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青檀袅袅, 似是能看到白烟上浮。
牧泱见到，冷月寒微微怔住，抿着唇, 眉眼垂下, 似乎是在深思，又似乎是不想回答, 可是从这久久的沉默之中, 牧泱却是猜到了答案。
叶宜繁心悦于冷月寒。
冷月寒也是知晓。
却也不知为何，两人偏偏没有在一起。
这时候, 冷月寒硬生生扯开了话题说“先找贾正飞吧。”说完, 冷月寒朝着道观后山而去。
这道观之中, 冷月寒常住，若是贾正飞在, 冷月寒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贾正飞真的在青叶观中，那也只能是在后山。
见到冷月寒朝着后山去，牧泱站在原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然后跟上冷月寒。
这青叶观后山牧泱也是来过,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闲逛, 见到了贾正飞的坟堆之后，便离开了去, 此时随着冷月寒细看之后才发现，原本这后山也是有人住过的。
茅屋小房, 窄窄的一处, 只是看起来许久不曾有人住过。
察觉到牧泱探究的目光, 冷月寒便解释说道“十年前，我还不是青叶观的观主，那时候师父刚回仙界去，留了我与师兄二人在，那时我们便是住在此处。”
冷月寒口中的那位师兄，想来便是贾正飞了。
冷月寒踱步到了坟堆前面，木牌上的字几乎快要辨别不清楚了，冷月寒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之色来，连声音都没有平日里那般冷淡。
“那时青叶观的观主还是贾师兄，我与他自然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想要结为道侣，我们二人连信物都已经交换了。”冷月寒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触手微凉，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覆在玉佩上，“那时候，叶宜繁忽然出现了。”
冷月寒顿住，没有再说话了。
牧泱好奇地看过去，不禁问“嗯为何不说了”
冷月寒抱歉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同你说这些，只是看到些旧物旧人，总是难免多说了些，若是牧姑娘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了。”
“没，若是冷观主愿意同我说，等找到贾正飞之后，我也愿听。”
冷月寒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玉佩收了起来，拂尘微动，竟然将面前的坟堆给毁了去，露出其中的棺材来，她将棺材打开，里面还真的是空着的。
四周静谧，只有微风在动。
树影婆娑，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男子的声音“师妹，却不想你竟如此狠心，毁我墓穴。”
牧泱抬头一看，却见到四周并无他物，却不知这阴影是从何处而来，牧泱不做其他，将摘星剑祭出，剑上红光诡异，剑铿锵有声。
牧泱御风而起，伸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斩。
似乎有什么东西与摘星剑正面相撞，撞出了一道火花来。
摘星剑身止不住颤抖，牧泱反手将摘星剑收了起来，此时四周连风声树叶轻动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一片死寂，四周也是死气森森。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般手段，与在破庙和小屋外使得是一样的。
牧泱退到冷月寒的身边去，冷月寒也是皱紧了眉头，方才牧泱的剑与空气爆射而出的火花，她也是瞧见了，而且四周的这一切都过于诡异，让人分不清何处是真。
冷月寒可以肯定的是，她若是与牧泱循着下山的路而去，出去之后指不定会在何处，那时，贾正飞早就已经离开了。
冷月寒垂眸，低声在牧泱耳畔说“这怕不是什么法术，而是用了什么神器。”
牧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冷月寒看向四周，朗声开口说“师兄，可真的是你回来了”
许久，这才有声音响起“师妹，你既然毁我坟墓，那自然是确定了，那的确是我回来了，哈哈哈，是不是从未想过，我会从坟墓里爬起来，将你与叶宜繁一点一点地玩弄于股掌，等我玩腻了，便将你们扼死。”
声音阴寒，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牧泱撅了噘嘴，忍不住说“不是坟墓，是小坟堆。”
