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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21.师太,挨打了

  狐村里不住狐狸。正如同古庙禁地没有巍峨庙宇矗立。只不过是个称谓。

  阿牛记不清自己究竟在哪一天结识了杨悔之。似乎从他有记忆以来,每次跟随父亲去昆仑卜拿陷阱里的猎物,总能看到她。一个小人儿拖着开山斧,费力的嘀嘀咕咕。

  爹爹称她为小师太,总拦着不许他去阻止小师太捡走自己辛苦挖坑陷到的猎物。小师太比较有良心,从来不取大的猎物,只拿走小兔山鸡之类不值钱的野物。这让阿牛好感倍增。爹爹说做人要老实憨厚乐于助人。小师太一个人住,日子过得凄苦。每次说到她,爹爹总是带着怜悯和叹息。

  有好几次他躲在附近,分明听到小师太嘀咕又断粮了,好想吃米他善心的问爹爹,为什么不送米粮给她?村里有人过不下去的时候,总是爹爹拿出自己积蓄接济。

  爹爹却摸着他的头,迟迟不语。

  他遥遥望向昆仑卜的高处。阿牛隐约知道,那是小师太住的地方。他们从来走不到近处。他见过静安师太,大约四五岁时,师太怀里抱着黄色襁褓裹着的小小婴儿。婴儿还小,粉嫩嫩一团,含着手指头砸吧砸吧嘴儿。母亲尚未过世,却也卧榻多时。强撑着从师太怀里接过小婴儿,爱怜的抚弄。

  父亲看了她片刻,沉声问:“就是她?”

  静安师太生就冷清模样,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冷冷的,厌恶的看着小婴儿:“贱人去世前把她托付于我,求我好生照顾。我看到她就想起她娘,恨不得掐死才好。”

  母亲叹息,道上辈人的恩怨,和她无关。

  静安师太本想将小婴儿托付给自家,看到母亲病况,改口问了些照顾婴儿的法子。母亲虽然不舍,却被父亲劝住。只好望着静安师太的背影长长叹息,这孩子在她手里,还不知遭多少罪。

  后来母亲过世,父亲和他在山上常能偷窥到小师太。他隐约觉得这就是当年无缘成为妹妹的小婴儿,因父亲不喜他多提,只装傻做不知。

  心里却总归存了私念:她当年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妹妹。因而每每看她,总怜惜她一个在山上吃苦,也带了点补偿的意思。

  悔之不喜欢狐村。零零星星住了不足八户二十人,首尾相连,鸡鸣犬吠皆可闻。狐村的人都姓令狐,据说是避祸远迁而来。令狐一族生的高大壮实,却都沉默寡言,无论男女。村里总共不足二十人,更没适龄孩童陪她玩耍。

  阿牛哥哥虽好,令狐伯伯家教却严。要打猎,要种地,要练武,要瞒着她不知去向一天倒有大半时间独个闷在院中。

  偶尔她会惆怅。

  啊,这样的生活如一口枯井,和在古庙又有什么分别?

  至少古庙还有书册可供打发时间——然而,她万不肯回去。

  书册万好,也抵不上令狐伯伯和阿牛哥哥傍晚归家,一个疲惫的笑脸。

  每次听见阿牛哥哥唤令狐伯伯爹爹,她都心生羡慕。不晓得自家爹娘在何方,靠什么生存,日子可还过的下去。令狐伯伯教阿牛哥哥读书,读到《论语》,朗朗书声:

  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她心生向往,每每出神。

  她跟着阿牛哥哥叫人,叔叔伯伯大娘婶婶叫的欢实。书上说为人有礼能得宠爱。她又讨巧又有礼貌,换来的是他们越发疏离的态度。悔之心中极为难过。叔婶们固然不爱说话,见到了阿牛却都和善可亲。转脸看到她,总是带了几分疏离和不易察觉的冷漠。

  悔之自小长在深山中,虽不通人情世故,但心思敏锐,察觉得出他们并不友善。碍着令狐伯伯才不好恶言相向。

  她很委屈。

  总想着,若是回到了自己家里,见着亲生爹娘,爹娘一定很疼她。把她捧在手心上。她一定有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一大家子热闹的很,每个都和善,每个都疼她宠她。

  不知为何,悔之就是笃定。

  狐村关不住她。古庙禁地关了她十几年最后还不是被她偷跑出来?见识过尘世繁华,蠢蠢欲动,再也耐不住狐村的清苦。

  令狐伯伯和阿牛清早出门,她就背上竹篓偷偷下山。山下有稍微大些的村镇,她不敢走远,总在村镇闲逛。逛来逛去,越觉得自己与众人不同。街角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出身来历,她却连自己的爹娘住在哪里都不晓得。

  即便孤儿,也该有家乡不是?

  阿牛得闲在家的时候,她蹲在旁边帮忙,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一忽儿撺掇他再去沽平城,一忽儿又要他帮忙打听自己爹娘。阿牛不敢再去沽平城,只好答应向爹爹打听。寻着机会讷讷说了没两句,正话没出口,被爹爹厉色瞪回,再也不敢多问。

  ——————————又一年的分界线————————————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打打猎,种种粮。闲来扫地忙来搓衣,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一年。于杨悔之而言,嘉佑二十一年还是二十二年没有太多区别。若硬要说区别,大概是她长了个头,旧年的衣服短了一大截,少女开始发育,胸前开始疼痛,渐渐鼓起小包子,比最小的包子还要小

  静安师太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年里没有回来过一次。悔之不免要感慨,若非自己住在令狐家,一年里无粮无油,早就饿死八百次。

