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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伏击

  查理侧过身,颇费力地用手指顶开装弹杠杆,一颗依旧滚烫的薄壁铜弹壳从弹仓里退出来,滚落在脚边的灌木丛中的泥水里,发出一阵呲呲的声音。他手上的这把思洛·凯尔k3制式步枪,已经打得有些烫手,护木也已经无法隔绝连续射击造成的高温。但他咬咬牙,还是从腰间的子弹袋里摸出一颗子弹,塞进活门里,重新推上装弹杠杆。

  枪机里肯定混了不少沙粒和泥土,不然不会掰的这么费劲,真该死,回头又得清理老半天。查理一边想着,一边推着标尺,把一个接近一百八十公尺以外,听到枪响正在弯腰寻找自己位置的敌人套进自己的瞄具里。雨滴顺着他湿漉漉的帽檐砸落在标尺上,溅起一窝小小的水花,查理手很稳,步枪的照门把这个人牢牢的套死,准星始终对准他的心窝。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查理一边快速小声念叨着一边把枪口略微向上抬了抬。思洛·凯尔的有效射程只有一百五十公尺左右,一百八十公尺距离子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下坠,火药根本没法把大口径的铅制弹头准确的送进敌人的心脏。

  平原上一阵令人心悸的静默。

  “嘭!”

  随着一声枪响,那个刚刚直起身来的塞罗比亚军人无力地挥动自己的胳膊,然后仰面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跑!”

  查理干脆利落地一猫腰,把头盔挂在一旁的灌木上,将思洛·凯尔甩到背后,一紧背带,用灌木和树莓丛当掩体,向身后的森林里跑去。这一枪开出去,除非平原上半个营的塞罗比亚士兵全都又聋又瞎,否则再在这待着自己迟早会被打成筛子。

  果然,十几秒后,塞罗比亚士兵纷纷向着查理原本藏身的灌木丛开火,密集的子弹把那片灌木丛犁了一个遍,直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呼喝了几遍,枪声这才稀落下来。与此同时,查理早就背着枪跑进森林里了。

  这个顶着一短一长一星少尉肩章的军官走进查理刚刚藏身的灌木丛里,弯腰捡起了被打的满是窟窿的土灰色瓦尔卡制式头盔,然后愤怒地将它摔在泥水里,向着身旁满脸愧疚之色的塞罗比亚士兵大声叫骂着。头盔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骨碌碌滚到了用泥巴涂抹的一捆棍状物旁边,几根细细的棉线从棍状物的底部系在一旁稍粗壮些的灌木根上。丝毫没有注意脚下的少尉营副气冲冲的一脚踩上了棉线。

  “轰隆”一声巨响,让几百公尺以外森林里正在逃命的查理也听到了,他渐渐放慢脚步,回身看去,树梢上升起一股青烟。

  “给你们特意留的饭后甜点!”查理望了一眼硝烟,满眼的畅意。

  瓦尔卡联邦,全称瓦尔卡·那不勒伦联盟邦国,位于雅赫大陆东南,土地丰饶,以进出口贸易,农业和轻工业为主,人口两千五百万左右,南临南大洋,西临西大洋,东与塞罗比亚公国接壤,北部则与雅赫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一卡尔卡洛帝国以赫斯山脉为界划分南北。

  在很久以前,原本联邦分为较强大的瓦尔卡邦国和那不勒伦邦国两部分,但后来因长时间的战争后,瓦尔卡邦国惨胜,但那不勒伦邦国并未完全放弃抵抗,所以只能采取联盟的方式进行兼并,所以才有了瓦尔卡联邦的存在。

  而其邻邦,塞罗比亚公国土地较为贫瘠,并不适合发展农业,因此,为了养活一千九百多万人口,每年除了向其他国家进口以外,向瓦尔卡联邦的秋季攻势也成为了塞罗比亚公国一种获取粮食的来源。

