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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觉今朝》正文 第一章 梨花翻飞尽染血

  一夜梨花似雪,随着风乱舞,贺兰心穿着花娘为她亲手缝制的绛紫色绸衣倚立在城楼,看着繁闹的街市。

  梨花飘旋过来,落满她的发,落满她的身。

  她乌黑盈动的发游蛇一般镶嵌在白花间,绛紫绸衣上堆满了碎梨花瓣子,街市的灯火落入她深黑的眸子里。

  她用手掸了掸肩上额头的花瓣,轻盈间顺手接过一瓣还未落定的梨花瓣子含入嘴里,苦涩与芬芳同时袭来。她还未来得及吞咽,一股剑气冰冷得几近把这春天里所有的花木冻住。随即,天空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是父亲的赤霄剑!”看着那剑气光芒星子一般一闪而逝,贺兰心不由得心里一紧,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赤霄剑父亲几十年不曾用一回。记忆中,父亲总隔三岔五把自己关在剑室,默默注视赤霄剑良久。一次难得的机会,父亲把小贺兰心抱在怀里,来到剑室。时值盛夏,贺兰心瘦小的身子却感应到剑气凌冽如寒霜。

  她缩了一缩身子:“父亲,为什么剑室这么冷?”

  “因为赤霄剑……”

  父亲缓缓说着,眉端一缕紧凑,随即眉心又舒展开来:“心儿,你要记住,在这世上,幸福是一种能力,我们的不幸,往往是缺乏那种能力。”

  贺兰心早已不记得父亲跟自己说这一番话是在哪一年,虽然自己当时年少没听懂,后来也一直没琢磨明白,然而,朦胧中感觉父亲此番话有一种神秘的至关重要。她很想亲历一些事情去弄懂父亲的话。

  赤霄剑此时突然出鞘,让贺兰心感到十分地不安。

  她轻身一跃,下了城墙。

  城墙建于何年何月已难以考据。只听父亲说这是梨花城最古老的建筑,自梨花城有人居住,便有此城墙。城墙几经战乱摧残,如今空置失修,墟芜沧桑。平日没人来,算是她的私人游乐场。

  说来她的兴致可真怪异,她来到城墙什么也不干,只俯视城墙内如热锅上蚂蚁般沸腾的人世。

  为了加快行进速度,她飞跃上梨花城望不到尽头的墨黑屋瓦,瓦片在她脚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她已跃至自家屋檐。轻点院中那棵因年代久远而皱皮的老梨树,梨花在她带来的一阵急风中腾腾旋起。

  院子里静极,尸首遍横,只有梨花簌簌飘落着。

  “父亲!花娘……”许是由于惊恐,贺兰心喊出声来。

  贺兰心踩着横七竖八的尸首,直奔密室。

  “父亲……父亲或许……”她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念头。在绣房里,她看见了花娘,花娘手中紧握着针线和未缝制完的腰带。

  她伸手触了触,花娘心肺具裂,早已没了呼吸。

  她来不及一一查看其他人是生是死,便纵身一跃站到密室前的梨花树下。

  密室的机关是贺兰心母亲设计的,暗藏在梨花树的年轮里,但凡有人动过,梨树的年轮便如吸收雨露阳光般记住进出人的气息及心情。

  贺兰心隔空翻查,并未发现父亲来过的痕迹。

  “梨花庄有难,父亲怎能躲避于密室?他是第一个……”贺兰心没容许自己多想,一跃起身出了梨花庄大院,直直降落在后山梨园。

  梨园的花雪一样地飘着。梨园除了种梨花,就没有其他的花。

  她走在落满花瓣的小径,害怕极了:“父亲,如果父亲……”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今天她刚满十三岁,父亲每年都会提起这个日子,而每次都若有所思,仿佛极其凝重又极其松快,仿佛有一些事情会在这个特定的日子结束。