  秋日叶枯,轩辕山换上一层金黄外衣,远远望去,层层染染,红黄相间,说不出的惹人喜爱。悔之蹲在村东头树林中,低首在地上翻检,不时嘟囔抱怨:“小气鬼,不知羞”

  阿牛蹲在她身边,憨憨的笑。手里拿着金黄树叶,说:“我说送给你,你自己不要。”

  悔之嘟嘴:“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他们在玩很幼稚的游戏。在树下捡落叶,选择叶柄长长的叶子,叶柄交叉用力拽,谁的断了算谁输,输掉的人要挨脑瓜崩儿。悔之接连挨了十几个脑瓜崩儿,阿牛手劲大,弹的她脑门上红红的。

  阿牛看她嘟着嘴,一手揉脑门一手翻检落叶嘟嘟囔囔,又心疼又懊悔。早知道不要这样用劲儿弹

  “来来,再来比过!”抓起一把叶子,悔之豪情万丈。

  阿牛却怔怔的。悔之疑惑,顺他目光看来,她长了个,袖子短了一截,露出不算白皙但很细腻的手腕。自己先笑了:“我长个头了。再穿衣裳可不用改了。”

  令狐家不富裕,这一年间悔之穿的衣裳都是阿牛从前穿小的旧衣,拿去托婶子改小。

  料子不必说,颜色也总在青色黑色里绕。阿牛心知她喜欢活泼鲜艳的颜色,只恨自家没钱,偷偷攒起几个零花钱也买不到整块衣料。摸摸她的头,说:“再攒上两个月,去山下扯块料子给你做袄过年。”

  她欢呼:“要红色,大红!”

  阿牛失笑。

  她乐得比手画脚,谋划扯块鲜艳的红衣料,衣料上绣这个花那个草,做成袄子以后在村里走两圈,要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穿了新衣多威武多漂亮。

  阿牛嘴角含笑,只看她发疯。

  悔之乐得不知所以,在地上直转圈圈。忽然怔住,讷讷:“师,师父”

  师父?阿牛心里一怔。

  静安是个很美的女人。即便剃了光头,身着缁衣,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修饰,依然挡不住她的美丽。有些女人很美,从骨子里散发出温柔的味道。有些女人很美,看上去就像一把擦拭过的软剑,阳光下反射着五彩光芒,却凌厉的要人命。

  而静安则与以上两种都不同。她的美丽带着三分冷厉,五分贵气,剩下的则是说不出道不明的出尘脱俗。

  阿牛认出她,抢先一步深深礼下:“师太。”

  静安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大红?”

  悔之讷讷不敢言。静安的眼神冷厉的让她打从心底战栗。重逢的喜悦瞬间打压,后背溢出薄薄一层冷汗:

  “师,师父”

  静安却冷冷一晒:“不敢当。你越发大了,心野了。我从前就不敢做你的师父,如今更加没有资格。”

  话虽谦逊,语气和眼神却如同无数针刺,刺的人疮口鲜血直流。

  “我没有”悔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静安。她很想扑过去抱住她,亲亲热热的把头搁在她的颈弯,撒娇说师父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她有很多话想对师父说。

  可是静安的神色又冷又嫌恶,仿佛靠近她一步都会被传染细菌。

  她是她的师父。

  又不是她的师父。

  至少不是悔之想象中的师父。

  静安也看着她。

  一年不见她长高了,脸上身上有了肉,渐渐脱去青涩,长成为小小的少女。柳眉杏眼,娇俏红唇,泪光潋滟中不自觉的带着丝丝媚意——

  静安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

  就是这媚意,就是这媚意

  她的变化悔之看的分明。她心中一突,颤抖着往后退去。静安素来是淡然而又冷厉的,极少见她激动。然而每次激动,都是她的灾难。

  阿牛正不知所措,却听悔之猛然惨叫。

  她已经退开几步,他匆忙回头,却见悔之痛彻心扉的狂叫。仿佛无形中有只鞭子在鞭打,空中分明没有任何东西,她疼的抽搐,蜷缩,一下一下的激灵

  空气静默的令人窒息。只有她的惨叫一声声,叫的撕心裂肺。伴随着叫声,衣裳自己撕裂,露出白生生的皮肤,一声叫,一下红肿。

  阿牛忽然想到静安的出身来历,又想起悔之说到从前山上日子时脸上不自觉的敬畏和惧怕,就连爹爹的叹息声都在瞬间有了解释——他扑在悔之身上,苦苦哀求。

  没有用。

  悔之仍然在痛,仍然在叫,痛的打滚。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静安冷冷一笑:“越长越像那个贱人!”

  那个贱人。从前也生的这般媚主。媚眼如丝的骗过所有人,心狠手辣不动声色陷害人命。却每每哭的梨花带雨,求饶声也带着媚意

  静安脸色陡然转冷。不见她动作,悔之却叫得越发凄厉。

  阿牛心疼的双手打颤。

  “师太师太,你饶了她吧,你饶了她吧。”

  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光。他突然理解何谓感同身受。悔之的每一声痛楚,每一下抽搐都似鞭子抽在他心上,他头一次有这般痛楚感受。或许一秒,或许良久,阿牛觉得就要被憋死或者痛死的刹那,叫声戛然而止。

  静安高高在上。没有一句解释,转身飘然离开。

  悔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血肉模糊的他不知从哪里下手抚慰。

  只能心疼的抽抽:“悔之,悔之”

  悔之无助的蜷缩成一团。身上的痛楚让她神志不清,几近昏厥。痛感让她连昏厥都不能。一下下抽搐着,目光对不上焦距,茫然望着静安离开的方向——

  血光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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