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百里延
赖皮分三种，其一是撒泼打滚声嘶力竭，其二是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它，其三是威逼利诱或者伏低做小。当然，不管它有多少种，总归是为了达到某一个效果。
现在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我不得已，耍赖了。
百里延独自居住在山中，不过附近还另外住了户打猎为生的山里人家，每日为我送药送饭的女子便是那家的婆娘。这妇人每日前来做些浆洗饮食的活儿，是要付工钱的，我曾听见她因为多了照看的活而朝百里延讨要额外的活钱。
她能做的，我当然也能做，为了替自己弄个饭碗出来，咱死皮赖脸豁出去了。
“你不走？”百里恩公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面前的某人，皱起眉头。
某人点头。
“麻烦，”恩公纹丝不动，连衣带都不飘一下，“你这副样子，留来何用？”
某人闻言，刺溜一个起身，抱起院子里的衣物就往溪边跑。
赖上他是为了一日三餐安全度日，这个不好明说，于是我用树枝冠冕堂皇写给他看，写来划去，总归贯彻一个中心思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愿为奴为婢侍候恩公，以报恩情。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我不会走，平常日子更是见他便讨好，见活便抢做，硬生生断掉那位妇人的一笔财路。
我对此举觉得挺内疚，可是活命比内疚重要。先不说现在身体怎样，如何谋生，黑隼那边要是知道人没死，必定追杀到底，百里延既然能把我搁屋子里头一个月安然无事，多搁些时候可见也没问题。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埋头在山中隐忍度日先。
抱着洗好的青菜推开院门，迎面看见百里延出来，于是我小脸迎风，调整出一抹含蓄微笑。以前我若是冲着年轻男子这般微笑，对方再不济也能给个好脸色，现在我冲着百里延这般微笑，他转身便回了自己房中，一会出来，劈手扔过面褐色布巾，心有余悸道：“这张脸碜人得慌，还是遮起来好。”
都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值得计较？从此百里延的小院子里便多了个干活侍候的蒙面姑娘，不得允许，不许进入百里先生周身三尺之内。
先前养伤的小屋子里添了张木头拼砌起来的床床薄被和一套换洗衣物，是百里延被赖了三四天，眼看牛皮糖甩不掉，总算做出来的厚道事。附近那家的婆娘虽然现在看我极不顺眼，可是也不会同钱过不去，百里延肯出钱，她便利索的把东西备好送来。京城里头这么套粗布薄棉衣也就三两银子，她诈去五两，可惜我不能说话，她又不识字，不然哪有那么多便宜好让她挣。
自从被百里延从一泓秋水手里抢出条命，我打心眼里认为他是名隐世神医。既然是神医，大概能把人治出个人样吧？看着院子里晾着晒着的药草，看着屋子里堆着散着的医书，我觉得人生仍旧拥有希望。
百里延平时没事便会进山采药，据他说我便是某日上山时捡回来的，想来想去，大概是表姐她觉得人必死无疑，怕腐完以后污脏她的地方，随便找个地方给扔了。
一日天气不错，百里恩公心情也不错，进山时想带个人帮帮手。
时值冬季，十二月天。草木萧瑟枯黄遍地，他一手捧着医书一手拿着木杖，边走边在四周拨弄，我背着药篓跟在后头，满心虔诚。虽然再也无法运气行功，但浑身的力气总算还剩几成，爬个山背个药什么的，途中只要多歇息歇息就勉强能胜任。
走了许久，篓子里的重量一点没增加，又走了许久，还是一点没增加。百里延开始习惯性皱眉，且越皱越深，大有拥聚成峰的趋势，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眉目。在我的印象里，这般好皮相的神医都应当是白衣飘飘c仙姿卓绝的，可是日常抱去洗的衣服不是棕就是黑，最浅最浅也是天青色。当我划拉着树枝请神医解惑时，他斜睨我一眼，骂道：“蠢货，穿那种衣服怎么干活？！”
虽然他很凶，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他的憧憬和仰视态度。
翻过这座山头，百里延总算找着他要的东西，抛去木杖便开始刨土，刨出来以后拿着那泥乎乎的玩意比照着手上的书看了许久又看了许久，嘴中喃喃自语，“半浆，藤生，入冬即枯，根肥厚多须，根表褐黄，食之味甘。”
说着说着，他自己举刀一剜切下片根块往嘴里塞。我正打算用仰慕神农的眼神注视他，谁知道他呸呸呸吐出满口根渣，恼道：“怎么是苦的？”
我凑上去，瞟瞟他的书，再看看他手上那一坨，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事情，在之后的时间里又接二连三发生，背后篓子里的东西虽然多起来，不过看百里延的样子，似乎一种也没有找对。找到后来，他烦了，顺手扯些还没来得及枯黄的植物堆进篓子，扬言回去后再好好分类。
回去以后，我举着根没烧完的柴火，小心翼翼写道：恩公，您把我救回来后，用的是什么药？
他手上拾掇着杂草枯枝，头转回去，“绿豆水c百合汤，加了甘草，你没喝出来？”
