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传言
“苏姑娘”，端居喊了一声，没反应，又加大了音量：“苏姑娘。”
“啊？什么事？”
“您用饭吧，公子吩咐了小的。等您用过饭，让小的陪您街上逛逛，再买些衣裳。过了句县，咱们以后就不会在中途耽搁了。”
“嗯”，苏言拿起碗筷便吃。
她是来找封飞壹的，这些事已经无关紧要了。
早饭过，端居便跟在苏言身后，陪她去逛街。
端居已经打听好了，这里最有名的衣装点店是云衣坊。以为苏言不知道，他一路上介绍个不停。
苏言实在听得不烦了，便道：“端居，我来过句县的。”
“真的吗？苏姑娘是来访亲还是路过的？”
“端居，你话真多，你家公子也不烦吗？”苏言无力地掏了掏耳朵。
端居嘿嘿笑了笑，“公子没说过哎。”
苏言本不欲进云衣坊的，但是越不去接触，就表示自己还在意。想了想，还是跨了进去。
看了一圈，随便指了两套女装就出来了。
当时是苏喜梅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这里小二如此热情的接待。
苏言心里本就乱糟糟的，端居出来云衣坊，还是啰嗦个不停。一时听得苏言头都大起来了，猛地停下，转头看着端居。
端居正说着：“听说北街有家胭脂店不错，苏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依旧未觉道：“苏姑娘，怎么样？”
苏言无力地跨了双肩，“端居啊，你把衣服送回客栈好不好？这里我很熟悉的，我自己去逛逛？”
“公子说让小的跟着您呢。”
“不用了，不用了，你回去吧。”苏言忙把端居往客栈方向推。
端居哪能看不出苏言是嫌他烦了，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小的就先回了，苏姑娘你也不要逛太久了。”
苏言连忙点头，“我走走就回去了。”
“给您点碎银子带着吧。”端居说着，就腾开手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苏言。
“端居，你真好。”苏言感叹道。真是细心的好孩子。
端居的面部神经有些抽搐，当下不发一语地目送着苏大姑娘离开。
苏言几乎是弯都没拐的，直奔云桑间。
她只是想去看看翠丫。
才刚进门，就有小二接住了，还是阿皮。阿皮笑着迎苏言进去，“姑娘，请这里坐。”
领着苏言坐下了，又问：“姑娘想吃点什么，还是要来定菜的？”
阿皮竟然半点丁点都没认出她来，也是的，两个模样完全不想的人，谁会联系在一起？
不知道，封飞壹能不能认出她来。
“姑娘？”
“哦，给我上一道有凤珍吧。”苏言微笑着说道。
阿皮顿了顿，随即解释道：“姑娘像是有日子不来了，咱们药膳重新开张，都换了名字的。不叫有凤珍，改成人参炖老母鸡了。”
苏言脸上的笑容完全僵掉了，不要告诉她，苏喜梅死了，商雨眠才醒悟了。
“还有，姑娘现在叫了这道，当下也做不出来，只怕得等两天呢。”阿皮继续说道。
苏言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眼睛，便问：“我能去你们后厨看看吗？”
她知道，规矩是不能。
阿皮一脸歉意，“后厨是不让外人进的，姑娘若是找人，小的可以代为通知。”
“我想见见翠丫。”
阿皮虽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行，不过翠姑娘这个时候都是很忙的，不知道能不能的空出来？姑娘若是翠姑娘熟人，可否说句什么让小的传过去。”
说什么？
苏言低下头想了想，“你就说我姓苏。”
阿皮笑了笑，“真巧，我们翠姑娘承业的厨娘也姓苏呢。想必是很熟的人了，我这就给您叫去。”
说着，阿皮就跑着去了后堂。
楼上雅间的窗边，从她进来，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商雨眠，听到这一句话，全身不禁一软。
男子失手关了窗子，发出一声闷响。
他知道，从他不知觉得把目光放到这个进门来的女子身上时，他就知道，是她。
她回来了。
他再也不会眼瞎地看不清人了。
可是他却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商雨眠用力地抓住窗棂，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住自己不会倒下。
“怎么了你？”蓝格进来有事与商雨眠商量，却一进门就看见他那个样子，忙过去扶住了。
“我没事”，商雨眠推开他，似恢复正常，走回到书桌边坐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想静一静。”
