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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第十二章 辛涩尘世年(一)

  锦崖回到巷头宅院,发现家中乱作一团。

  墨斜受伤在榻,乌乌和杨柳陪侍。望去乌乌如坠梦里,神思不定;杨柳泪水涟涟,一改温和,拽着裴厉的蓝衫苦苦哀求。再看裴厉,差点惊掉了锦崖的下巴。

  裴厉依旧丰神俊秀,只蓝衫前所未有地不整,侧脸后颈数道抓痕。耳畔脑后红痕斑斑。

  锦崖心虚地舔|舔自己的唇,夫子昨夜难道也运筹帷幄的夫子竟会

  心中惊叹连连,锦崖面上不动声色。裴厉精明,知锦崖看穿不点破,兼自今晨回来,受了院中人各色惊疑眼神洗礼,就势装糊涂,责问:“昨晚去哪了?墨斜和乌乌抓到跟踪的人,你还冒险在外做什么?”

  抓到跟踪的人?锦崖暗忖,昨夜他进了吴悸家,中途回自家叼过一套新衣,当时见院中无人,以为乌乌拉着墨斜赏元宵花灯去了,其余一概不知。看来他同吴悸一处时,乌乌和墨斜发现了可疑之人并有所争斗,致使墨斜负伤。而一贯主持大局的裴厉当时大概在与女人周旋,于是才有如今局面。

  要紧关头,锦崖深知不能牵扯出吴悸,否则夫子必然大发雷霆。试想,头一件,变身之夜,他贸然去寻吴悸,暴露身份已然是冲动行事,夫子顾忌兮摩的预言,不会要吴悸的性命,可做些手脚弄哑弄聋吴悸以防事发是大有可能的。

  再者,现在不知那跟踪的人是哪方面的势力,有没有借机探到他的半妖之身,从而推测出他乃前朝二皇子;最重要的是,这跟踪的人是否将消息成功地传达给他的上级。若是最坏的结果,那现在他们全员都在那上级的掌控中。拿捏把玩,或大肆揭发,或差人捉拿,都凭那上级的意思。

  锦崖瞬间意识到了他们的情况有多被动。越是如此,越不能让夫子联想到吴悸的命数克至亲至爱之说。他冒险答道:“后半夜见乌乌和墨斜未回,我担心事情有变,出去找寻。无奈狼形在外,人多眼杂,便在隐蔽处等天明,恢复人形后才回来。”

  一番话避重就轻,混着一半的事实。锦崖赌裴厉也是今早返回的,无法捕捉他话里的漏洞。而裴厉不恼不怒,锦崖猜测乌乌并未来得及告诉他实情。

  果不其然,裴厉经历昨晚被群芳戏弄之窘境,现在墨斜命在旦夕,急乱人智,并不起疑。只道昨夜境况是锦崖乖乖在家变身,乌乌和墨斜追踪可疑人,而锦崖寻找后返家。于是向锦崖解释详情。

  “暗卫说,黑衣人尾随乌乌而来,被墨斜逮住,交待自己是何茗磊所派。乌乌和墨斜挟制他于密林中,着暗卫来寻我。”裴厉以折扇遮唇,略带尴尬地咳嗽几声,“我正陷于麻烦,暗卫联系不上我。哪料黑衣人突然吐尽肝胆心肠而亡,乌乌上前察看,顷刻间尸体又莫名消失。留下一团红絮状活物,攻击乌乌时被墨斜挡下,后刺入墨斜侧颈。不出意外,应该是桑生蛊。”

  “桑生蛊?那不是母妃独创的蛊吗?”锦崖悬心。桑生蛊,取蚕吐桑生之意,蛊毒发作时,中蛊者如春蚕吐丝,吐尽半身脏器,剧痛而死,死后尸体被蛊虫所食,毁尸灭迹,而蛊虫再寻找新的宿主。

  下蛊轻易,置一滴于饮食,人恋其芬芳而不设防,蛊虫从鼻腔入体,植于腹中长大。蛊虫吞噬脏器,独留筋脉完整,并体排毒素,麻痹人的痛感。如此潜伏数日,蛊虫一举咬断筋脉,血肉翻滚,中蛊者便大吐残缺的脏器。

  “对。狼妃创蛊后,嫌此蛊杀人过于痛苦,且死无全尸,有损阴德,很早就尘封不用,别提外传。谁能给黑衣人下桑生蛊,还算好时间,让他说出指使者后才死去?”