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然同时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久久无语，而牧泱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
想法，只是觉得贾正飞困住她的这东西实在是有趣。
正当冷月寒与贾正飞说话的时候，牧泱一跃而起，手中蓄着三分力，周身萦绕着红色光芒，冷月寒愣了愣，大抵是觉得此时的牧泱，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这也是冷月寒第一次瞧见牧泱动手。
她法力运转而带来的风呼啸在耳畔，拉扯得耳膜有些疼，冷月寒运起功来，这才好受了一些，可是冷月寒依旧是能够看出，牧泱并未使出全力。
牧泱一掌打在空气之中，虽然看似是打在空气之上，可牧泱手掌却是实实在在打在了一个坚硬的外壁上，手臂略微有些发麻。
虽然说这一掌并没有将这个空间割裂开来，可是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地底撼动，冷月寒身形踉跄，不知在何处的贾正飞桀桀笑道“魔祖，这东西可是神器，主子专程炼化来对付你的，莫要枉费力气了”
冷月寒目光一凛。
“师兄，青叶观之人，何须沦为他人走狗”
“走狗”二字，似乎是触及到了贾正飞的神经，他冷冷哼道，不再想要和冷月寒多说，之后便再无声音，可是牧泱却是眼神一缩，见到这空间竟然在缩小。
“冷观主，小心”
原本还是后山之景的空间，骤然变化，成了刀山火海，脚下全是刀山，头顶火海，这两者竟然还在朝着牧泱与冷月寒逼近。
虽然说之前那些景物都是假的，可是牧泱却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是真的
“他真的是回来报仇的。”冷月寒停在牧泱的身边说。
牧泱点了点头，按照这个架势，必然是想要将冷月寒与牧泱置之死地了。
而且牧泱方才也听出来了，那贾正飞一笑，她便听出来了他分明就是那日在龙斗村外劫走白湘之人。牧泱也没有料到，当日之伤，他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怕是要归功于他口中的那位主子。
也就是专程锻炼了这神器来对付她的那位了。
若不是牧泱与冷月寒找到了贾正飞，怕是贾正飞也会迟一些对牧泱动手。
只可惜，没有人见到过牧泱真正用出全力动手，而这个神器，想要困住牧泱，还是差了些火候。牧泱眯了下眼睛，难得身上突显霸气。
冷月寒挥了挥拂尘，将自头上掉下的火球给打散掉。
这时候，冷月寒才了解到这神器的厉害之处。
牧泱正运转经脉，准备破器而出，忽然听到身边的冷月寒轻笑了一下，说“竟不知会遭逢此难，这般境况之下，我竟然有些后悔了。”
牧泱停了停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冷月寒瞧。
冷月寒微微一笑说道“后悔不该将你牵扯进来，这神器是为对付你而铸，定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也不知道能否出的去。也后悔那一日去见叶宜繁，未曾对她说一句，我也心悦她。”
“碧落黄泉，我都想同她一起走过。”
牧泱微微一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设身处地一想，若是今日她不曾习得合欢之道，不能够破器而出，将会身葬于此。
那她是否会后悔遗憾
当日在龙斗山中她便应当同季青舟说，她心悦她。在淮河荷花丛中，她也应该说，她心悦她。
牧泱勉强笑了笑，又觉得自己与冷月寒的情况全然不同，她与叶宜繁应当属于互相倾心却有误会在，而她与季青舟之间，只有单向爱慕。
高高在上的青舟仙子，怎么会对这些凡尘之事动心
修炼才是正途。
牧泱叹了一口气，勉强笑着同冷月寒说“这些话，等我们活着出去，你再亲自同叶天师说吧。”
牧泱脸上的失望之色未来得及掩饰，她也不善于掩饰自己的神色，冷月寒自然是瞧得分明，那日季青舟与牧泱上山来，她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纠葛来，还以为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却不曾想到，牧泱心思竟然这般迟钝，分毫看不出来。
冷月寒摇了摇头说“牧姑娘这一脸失望之色，可是因为青舟仙子”
牧泱愣了愣，想来自己与冷月寒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便也没有掩饰，轻轻颔首。
冷月寒笑了笑说“身在局中，却是未能看破，青舟仙子于你”
话未说完，便听到金属相接的声音响起，四周震动，景色竟然不断地变化，从光荣门到魔道，再到此处的青叶观，一幅幅像是画面一般快速闪过。
冷月寒皱了皱眉说“有人从外面破器。”
