！”
“好！”萧桓想着，无论接下来发生些什么，自己的决心都不会改变。
“我，”瑾小汐的脸突然靠近萧桓的脸，眼珠子在萧桓的脸上乱晃，“不走了！”
“怎么样，开不开心？”瑾小汐笑着说道。
“啊，你不走了啊？”突然之间，萧桓仿佛一个漏了气的皮球，呆呆地站在那儿。
“是啊，我都跟纪王爷说清楚，”瑾小汐说道，“接触了几天下来，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还是不怎么合适。你别担心，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哦。”萧桓出神地答道。
“你呢，你要跟我说什么？刚刚你不是这么正式地说要跟我讲什么吗？是什么啊？”瑾小汐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桓，这种开场白她太熟悉了。
“我说，呃，我说，”萧桓挠着脑袋，听到瑾小汐留下来的消息后，好像刚刚的一切一下子全都忘记了一样，“其实，呃，可能或许，呃，其实可能也没有什么吧？”
萧桓也没有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经过几番纠结之后居然变成了一个不明不白的问句？
“什么嘛！”瑾小汐有些气愤地说道！“这么霸气的开场白你就这样收尾啊！”
“呃，要不然，我先帮你把东西提回去？”萧桓弱弱地问道。
此刻萧桓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不太可能按照原本地计划行事了。
龙历626年7月初，沧州济安城，回春酒馆内——
半夜，酒馆里人已散的差不多了。但是，一个客人的酒却是上了一坛又一坛。
萧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当年的那些凄凉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显眼。
成熟的男人懂得冰封自己的伤痛，他们的体内有一个专门的冰窖，专门用来悄无声息的储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有一些伤痛，却不会轻易地随着时间而消逝。
有一些往事，你把它存在冰窖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它的寒冷还是会浸遍你的全身。
但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永远都不能被往事所羁绊，现在和未来，每一个都比它要更加的重要。
所以，男人需要酒。以前萧桓不喝，以前喝酒的，是林楠。
“林楠啊！当年的你，究竟为我挡了多少的事。”萧桓把脸趴在桌上，一个个轻声的苦笑道。
沧州济安，秦州离北。萧桓带着自己的过时的官牒在各路掌权者的身边游走，对于政治，过去的萧桓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有着相当的嗅觉的，对于官场里的那些事，以前的萧桓也是自认为有着相当的了解。但是，两个城市下来，萧桓才发现，他根本就从未了解过政治。
在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行，没问题，女皇买林楠的账，各路官员也就买了萧桓的账；但是，出了坎布尔城，大家都这样做，萧桓特立独行，对不起，再见，朋友，你不是我们的一员。
求镇长帮忙，萧桓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去完成那些不可能的委托；但是，求一个副城主帮忙呢？求一个城主帮忙呢？求一个手握重兵的军阀帮忙呢？除了把自己卖掉，萧桓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来答应为自己一介平民去找一个根本就无关紧要的的女孩。
是，一些高官了解到了萧桓异常的个人实力之后，也对萧桓给出了一些看似萧桓可以达到的条件。
但是，他们显然把一个流浪的高级驻地军和一个杀手的职业完全混淆了。
萧桓可以为了找到林楠拉下脸去讨好每一个厚颜无耻的贪官，也可以让他们将这位昔日元帅的脸面踩在脚下，但是，萧桓不可能，也永远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平白无故地杀掉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或者，做帮他们完成一些违背天理的坏事。
“你知道吗，林楠。”萧桓自言自语道，“过去，坎布尔城，一半的人都在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家伙，靠女人，上位。可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别人不理解我和你的关系，况且，一直以来我所做的，在我看来，都是守护安定，保护人类的大好事。别人做不到，所以才乱说。”