  费尔南德·冯·塞罗比亚大公,塞罗比亚公国统治者,家族祖上原本是山贼,后来改投身于卡尔卡洛帝国军方后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在后世称之为“苏瓦松绞肉机”的苏瓦松战场上救下了当时的帝国圣皇帝马斯汀·杜·米勒,后获封为仅次于亲王的大公爵,封地即为现在的塞罗比亚公国。

  所以,塞罗比亚公国虽然建国时间很短,但有着卡尔卡洛帝国作为后盾,再加上帝国对于塞罗比亚公国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更加长了塞罗比亚公国的气焰。虽然帝国迫于其背部两大国家,纳巴罗王国和汉弗莱王国两重压力,无法直接对瓦尔卡联邦用兵,但塞罗比亚公国却并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于是在雅赫公历911年8月下旬,第35次秋季攻势随着尖锐的塞罗比亚军哨响起时,正式开始。

  瓦尔卡联邦边境的卡塔奥守军在五天的苦战后打退了敌人的首次进攻,由于后勤补给不足,加之北部卡尔卡洛帝国南部军进行首次大规模攻城演练,让本就不足的兵力瞬间捉襟见肘。

  北部虽然有着号称天然屏障的赫斯山脉作为国界,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赫斯山脉防线被破,卡尔卡洛军队长驱直入,联邦首都和陪都将无险可守,届时整个邦国都会陷入战火之中。虽说现在帝国只是在自己的地盘进行攻城演练,但谁都不能保证演练不会变成实战。而只进行演练的话,与联邦签约的盟友——纳巴罗王国和汉弗莱王国就没有了发兵的理由,联邦第二集团军十余万人也就只能和帝国的东部军和南部军两个军团三十多万人僵持在赫斯山脉两侧。

  瓦尔卡联邦第三集团军104混成旅后勤运输营汽车连中士查理·汉密尔顿,正是随连向卡塔奥前线运送军服食品等物资时,被埋伏在卡塔奥运输线上的塞罗比亚士兵袭击,卡车连全连仅有不到一手之数的士兵幸存。为了下一次的伏击,塞罗比亚方派出一个营的兵力在设伏地进行地毯式搜索,力求不留一个活口。

  能在两年之内,以中士军衔当上排长查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在参军前,他是一个年轻却老道的猎人,常年在赫斯山脉中追寻野物踪迹的他拥有着良好的视力,极其敏锐的观察力,灵敏的嗅觉,同样灵敏的听觉,以及后天在深林里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正是之前的猎人生涯教给查理的东西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救了他自己。在被袭击之前,查理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雨滴落地和汽车轰鸣声以外,查理根本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这种反常的寂静让查理感觉很不安,他也曾向连长提及此事,但连长却让他宽心,说只是雨天而已,没必要这么紧张。直到一颗子弹击碎了挡风玻璃,正中一旁正在专心驾驶的驾驶员时,连长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现在,查理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湿漉漉的深蓝色军装贴在身上,让他感觉很是难受。他索性将背后的步枪提在手上,脱下军装上衣,将袖子一上一下斜挎着系在胸前,粗粗挽了个扣。在一棵稍茂盛些的树下用枪托抵着地面,自己倚靠着树干稍歇了会。在那声爆炸后他又朝着南边跑了将近二十分钟,后边的追兵经过这么一手之后也应该被自己甩开一段距离了。查理仰起头,张大了嘴,用雨水润润快冒烟了的嗓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里最近的兵营还有接近二十公里,凭自己的脚力,两个小时不成问题。但现在自己的最大的问题来自于西边的塞罗比亚追兵。自己的小聪明固然能顶得了一时,但就从搜捕幸存士兵的架势来看,估计没那么容易就会放弃。查理眼前始终浮现着连长汉斯为了掩护战友撤离,弹药耗尽后被三把塞罗比亚刺刀捅进胸膛时脸上的神情,这个棕发方脸的那不勒伦汉子在临死前拼尽全力扑到敌人身上,拉响了塞罗比亚士兵身上的手雷。血肉横飞的一幕在查理脑子里挥之不去,连长的鲜血就在面前流淌。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会近乎寻死地去射杀塞罗比亚人的原因。他要将塞罗比亚人的仇恨和注意全部吸引在自己一人身上,为那些分散而逃的几个同袍争取足够的时间。