“你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蓝格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禁担心道。见他却丝毫不理的样子，便道：“那我先出去了。”
蓝格关门出去。
商雨眠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双手紧紧圈住了额头。
“言儿”，他不禁喃喃低语。
大堂里。翠丫听了阿皮的话，马上就跑了出来。却在看到苏言的时候，踌躇着没有过来。
苏言起身，对她笑了笑。
本该是故人相见的，却不知道怎么说。
翠丫只觉得这一笑莫名的熟悉，便走上前来：“这位姑娘，你认得我？”
“有过一面之缘”，苏言含含糊糊地说道，又指了指凳子，“坐吧。”
翠丫坐下来，奇怪道：“我也觉得姑娘面善，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我是苏大娘的亲戚”，苏言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说合理了。
“难怪呢，阿皮一说有位姓苏的姑娘找我，我就疑想着会不会是苏大娘的什么亲戚呢。”翠丫说着，有些激动。
苏言笑了笑，又随便问了几句，听翠丫说都还好，便起身要走了。
“苏姑娘，你若是不嫌弃，就到我家过一夜吧。”翠丫对她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便邀请道。
“不用了，我有同伴呢。”苏言不过是想来看一眼，这里也只有翠丫是真心待她的。见她现在很好，也很厉害，她就很高兴了。
翠丫听如此也不便多留，又有后厨的人来叫了，急忙忙地对苏言说了一句，“下次再路过这里，苏姑娘定还来看看。”然后就回去了后厨。
苏言点了点头，出门前，看见蓝格在训一个偷懒的小二。
云桑间还是那么继续着它的步调，真是物是人非。
苏言出门时没走几步，却有一个浑身肮脏的乞丐扑倒她的身边。
乞丐伸着手，眼里全是低下的乞求。
也不知道曾经的那个小乞儿现在怎么样了，当时是苏喜梅的时候常常接济他。她走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管他？
那人见苏言不理，便又拉她的裙裾。
苏言忙后退一步，见他实在可怜，便要掏银子给他。一直看着的阿皮，这时走过来，“姑娘，您还是别给的好。我们少东家收了满城的乞丐，就留了他们姓连的一家在这街上乞讨，但是却不许人施舍的。”
“他们的饭菜，我们云桑间每天都给留着呢。饿不死他们，这人就是看您眼生才过来充可怜呢。”
阿皮说过了，又横了乞丐一眼，上去就踢了他一脚，边踢边骂：“胆子不小，云桑间的客人你也敢过来乞讨。”
周围路过的人，也都会指指点点的说上两句。
有说这人真是报应活该的，也有说少东家做的也未免太绝了。
阿皮尤不解气，上去还要再踢。
苏言忙拦住他，“他都这个样子了，你再踢会把他踢死的。”
阿皮却呸了一声，“这种人死不足惜。”
苏言见那人只是蜷缩在地，卑微地连地上的一只蚂蚁都不如。心中有些不好受，不是她博爱，只是她曾经也像这个人这样的被人打过。
“你没事吧？”苏言弯下腰问他，哪知道这人就是曾经把她打的卑微地蜷缩在地上的连安？
“姑娘，这种人不值得好心的。”阿皮的话还没说完。连安却一跃而起，拽下苏言发梢束着的蝴蝶绷劲儿就跑。
苏言被他连着绷劲儿撤掉一缕头发，疼得龇牙咧嘴的。一把辫起的黑发也快速散开来。
“阿旺”，阿皮回过头就向店里喊人，话还没说完呢，已见一个白色身影闪了过去。
商雨眠拽住连安后襟，扳着他的手臂一撇，就把那个绷劲儿接在自己手中。那一撇，就是站在店门口的阿皮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商雨眠松开了他，连安就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抱着手臂哇哇大叫。
苏言看着这一场景，目瞪口呆，不禁后退了一步。
商雨眠转过身，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抬手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穿过那一边散开的黑发。
苏言清晰地听见他在她耳边道：“言儿”。带着无限地怜惜。
苏言一阵恍惚，却马上推开了他，“你认错人了。”
她逃一般的飞跑着离开这个地方，一边散开的长发被风吹起，几根被拽掉的头发飘悠悠的落了下来。