  锦崖冷笑。“太多可能了。其一,我母妃未死;其二,有人想挑起我们同何青祁的矛盾,借刀杀人;其三,是指使者自己所下,既可排除他的嫌疑,又能敲山震虎,要咱们惶惶度日,受制于他。”

  裴厉赞许地瞧了锦崖一眼,“你倾向于哪种可能?”

  锦崖回视裴厉,笑道,“最后一种可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哪种可能,都有同一个目的。”

  裴厉将折扇在掌心轻打,“逼咱们提前现身和出手。”

  锦崖不语。他联想到裴厉交给乌乌的秘密任务,约莫是被那指使者将计就计了。

  因墨斜中蛊而心急如焚的杨柳忍不住打断两人的商榷,问道:“桑生蛊怎么解?”却见两人蹙眉沉默。

  杨柳通透灵巧,吓得花容失色,倒退一步,“没有解法,没有解蛊方法,对不对?”胸口窒痛,素日温和抛之脑后,杨柳反手揪住乌乌的领子,厉声质问:“阿墨是为了救你,以你狼形的速度,对桑生蛊的熟悉程度,怎么可能躲不过?为什么不躲?”

  乌乌觑着病榻上的昏睡不醒的墨斜,神色晦暗。彼时,见桑生蛊现世,他独想着牙夕尚在人间的可能,情动意乱,无暇分心自保。他想不到,墨斜会以身相护。

  “用我的血冲洗他的伤口,早晚一次,七日后,再给他服酒灵芝,可以救他。”

  “什么?”杨柳松了手,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乌乌别过脸,“我误中过蛊,是牙夕救的我。”那时节,他甫成人形,好奇心盛,摆弄牙夕的瓶瓶罐罐,为芳香所引,中了刚炼成的桑生蛊。说来也巧,蛊虫初培,并不成熟,亦无法麻醉痛感,所以他的症状来得迅疾,才被牙夕及时发现,喂血以救。

  那是乌乌第一次看到牙夕严肃的模样。总张牙舞爪c热烈嚣张c笑得恣意的牙夕,第一次面无表情。再后来,牙夕将蛊虫改良,从此蛊虫便针对人类,狼妖不中蛊,狼妖血可解蛊。因而,发现桑生蛊,乌乌没有躲开,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锦崖敏锐地抓住乌乌话中的重点,“冲洗?这失血量你吃得消?我的血有用吗?”

  “没用。牙夕创桑生蛊,本为威胁人类不害狼妖,所以才会以狼妖血液为引子解蛊。你的血液混杂人血,纯度不够。我来就行。麻烦的是酒灵芝。”乌乌试探地看向裴厉。他知道,除去上次给锦崖服用的,剩余的酒灵芝都保存在裴厉手里。

  裴厉眸光轻闪,“需要多少用量?”

  “二两。”乌乌卡了最基本效果的用量,他明白酒灵芝之可贵。虽裴厉屡言借机再寻,但灵物数十年结果,无机缘巧合,很难再现。更何况,酒灵芝稳定妖力,是锦崖在月圆之夜维持人形的唯一途径。大业开拓在即,非十万火急不可动用。

  裴厉顿了好一会儿。方缓缓吐字道:“我也不瞒你们。酒灵芝本不大,秦棋制药过程中又难免流失,成药后不过三丸。锦崖首次变身那夜服下一丸,这番若要取了二两,两丸并去,就剩个渣渣了。”

  杨柳先跌坐在地。裴厉言外之意,她哪里会不懂?偏偏要二两!如果只需取用一丸,尚可通融,留下一丸给锦崖备用。如今要救墨斜,必须耗尽酒灵芝,相当于将锦崖来日躲灾的一条生路给绝了。到底,锦崖是皇子,再怎么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墨斜终究为侍。主仆界定,残忍而森严。