  很显然,思洛·凯尔k3独特的声线和火药燃烧后极为显眼的青烟成功的帮他做到了这一点。现在,就是看能有几个人成功逃出生天了。只要有一个人能将消息送回后方,等待这群塞罗比亚士兵的将是联邦104混成旅的各类坦克,重装卡车和自行火炮的报复性打击。

  自己手上这把思洛·凯尔k3型步枪已经快打废了,查理看了看枪膛里面已经被磨得不明显的六根膛线和大量积碳,心里感慨了一下。这把比自己父辈年龄都大的单发装填活门步枪已经到了即将报废的边缘,刚才射击时,明明应该打中的是对方的胸膛,可着弹点却是腹部。还好大口径的铅弹头和足量的火药直接要了那个倒霉蛋的小命,可查理知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下一次自己说不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正当查理感慨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一颗钢芯弹正中自己手中步枪的刺刀上,子弹裹挟着巨大的动能,险些将步枪冲脱了手。精钢锻造的刺刀被穿出了一个窟窿眼,刀身弯曲,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你妈!”查理被这突如其来的子弹吓了一跳,旋即大声问候了句偷袭者的母亲,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紧绷。他倚靠着背后的大树慢慢蹲下,卸下刺刀后准备找人。谁知甫一露头,又是一颗子弹呼啸着划过查理的耳边,打在身后的树上,一阵木屑乱飞。

  “”查理这下老实了,不敢再骂。不过从这枪的声音来判断的话枪声清脆,应该是把新枪或者刚刚调校完的;至于位置不在地面上,声音大概是从四十公尺左右的脑壳顶上来的。再具体一点的,查理就不清楚了。

  “还是个属猴子的,不过拿的都是好东西啊,比这种破烂强多了”查理看着手上老旧的思洛·凯尔步枪,有些愤懑地将一颗子弹填进活门里,然后再用力掰上装弹杠杆。

  身后的着弹点帮了查理很大一个忙,他大概能确定对面的位置,但也只是一个大概,而对面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这劣势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真是活见鬼了。”查理咕哝着,一边看向四周,“你是怎么跟上来的?腿上长翅膀了?”

  但查理不知道的是,这个塞罗比亚人根本就不是追兵,而是伏兵的一环。

  除了在运输线设伏以外,塞罗比亚方还在运输线周围森林里大概一公里处安插了数量不多的神射手,为的就是将有可能会溃逃至此处的瓦尔卡士兵全部击杀。不过数量极少,只不过一手之数。

  可查理就是这么误打误撞地跑到了这第二个伏击地。五十公尺以外的一棵树上,卡尔森·德隆坦,这个塞罗比亚公国西部军团都赫赫有名的神射手二级军士长,冷静地把弹壳退出枪机。他静静地趴在树梢上,茂密的树冠很好的掩藏了他的身形,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着查理藏身的大树。

  “喂,我说,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是吧?”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

  “咱商量个事,你知道我在哪,我也知道你在哪,这样僵在这一点意思都没有,”查理大声说,“这还淋着雨,回去换身干净衣服,烤烤火,吃点东西不是这强得多?你说呢?”

  依旧一阵死寂。

  查理对这种油盐不进的石头很是头疼,说话不应是骂也不还嘴。他四下环顾,计划着自己最佳的逃跑路线。自己面前就是另一棵两人环抱的树,可是自己能不能跑的过去就是另一说了。

  从对面的枪法来看,四十公尺左右命中一把露出来一半的刺刀,肯定不是一般的士兵。

  那一枪不是要杀他,更多的是戏谑和警告——我既然能打得中细细的刺刀,更别说你这个目标更大的活人了。

  至于杀你,只是我想和不想而已。

  即便告诉你我在这,你又不知道我具体在哪,那我看你跑还是不跑。

  就这么自信,而自信又来源于实力。

  想明白这一层的查理简直快气炸了,这小崽子还真把自己当成随便就能收拾的了?给他三分颜色还真敢给老子开染坊?