“可是，这大半年里，我才发现，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是能够让一个只知道做所谓的‘好事’而丝毫不懂变通的家伙，给玩通关的。呵呵，别说通关，就是进门，我都得把自己装作一个他们最喜欢的模样。”
“所以，现在看来，他们是对的。”脸贴在桌上，萧桓醉醺醺地说道，“我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家伙。其他地方的政治如此，难道坎布尔城的就会不一样吗？我应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说到这里，眼泪和鼻涕已经控制不住地从这个男人坚毅的脸庞流到了桌上。
“没有一个地方的政治，会只剩下所谓的‘大好事’，林楠，原来一直以来，那些阴暗的，不为人知的事情，都是你在默默地帮我承受吗？让自己承受所有阴暗的部分，不告诉我，让我，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最光明磊落的大元帅？林楠，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我这样一个愚笨又固执的人？过去这么多年里，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甚至于，我还固执地以为自己可以兼顾着完成好工作与寻找大师兄两件事情，为什么？当初的我不听你的劝告一定要去青蓝山？为什么，当时的我那么固执地要和你吵架？对不起，林楠，真的对不起。”
什么政治理想，政治信念？不过是在女人的翼护下，幼稚的积木罢了。
萧桓却没有意识道，此刻，想着心中的人，他的口气，却有多么地像是哀悼。
“客官，客官！”店小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迷糊中，萧桓从梦中醒来，脸上只有两行干透的泪痕，梦中同样也在酒馆里喝酒的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份懊悔吗？
“怎么了？”下一秒钟，望向店小二，萧桓又回到了平日里的那副模样。
“您看，您的朋友来找您了！”店小二陪笑着说道。
“哦，好的。”
说完，萧桓看向门外，瑾小汐独自站在门口。今天的瑾小汐原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添上了不少的脂粉，浓淡相宜，这在平日里，是不常见到的。
“怎么了，小汐。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萧桓为自己倒上了两杯清茶，问道。
“花灯结束得早，他就提前送我回来了。”走到桌前坐下，瑾小汐接过萧桓递来的茶。
“哦。”萧桓答道。
自从来到济安城以来，一位号称是过去晋国血统最纯正的当世王爷，就一直在不断地追求着瑾小汐。
当然，晋国的事情，已经是上百年以前了，不过这位‘王爷’的王爷府，倒还是以私人住宅的形式存在了他自己的名下，而他本人倒的确是一个风流有趣的中年男人。而就几天的接触下来，即便是萧桓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年男人风流不羁的外表之下，其为人应该是相当靠得住的。这样的一款末世王爷的类型，本应是济安城里不少女孩的梦想。
至少，在城外的时候，当他们在狼群里和那位武艺并不算顶尖的王爷相遇的时候，王爷的豪爽，风度就已经让萧桓刮目相看。
狼群不足以让萧桓受伤，但是，杀得最爽的，反倒是那位为了救瑾小汐反倒受了伤的末世王爷。当日，当时受伤的王爷用鲜血淋漓的右臂揽住了瑾小汐，不仅没有半丝惊慌，反而大笑道：“好一个神剑俊郎，好一个窈窕淑女！”
神剑俊郎，自然指的是一剑砍掉了咬在他手臂上的那条狼的萧桓。而淑女，当然就是他去救的这位年轻貌美的瑾小汐了。
而最近两日，在无数次地婉拒了王爷的邀请之后，瑾小汐也终于正式接受了邀请，开始尝试着和这位末世王爷约会了。
“那，你们感觉还好吗？”萧桓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你说得没错，他人的确很好。对朋友好，对仆人好，对其他人也好，”瑾小汐说道，“对我也很好。”
说完，瑾小汐观察着萧桓的脸色。
“嗯，挺好的。”萧桓答道。
是挺好的，萧桓心里想着。
他早就明白自己，瑾小汐和安琪，三人总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即便萧桓可以一辈子等着林楠不娶，那么其他人呢？瑾小汐总还是需要嫁人，安琪也总会长大。这是正常人的刚性需求。这一切看似来得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这个纪王爷，”萧桓好像感觉到空气中的某种凝固后，又开始了说话，“他和以前的那几个家伙都不一样，应该是个负责任的家伙，如果他愿意来学院，或许也能做个我的二师兄三师兄什么的，对，他和我们是一类人。所以，现在，你觉得他好，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萧桓发现自己今晚说话的时候总是无法自然，虽然，这就是他喝醉前想到的话。