“莫不是叶天师”
冷月寒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很快，冷月寒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叶宜繁虽然法力不凡，可是这神器却不是她只身一人能够破掉的。
刀山渐没，火海渐歇。
牧泱抬了抬头，见到自头顶撕开了一条裂缝来，所见之处，朗月星稀，牧泱扬唇一笑“冷观主，我就说咱们能够出的去吧。”
说完，两个人纵身而出。
牧泱还以为外面破器的是叶宜繁，结果一出来，见到半空之中一道白色身影凌空而立，飘然欲仙，眉目清冷之中带着七分冰寒。
手中一把揽月剑，微微铮鸣。
光华流转，竟是那般夺目璀璨。
一片寂寂明月，一袭渺渺白衫。
裙底无风自动，那一朵裙上的冰蓝花栩栩如生。
明明不过是半月未见，牧泱却像是隔了好几年，心头泛酸，鼻尖也是酸的。她摸了一把脸，发现已经湿了大半。
原来，她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师妹。
只要有季青舟在的地方，她便还是原来的那个牧泱。
牧泱没有管身后的冷月寒是什么表情，只是愣着神，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季青舟靠过去，越来越近，她已经能够嗅到季青舟身上的冷香袭人。
到了季青舟的面前，牧泱微微垂着头，低声喊了一声“师姐”
季青舟皱了下眉头，朝着牧泱走了一步，这时候空气之中才弥漫出一股腥甜之味，牧泱猛然抬起头来，见到季青舟每走一步，身上便会渗出血迹来。
一步一道，十分狰狞。
牧泱忽然间就慌了一下，方才眼泪落着，还算是零星，此时一见到季青舟身上的伤，便落得滂沱起来，一开始牧泱还在忍耐着自己的哭声，可是等到季青舟走到面前的时候，牧泱彻底是忍不住了。
季青舟轻声咳嗽了一声。
牧泱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入手冰凉，手里似乎是握着一块寒冰似得，季青舟手上一僵，将牧泱的手拂开，目光一寒，盯着牧泱说“我不是让你待在客栈等我吗，掺和旁人的事作甚。”
在一边听得明明白白的旁人“”
牧泱低声啜泣了一声，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她终于是抬起头来，看着季青舟愈发苍白的脸，难以掩住眼中的心疼之意。
牧泱也没有去回答季青舟的话，满脸泪水地回过头去看着冷月寒，冷月寒心领神会，上前来想要替季青舟运功疗伤。
季青舟不应，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冷月寒的身上。
此时明明已经入春，寒意也是随着前几日的春雨而去，可不知为何，此时冷月寒却是遍体一凉，愣是呆在远处，没有再上前去。
季青舟又问“牧泱，说话。”
牧泱已经是许久不曾听到过季青舟这般严肃的语气，一时之间有些发愣，竟然是忘了言语。季青舟心头一堵，一口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衬的面色愈发雪白。
连唇色也是渐渐淡去。
牧泱回过神来，心疼地赶紧说“师姐，是我错了，我错了，你莫要生气了，都怪我不好。”
少女的啼哭声响彻在整个青叶观之后，冷月寒也不管这一对师姐妹如何置气了，上前来，便带着两个人回到道观之中，然后带着季青舟疗伤去。
牧泱自是担忧，一夜未眠，都守护在门外。
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云霞渐渐明了起来，那扇门才打开。
首先出来的是季青舟，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着牧泱的时候也是略显冷漠，牧泱瘪了瘪嘴，心里面一阵一阵的泛酸。
“小伤罢了。”季青舟说。
她说着，一边走到了桌面，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仙花茶与茶杯来，泡了一杯，仙花味道萦绕于屋中，让人灵台一净。
牧泱坐到了季青舟的身边，不时朝着房中张望几眼。
季青舟知道牧泱心中还念着冷月寒的安危，便开口说“冷观主也是无事，只是近来耗费太多法力，须得休息一会儿。”
牧泱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一时寂静，气氛稍稍有些怪异。
许久，季青舟杯中茶见底，她才说“可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牧泱才想起自己昨夜里说的那些话，那些不过是一时情急，为了稳住季青舟，这才说了那些认错的话，事实上，牧泱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见到牧泱许久的沉默，季青舟便知道，昨夜认错，不过是在诓她。