  查理当机立断,迅速侧身,向着大概的位置开了一枪,再抽身回来,装弹。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但对面还是一点动作都没有,顿时心里凉了一半。他明白,这是碰见真正的高手了。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在自己这次开枪的时候就会还击,但自己身子大半在树后,随时能躲回去。这一枪就是个诱饵:用自己来当这个鱼食,只要对面没沉住气,开了枪,查理就能寻着枪火找到他确切的位置。

  从前无往而不利的办法对这个人明显不奏效。对面对自己在想什么,想干什么了解的是一清二楚,简直就是住在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查理从腰上的子弹袋里把最后的三发子弹全取了出来,含在嘴里。以用来防止紧张导致的牙颤让自己射偏。加上弹仓里的那一颗,还有四次机会能活下去。次数有点少,且用且珍惜,查理一边想着,一边把快断成两节的刺刀插进松软的腐殖质里,双膝跪地。

  在这种生死对决的前夕,最重要的除了实力之外,就是运气了。能做的准备工作只剩下最后一项——祈祷。

  树林里只有沙沙的雨声,他闭上眼睛默念着那段耳熟能详的祈祷词:

  “万能的主,我不求在险恶中得到您的庇护,只愿您能给我勇气去面对它;

  我不求我的痛苦会停止,只愿能在我呼吸停止前让我的敌人感受到地狱的怒火;

  我亦不求在忧虑的恐怖中被救,只愿用坚忍来换取我的自由

  愿您能听到您的子民的祈求,

  我万能的主。”

  “呼”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这个浑身泥浆的士兵眼中再也没有了迷茫。

  不就是个枪法好点的崽子么?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传说中地狱的魔鬼来了这,老子今天也得扒他一层皮!

  这是哪?

  森林!

  老子是谁?

  当年一个人冒着大雪,在深山老林里活了三个月的猎人!

  跟猎人玩丛林战?

  老子玩不死你就他妈跟你姓!

  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渐渐浮现。

  “我呸!”查理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而后伸手向着卡尔森的方向比了一个全雅赫大陆通用的手势:竖中指。

  卡尔森以为这个瓦尔卡士兵会被自己吓得不敢乱动,或者正在计划着向哪跑。可真是没想到他胆子大到居然敢挑衅自己。一个装备和他军服一样,全都是破烂的瓦尔卡士官,给自己的惊喜是越来越多了。先是用言语撩拨自己,而后开空枪想把自己逼出来,卡尔森一边想,一边瞥了一眼一旁仅仅两公尺以外的弹孔,不禁愕然失笑。有意思,真有意思,好久没碰见过这种有意思的对手了。

  既然你想玩那好啊,就陪你好好玩玩。

  哦,对了,提醒一句,这个游戏,可是注定只有一个人才能活下来的哦!

  卡尔森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

  反观一旁重燃斗志的查理,在挑衅完卡尔森之后,就势一躺,躺进泥浆里。然后很不雅观的后滚翻向后一滚,一趴,一颗子弹擦着自己的头皮飞了过去。

  “逮到你了!”

  查理略一瞄准,对着五十多公尺以外的那棵树就是一枪,他要把树上的那只会偷袭的塞罗比亚猴子给逼出来。

  卡尔森还没拉栓,就逼得抱着自己的步枪从树冠上跳了下来,躲在树后。他摸了摸脸上一道有些刺痛的焦黑色痕迹,刚才那发子弹差点没要了自己的命。自己在暗处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就是拼硬实力的时候了。卡尔森拉开枪机,退出弹壳,摸出三枚黄澄澄的子弹,不急不缓地一颗一颗压进弹仓里。

  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让卡尔森的心里素质远超一般人,刚才的那道轻微擦伤激起了他更强的胜负心。

  战场上的生死往往就在一瞬之间。想活下来,各凭本事!