苏言一直到了异闻客栈门口，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却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了。
他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要那么躲着他？
下次看见他，不要这个样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又怎么样呢？爱情不成，也不能就反目成仇吧？
可是，当她听了他刚才那么喊她。那两个字就如被火燃着的炮捻儿，噼噼啪啪地引着了以前的事。
他说：“你？还不如是个青楼女子。”
他说：“我看重心，可你的配吗？”
他说：“你走吧，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苏言不禁甩了甩脑袋，就算不再爱他了，她也做不到大方地原谅他。
苏言觉得，讨厌他，讨厌极了。
“你在门口呆愣什么呢，还不进来？”封飞花已经回来，正坐在大厅内品茗兼想事情。看见女子像风一样跑来，却又呆呆地站在那里，便忍不住喊了一声。
“哦”，苏言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脸颊，就走了进去。
封飞花见她的头发一边散着，一边束着，颇有几分狼狈的神色。便放下茶杯，笑道：“你这是什么打扮，真决定做个傻妞了？”
苏言瞪了他一眼，给自己倒杯茶，一仰而尽，然后就蹬蹬地上楼了。
封飞花笑了笑，便凝眉继续想事。
苏言再下来的时候，只编了一根辫子，垂在身后。辫起处系了一个蝴蝶结，辫梢则还是用那个绷劲儿。
这样装扮，倒是比刚才多了许多娴静的气息。
封飞花看了看她，点点头，“这才像个样子嘛。”
一瞬间，苏言觉得这个人的语气像极了她老爸。
用过了午饭，封飞花说他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办完了。只等明天和药材林的商东家谈一下费用交接问题，他们就可以启程去东北找封飞壹了。
不过苏言问他封飞壹在那里做什么，他只说了投军就什么都不说了。
下午的时候，封飞花就领着苏言在城里逛了逛。倒是极其意外地遇见了薛朝两口子，但苏言也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并没有上前说话。
实在是，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
到了第二天，封飞花倒是等着和苏言一起吃过了早饭，才出城去了。
苏言让他把端居带走，“你外面要使个跑腿儿的人，也方便，我自己玩就成了。”
封飞花听了这话，看了看苏言，又看端居。端居撇了撇嘴，“苏姑娘，您嫌我啰嗦就是了。”
苏言眨了眨眼睛，对有些委屈地端居道：“你就是很罗嗦啊。”又问封飞花：“他天天在你身边不停的说话，你不烦吗？”
封飞花挑了挑眉，“我跟前他敢那么放肆吗？”说完大笑出声，便招手带着端居出去了。
苏言就一个人出去逛，把以前自己喜欢的小吃都吃了一个遍。最后逛到一个茶楼，便上去歇脚。
上了茶楼二层，才发现从这里是可以看见县衙的。
一时间那些难堪的经历便都回放在脑中，更加想起封飞壹。
苏言要了一壶茶，一盘云片糕，坐在了一个并不靠窗的位置。
“你说这封三将军，狠是狠。不过这次把沧波那些个过来挑衅的人杀了个丢盔卸甲，倒是挺解气的。”
“我听说，沧波的那些兵士只听见封三将军的名号，就吓得站都站不稳呢。”
“你也不想想，封三将军都是什么手段？比起封少将军来，真是更狠了十倍不止。就是恶鬼听到他的名字，也能吓得尿裤子呢。”
茶楼正是人们喜欢闲聊的地方，这两个人刚在苏言不远处坐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看了起来。
苏言凝耳听了听，感兴趣地过去凑了桌，未坐下就问：“你们说的封三将军，是叫封飞壹吗？”
两人刚还因为苏言的突然闯入而反应不过来，听了苏言的话，却马上色变。一人竖着个手指对苏言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有些怪异道：“小姑娘，可不敢这么直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啊？”苏言疑惑不已，怎么这些人提起封飞壹都像胆小的老鼠一样？
“你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另一个人石青衣马上接过来道：“听说京里一个妓子伺候他的时候就是叫了名字，当场就被他剁下头来。”
