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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若沉鱼》正文 22.天下风波火戎起

  往西的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着。

  前一辆大的超乎想象。车身倒是十分朴素,但若是行家,定能看出这是生长在深山老林中十年才长一寸的檀木做成的。打眼的是拉车的四匹黑马,匹匹通体纯黑,不掺一丝杂色,皮毛洗刷得齐整,油光发亮,威威风凛凛。赶车的是个褐衣老头,旁边坐着个面皮白净的小生。马车旁还有个黑衣男子骑着匹黑马。

  相比之下,后面那辆就小很多。车身是普通的杉木,周身雕刻的花纹虽普通倒也精致。拉车的是常见的黄马,倒也壮实。赶车的是个穿青色布衣的男子,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

  小马车里传出个声音:“唉,那幽云太子还真是会享受,那么大辆马车就他一个人坐,我们四个人偏偏得挤在这么个小车里。”

  声音故意说得大了些,大马车里的人听了,本就弯着的嘴,这下弯得更厉害了。撩起帘子,向后说道:“苏瑜公子若肯赏脸,不妨来敝处喝口茶,吃个点心?”

  小马车的帘子也撩起来,一张清俊的脸露出来,微微一笑:“既是殿下相邀,原不敢推迟,不过鉴于在下还有家人需要照看,就不打扰了。”

  云景非哈哈一笑:“一盏茶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甄素鱼想了想,道:“我喝茶一向讲究,不知道殿下准备了什么好茶?”

  云景非记起第一次见到苏瑜时的场景,点点头:“新出的云香碧螺春。”

  云香是一个地名,好比苏瑜前世所知的安溪。

  甄素鱼听了,大喜,正要下车,忽而又停住:“好茶得有好的茶师来泡,这样更能泡出茶的韵味来。我这正有一个现成的茶师,不知殿下……”

  云景非:“那敢情好,我正怕糟践了好茶,不如那位茶师也一起过来品评一番吧。”

  哪知气愤的声音传来了:“死鱼,你干嘛扯上我!”

  有一个声音大声嚷嚷:“不准骂我家小姐!”

  甄素鱼迷惑的转过头:“晓菁你不是最爱这些的么?”

  卓晓菁白眼一番:“我去了小姐怎么办?”

  云景非呵呵笑道:“那就请长欣公主也赏脸过来吧。”

  又一个声音不答应了:“那不就剩我一个人了?”

  云景非:“那就一起过来吧。”

  甄素鱼:“殿下见谅,在下的丫环无礼了。”

  云景非:“无妨。”

  甄素鱼毫不迟疑:“那就却之不恭了。”等你这话很久了。

  于是两辆马车停下来,小马车上的下来四个人,上了大马车。四人中除了甄素鱼三人,多了个晴筝。

  那日出府,本是偷偷而行,哪知半路上遇上了幽云太子一行。

  那时,本来三人出了北门,走在路上,不想看到前面一辆超大的马车停在路中央,半晌不动。三人本想绕道而行,却从马车上下来个人,正是幽云太子的贴身侍卫姚静生。

  姚静生来到三人面前,先是抱拳行礼,然后说明来意,原来是云景非邀请三人上车一叙。

  三人本想推迟,哪知云景非下得车来,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笑着向三人走来:“好巧,今日竟得遇长欣公主还有苏瑜公子,不知三位是要往哪里去?”

  甄素鱼出门依旧一身男装,马尾高束,云景非自是如此称呼。但是瞧云景非这架势,就知道他定是知道三人会出城才会在此等候。三人觉得气馁,本是率性而为的一件事,却被人算计得如此之死,到底是该说三人是疏于防范,还是要夸云景非算计人的本领之深?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云景非一张笑脸很欠扁,但卓晓菁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自然是往西了。”

  云景非笑道:“可这里是北门啊。”

  卓晓菁杏眼一瞪:“绕道不行啊?”

  云景非点点头,道:“这习惯果真是苏瑜公子的作风,记得上次得遇公子,也是因为绕道。不过这次更巧,我也是绕北西行,看来我们可以同行了。”

  卓晓菁来劲了:“谁和你是‘我们’了,你是你,我们三个是我们三个,别想和我们套近乎。”

  姬雅衿少于人情世故,却也觉得晓菁说得有些过了,开口叫了声“晓菁”,又向云景非行了一礼:“让云太子笑话了,晓菁护我心切,望莫怪罪。”

  云景非仍是笑笑,躬了躬身道:“无妨,晓菁姑娘性子直爽,我觉着挺好。倒是公主多礼了,我们本是有亲事在身,若还这么生疏,讨得公主不自在,那就是景非的不对了。”

  姬雅衿淡淡回礼,并不说话。

  云景非继续道:“既然我们同路,那不如一起,一来有个照应,二来,想必苏瑜公子走南闯北得多了,说些个趣事让我们因为开开眼。”

  甄素鱼被迫开口了:“云太子哪里的话,我见过的不过小事尔,和太子的大世面比起来不值一提。”

  云景非:“苏瑜公子过谦了,苏瑜的大名传遍各国,经历的事岂是小事?不过在下觉得即使如此,我想翌国皇帝应该还是非常介意他儿媳妇逃婚的事。”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她甄素鱼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从未吃过这样的鳖,偏偏还反驳不了,免得云景非真的现在就运用某种自己不知的手段去告密。

  于是甄素鱼打着哈哈道:“既然云太子盛情邀请,我们怎会这般无趣?”带头进了这辆超大马车。随后姬雅衿云景非也上了马车。

  卓晓菁死瞪了素鱼一会,也只能无奈的上了马车。

  马车正欲走,一声声的“小姐,等等我!”的高喊声传来,素鱼听着耳熟,掀开帘子向后望去,果真的是晴筝提了个大包袱追赶在后面。

  云景非看了看甄素鱼神情,命车夫先不要赶车。

  待晴筝追上来,甄素鱼目瞪口呆的问道:“晴筝,你怎么也来了?”