自从重生归来，牧泱到魔道又到人界的这一段日子，真的是变了许多。从前在光荣门的时候，牧泱便从不会反驳她，她说是什么，牧泱便觉得是什么。
现在，不是这样了。
季青舟心里多想了些，不禁垂眸，眼底稍显失落之色，她轻声说“随你吧。”
一说完，季青舟便将自己的仙花茶与茶具收进了乾坤袋中，起身而去，外面春风正暖，春意正浓，季青舟的身影渐渐融入这一片清幽山色之中。
牧泱愣了愣，摸不清季青舟这一句，究竟是不是恼了。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来，跟着季青舟出去。
许是因为受了伤，季青舟走得急慢，山上草地上带着露珠，晶莹剔透，季青舟走过，那些露珠便打湿了她的裙角，她也是浑不在意。
季青舟走在前面，牧泱跟在后面。
山中鸟鸣，轻悠悠地回荡着。
牧泱略一失神，前面的季青舟便已经没了踪迹，她赶紧追过去，忽然听见身后风声轻浅，有一个人从身后走了出来，牧泱察觉到熟悉的味道，这才放下警惕来。
只听身后的人问“为何跟着我”
牧泱委屈巴巴地回过身去，见到季青舟站在自己的身后，牧泱正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季青舟说“我无事，只是想要出来走一走罢了。”
牧泱听到季青舟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变了，她却一丝都捕捉不到。
看起来季青舟像是恼了，却又不是，牧泱总觉得不对劲，她抬起头来，撞入季青舟眼底，一片冰寒料峭，让人寒意顿生。
“师姐，我觉得自己没有错，经过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叶天师是我们的朋友，冷观主曾放过了四师姐，于情于理，我都该帮她们的。”牧泱支支吾吾了一下，眼神看向了另外一边说“而非袖手旁观。”
季青舟像是早就知道牧泱会同她解释一般，神情冷淡，没有过多的恼意。
山风越过二人之间，牧泱忽然就有些后悔说那些话了。
她忐忑的看向季青舟，见到季青舟没有反应，心都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半晌，只见季青舟微微抬起手来，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平。
心跳快了几分。
季青舟说“牧泱，你不必在意我如何去看，你如今是魔道主，你必有自己的决断，我不可能全是对的，也不能够左右你的想法，今后，随心而为便可。”
若是前一世的季青舟，是决计说不出这般话来的。
高傲不可一世的季青舟，控制欲极强的季青舟，怎么会容许自己喜欢的小师妹脱离自己的掌控，更不可能说出此般话来。
可是这毕竟是另外一段人生了。
她不再是从前的季青舟，牧泱也不是从前的牧泱。
她得放下她的高傲，牧泱得放下她的天真。
两个人之间许久没有声音，到了最后，牧泱只是哽咽着说“师姐我知道了。”
知道便好。
两个人在山上逛了一会儿，将整个青叶山的风景看遍，季青舟吐槽着这里的风景还不及光荣门半分，牧泱心中虽然也是这般想的，便乖乖点头。
回去的时候，冷月寒已经休息好了。
季青舟便将那日在后山上所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她从光荣门中回来，却在客栈中没有找到牧泱的身影，再一听说“天师为祸”这一事，便猜到牧泱去帮叶宜繁了。
她便去天师府看了看，却听说牧泱和冷月寒出去了，她就往青叶观去。
刚到青叶山下，就见到一个魔道之人裹着一团黑雾出来，那感觉也是熟悉的很，季青舟一下便想到了那日在龙斗村外带走白湘的魔道之人。
季青舟想到观中可能是出了事情，自然不会将贾正飞放走。
一交手之下，季青舟才发现，短短时日不见，贾正飞的法力竟然大又精进，连之前牧泱所伤也全都好了。季青舟不敢怠慢，与他交起手来，原本季青舟与贾正飞法力此时算是不相上下，偏偏贾正飞突然提到了牧泱与冷月寒被神器困住了。
而那神器，是为了对付牧泱而铸的。
心神一乱，季青舟被贾正飞寻找了缝隙，一招之下，竟然将季青舟给伤到了。
季青舟心中担忧着牧泱，不愿与贾正飞缠斗，而贾正飞也见那神器似乎困不住牧泱，不愿在此多留，生怕与季青舟多耽搁一会儿，那牧泱与冷月寒便会追上。
两个人心中各有打算。
季青舟朝着青叶观后山而去，贾正飞也不敢多留，匆匆去寻别处藏身。
他从牧泱设下这个破结界那日起，他便知道，主子铸的神器伤不了牧泱。
季青舟赶过去，果然见到那神器显性，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季青舟用揽月剑劈了下，竟然没有丝毫动静。用来困住牧泱的神器，自然不是一般的物件，季青舟当即将全身之力汇于揽月剑上。
加上自己精血为辅，暂时提升法力，这样才劈开了那神器。