“是啊，挺好的。”瑾小汐低下了双眼，长长的睫毛显得格外美丽。“那你们呢？你和安琪怎么打算？”
“安琪我会为她找一所合适的寄宿学校的，”萧桓答道，“这座城市里没有，不过下座城市可能会有满意的。”
“那你呢？”瑾小汐抬起眼睛问道，“还是像现在一样？”
“我就把安琪送到学校啊！”
“那之后呢？”
“之后？”萧桓想了想，说道，“对，那或许就还是现在这样吧。”
一阵沉默。
瑾小汐喝了一口酒。
“这酒不怎么好喝，对吧？”萧桓试图转移这个很可能即将到来的离别的话题。“我刚刚就试过了，这家店的酒没有达到它装潢的那种水平。”
“萧桓，”又喝完一杯，瑾小汐抬头看向了萧桓，说道。“我觉得今天，我们不说这些话好吗？今天，我们只说真心话，好吗？”
“对，其实我心底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这应该也算是我的真心话。”萧桓继续说道。
“萧桓，你要是实在找不到话说你就先别说，行吗？你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我说的真心话是什么意思？”望着萧桓，瑾小汐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感情。“好，现在我来问你，不，待会，等我再喝上两杯。”
又是两杯酒下肚，不知道为什么，萧桓突然有些害怕。因为冥冥之中，他或许也清楚，瑾小汐马上会问的话，也是他一直以来从未主动面对过的问题。
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不知道答案，从未主动面对过，因为问题中有太多的因素都足够让萧桓选择逃避。
“萧桓，这一路上，你有想过，”又是两杯酒下肚，瑾小汐仿佛终于有了勇气，红着脸，瑾小汐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抠着话。“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喝了酒的瑾小汐红着脸继续挤牙膏，“我也大概了解发生在你和，她之间的事，”瑾小汐看向了一旁，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不谈结果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也不去，假设什么未来，我只想问，”终于，瑾小汐还是来到了问题的关隘，“这一路上，关于你和我，我们俩，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萧桓，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不谈过去，也不谈未来，这一年多来，我只想听你的一句真话，这一路上的我们俩，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完了这句话，瑾小汐直愣愣地望着萧桓。
话不算特别清楚，但是，对于当事人的两人来说，却足够明白与直接。
话里的意思，瑾小汐不信萧桓一点也听不懂。她也不会相信，萧桓会从另外的一个与自己的理解完全不同的方面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毕竟，这一年多来，朝夕相处，两人的有些感受总还是能够互通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一年多来，萧桓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敢看向瑾小汐的眼睛。
“其实我觉得，”萧桓还是开口了，“在我看来，你和他还挺好的，虽然他的年龄稍微的大了，一点，但是——”
没等萧桓说完，失望的神情早已覆盖在了瑾小汐的脸上。
将明确的‘你和我’转移到‘你和他’上面，完全没有技巧可言的选择性地误解对方的问题，这是萧桓生涯里最糟糕的一次话题转移。也是任何一对男女情感关系间最为败笔的一种回避方法。
逃避，除了这两个字。没有任何东西写在萧桓的脸上。
“但是我觉得吧年龄其实也不是问题就像我和林楠一样大家都觉得我们的心理年龄其实相差挺大的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之后”看到瑾小汐脸上的失望之后，萧桓的慌张的嘴再也把不住门了，所有的胡话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听到萧桓谈到林楠的时候，瑾小汐终于再也坐不住了，转身，瑾小汐一手的手背捂住脸小跑着上了客栈。
终于结束了，萧桓想着，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交流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年多的接触下来，萧桓对于瑾小汐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只是，把林楠当作一生伴侣作为唯一假设的萧桓，是不可能相信这种朋友间的感情会有任何越界的地方的。怎么可能呢？以前想到这个问题时萧桓也常常这样告诉自己，萧桓，永远不要把朋友间的友谊误做了爱意，有好感的异性每个人总会有，但爱意，只能属于一个人。