“你们胡说，他不会找妓女，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苏言不相信地大喊，声音里全是坚定。
封飞壹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骗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我们年后去京城，贩货时亲耳听的。小姑娘不要相信说书人说他杀敌英勇，冷面英俊，就一味地崇拜。”
这人一副谆谆教导的模样。
“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三人成虎吗？”苏言厉声反驳。
石青衣摇头笑了笑，“还用成虎，就那个已经是吃人的饕餮了，虎算什么？”这人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句县两舍外的那个铁柱观。铁柱观你知道吗？”说着又问苏言。
苏言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石青衣便笑着说：“所以说你是小姑娘不知事嘛。铁柱观的悟道大师多厉害，附近几个县的谁家有个不干净不顺遂都找他的。却不知怎么得罪这三将军了，年前的时候，带着两队军士就把那道观围了。”
“围你就围吧，可是那折磨人的手段真是让人听听都发抖。悟道大师被砸成肉泥，还做成包子喂了狗。这也就罢了，到后还把那狗圈起来全给烧死了。”
另一人接着道：“铁柱观一十八口，都是用不同的手段给折磨死的。那天下的雪，落在铁柱观里当即就都化成血水了。铁柱观最后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可是那地就是现在还是红的。附近的人都不敢打那过了，夜夜闻鬼哭。”
这一席话，让苏言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我的那些同门，皆因你而被残害殆尽。”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突然响在苏言耳中。胃里一时翻腾不尽，她却强忍着问道：“那个道士不是很厉害的吗，他怎么能抓住那个道士？”
是啊，那个道士就是很厉害的，她见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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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事？”
“您用饭吧，公子吩咐了小的。等您用过饭，让小的陪您街上逛逛，再买些衣裳。过了句县，咱们以后就不会在中途耽搁了。”
“嗯”，苏言拿起碗筷便吃。
她是来找封飞壹的，这些事已经无关紧要了。
早饭过，端居便跟在苏言身后，陪她去逛街。
端居已经打听好了，这里最有名的衣装点店是云衣坊。以为苏言不知道，他一路上介绍个不停。
苏言实在听得不烦了，便道：“端居，我来过句县的。”
“真的吗？苏姑娘是来访亲还是路过的？”
“端居，你话真多，你家公子也不烦吗？”苏言无力地掏了掏耳朵。
端居嘿嘿笑了笑，“公子没说过哎。”
苏言本不欲进云衣坊的，但是越不去接触，就表示自己还在意。想了想，还是跨了进去。
看了一圈，随便指了两套女装就出来了。
当时是苏喜梅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到这里小二如此热情的接待。
苏言心里本就乱糟糟的，端居出来云衣坊，还是啰嗦个不停。一时听得苏言头都大起来了，猛地停下，转头看着端居。
端居正说着：“听说北街有家胭脂店不错，苏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见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依旧未觉道：“苏姑娘，怎么样？”
苏言无力地跨了双肩，“端居啊，你把衣服送回客栈好不好？这里我很熟悉的，我自己去逛逛？”
“公子说让小的跟着您呢。”
“不用了，不用了，你回去吧。”苏言忙把端居往客栈方向推。
端居哪能看不出苏言是嫌他烦了，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小的就先回了，苏姑娘你也不要逛太久了。”
苏言连忙点头，“我走走就回去了。”
“给您点碎银子带着吧。”端居说着，就腾开手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苏言。
“端居，你真好。”苏言感叹道。真是细心的好孩子。