见到牧泱平安无事的那一刻，她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明明满心都是想念，她却不曾想到，出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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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泱见到，冷月寒微微怔住，抿着唇, 眉眼垂下, 似乎是在深思，又似乎是不想回答, 可是从这久久的沉默之中, 牧泱却是猜到了答案。
叶宜繁心悦于冷月寒。
冷月寒也是知晓。
却也不知为何，两人偏偏没有在一起。
这时候, 冷月寒硬生生扯开了话题说“先找贾正飞吧。”说完, 冷月寒朝着道观后山而去。
这道观之中, 冷月寒常住，若是贾正飞在, 冷月寒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贾正飞真的在青叶观中，那也只能是在后山。
见到冷月寒朝着后山去，牧泱站在原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然后跟上冷月寒。
这青叶观后山牧泱也是来过, 不过那时候她只是闲逛, 见到了贾正飞的坟堆之后，便离开了去, 此时随着冷月寒细看之后才发现，原本这后山也是有人住过的。
茅屋小房, 窄窄的一处, 只是看起来许久不曾有人住过。
察觉到牧泱探究的目光, 冷月寒便解释说道“十年前，我还不是青叶观的观主，那时候师父刚回仙界去，留了我与师兄二人在，那时我们便是住在此处。”
冷月寒口中的那位师兄，想来便是贾正飞了。
冷月寒踱步到了坟堆前面，木牌上的字几乎快要辨别不清楚了，冷月寒眼中浮现出一丝怀念之色来，连声音都没有平日里那般冷淡。
“那时青叶观的观主还是贾师兄，我与他自然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想要结为道侣，我们二人连信物都已经交换了。”冷月寒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触手微凉，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覆在玉佩上，“那时候，叶宜繁忽然出现了。”
冷月寒顿住，没有再说话了。
牧泱好奇地看过去，不禁问“嗯为何不说了”
冷月寒抱歉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同你说这些，只是看到些旧物旧人，总是难免多说了些，若是牧姑娘不愿意听，我不说便是了。”
“没，若是冷观主愿意同我说，等找到贾正飞之后，我也愿听。”
冷月寒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玉佩收了起来，拂尘微动，竟然将面前的坟堆给毁了去，露出其中的棺材来，她将棺材打开，里面还真的是空着的。
四周静谧，只有微风在动。
树影婆娑，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道男子的声音“师妹，却不想你竟如此狠心，毁我墓穴。”
牧泱抬头一看，却见到四周并无他物，却不知这阴影是从何处而来，牧泱不做其他，将摘星剑祭出，剑上红光诡异，剑铿锵有声。
牧泱御风而起，伸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斩。
似乎有什么东西与摘星剑正面相撞，撞出了一道火花来。
摘星剑身止不住颤抖，牧泱反手将摘星剑收了起来，此时四周连风声树叶轻动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一片死寂，四周也是死气森森。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般手段，与在破庙和小屋外使得是一样的。
牧泱退到冷月寒的身边去，冷月寒也是皱紧了眉头，方才牧泱的剑与空气爆射而出的火花，她也是瞧见了，而且四周的这一切都过于诡异，让人分不清何处是真。
冷月寒可以肯定的是，她若是与牧泱循着下山的路而去，出去之后指不定会在何处，那时，贾正飞早就已经离开了。
冷月寒垂眸，低声在牧泱耳畔说“这怕不是什么法术，而是用了什么神器。”
牧泱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冷月寒看向四周，朗声开口说“师兄，可真的是你回来了”
许久，这才有声音响起“师妹，你既然毁我坟墓，那自然是确定了，那的确是我回来了，哈哈哈，是不是从未想过，我会从坟墓里爬起来，将你与叶宜繁一点一点地玩弄于股掌，等我玩腻了，便将你们扼死。”
声音阴寒，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牧泱撅了噘嘴，忍不住说“不是坟墓，是小坟堆。”