  贺兰心走在梨花释放的温暖香氛里,却不由自主缩紧起身子,仿佛父亲第一次带她去看赤霄剑。她嗅到了赤霄剑的寒洌气息。

  “父亲……父亲……”

  她飞跃而起,拖着极沉的身子,在花雨飘摇的梨园。她一直不敢想的事情让她的心愈发地慌乱恐惧。

  当她见到父亲,父亲已成为一个冰人,剑口流出的血成了冰屑子,眉毛头发结着霜花。

  或许是她的心里暂时还不接受这个事实,或许她从心底拒绝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显得异常冷静。

  她伸出手指探了探父亲的气脉,跟花娘一样,父亲的心肺已碎成粉末。但是从表征上看父亲明明命毙于赤霄剑。

  “是有人震碎了父亲的心肺再用剑?还是父亲用仅存的一点气息自刎?”她抚着父亲冰硬的身子,伸手去拉父亲僵直的手,突然间,一口鲜血在心窝里翻涌奔腾,哇地一声,她连声带血喷出来:“父亲……”

  她头晕目眩地,眼见着漫天的梨花变为雪花,洒在她和父亲冰冷的身体上。

  她的身子在飘飞的花雨浇洒下,骤然间疹子四起,全身水肿起来。

  就在此时,一位黑衫男子手持利剑朝她刺了过来。赤霄剑此时就在她手中,她却无力握持。在水肿封住喉咙的最后一刻,奇痒难忍,她竟不由自主道:“救我……”

  醒来,贺兰心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木屋内。木屋里的蜡烛即将熄灭,在贺兰心肿得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若隐若现。

  她试着动弹一下。

  是发作得太厉害了,手上的皮肉鼓鼓囊囊的,仿佛戳一针就能放出水来。蜡烛散发出油蜡的焦香味,嗞嗞燃烧着。不多一会儿,极其微弱的声音断了,那仅有的光也灭了。

  不知何时,窗牖漏进来天光,灰白的蒙蒙的天光。她不知道此刻是正值黄昏,还是黎明将近。

  突然间,外面有了人声。

  是一位男子淳厚的声音,极其低地说到:“大夫,您这边请。”

  随即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个人。

  那位被称为大夫的人近前来给贺兰心把脉。

  男子又重新燃上蜡烛,把蜡烛挑亮一些,好让大夫查看得真切。

  大夫翻开贺兰心的上下眼睑,仔细看了看方回到坐前。

  “您别担心,这位姑娘是过敏了。此时梨花城花期正盛,姑娘情绪过于激动,受花气所伤,调理调理就可以恢复过来。”

  大夫开着药方,捋着胡须,竟迟疑下来,仿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只是这姑娘体质怎生得如此奇特?天生与花犯冲,以后最好别让她再碰花花草草,否则性命堪忧啊……”

  男子紧了紧眉,似乎很不理解大夫说的话,重复着大夫的话自言自语道:“与花犯冲?不太可能……”

  “她这过敏不是第一次对不对?”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大夫仿佛极肯定,道:“应该不是第一次……”

  “大夫,是永远都不能再碰?”

  “目前还没有什么药可以解除这种病症。其实也算不得病症,只是发作起来仿若身中剧毒,需情绪平和安静方可缓解,极端致命呐。”

  贺兰心躺在床上听着男子与大夫的对话,送大夫出门时,男子又问了一些详细信息,大夫一一交待完毕方合上门。

  男子回来往茶盏里倒了杯水,手持茶杯,立在窗前。

  贺兰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继续装睡还是?突然间瞟见挂在床前父亲的赤霄剑,脑海里立时浮出父亲挂满血屑子冰冻了的身子。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早上出门时,父亲惯例性地跟她说早点回来,竟是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一时急火攻心,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你醒了。大夫说你不能激动……”那男子一改跟大夫说话时的平和,语气变得极冰冷。