端居的面部神经有些抽搐，当下不发一语地目送着苏大姑娘离开。
苏言几乎是弯都没拐的，直奔云桑间。
她只是想去看看翠丫。
才刚进门，就有小二接住了，还是阿皮。阿皮笑着迎苏言进去，“姑娘，请这里坐。”
领着苏言坐下了，又问：“姑娘想吃点什么，还是要来定菜的？”
阿皮竟然半点丁点都没认出她来，也是的，两个模样完全不想的人，谁会联系在一起？
不知道，封飞壹能不能认出她来。
“姑娘？”
“哦，给我上一道有凤珍吧。”苏言微笑着说道。
阿皮顿了顿，随即解释道：“姑娘像是有日子不来了，咱们药膳重新开张，都换了名字的。不叫有凤珍，改成人参炖老母鸡了。”
苏言脸上的笑容完全僵掉了，不要告诉她，苏喜梅死了，商雨眠才醒悟了。
“还有，姑娘现在叫了这道，当下也做不出来，只怕得等两天呢。”阿皮继续说道。
苏言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眼睛，便问：“我能去你们后厨看看吗？”
她知道，规矩是不能。
阿皮一脸歉意，“后厨是不让外人进的，姑娘若是找人，小的可以代为通知。”
“我想见见翠丫。”
阿皮虽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行，不过翠姑娘这个时候都是很忙的，不知道能不能的空出来？姑娘若是翠姑娘熟人，可否说句什么让小的传过去。”
说什么？
苏言低下头想了想，“你就说我姓苏。”
阿皮笑了笑，“真巧，我们翠姑娘承业的厨娘也姓苏呢。想必是很熟的人了，我这就给您叫去。”
说着，阿皮就跑着去了后堂。
楼上雅间的窗边，从她进来，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商雨眠，听到这一句话，全身不禁一软。
男子失手关了窗子，发出一声闷响。
他知道，从他不知觉得把目光放到这个进门来的女子身上时，他就知道，是她。
她回来了。
他再也不会眼瞎地看不清人了。
可是他却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商雨眠用力地抓住窗棂，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支撑住自己不会倒下。
“怎么了你？”蓝格进来有事与商雨眠商量，却一进门就看见他那个样子，忙过去扶住了。
“我没事”，商雨眠推开他，似恢复正常，走回到书桌边坐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想静一静。”
“你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看”，蓝格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禁担心道。见他却丝毫不理的样子，便道：“那我先出去了。”
蓝格关门出去。
商雨眠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双手紧紧圈住了额头。
“言儿”，他不禁喃喃低语。
大堂里。翠丫听了阿皮的话，马上就跑了出来。却在看到苏言的时候，踌躇着没有过来。
苏言起身，对她笑了笑。
本该是故人相见的，却不知道怎么说。
翠丫只觉得这一笑莫名的熟悉，便走上前来：“这位姑娘，你认得我？”
“有过一面之缘”，苏言含含糊糊地说道，又指了指凳子，“坐吧。”
翠丫坐下来，奇怪道：“我也觉得姑娘面善，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我是苏大娘的亲戚”，苏言想了想，也只有这么说合理了。
“难怪呢，阿皮一说有位姓苏的姑娘找我，我就疑想着会不会是苏大娘的什么亲戚呢。”翠丫说着，有些激动。
苏言笑了笑，又随便问了几句，听翠丫说都还好，便起身要走了。
“苏姑娘，你若是不嫌弃，就到我家过一夜吧。”翠丫对她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便邀请道。
“不用了，我有同伴呢。”苏言不过是想来看一眼，这里也只有翠丫是真心待她的。见她现在很好，也很厉害，她就很高兴了。
翠丫听如此也不便多留，又有后厨的人来叫了，急忙忙地对苏言说了一句，“下次再路过这里，苏姑娘定还来看看。”然后就回去了后厨。
苏言点了点头，出门前，看见蓝格在训一个偷懒的小二。
云桑间还是那么继续着它的步调，真是物是人非。
苏言出门时没走几步，却有一个浑身肮脏的乞丐扑倒她的身边。
乞丐伸着手，眼里全是低下的乞求。
也不知道曾经的那个小乞儿现在怎么样了，当时是苏喜梅的时候常常接济他。她走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管他？