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然同时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久久无语，而牧泱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
想法，只是觉得贾正飞困住她的这东西实在是有趣。
正当冷月寒与贾正飞说话的时候，牧泱一跃而起，手中蓄着三分力，周身萦绕着红色光芒，冷月寒愣了愣，大抵是觉得此时的牧泱，看起来颇有些诡异。
这也是冷月寒第一次瞧见牧泱动手。
她法力运转而带来的风呼啸在耳畔，拉扯得耳膜有些疼，冷月寒运起功来，这才好受了一些，可是冷月寒依旧是能够看出，牧泱并未使出全力。
牧泱一掌打在空气之中，虽然看似是打在空气之上，可牧泱手掌却是实实在在打在了一个坚硬的外壁上，手臂略微有些发麻。
虽然说这一掌并没有将这个空间割裂开来，可是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地底撼动，冷月寒身形踉跄，不知在何处的贾正飞桀桀笑道“魔祖，这东西可是神器，主子专程炼化来对付你的，莫要枉费力气了”
冷月寒目光一凛。
“师兄，青叶观之人，何须沦为他人走狗”
“走狗”二字，似乎是触及到了贾正飞的神经，他冷冷哼道，不再想要和冷月寒多说，之后便再无声音，可是牧泱却是眼神一缩，见到这空间竟然在缩小。
“冷观主，小心”
原本还是后山之景的空间，骤然变化，成了刀山火海，脚下全是刀山，头顶火海，这两者竟然还在朝着牧泱与冷月寒逼近。
虽然说之前那些景物都是假的，可是牧泱却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是真的
“他真的是回来报仇的。”冷月寒停在牧泱的身边说。
牧泱点了点头，按照这个架势，必然是想要将冷月寒与牧泱置之死地了。
而且牧泱方才也听出来了，那贾正飞一笑，她便听出来了他分明就是那日在龙斗村外劫走白湘之人。牧泱也没有料到，当日之伤，他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怕是要归功于他口中的那位主子。
也就是专程锻炼了这神器来对付她的那位了。
若不是牧泱与冷月寒找到了贾正飞，怕是贾正飞也会迟一些对牧泱动手。
只可惜，没有人见到过牧泱真正用出全力动手，而这个神器，想要困住牧泱，还是差了些火候。牧泱眯了下眼睛，难得身上突显霸气。
冷月寒挥了挥拂尘，将自头上掉下的火球给打散掉。
这时候，冷月寒才了解到这神器的厉害之处。
牧泱正运转经脉，准备破器而出，忽然听到身边的冷月寒轻笑了一下，说“竟不知会遭逢此难，这般境况之下，我竟然有些后悔了。”
牧泱停了停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冷月寒瞧。
冷月寒微微一笑说道“后悔不该将你牵扯进来，这神器是为对付你而铸，定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也不知道能否出的去。也后悔那一日去见叶宜繁，未曾对她说一句，我也心悦她。”
“碧落黄泉，我都想同她一起走过。”
牧泱微微一噎，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设身处地一想，若是今日她不曾习得合欢之道，不能够破器而出，将会身葬于此。
那她是否会后悔遗憾
当日在龙斗山中她便应当同季青舟说，她心悦她。在淮河荷花丛中，她也应该说，她心悦她。
牧泱勉强笑了笑，又觉得自己与冷月寒的情况全然不同，她与叶宜繁应当属于互相倾心却有误会在，而她与季青舟之间，只有单向爱慕。
高高在上的青舟仙子，怎么会对这些凡尘之事动心
修炼才是正途。
牧泱叹了一口气，勉强笑着同冷月寒说“这些话，等我们活着出去，你再亲自同叶天师说吧。”
牧泱脸上的失望之色未来得及掩饰，她也不善于掩饰自己的神色，冷月寒自然是瞧得分明，那日季青舟与牧泱上山来，她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纠葛来，还以为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却不曾想到，牧泱心思竟然这般迟钝，分毫看不出来。
冷月寒摇了摇头说“牧姑娘这一脸失望之色，可是因为青舟仙子”
牧泱愣了愣，想来自己与冷月寒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便也没有掩饰，轻轻颔首。
冷月寒笑了笑说“身在局中，却是未能看破，青舟仙子于你”
话未说完，便听到金属相接的声音响起，四周震动，景色竟然不断地变化，从光荣门到魔道，再到此处的青叶观，一幅幅像是画面一般快速闪过。
冷月寒皱了皱眉说“有人从外面破器。”
“莫不是叶天师”
冷月寒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很快，冷月寒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叶宜繁虽然法力不凡，可是这神器却不是她只身一人能够破掉的。
