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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第二十一章 小舟从此逝

  “别生气了。是我不对。”锦崖的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环住吴悸的手臂更用力,捏紧了手里的那一张特制的宣纸。

  “明天,明天我亲自上你家跟你道歉,随你怎么处置我,好吗?”

  热风涌过,蘅芷山的草木香沁人心脾;天地偌大,静得可以听见山下沧镜江波涛翻滚的水声。

  吴悸握住腰上那双手,扎挣着,脸都涨红了,那双手还是纹丝不动。终究一行清泪滑过脸颊,滴在那双手上。

  没有温度的泪水,却烫得锦崖猛然一抖。

  “拜托你放开我吧。”喜过c气过c闹过c哭过,只余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气你,也不怨你。以后见了,权当不认识吧。彼此,都别为对方费什么心神。”

  箍得死紧的手就那样缓缓垂落。

  吴悸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头道谢。果然宛如面对陌路人,客套有礼。

  不会有爱,不会有恨。没有任何情绪。对陌生人,多一点心绪的波动都是浪费感情,不是么。她这次真勾起笑容,想不到,自己骨子里,是这么冷的。

  爹娘从没有给过她要的爱,所以她的心里没有装过名为爱的东西。遇上锦崖,她学着去爱一个人,冒险把心c把生命里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他,到底什么也没剩下。空的心,怎么会爱?怎么会恨?

  心只不过是结一层厚茧,像螃蟹躲进壳里似的自保,永远离开伤它的东西。即使挥动蟹钳会刺伤别人,她也不在乎了。

  锦崖好似给人重重锤了一拳。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

  半晌,瞪着猩红的双眼,坚定不移地说道:“明天,我还是会来。等我来找你。等我跟你道歉。”一贯忍耐和倔强的品格,是现在唯一能支撑这摇摇欲坠的高大青年的力量了。

  “我让爹娘备好糕点招待你,到时可别客气见外呀。”吴悸微微笑着说,礼数周到,戴着那张对生人和善得过分c乃至显得虚伪的面具。

  锦崖的瞳孔一缩,心脏被巨掌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痛到他指尖都在发颤;耳畔嗡嗡杂音回响。要不是就近扶住树干,他几乎就要痛昏在地。实在怕失去她,便也强忍悲痛,陪她演陌路人的戏码:“当然了。”短短三个字,在干涩的喉咙口卡了好几次,才发出声来。

  也不知道吴悸听没听到。她简单行个礼,就慢慢走远了。

  吴悸背影挺拔,迎风而笑,泪光闪烁。身后的人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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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崖靠着树干瘫坐在地。从胸/前贴/身衣物里取出削得圆圆的一圈檀木和其下连着的一段木柄。接着展开宣纸画作,细细铺平方才被他捏紧而引出的皱褶。她那么好看,怎么能让这些皱褶破坏了她的美。

  手指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咬咬牙,就着随身带的工具,指间翻动,不一会儿,一柄小巧团扇成形,扇面正是吴悸吃酸杏的宣纸画作。他重新提笔,颤巍巍地在上面题字——

  “卿本佳人,吾本/浪/人;愿与君同,共赏风月。”

  总算写完,小心吹干墨迹。将团扇贴在心口处。

  喉间一阵腥甜,憋了许久的血吐了出来。嘴角艳艳,笑意满足得像个孩子。

  明天,跟她道歉,把团扇送给她。把什么都告诉她,她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眼前黑暗压下来前,锦崖这么想着。

  几夜削檀木未曾合过眼,此刻心动神伤,饶是身体底子再好,还是晕了过去。

  夏夜无月,回家途中仍可遇见流萤数点,小簇相聚,甫有人靠近,便忽地四散。

  濛濛细雨,别有情趣。吴悸隔一会跺下脚,惊得萤火虫飞舞;偶有雨滴落在脸上,自己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想一会心事。或走或停,挪到家时已过了用晚饭的时辰。

  李梓晨家被满门抄斩后,黑不溜秋的巷口,在夜里总阒无人声。

  皆因叛国逆民的宅子,瓜田李下,就无人搬入;对门的牛笔一家虽嫌晦气,但拙荆见肘地过日子,拿不出闲钱搬家,也就凑活住着;白日夜里喘气都不敢大声。

  吴悸借着牛笔家门口灯笼昏黄的微光,见巷口停着个庞然大物。似乎是辆马车。

  同锦崖闹翻,颇感劳累,吴悸按下好奇之心,没有上前查看,而直接推开自家院门。饭厅里烛火通明,爹娘竟还等着自己回来用饭。

  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吴悸惴惴不安,吴父规矩严,该吃饭的时候没到场,从不等人。以前吴悸贪玩回晚了,不是自己热一碗冷饭,就是干脆不吃的。

  走进饭厅,小王也在席。满桌佳肴,几乎全是她爱吃的。吴悸忐忑地坐下,“这么晚了,还等我呢?”