但是，人，即便能够一直坚信真爱的永恒，却无法阻止潜移默化中的改变。这种改变，既包括外界环境的改变，更包括人自身的改变。
想必瑾小汐也是想确定两个人之间关系的纯洁性吧，自己或许还是想太多了。毫无逻辑的安慰，什么时候，萧桓对于坚守信念的执着中开始也参杂起了自欺欺人？
当然，对自己撒谎最妙的地方，就在于，只要自己不戳破这层谎言，谎言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事情过得越久，萧桓就离记忆中的林楠越远，但正因为离得越来越远，萧桓对于单方面保持这份感情的精神上的绝对纯洁和绝对忠诚的执念就越是疯狂和极致。
对于非分之想的零容忍，就是萧桓保持精神上绝对忠诚的必要条件。
只是，为什么，当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的时候，萧桓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才是这次愚蠢的对话中，真正最为失落的那一个。从很久以前开始，萧桓就越来越不喜欢看到瑾小汐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想来，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喝了一杯酒，萧桓学着梦里的样子趴在了桌上。
一点都不舒服。萧桓想着，这桌子太硬了。
估计今晚的酒是停不下去了。
后来的四天里，萧桓一直都躲在这家酒馆里面，看看资料，喝点小酒。只是，自从第一天通宵的喝酒后，好像时差一直都没有倒得过来。
“尼古尔！尼古尔！”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十岁有余的安琪。安琪最近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萧桓想着，身体仍然趴在桌上。
“起来了，尼古尔！”安琪大叫道，“小汐姐姐马上就要走了！”
“我知道，”萧桓懒洋洋地答道。因为那位末世王爷在济安喝离北两边都有着一些产业，所以，他需要时常在两边进行一些走动，这一点，萧桓是知道的。“是跟那位纪叔叔一起，对吗？”
“对啊！”安琪大喊道，拉着萧桓的手臂，“尼古尔，我们去把她追回来吧！只要你去，我也去，我觉得小汐姐姐一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安琪，”萧桓严肃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需要去争取。你喜欢小汐姐姐，我也喜欢，所以，我们更加不能去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更何况，现在的这个男人，本身就已经是你小汐姐姐的男朋友了。我们没有理由去这样做，也没有身份去这样做。”
“可是，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小汐姐姐走了吗？”安琪不满地说道，第一次面对分离，显然安琪并不适应。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送上你的祝福。”萧桓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一丝的凄凉。
“那我想去送送小汐姐姐，行吗？”仿佛是确定要失去这个大姐姐玩伴了，安琪做着最后的哀求。“而且，小汐姐姐昨天晚上告诉过我，她其实一直都还没有答应过那个叔叔，所以，尼古尔，我们朋友的身份现在也还是挺好的，不是吗？”
“不行，安琪。”萧桓在劝安琪，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的空洞却似乎越来越大？“我们不能去打扰到小汐姐姐。”
萧桓觉得，要是再不停止这个对话，自己就快要堵不住这个空洞了。而空洞里，装的全是这些天里，三人在一起时女孩的一颦一笑，深不见底。
自己生病时，安琪生病时，细心照顾的身影，安琪过十岁生日时最为开心的大姐姐，自己喝酒时的偷偷看着自己那双充满着感情的双眸，会突然靠近自己的那张绝美的脸庞，萧桓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尼古尔，你错了！”突然跳起来的安琪狠狠地打了一下萧桓的手臂，“我们应该去看她！正因为是朋友，所以，她要走了，我们才一定要去送她！毕竟，朋友之间，不是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吗？”
一下子，萧桓呆住了。
是啊！安琪点醒了萧桓。
如果是朋友的话难道不应该去送送她吗？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犹豫？