  两人同时探头,相互射击,查理因为枪械的原因,射击频率明显低于对面。取得了火力上压制优势的卡尔森借机换弹,同时慢慢向前推进,拉近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二!”查理默默数着自己还剩下的子弹。

  两人之间仅剩二十余公尺。

  “一!”

  十余公尺!

  “咔”的一声轻响,枪膛里一声空响,查理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已经没有子弹了。

  卡尔森射击半晌以后,发现对面根本不还手了,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枪没子弹了?

  一个刺刀被自己打坏了,又没子弹的瓦尔卡士兵能对全副武装的自己造成多大威胁?

  答案自然是:零。

  想到这一点的卡尔森近乎疯狂地向着查理藏身的大树倾泻着子弹,他要让这个敢于挑衅自己的瓦尔卡乡巴佬在死前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藏身树后的查理从头到尾一直在默默地数着枪响。

  “十五,十六,十七”

  枪声停了。对面留了三发子弹在枪膛里。

  一阵有些沉闷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自己,查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到后腰,指尖冰冷且坚硬的触感让他略微心安了一点。

  生或者死,可就全靠你了!

  卡尔森端着步枪走到树后,一个褐发,略显瘦削和矮小的瓦尔卡士兵正用棕色眼眸冷冷地盯着他。

  他用枪口顶了顶瓦尔卡士兵的前额,轻蔑地笑了。

  “走!”卡尔森说道。

  查理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瘦高个,面无表情。

  “走!”卡尔森又用枪口顶了顶查理的脑袋,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查理低下头去,似乎是准备认命。而后,让卡尔森根本就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这个瓦尔卡士兵右手一把攥住自己的枪管,往旁边一带,然后左手从腰间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把枪管被锯短的猎枪顶在了卡尔森的脑袋上。

  形势瞬间逆转。

  现在猎人变成了猎物,而原本的猎物却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再见!”

  查理双眸微眯,不由卡尔森摸向武装带,直接扣动扳机。

  连着两声巨大的枪声响起,一具头部被打得稀碎的尸体软倒在地,大号的猎鹿弹丸溅出一地红白之物。

  查理有些脱力地坐在尸体一旁,任由雨滴冲刷着迸溅在自己脸上的血迹和脑浆。

  “真是”

  查理摩挲着手上短短的猎枪,他一开始就做好了步枪子弹打光,依旧干不掉敌人的准备。锯短的猎枪虽然射程大幅度衰减,但是近距离增大的子弹扩散却让它成为了近战的大杀器。

  远距离的子弹数量劣势和枪械劣势的情况下,必须找到一个能让对手放松警惕的方法。查理依旧选择了那个曾被对手看穿了,最简单直接,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把自己当诱饵。

  谁能想到这个瓦尔卡中士身上会藏着一把锯短的猎枪呢?谁又能想到这个瓦尔卡士兵胆子大到敢把自己当成两回诱饵呢?

  打的就是这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之后,就是最令人期待的打扫战场环节。

  查理解开尸体的领扣,把士兵们俗称“狗牌”的身份铭牌扯了下来,又随手扯下了肩章,以作为军功的证明。简单地搜了搜他的衣服口袋,查理只找到了一支做工精良的钢笔,一块银壳怀表,针线包之类的琐碎物品以及一个精致的银色小酒壶。

  对于自己的战利品,查理还是比较满意的。至于武器方面,这家伙还真是没给自己留多少子弹,原本应当是满满当当的子弹袋里只留下了最后两个弹夹和五六个空弹夹,手枪弹二十发。不过这个混蛋武装带上挂着的那把手枪做工还真是考究,金丝嵌边的象牙枪柄,上面还刻着相当繁复的花纹,看的查理一阵挑眉。

  查理秉承当猎人时养成的“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干脆连嵌着银色装饰物的牛皮武装带都没给他留下,直接从尸体上扒了下来换在自己身上。