那人见苏言不理，便又拉她的裙裾。
苏言忙后退一步，见他实在可怜，便要掏银子给他。一直看着的阿皮，这时走过来，“姑娘，您还是别给的好。我们少东家收了满城的乞丐，就留了他们姓连的一家在这街上乞讨，但是却不许人施舍的。”
“他们的饭菜，我们云桑间每天都给留着呢。饿不死他们，这人就是看您眼生才过来充可怜呢。”
阿皮说过了，又横了乞丐一眼，上去就踢了他一脚，边踢边骂：“胆子不小，云桑间的客人你也敢过来乞讨。”
周围路过的人，也都会指指点点的说上两句。
有说这人真是报应活该的，也有说少东家做的也未免太绝了。
阿皮尤不解气，上去还要再踢。
苏言忙拦住他，“他都这个样子了，你再踢会把他踢死的。”
阿皮却呸了一声，“这种人死不足惜。”
苏言见那人只是蜷缩在地，卑微地连地上的一只蚂蚁都不如。心中有些不好受，不是她博爱，只是她曾经也像这个人这样的被人打过。
“你没事吧？”苏言弯下腰问他，哪知道这人就是曾经把她打的卑微地蜷缩在地上的连安？
“姑娘，这种人不值得好心的。”阿皮的话还没说完。连安却一跃而起，拽下苏言发梢束着的蝴蝶绷劲儿就跑。
苏言被他连着绷劲儿撤掉一缕头发，疼得龇牙咧嘴的。一把辫起的黑发也快速散开来。
“阿旺”，阿皮回过头就向店里喊人，话还没说完呢，已见一个白色身影闪了过去。
商雨眠拽住连安后襟，扳着他的手臂一撇，就把那个绷劲儿接在自己手中。那一撇，就是站在店门口的阿皮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商雨眠松开了他，连安就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抱着手臂哇哇大叫。
苏言看着这一场景，目瞪口呆，不禁后退了一步。
商雨眠转过身，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抬手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轻轻穿过那一边散开的黑发。
苏言清晰地听见他在她耳边道：“言儿”。带着无限地怜惜。
苏言一阵恍惚，却马上推开了他，“你认错人了。”
她逃一般的飞跑着离开这个地方，一边散开的长发被风吹起，几根被拽掉的头发飘悠悠的落了下来。
苏言一直到了异闻客栈门口，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却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了。
他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要那么躲着他？
下次看见他，不要这个样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又怎么样呢？爱情不成，也不能就反目成仇吧？
可是，当她听了他刚才那么喊她。那两个字就如被火燃着的炮捻儿，噼噼啪啪地引着了以前的事。
他说：“你？还不如是个青楼女子。”
他说：“我看重心，可你的配吗？”
他说：“你走吧，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苏言不禁甩了甩脑袋，就算不再爱他了，她也做不到大方地原谅他。
苏言觉得，讨厌他，讨厌极了。
“你在门口呆愣什么呢，还不进来？”封飞花已经回来，正坐在大厅内品茗兼想事情。看见女子像风一样跑来，却又呆呆地站在那里，便忍不住喊了一声。
“哦”，苏言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脸颊，就走了进去。
封飞花见她的头发一边散着，一边束着，颇有几分狼狈的神色。便放下茶杯，笑道：“你这是什么打扮，真决定做个傻妞了？”
苏言瞪了他一眼，给自己倒杯茶，一仰而尽，然后就蹬蹬地上楼了。
封飞花笑了笑，便凝眉继续想事。
苏言再下来的时候，只编了一根辫子，垂在身后。辫起处系了一个蝴蝶结，辫梢则还是用那个绷劲儿。
这样装扮，倒是比刚才多了许多娴静的气息。
封飞花看了看她，点点头，“这才像个样子嘛。”
一瞬间，苏言觉得这个人的语气像极了她老爸。
用过了午饭，封飞花说他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办完了。只等明天和药材林的商东家谈一下费用交接问题，他们就可以启程去东北找封飞壹了。
不过苏言问他封飞壹在那里做什么，他只说了投军就什么都不说了。