为什么，作为朋友的自己，完全想不到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
“快一点，尼古尔！小汐姐姐说不定都要出城了！”
“对，安琪！”萧桓的全身好像一下子又重新充满了动力，他蹲下身看着安琪说道。“安琪，你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去看看她！至少，作为朋友，我们一定得去送一送她！对的，安琪，这一次，你才是对的！”
被萧桓牵起小手跑起来的一瞬间，安琪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平日里温暖而平稳的大手，居然一直都在莫名地颤抖着，而一路上，这双大手的主人，安琪最崇拜的骑士尼古尔，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人山人海的城门口，到达之后的萧桓立马开始寻找一个最能让声音大放出来的高处。
但是，那个倩影，却径直地出现在了眼前，看似随意地走向了自己。
“你来啦！”迎面走来的瑾小汐随意地笑着问道。
“是的，我来了。”喘息着的萧桓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平静。“小汐，我不是来阻止你的，但是，有一些话，我还是决定要亲自跟你说出来，无论你会怎么样看我，也无论结果如何，今天并且就是现在我一定要把最真实的想法全部都告诉你，可能不全对，但是，现在我一定要说。所以，小汐，你愿意听我说吗？”
走出酒店之后，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终于彻底赶走了所有的恐惧与顾虑，现在，萧桓的勇气终于全部回到了它们应在的地方。甚至于，在可能再也见不到瑾小汐的想法的驱使下，此刻的萧桓，面对自己真实感受的决心，大过了过去一年里的每一刻！
真实地面对一切，萧桓想着，或许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嗯，那我要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瑾小汐略加思索后，笑道。今天她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算了，其实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先说了！”
“好！”萧桓想着，无论接下来发生些什么，自己的决心都不会改变。
“我，”瑾小汐的脸突然靠近萧桓的脸，眼珠子在萧桓的脸上乱晃，“不走了！”
“怎么样，开不开心？”瑾小汐笑着说道。
“啊，你不走了啊？”突然之间，萧桓仿佛一个漏了气的皮球，呆呆地站在那儿。
“是啊，我都跟纪王爷说清楚，”瑾小汐说道，“接触了几天下来，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还是不怎么合适。你别担心，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哦。”萧桓出神地答道。
“你呢，你要跟我说什么？刚刚你不是这么正式地说要跟我讲什么吗？是什么啊？”瑾小汐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萧桓，这种开场白她太熟悉了。
“我说，呃，我说，”萧桓挠着脑袋，听到瑾小汐留下来的消息后，好像刚刚的一切一下子全都忘记了一样，“其实，呃，可能或许，呃，其实可能也没有什么吧？”
萧桓也没有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经过几番纠结之后居然变成了一个不明不白的问句？
“什么嘛！”瑾小汐有些气愤地说道！“这么霸气的开场白你就这样收尾啊！”
“呃，要不然，我先帮你把东西提回去？”萧桓弱弱地问道。
此刻萧桓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不太可能按照原本地计划行事了。
看着萧桓前后的反差，瑾小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小汐姐姐！”突然跳起来抱上瑾小汐的腿的，是安琪！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尴尬！
“你不走了是吗？我刚刚看到那个叔叔的马车已经走了好远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不忍心离开我们的，对吗？”
“对啊，”还是瑾小汐首先从和萧桓的沉默中跳了出来，她蹲下身，亲切地把安琪抱到了自己的脸旁，“有小安琪在身边，小汐姐姐就不寂寞了，走，小安琪，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小汐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耶！”安琪兴奋地叫道，在瑾小汐的怀中，安琪转身向萧桓挥着手，“尼古尔，你一定要记得跟上我们啊！”