刀山渐没，火海渐歇。
牧泱抬了抬头，见到自头顶撕开了一条裂缝来，所见之处，朗月星稀，牧泱扬唇一笑“冷观主，我就说咱们能够出的去吧。”
说完，两个人纵身而出。
牧泱还以为外面破器的是叶宜繁，结果一出来，见到半空之中一道白色身影凌空而立，飘然欲仙，眉目清冷之中带着七分冰寒。
手中一把揽月剑，微微铮鸣。
光华流转，竟是那般夺目璀璨。
一片寂寂明月，一袭渺渺白衫。
裙底无风自动，那一朵裙上的冰蓝花栩栩如生。
明明不过是半月未见，牧泱却像是隔了好几年，心头泛酸，鼻尖也是酸的。她摸了一把脸，发现已经湿了大半。
原来，她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师妹。
只要有季青舟在的地方，她便还是原来的那个牧泱。
牧泱没有管身后的冷月寒是什么表情，只是愣着神，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季青舟靠过去，越来越近，她已经能够嗅到季青舟身上的冷香袭人。
到了季青舟的面前，牧泱微微垂着头，低声喊了一声“师姐”
季青舟皱了下眉头，朝着牧泱走了一步，这时候空气之中才弥漫出一股腥甜之味，牧泱猛然抬起头来，见到季青舟每走一步，身上便会渗出血迹来。
一步一道，十分狰狞。
牧泱忽然间就慌了一下，方才眼泪落着，还算是零星，此时一见到季青舟身上的伤，便落得滂沱起来，一开始牧泱还在忍耐着自己的哭声，可是等到季青舟走到面前的时候，牧泱彻底是忍不住了。
季青舟轻声咳嗽了一声。
牧泱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入手冰凉，手里似乎是握着一块寒冰似得，季青舟手上一僵，将牧泱的手拂开，目光一寒，盯着牧泱说“我不是让你待在客栈等我吗，掺和旁人的事作甚。”
在一边听得明明白白的旁人“”
牧泱低声啜泣了一声，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她终于是抬起头来，看着季青舟愈发苍白的脸，难以掩住眼中的心疼之意。
牧泱也没有去回答季青舟的话，满脸泪水地回过头去看着冷月寒，冷月寒心领神会，上前来想要替季青舟运功疗伤。
季青舟不应，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冷月寒的身上。
此时明明已经入春，寒意也是随着前几日的春雨而去，可不知为何，此时冷月寒却是遍体一凉，愣是呆在远处，没有再上前去。
季青舟又问“牧泱，说话。”
牧泱已经是许久不曾听到过季青舟这般严肃的语气，一时之间有些发愣，竟然是忘了言语。季青舟心头一堵，一口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衬的面色愈发雪白。
连唇色也是渐渐淡去。
牧泱回过神来，心疼地赶紧说“师姐，是我错了，我错了，你莫要生气了，都怪我不好。”
少女的啼哭声响彻在整个青叶观之后，冷月寒也不管这一对师姐妹如何置气了，上前来，便带着两个人回到道观之中，然后带着季青舟疗伤去。
牧泱自是担忧，一夜未眠，都守护在门外。
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云霞渐渐明了起来，那扇门才打开。
首先出来的是季青舟，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着牧泱的时候也是略显冷漠，牧泱瘪了瘪嘴，心里面一阵一阵的泛酸。
“小伤罢了。”季青舟说。
她说着，一边走到了桌面，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仙花茶与茶杯来，泡了一杯，仙花味道萦绕于屋中，让人灵台一净。
牧泱坐到了季青舟的身边，不时朝着房中张望几眼。
季青舟知道牧泱心中还念着冷月寒的安危，便开口说“冷观主也是无事，只是近来耗费太多法力，须得休息一会儿。”
牧泱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一时寂静，气氛稍稍有些怪异。
许久，季青舟杯中茶见底，她才说“可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牧泱才想起自己昨夜里说的那些话，那些不过是一时情急，为了稳住季青舟，这才说了那些认错的话，事实上，牧泱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见到牧泱许久的沉默，季青舟便知道，昨夜认错，不过是在诓她。
自从重生归来，牧泱到魔道又到人界的这一段日子，真的是变了许多。从前在光荣门的时候，牧泱便从不会反驳她，她说是什么，牧泱便觉得是什么。
现在，不是这样了。
季青舟心里多想了些，不禁垂眸，眼底稍显失落之色，她轻声说“随你吧。”