下午的时候，封飞花就领着苏言在城里逛了逛。倒是极其意外地遇见了薛朝两口子，但苏言也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并没有上前说话。
实在是，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
到了第二天，封飞花倒是等着和苏言一起吃过了早饭，才出城去了。
苏言让他把端居带走，“你外面要使个跑腿儿的人，也方便，我自己玩就成了。”
封飞花听了这话，看了看苏言，又看端居。端居撇了撇嘴，“苏姑娘，您嫌我啰嗦就是了。”
苏言眨了眨眼睛，对有些委屈地端居道：“你就是很罗嗦啊。”又问封飞花：“他天天在你身边不停的说话，你不烦吗？”
封飞花挑了挑眉，“我跟前他敢那么放肆吗？”说完大笑出声，便招手带着端居出去了。
苏言就一个人出去逛，把以前自己喜欢的小吃都吃了一个遍。最后逛到一个茶楼，便上去歇脚。
上了茶楼二层，才发现从这里是可以看见县衙的。
一时间那些难堪的经历便都回放在脑中，更加想起封飞壹。
苏言要了一壶茶，一盘云片糕，坐在了一个并不靠窗的位置。
“你说这封三将军，狠是狠。不过这次把沧波那些个过来挑衅的人杀了个丢盔卸甲，倒是挺解气的。”
“我听说，沧波的那些兵士只听见封三将军的名号，就吓得站都站不稳呢。”
“你也不想想，封三将军都是什么手段？比起封少将军来，真是更狠了十倍不止。就是恶鬼听到他的名字，也能吓得尿裤子呢。”
茶楼正是人们喜欢闲聊的地方，这两个人刚在苏言不远处坐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看了起来。
苏言凝耳听了听，感兴趣地过去凑了桌，未坐下就问：“你们说的封三将军，是叫封飞壹吗？”
两人刚还因为苏言的突然闯入而反应不过来，听了苏言的话，却马上色变。一人竖着个手指对苏言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有些怪异道：“小姑娘，可不敢这么直喊他的名字。”
“为什么啊？”苏言疑惑不已，怎么这些人提起封飞壹都像胆小的老鼠一样？
“你是不知道他的手段。”
另一个人石青衣马上接过来道：“听说京里一个妓子伺候他的时候就是叫了名字，当场就被他剁下头来。”
“你们胡说，他不会找妓女，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苏言不相信地大喊，声音里全是坚定。
封飞壹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骗你一个小姑娘做什么，我们年后去京城，贩货时亲耳听的。小姑娘不要相信说书人说他杀敌英勇，冷面英俊，就一味地崇拜。”
这人一副谆谆教导的模样。
“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三人成虎吗？”苏言厉声反驳。
石青衣摇头笑了笑，“还用成虎，就那个已经是吃人的饕餮了，虎算什么？”这人说着伸出三根手指。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句县两舍外的那个铁柱观。铁柱观你知道吗？”说着又问苏言。
苏言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石青衣便笑着说：“所以说你是小姑娘不知事嘛。铁柱观的悟道大师多厉害，附近几个县的谁家有个不干净不顺遂都找他的。却不知怎么得罪这三将军了，年前的时候，带着两队军士就把那道观围了。”
“围你就围吧，可是那折磨人的手段真是让人听听都发抖。悟道大师被砸成肉泥，还做成包子喂了狗。这也就罢了，到后还把那狗圈起来全给烧死了。”
另一人接着道：“铁柱观一十八口，都是用不同的手段给折磨死的。那天下的雪，落在铁柱观里当即就都化成血水了。铁柱观最后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可是那地就是现在还是红的。附近的人都不敢打那过了，夜夜闻鬼哭。”
这一席话，让苏言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我的那些同门，皆因你而被残害殆尽。”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突然响在苏言耳中。胃里一时翻腾不尽，她却强忍着问道：“那个道士不是很厉害的吗，他怎么能抓住那个道士？”
是啊，那个道士就是很厉害的，她见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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