眼前的抱着安琪的瑾小汐的背影显得轻松而自信，看来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行吧，那就先这样吧。萧桓这几天来心中的大石头，现在终于应声落下。
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继续延续这种三个人继续一起旅行的关系，现在的萧桓觉得，或许，这才是当下最为幸福的时刻。
只是，萧桓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一切举止，在瑾小汐的眼里，已经是完成了一次场最为真挚的表白。
这是上天赋予聪明女孩的天赋。
今天，聪明的女孩瑾小汐，终于在萧桓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不能确定它的具体分量，但是，看穿这一点的瑾小汐已然心满意足了。毕竟，有和没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最终成就的，也是完全不同的两段关系。
济安城野外，皓月当空——
随着安琪平稳的喘息声，瑾小汐熄灭了帐篷内的油灯，小心翼翼地走出帐篷，深夜，大树下，火堆旁，男人独自阅读着一本不算薄的书。
火光映在男人的脸上，在瑾小汐眼中，男人读得如此专注，竟一时没注意到瑾小汐。
“什么书啊？”瑾小汐猛然把脸拉近，好奇地问道。
仿佛吃了一惊，男人的头有些微微后退，但随即便及时地停了下来。男人与瑾小汐好奇的大眼睛对视。
“没什么，在城里的时候，碰巧在杂货摊里逛过两次。”萧桓答道，不知怎么的，望着瑾小汐的双眼，他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
“诗集啊！”瑾小汐俯下身，双手撑着膝盖，她双眼放光，小声惊呼道。“《从间杂诗论》啊！萧桓，我真没想到你还读这种书！”
“呃，”萧桓略微思忖了一下，“其实这是。。。。。。”
“上学的时候读过的吗？那也很不错啊！”瑾小汐由衷夸赞道，“只有真正愿意去品察身边女孩细致的小心思，设身处地地去关爱她们的男孩，才会注意到这样的诗集吧！”
说罢，瑾小汐蹲在萧桓的身旁，一边作势要加入阅读。
其实，这是过去在坎布尔城时林楠为萧桓选的书。林楠的公寓旁一条街上，就有一家有着圆桌骑士时代气息的精致的小书店，有时，林楠带给萧桓书，有时林楠陪萧桓一起去，有时林楠让萧桓按着书单采购。
周末得空的时候，林楠也总是会让萧桓来到她的家中，沙发上，依偎着的两人有着一起阅读的习惯。
书籍，诗集，甚至是文件，林楠和萧桓或一起阅读，或林楠拉着萧桓的耳朵念着一个个萧桓不太耐烦的工作文件，或是林楠惬意地躺靠在萧桓的怀中，让萧桓为他念着书中的一段段情节。
有时，他们会谈起今天城内发生的种种奇闻，或是以前清泉学院里的趣事；有时，他们会谈起八百里外的某某城中的某某党派，评论他们的理论和信条；有时，他们也会谈起城内那个肥肚子娶了十八房姨太太却从不回家的粮食部部长；也有时，他们会谈起以往在龙泉山庄的种种年轻时的小小的壮志和理想。当然，也有这种时候，他们什么也不谈，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随意打发着一周的疲劳。
而这本书，恰好是林楠最喜欢的诗集。
那一天，在济安城杂货铺里，半清醒半醉的萧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这本书触动，然后不明不白地将它带回了客栈扔到了包裹里。
今夜，深深的夜幕下，萧桓突然就是想起了它，谁知，一看之下，竟有些沉入其中。
自从离开了坎布尔城，萧桓还是第一次静下来读这样一本诗集。
萧桓不想被瑾小汐注意到自己细微的变化，微微移身，为瑾小汐让出了一个位置。
“坐着看吧。”萧桓轻声说道，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问道。“你以前看过吗？”
“看过啊！我在学院的时候最爱看的就是这本书。里面的句子所有的女孩都喜欢！”
似乎是这样，萧桓想着，他和林楠也看过不下一遍，过去，林楠老是喜欢让萧桓不厌其烦地朗读其中的某几章的某几个句子。
“萧桓，”过了好一会，瑾小汐突然问道，“你觉得这本书好看吗？”
“还行吧。我想，这种诗集的杂烩，或多或少大家都有自己看得顺眼的句子。”
“那，”瑾小汐眨了眨眼，望向萧桓。“你最喜欢哪一句？”
“我？”
“是啊！这么多句，不会一个触动到你的都没有吧？”
“呃。”萧桓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倒觉得都还不错吧。你呢？”
“当我握住你的手，我愿意珍惜眼前的每一段日子，因为，当下的一切美好，除非用心去把握，否则，正如化为珍珠的眼泪，它们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的指缝间溜走。”