  是非取舍,焉有回旋之地?杨柳不哭不闹,捧起药碗,坐到墨斜身边。玉匙慢搅,她舀起一勺,在碗沿撇了撇,细细吹凉了,送到墨斜嘴边。墨斜紧闭双唇,杨柳硬从他唇缝里灌进一勺,乌黑的药汁便溢出一勺,淌入墨斜脖颈里。

  墨斜侧颈开始溃烂的伤口,血肉糜烂,艳红中点点黑渍。杨柳忙掏出绣帕一一揩去。末了,又舀起另一勺药,重复这一切。只是,那捧碗弄勺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一时间,只听得瓷器相碰的规律叮当声。

  乌乌不忍想看,把希冀的目光投向锦崖。此等情形,唯有锦崖开口主动放弃酒灵芝,墨斜才有一线生机。就算夫子势大,锦崖一力坚持或以身相逼,其实夫子作为臣,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锦崖接了那眼色,暗自焦急,面上却笑意盈盈。他暂且没摸透裴厉的门道。他与墨斜四个,均由裴厉一手带大,好歹有些师徒之情。再者墨斜武艺超绝,忠心不二,又知根知底,即使作为棋子,尚未利用,在这时候毅然抛弃,也不是裴厉的作风。那他暗示任墨斜生死有命,到底是何用意?

  思虑间,裴厉淡淡的神色落在锦崖眼里。锦崖醍醐灌顶般醒悟。

  这种冷眼旁观的神色,每当他靠近吴悸,裴厉便会表露出的神色。他心里松了口气,墨斜有救。无情,只是裴厉又一次用来考验他定力的把戏。

  “锦崖,你看呢?”裴厉折扇遮脸,一双含情丹凤眼波澜不惊。

  “不给吧。只是麻烦夫子再从暗卫里再拣个身手够好的心为主的。总不能没了后路。”锦崖听着那凉薄的字语从自己口中蹦出,不由佩服自己的演技。

  杨柳那碗勺相碰的声音陡地尖锐,她的动作顿住。

  裴厉却嗤笑,从怀里找出药瓶,扔给乌乌。乌乌一把接住,听得裴厉继续道:“解蛊的事情交给你了。先跟我走一趟。”两人先后离去。

  锦崖的一句“对不起”还未出口,杨柳已经放下药碗,满眼含泪看着他。那眼里,竟不是怨愤,而是感激。

  “谢谢。我知道,倘使你刚才有一点心软的迹象,墨斜的处境会更危险。”杨柳温和的面容略略舒展,“夫子惯用的考验技俩,不是么?”

  对杨柳比他更早看穿裴厉动机的惊异被锦崖迅速压下,他礼貌回之一笑。

  杨柳嘴角勾起,直直看着他说:“锦崖,你该长大了。夫子的权,可以开始交接给你了。否则,今日考验差点牺牲墨斜,来日呢。墨斜是他亲自调/教的爱徒,尚且如此,吴悸可不是。”

  “以夫子自信,不会过于强求‘得此女得天下’的。现下大业未启,他为造势,为堵住悠悠众口,留她性命。但前提是你的安危不受影响。”

  “昨夜,你去见吴悸了吧?”杨柳背过身去照料墨斜,“夫子猜出来了,你演得并不好。”

  锦崖只觉胸口被重锤砸中似的,痛得倒退一步。七年前裴厉的话犹在耳边,“小子。你最好说到做到。在,你,长,大,前,我承诺不干预你们。”

  “但若你食言,休怪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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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乌跟着裴厉往密室走的路上,顺带进厨房捞了只干净的空碗。等到在密室坐定,便熟练地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上找地方比划,琢磨在哪里下刀,放血多而易止血。

  裴厉撩起蓝袍下摆,跪姿优雅,不若大大咧咧的乌乌那样盘腿而坐,而是将折扇搭在案上,脊背挺直。一看便是自小家教周到养育出来的人。

  “你对墨斜倒是上心。这就准备放血了?”语气带着几分取笑。

  乌乌狠心一刀,鲜血汩汩流出,被他顺势带到碗里。“自然,毕竟他是一片好心救我。”

  “那昨夜,你们也是一片好心成全锦崖吴悸了?”