一说完，季青舟便将自己的仙花茶与茶具收进了乾坤袋中，起身而去，外面春风正暖，春意正浓，季青舟的身影渐渐融入这一片清幽山色之中。
牧泱愣了愣，摸不清季青舟这一句，究竟是不是恼了。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来，跟着季青舟出去。
许是因为受了伤，季青舟走得急慢，山上草地上带着露珠，晶莹剔透，季青舟走过，那些露珠便打湿了她的裙角，她也是浑不在意。
季青舟走在前面，牧泱跟在后面。
山中鸟鸣，轻悠悠地回荡着。
牧泱略一失神，前面的季青舟便已经没了踪迹，她赶紧追过去，忽然听见身后风声轻浅，有一个人从身后走了出来，牧泱察觉到熟悉的味道，这才放下警惕来。
只听身后的人问“为何跟着我”
牧泱委屈巴巴地回过身去，见到季青舟站在自己的身后，牧泱正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季青舟说“我无事，只是想要出来走一走罢了。”
牧泱听到季青舟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变了，她却一丝都捕捉不到。
看起来季青舟像是恼了，却又不是，牧泱总觉得不对劲，她抬起头来，撞入季青舟眼底，一片冰寒料峭，让人寒意顿生。
“师姐，我觉得自己没有错，经过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叶天师是我们的朋友，冷观主曾放过了四师姐，于情于理，我都该帮她们的。”牧泱支支吾吾了一下，眼神看向了另外一边说“而非袖手旁观。”
季青舟像是早就知道牧泱会同她解释一般，神情冷淡，没有过多的恼意。
山风越过二人之间，牧泱忽然就有些后悔说那些话了。
她忐忑的看向季青舟，见到季青舟没有反应，心都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半晌，只见季青舟微微抬起手来，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平。
心跳快了几分。
季青舟说“牧泱，你不必在意我如何去看，你如今是魔道主，你必有自己的决断，我不可能全是对的，也不能够左右你的想法，今后，随心而为便可。”
若是前一世的季青舟，是决计说不出这般话来的。
高傲不可一世的季青舟，控制欲极强的季青舟，怎么会容许自己喜欢的小师妹脱离自己的掌控，更不可能说出此般话来。
可是这毕竟是另外一段人生了。
她不再是从前的季青舟，牧泱也不是从前的牧泱。
她得放下她的高傲，牧泱得放下她的天真。
两个人之间许久没有声音，到了最后，牧泱只是哽咽着说“师姐我知道了。”
知道便好。
两个人在山上逛了一会儿，将整个青叶山的风景看遍，季青舟吐槽着这里的风景还不及光荣门半分，牧泱心中虽然也是这般想的，便乖乖点头。
回去的时候，冷月寒已经休息好了。
季青舟便将那日在后山上所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她从光荣门中回来，却在客栈中没有找到牧泱的身影，再一听说“天师为祸”这一事，便猜到牧泱去帮叶宜繁了。
她便去天师府看了看，却听说牧泱和冷月寒出去了，她就往青叶观去。
刚到青叶山下，就见到一个魔道之人裹着一团黑雾出来，那感觉也是熟悉的很，季青舟一下便想到了那日在龙斗村外带走白湘的魔道之人。
季青舟想到观中可能是出了事情，自然不会将贾正飞放走。
一交手之下，季青舟才发现，短短时日不见，贾正飞的法力竟然大又精进，连之前牧泱所伤也全都好了。季青舟不敢怠慢，与他交起手来，原本季青舟与贾正飞法力此时算是不相上下，偏偏贾正飞突然提到了牧泱与冷月寒被神器困住了。
而那神器，是为了对付牧泱而铸的。
心神一乱，季青舟被贾正飞寻找了缝隙，一招之下，竟然将季青舟给伤到了。
季青舟心中担忧着牧泱，不愿与贾正飞缠斗，而贾正飞也见那神器似乎困不住牧泱，不愿在此多留，生怕与季青舟多耽搁一会儿，那牧泱与冷月寒便会追上。
两个人心中各有打算。
季青舟朝着青叶观后山而去，贾正飞也不敢多留，匆匆去寻别处藏身。
他从牧泱设下这个破结界那日起，他便知道，主子铸的神器伤不了牧泱。
季青舟赶过去，果然见到那神器显性，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季青舟用揽月剑劈了下，竟然没有丝毫动静。用来困住牧泱的神器，自然不是一般的物件，季青舟当即将全身之力汇于揽月剑上。
加上自己精血为辅，暂时提升法力，这样才劈开了那神器。
见到牧泱平安无事的那一刻，她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明明满心都是想念，她却不曾想到，出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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