念完，瑾小汐颇有深意地看着萧桓，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但萧桓只是沉默，仿佛根本没看见瑾小汐眼中的深意。
“这是我最喜欢的。”瑾小汐见萧桓没回答，莞尔一笑，便继续说道，“甚至有一段时间，它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样，一直陪伴着我。”
“对，”萧桓答道，他试图改变一下现在有些古怪的气氛。“是挺好的一个句子。想必即便是温可升在也不忍心去挑出刺来。”
“当然好了！”听到温可升后，瑾小汐皱了皱鼻子，显然，对于这位诗人当年的各种‘大作’，瑾小汐并不认同。
轻轻的，萧桓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将头放上了自己的肩膀。
“可以吗？有些累了。”女孩轻声问道，生怕弄碎了什么东西。
“嗯。”看着女孩又是疲惫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萧桓终是不忍拒绝。
萧桓还是读着书，良久，肩上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抱着萧桓的手臂，瑾小汐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睡着了，熟睡的女孩脸上，那毫无保留的安心与舒适，萧桓竟一时看得痴了，仿佛一生一世，他本就该这样去保护这个总是在聪明而美丽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无比脆弱而敏感的内心的这样一个的女孩。
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两个孤独的灵魂，仿佛一旦分开，世间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关心她们彼此，陪伴她们彼此。这民不言生的乱世，两个孤独的游魂，不相依，不相伴，又该如何熬过这些无眠的寒冬与黑夜。
偌大的天下，细细想来，竟无你我居身之地。
突然，萧桓很想去抚摸女孩乌黑的轻散着的头发，他想用手指去穿透它，触碰它，感受它。
但是，下一秒，乌黑发丝的触感让萧桓的手如触电一般颤抖弹了回来。
原来，女孩的发丝的触感，也可以如此的相似。这双手的五根手指，也曾穿过那个叫‘林楠’的女孩的乌黑的发。
“两个孤独的灵魂么？”一声冷汗，回过神来的萧桓低声自言自语道，这是多么相似的场景啊。
“萧桓。”睡眼朦胧，搓揉着眼圈，瑾小汐轻声吟道。“我是睡着了吗？”
“嗯。”萧桓答道，“进去睡吧，容易着凉。”
瑾小汐轻声地应了一声，双手依然搂着萧桓的脖子。
半搂半抱着，萧桓将瑾小汐送进了帐篷，轻轻地安放在安琪的身旁。
回到树下，萧桓突然间瞟到了那本半开半合的《从间杂诗论》，书页在微微夜风下随意的飞舞着。
在最后一页上，西欧那边异族的洋文草草的写出了最后的卷尾语，其大概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这样的。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的心里，死亡便不能将我们分离。”
轻声跟念，萧桓有些愧疚，他没有告诉瑾小汐，其实，自己是有最喜欢的句子的。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的心里，死亡便不能将我们分离。
这句话，是他陪林楠看书的第一天中，他读的第一个句子。
林楠喜欢看他读这个句子的样子，她说，就这样平平读着这个句子的萧桓，也一定把到很多的女孩。
当然，不是因为萧桓读得有多深情，相反，从朗读情诗的角度，萧桓甚至有些停顿的朗读得也根本算不上好。但是，她说，当这个句子从萧桓嘴里出来的时候，会让女生有一种安全感，因为，萧桓是那种男孩，什么男孩呢？那种男孩。那种平时不懂神情，但是随随便便一读这个句子的时候，就会让女孩感动到哭泣的男孩。因为，女孩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会这么去做，而不只是说说而已。
并且，一旦决定，他就不会停下。
没有掩饰，没有讨好，而显得情深意切，所以，与那种刻意营造的深情相比，那反倒是莫名其妙的高出一筹了。
‘这货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当然，如果当日温可升也在林楠家的沙发旁，大概也会戳着萧桓的肩膀，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语气发出这样的评语。‘别人说情话是情话，这货说情话，林楠，你一定别想多了，因为这货就是这样想的。’
只要我们活在彼此的心里，死亡便不能将我们分离。。。。。。
真的是这样吗？
萧桓躺在自己的手腕上，睡意酝酿上了眼皮。
那，或许吧。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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