真好，真坦白，连一丝幻想的余地也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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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我不得已，耍赖了。
百里延独自居住在山中，不过附近还另外住了户打猎为生的山里人家，每日为我送药送饭的女子便是那家的婆娘。这妇人每日前来做些浆洗饮食的活儿，是要付工钱的，我曾听见她因为多了照看的活而朝百里延讨要额外的活钱。
她能做的，我当然也能做，为了替自己弄个饭碗出来，咱死皮赖脸豁出去了。
“你不走？”百里恩公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面前的某人，皱起眉头。
某人点头。
“麻烦，”恩公纹丝不动，连衣带都不飘一下，“你这副样子，留来何用？”
某人闻言，刺溜一个起身，抱起院子里的衣物就往溪边跑。
赖上他是为了一日三餐安全度日，这个不好明说，于是我用树枝冠冕堂皇写给他看，写来划去，总归贯彻一个中心思想：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愿为奴为婢侍候恩公，以报恩情。不管他心里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我不会走，平常日子更是见他便讨好，见活便抢做，硬生生断掉那位妇人的一笔财路。
我对此举觉得挺内疚，可是活命比内疚重要。先不说现在身体怎样，如何谋生，黑隼那边要是知道人没死，必定追杀到底，百里延既然能把我搁屋子里头一个月安然无事，多搁些时候可见也没问题。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埋头在山中隐忍度日先。
抱着洗好的青菜推开院门，迎面看见百里延出来，于是我小脸迎风，调整出一抹含蓄微笑。以前我若是冲着年轻男子这般微笑，对方再不济也能给个好脸色，现在我冲着百里延这般微笑，他转身便回了自己房中，一会出来，劈手扔过面褐色布巾，心有余悸道：“这张脸碜人得慌，还是遮起来好。”
都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值得计较？从此百里延的小院子里便多了个干活侍候的蒙面姑娘，不得允许，不许进入百里先生周身三尺之内。
先前养伤的小屋子里添了张木头拼砌起来的床床薄被和一套换洗衣物，是百里延被赖了三四天，眼看牛皮糖甩不掉，总算做出来的厚道事。附近那家的婆娘虽然现在看我极不顺眼，可是也不会同钱过不去，百里延肯出钱，她便利索的把东西备好送来。京城里头这么套粗布薄棉衣也就三两银子，她诈去五两，可惜我不能说话，她又不识字，不然哪有那么多便宜好让她挣。
自从被百里延从一泓秋水手里抢出条命，我打心眼里认为他是名隐世神医。既然是神医，大概能把人治出个人样吧？看着院子里晾着晒着的药草，看着屋子里堆着散着的医书，我觉得人生仍旧拥有希望。
百里延平时没事便会进山采药，据他说我便是某日上山时捡回来的，想来想去，大概是表姐她觉得人必死无疑，怕腐完以后污脏她的地方，随便找个地方给扔了。
一日天气不错，百里恩公心情也不错，进山时想带个人帮帮手。
时值冬季，十二月天。草木萧瑟枯黄遍地，他一手捧着医书一手拿着木杖，边走边在四周拨弄，我背着药篓跟在后头，满心虔诚。虽然再也无法运气行功，但浑身的力气总算还剩几成，爬个山背个药什么的，途中只要多歇息歇息就勉强能胜任。
走了许久，篓子里的重量一点没增加，又走了许久，还是一点没增加。百里延开始习惯性皱眉，且越皱越深，大有拥聚成峰的趋势，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眉目。在我的印象里，这般好皮相的神医都应当是白衣飘飘c仙姿卓绝的，可是日常抱去洗的衣服不是棕就是黑，最浅最浅也是天青色。当我划拉着树枝请神医解惑时，他斜睨我一眼，骂道：“蠢货，穿那种衣服怎么干活？！”
虽然他很凶，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他的憧憬和仰视态度。
翻过这座山头，百里延总算找着他要的东西，抛去木杖便开始刨土，刨出来以后拿着那泥乎乎的玩意比照着手上的书看了许久又看了许久，嘴中喃喃自语，“半浆，藤生，入冬即枯，根肥厚多须，根表褐黄，食之味甘。”
说着说着，他自己举刀一剜切下片根块往嘴里塞。我正打算用仰慕神农的眼神注视他，谁知道他呸呸呸吐出满口根渣，恼道：“怎么是苦的？”
我凑上去，瞟瞟他的书，再看看他手上那一坨，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事情，在之后的时间里又接二连三发生，背后篓子里的东西虽然多起来，不过看百里延的样子，似乎一种也没有找对。找到后来，他烦了，顺手扯些还没来得及枯黄的植物堆进篓子，扬言回去后再好好分类。
回去以后，我举着根没烧完的柴火，小心翼翼写道：恩公，您把我救回来后，用的是什么药？
他手上拾掇着杂草枯枝，头转回去，“绿豆水c百合汤，加了甘草，你没喝出来？”
真好，真坦白，连一丝幻想的余地也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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