  简单的打扫完战场之后,查理把那支早就该寿终正寝的思洛·凯尔枪机取下来砸碎,枪身直接就地掩埋,给沃尔特步枪上好膛之后直接背上就走。

  鬼知道周围是不是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塞罗比亚人要给自己来一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比较明智。

  事实证明,查理的运气还没差到那种地步。卡尔森所在的位置是整个包围圈最边缘的位置,因为相信卡尔森的实力,所以在方圆五百公尺以内都没有任何塞罗比亚士兵。

  提心吊胆地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以后,查理终于了看到不远处的运输站的灯光,放下了最后一丝警惕。

  每个运输站都配有一定兵力,根据运输站大小及运输线路的重要与否进行配备,主要负责对该路段进行防守,日常维修,补给运输部队等任务。眼前这个运输站从规模和兵力配备上只能算是个小型维修补给运输站。

  门口的警卫简单的核对了一下眼前这个和叫花子没什么区别的士兵的身份信息后就直接带着他去了运输中转站的军官休息室。

  “报告!”查理双脚一磕,站在门口喊道。

  “进来。”负责人是一个中校,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的资料。听之前进来通报的卫兵说这个中士运输兵所在的运输连队中了塞罗比亚的埋伏,虽然军衔低,但是还是不敢怠慢,延误了军情的责任自己一个中校可担不起。

  “104混成旅后勤运输营汽车连中士,查理·汉密尔顿向您报告。”查理站的笔直,敬着军礼大声报着自己的部队番号和军衔。

  “你好,汉密尔顿中士,我是克拉克中校,这里的负责人。你大概的情况之前卫兵已经跟我说过了,现在说说当时遇袭时的详细情况。”中校伸手示意查理坐下,又让一边的士兵给查理倒杯水。

  查理仔仔细细地从遇袭开始说起,包括目睹自己的连长牺牲,到之后自己如何脱身,又在森林里击杀了一个叫卡尔森的塞罗比亚士兵。说到这,他从口袋里掏出来卡尔森的身份铭牌和肩章领章放在桌子上,推到克拉克中校面前。

  “长官,我在军队两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个肩章,我本以为是上士的肩章,但是,上边还有一个银色的花纹,您看。”查理指着肩章上的银色十字花纹,“是军士长吗?”

  原本没太在意的中校在看到肩章以后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看着查理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的物种。

  “你确定这个人是你杀的?”克拉克中校满眼的难以置信。

  “长官,很确定。”查理有点被吓到了,“怎么了长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问题,可是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么?”克拉克中校拿起眼前的身份铭牌仔细看着说道。

  “不知道,长官。”

  “一个二级军士长。”在最终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以后,克拉克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桌子上。看眼前的查理还是一脸迷惑,克拉克笑了。

  “这是个只有在卡尔卡洛帝国军和塞罗比亚公国才有的荣誉军衔,只有一个士官祖上三代没有污点,再连续立几个特等功以后就会有这玩意,带级别的军士长在一个集团军里都不过一手之数。这么说吧,”克拉克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桌面,“带上这个军衔,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就算是中校,看见你也得敬礼。这东西就这么值钱。”

  这回换成是查理俩眼瞪得溜圆,嘴不自觉地长得老大。

  “吓傻了?”

  查理机械地点点头。

  乖乖,这不是相当于自己一枪崩了个团长左右的大官?这军功有点大啊,查理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弯。平时自己觉得上校已经是大的了不得的军官了,可谁知道自己今天好死不死的一枪崩了一个?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查理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内侧,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在做梦。

  缓过神来以后,查理才伸手接回了那枚身份铭牌。不过和刚才递过去时的随意相比,这次他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军装上衣的口袋里面,宝贝的不得了。

  中校也没有催他,只是有点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中士。

  “中校,能不能让我发一封电报?我想以汽车连的名义直接我们营部做一下战损和伤亡报告。”平复心情以后的查理说道。

  “你权限不够,最高只够给你们营部发,以我的名义,直接向你们旅部发报就是。你把电报写下来,我直接让他们拍出去就是。”克拉克中校显得很爽快。

  军情紧急,能少过一道自然是好的。查理也不会不识趣地拂了别人的好意。

  “那还真是多谢了,长官。”