  贺兰心未抬头看他,只知他穿的衣服好似不是晕倒前自己所看到的黑色,而是月白。

  贺兰心吐完鲜血继续躺下。她沉默着,直直地看着窗外微白的光,手上脸上由于浮肿而感觉臌胀得厉害。

  她感到绝望极了。

  如果是一个病人,怎么活都可以,活到什么时候不想活了也可以。可是父亲死得那么惨烈,贺兰家全家遭了灭门,她这个病人身上平白地需要担起如此沉重的现实。她宁愿自己也跟父亲、跟贺兰家上上下下所有家丁全部没入这场浩劫,可是上天偏偏留了她这样一个病人……

  她被这些沉沉的念头搅扰得又昏又疲倦,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男子背对她坐着,仿佛在看什么书。

  她喉咙干得快绝了气,她含糊地用极微弱的声音说道:“水……”

  男子见她醒来,给她递来一碗汤药。

  贺兰心知道自己已经好了,只是几个时辰没吃喝,饥渴难忍。

  “我想喝水……”

  男子坚持要她喝汤药。

  她只得紧着最后一口气道:“我想喝水……这个病不用治,它自己会好……”

  男子放下汤药,用一只刚用竹子做成的茶盏倒了杯水,递了过来。

  杯子凑到嘴边,竹子的清香使她精神振作了一点。

  她咕咚咚把水一饮而尽,两眼巴巴地看着简陋树桌上放着的白白大馒头。

  男子仿佛明白她的意思,又把馒头递过来。

  她虽没狼吞虎咽,却已顾不得斯文。

  吃完她跳下床来,拿上赤霄剑就要走。

  男子突然严肃道:“你要去哪儿?”

  贺兰心道:“我要回家。”

  男子一听,冷冷道:“你已经没有家。”

  贺兰心坚持道:“我要回去。”

  男子道:“我带你回去,只能待一个时辰。之后咱们要尽快离开梨花城,永不回来。”

  离开,这么难的决定,贺兰心见男子竟已替自己做了决断,不由得一怔。

  抬头看他,只见男子面容素白清瘦,却长着一副比父亲还要轮廓鲜明的脸。

  梨花城的人都说父亲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此刻站在贺兰心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比父亲还要耐看。他的也不是美,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绝俗之气,人间少有。

  男子把竹简放入包袱,仿佛拎一片羽毛似的把包袱送至肩上。

  为了节省时间,他轻轻拎起贺兰心,从梨花城连片的屋瓦上飞去。

  他们疾驰着,风也疾驰着,梨花城的梨花依旧飘落着。

  很快就要清明了。

  清明一过,梨花便会一夜之间凋零。

  为了不让花瓣碰到贺兰心,男子运功催动真气,打出一条通道,花海仿佛两股巨浪在他们两侧飞动。

  降落在院前的梨花树下,男子把贺兰心放了下来。

  眼前的一幕与其说让贺兰心悲恸不如说让她骇怖。

  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将贺兰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屠杀殆尽,梨花翻飞尽染成血?

  突然间,她好似有了活下去的。她不能让大家白死,父亲、花娘、花妹、阿小……

  她直直地站着,眼睛也直直的,要将这一幕尽收心底,牢牢……牢牢地铭记。

  男子离她身后不远,默默看着她。

  贺兰心心想,贺兰家上上下下全已遭劫,或许有一样东西还完好无损。

  她直直朝母亲的祭室走去。

  贺兰心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父亲曾花了整整十年功夫为母亲画过一张肖像。那画像上如梨花般飞动明媚的面容,是贺兰心对母亲唯一的认识和记忆。

  那幅画,父亲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仿佛画在人在,画损俱损。

  这件事她一定要替父亲做好。

  然而,令她骇疑的是,母亲的画像也不知了去向,空留一面墙。

  她失了魂魄一般,跌落在母亲祭台前。

  此去经年,有无返还,万般无定。她深深给母亲磕头,眼泪汪汪往下坠。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