  因着裴厉本翩翩佳公子,造词遣句用些心思,即让人如沐春风,忍不住放下戒备之心。乌乌为多放些狼血,下刀重,一时痛得钻心,下意识应道:“嗯。”片刻,又猛然抬头,“你套我话?”

  裴厉哈哈一笑,眸中却毫无悦色。“确认而已。先不提这个,玉玺你放哪儿了?”

  乌乌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他要对吴悸做什么。闷声回答:“在你吩咐的地方。”任谁都想不到,被他偷出来的传国玉玺,现在正在青芽私塾,在“李沛”的案台上做镇纸呢。青天白日,也不怕人瞧见起疑。他无奈地想,该说裴厉心大,还是叹他狂过了头。

  裴厉一开折扇,扇面朝下,朝乌乌招了招。乌乌没好气道:“又要我干嘛?”作势发起倔来,不肯凑上前听裴厉布置新任务。裴厉面不改色,主动上前,竖起扇面挡住自己的乌乌,小声说话。

  乌乌嫌弃裴厉多疑,在密室里还这样小心翼翼,生怕隔墙有耳。可那任务内容慢慢落耳,他的满脸嫌弃之色霎时褪去,被煞白所替代。

  半晌,裴厉提醒:“喂,满了满了。”乌乌才回过神。鲜血自碗里溢出,外碗面部分血迹业已凝结。他竟浑然不觉。

  沉默地撕下袍角,包扎好伤口。乌乌突然哽咽,哑声道:“锦崖会疯的。你会逼疯他的。”

  忽而扬起希望的声调,“我们或许无需悲观。那个奚奶娘的儿子并非专业探子,又被我和墨斜及时发现,可能还没来得及传消息回去。不一定就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或许?可能?不一定?”裴厉这次是真笑了,嘲讽不已,“咱们当得起这侥幸心思吗?”

  “且不说何茗磊派遣他来,预先必定教他如何传信。本来探子传信走段式,走一段传一段,最后关头被敌人捉住也不怕,同伙依着前几段消息,循蛛丝马迹依然找得到咱们。退一万步讲,他不是个探子,只是个替罪羊,但保不准何茗磊在他身上放了什么追踪的东西,桑生蛊都能到手,追踪的小虫更不在话下了。”

  “咱们侯在原地,被动听他发落吗?”

  一番话有理有据,驳得乌乌哑口无言。他不甘地回:“可吴悸是兮摩指定之人。”

  “呵。等她害死锦崖,命定‘得天下’又有什么用?”风眸微敛,“我裴厉,不至于寄全部希望在一个预言里。”

  乌乌愣愣瞧着狂傲的裴厉。少年成名,万事皆掌,他不会太顾及锦崖的心意。可人的心意,是变数,还是最让人难以预料的变数。老谋深算如裴厉,居然会刻意忽略这点。

  乌乌了然,摇了摇小碗,以免血凝僵。“变态,你没动过情吧。”

  如愿以偿地看到裴厉瞬间涨红的脸,乌乌幸灾乐祸,“哈哈哈,人生一路顺风,年少平步青云,如今身负重任,纵有群芳邀宠,怕是你也不屑于与之为伍。怎地,从没喜欢过女人?”

  裴厉用扇面挡住脸,半点不肯承认。“没有的事。”脑海里却回想起昨夜那女子,玉骨冰肌,皮肤近乎白得透明,除了塌鼻子c小眼睛c厚嘴唇c大饼脸不怕,她气质出尘。况且,那么傲,比他还傲。

  “塾师?斯文败类,亏你也是塾师,我当塾师当得问心无愧;你么,啧啧啧,少祸害孩童了!”

  裴厉边回想她对自己的责问,边偷笑,扇面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哟哟哟,了不得了。夫子嘛,翩翩公子嘛,精通岐黄之术c易容之术,必然是阅尽千帆。想起哪位佳人了?”乌乌反语相讥,拨开裴厉扇面,坏坏地打量他头脖处的抓痕。

  临走前,裴厉补充道,“这事先缓一缓。何家的眼线重回姑苏,你再行动。”

  乌乌紧了紧拳头,牵动手上伤处的疼。“哟呵呵,总算还有点人味啊。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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