  中校笑笑,显然对于查理认下这个人情很高兴。靠这个,在104混成旅旅部也能混个脸熟,对于自己日后肯定是有好处的,多一条朋友多一条路嘛。

  “长官,不过”查理欲言又止。

  “怎么了?”正准备叫文书的中校转过头来。

  “长官,我不认字,不会写,只会说”查理有点难为情。

  “这个简单,正准备叫文书给你拿纸笔的,正好,”中校大喊一声,“安德森!过来!”

  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文职从一旁的长桌子旁起身:“中校,您叫我?”

  “帮这个中士一个忙,他有封电报需要你帮忙写一下,写完了以后直接给通讯那边的人,让他们用我的名义拍出去,署名就写我的。”中校吩咐了几句,然后转向查理,“我这边还有货单需要核对一下,你直接跟着安德森去那边就行。完事之后如果实在紧急的话,在这边搭个顺风车也可以,正好有空车准备去拉货。或者跟卫兵说一下,这边倒是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想在这歇一晚上再回驻地也行。”

  “那就太麻烦您了,长官。”查理说道。

  “兄弟部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克拉克一挥手,说道。

  “中士,这边请。”安德森在一边伸手示意。

  两人坐在桌子前,一个说一个写。战损报告倒也简单,104混成旅下所属后勤运输营汽车连,运输卡车二十三辆,以及随车物资若干丢失;确认阵亡一百一十人,四人失联,现仅存一人幸免;击杀敌军士兵二十五人左右,无法具体确认;现请求旅部对卡塔奥运输线进行清扫行动,以确保下一次运输安全。

  “就这些么?”安德森停下笔,看向一边的查理。

  “就这些。”查理说道。

  安德森又在纸头匆匆写上了“1071运输站负责人 中校奥尔·克拉克”一行字之后,起身将电报送去通讯处。

  一旁的卫兵示意查理跟自己来,查理连忙起身跟上。

  出了门以后,查理一直很沉重的心情也没放缓。一天之内自己朝夕相处一年多的战友死的死,失联的失联,只剩自己一个孤零零的,换了谁心里都不好受。一边的卫兵也看出了查理心情不是很好,便开口开导了两句,见查理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个不善言辞的卫兵用行动默默安慰着查理。先是安排查理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趁着这个空档去库房里找了一套均码的军装和新衬衫。洗完澡换上新军装的查理才有了一个瓦尔卡士兵的精气神。

  一块杂粮面包,一罐牛肉罐头,一搪瓷缸白水。晚饭虽然简陋,但经过了一天激战的查理压根不会挑剔,直接咬下一块面包在嘴里嚼着,同时两只手还没闲着,用桌子上的餐刀直接起开罐头的锡封,捏起一片就往嘴里送,然后再端起有点掉漆的搪瓷杯子灌两口白水送送。显然是饿坏了。

  吃着吃着,一滴水珠砸在了桌子上,浸湿了掉在桌子上的些许面包屑。

  一滴,两滴。

  查理只顾眼眶通红地大口吞咽,任由眼泪止不住地滑落面庞。到后来,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不再下咽。

  “到底是为什么?”

  空荡荡的食堂里没有人回答。

  这个年仅19岁的中士再也忍不住了。

  在汽车旁,看着连长牺牲,他没哭;

  在运输线边,为战友争取时间逃跑,他连脸色都没变;

  在森林里,跟敌人斗智斗勇,他也熬过来了。

  可是现在,他趴在桌子上,哭得跟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让他哭一会吧,这种时候哭出来会好受很多。他那个连队估计就剩他一个了。”门外的卫兵轻轻拉住一边想进去看看的炊事员,“待会记得再送两个罐头和面包过去。”

  见炊事员点头应下了,卫兵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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