  吴母戳了下吴悸的脑门,“傻孩子,自己的生辰都能忘了!”旋即起身,“长寿面我给你在灶上温着呢,我去端。”

  吴母离了席,吴父招呼吴悸和小王动筷吃饭。吴悸默默夹菜,没什么言语。

  “怎么,不开心?以往这时候不是吵着闹着要甜点心吗?”呷了口石榴酒,吴父问道。

  “不是,今日爬蘅芷山,乏了。明天明天可能有个朋友要来咱家。”吴悸草草掩过,反问道:“爹不是不沾酒的吗?”

  吴父粗糙的脸上现出两坨暗红,是不惯吃酒的人常有的。“哈哈,闺女十七了,我这不是高兴吗?时间太快了十七年前这个时候,你还跟个小豆芽似的,一晃眼都是大姑娘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吴悸发觉吴父的絮叨有些反常,而吴母此时端着长寿面过来,拿起筷子要亲自喂吴悸,热情得过分。小王则闷头扒饭,看也不敢看她。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都怪怪的?”

  吴母一听这话,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强自忍住,“傻闺女,按算命人的说法,十七岁你就得离家了。娘想起来就觉得舍不得,好像从身上割下肉来地疼。”

  “孩子生辰,说什么不吉利的!”吴父啐了口,“别听你娘多嘴。吃面,吃面。”

  小王手里的碗一个没端稳,险些翻在桌上。连连道歉:“这两天抱儿子抱多了,手臂酸疼着。”

  “没事。”吴悸撤回惊讶的视线,转而搂了搂吴母,以示安慰。

  自从三年前中了毒,死里逃生,吴母转了性子,从前一味泼辣,如今有所收敛,可动辄感伤哀叹,畏首畏尾的,也让人同样无奈。

  “算命的说十七岁离家,于北方最为有利。我找个近点的城,来回走动也方便,怎么弄得要生离死别般?”吴悸说着就挑起面里熟烂的长豆,吃了一口。

  长寿面还是一样。绿绿的长豆不切断,整/根煮熟,寓意长寿;白白的百叶同理,寓意百岁。食材都是吴母自己想出来的,开始还被吴父抱怨坏了规矩,吴母哪里肯听他的,只说自己点子好心意佳,每年都要论上一番。

  吃了十多年,味道没怎么变,却也不会吃腻。

  “嗯?今年加鸭蛋了?挺好吃的。娘的手艺可以去开酒楼啦。”吴悸故作狼吞虎咽状,欲逗逗大家,拂一席凝重的氛围。可没人笑得出来。

  猛地头重脚轻,“好困”

  眼前最后的场景,是吴母流泪向自己伸出双臂,“哎。吃了鸭蛋,在外乘风破浪,顺顺利利。日后平平安安,回家来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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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取了自己的包袱,又把吴母事先为吴悸备好的大包小包扛上。

  吴父横抱起昏迷的吴悸,见此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做什么?出门力求轻装简从,行囊这么多,忒不方便,还招贼惦记。糊涂!”

  吴母嚎啕大哭,扯住吴悸衣服一角,“别去了。南邺那么远,想得心疼穿了也看不上一眼啊!你也太狠心了!”

  “我是为她好!”吴父侧身甩掉吴母的手,“算命先生指明了要去京师的。再者,小王陪着,到那安顿下来,拓展丝绸生意,一举两得。你少添乱,人家还在外面等着。”事情紧急,不多计较行装问题,领着小王出门。吴母哭得直捶胸口。

  一路抱着吴悸小跑到巷口。那辆马车朴素,车内空间却极大。小王麻利地把行李搬上去。吴父把女儿转交给车内久等的女人,刚才面对吴母装出来的狠心早没了,不放心地碎碎念:“阿琴啊,我可把吴悸交给你了她自小身体倒还强健,就是怪毛病一堆”

  师琴笑着打断:“我你还不放心吗?保证宠着你家‘小公主’,到了京师,托了我那亲戚,肯定帮你把丝绸店张罗起来。到时候姑娘在那吃穿不愁,只怕别乐不思蜀才好。”

  “唉唉。”吴父一面答应着,一面退出车厢。

  师琴看他还想再啰嗦几句,忙止住他的话头:“船家在渡口等着呢。给她过完生辰已是迟了,尽早赶过去的好。”

  吴父不敢再挽留,目送着马车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细雨蒙蒙,流萤点点,今夜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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