  晴筝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小姐又要出走吗?那就请小姐把奴婢也带上吧。”又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小姐上次出走,奴婢就被大夫人赶去了老家的庄子上,这次幸得小姐求情奴婢才得回府,现在小姐又要走,那奴婢定会被卖到窑子里去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甄素鱼顿觉头大,抚额道:“你怎么出的府,还带着这么大个包袱?”

  晴筝擦了擦眼泪:“那下奴婢并没有走远,一回头就看见屋顶上站了两个人,觉得不对劲就往回赶,哪知就听到小姐和公主商量说要出去游玩。奴婢是向小姐发过誓的,所以决定小姐去哪奴婢就跟到哪,匆匆收拾了下,刚好看到一辆车子出府就混着出来了。这个车刚好是到北门采购的,奴婢趁他们不注意就出了北门,哪知才这么好运气就撞见了小姐。呜呜,小姐,你可不要丢下奴婢不管啊。”

  甄素鱼无奈之下,在得到云景非的首肯下,带上了晴筝。

  云景非这辆马车的拉车之马都是上等好马,不出半日便到了富平县,但也已是夕阳之时。于是一行人住进了富平县最好的客栈——华悦楼。

  这次的云景非充分发挥了男士应有的绅士风度,先是请众人吃了顿大餐,又给个人各定了间上房。但晴筝死心眼要跟甄素鱼一间房,所以只得退了间。

  当晚甄素鱼和晴筝一间房,姬雅衿卓晓菁各一间,姚静生住在云景非隔壁,白面皮小生和云景非一间,赶车的褐衣老头要照顾拉车的四匹马,睡在马棚的平房里。

  一夜无梦,甄素鱼伸个懒腰就起了床,看了看还熟睡在外间小塌上的晴筝,穿戴整齐就出了门。

  客栈的后院有个花园,修整的不错,甄素鱼来到花园,就看到姬雅衿和卓晓菁在散步,绕了几步,和两人打了招呼,就邀两人同去吃早饭,姬雅衿两人自是同意。于是三人向前厅走去。

  云景非在白面小生的服侍下早就吃起了早餐,见三人进来,忙招呼三人一同进餐。

  甄素鱼看着云景非那旁若无人如同在自家一样的神情,真希望他叫的不是自己。可惜云景非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声道:“姚夙,还不快再去要两份早餐来,难到你要你家未来主母和苏瑜公子饿肚子?”

  甄素鱼当即有缝上他嘴巴的冲动,但也只有上前笑道:“那就多谢云公子美意了。”

  姬雅衿没想过云景非会这么挑破两人的关系,一抹红晕染上两颊,悄声谢过,坐在甄素鱼旁边。

  卓晓菁名义上还是姬雅衿的丫环,只得站在姬雅衿身边。哪知姬雅衿说:“晓菁,你也坐下吧。”

  卓晓菁看了看云景非,正犹豫着,就听到云景非说到:“既然是雅衿小姐要求的,晓菁姑娘也坐下吧。姚夙再添一份来。”

  白面皮的姚夙很快要来三份早餐。

  正吃着,晴筝咋呼的声音就传来了:“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甄素鱼顿时无语,虽然昨天强调了多遍,晴筝还是会忘记应该是叫“公子”而非“小姐”,但此时只得硬着头皮道:“晴筝,你家小姐昨天就回去了,要公子我带你回去。”

  晴筝听到素鱼的声音,忙跑过来,正想埋怨几句,被甄素鱼一个眼神吓到,只得应和着:“那就多谢四公子了。”

  一群人吃早餐不提。

  但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那下云景非提到“苏瑜”二字,早被有心人听去,引得一阵侧目,看得甄素鱼心中发憷。

  虽说上次大闹了一场婚礼,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但姬齐为了皇家脸面,下了死命令不准当日知情之人泄露当日之事半句,否则杀无赦。所以甄素鱼就是苏瑜的事也没流传开来。但苏瑜的名气早就传开来,现下有人听说苏瑜公子在此,立马有人前来结识。

  甄素鱼心下无奈,这样下去,自己的行踪不要姬齐派人查了,早就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八卦中传到姬齐的耳朵里去了。她甄素鱼虽说在姬齐面前一派悠然的模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苏如风曾告诫她,这翌国皇帝最是老奸巨猾,面善心黑。作为一国皇帝,被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说不定哪天他就发飙了。所以自己还是行事低调些得好。

  和那些前来结识的人一番客套后,甄素鱼拱手道:“在下还有些小事要办,希望有机会还得与各位英雄相见,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甄素鱼辞别众人后,觉得为了自己还有姬雅衿出游的心情着想,出了富平县之后还是和云景非分道扬镳的好。于是来到马市,经过一番挑选,租了辆造型装饰都还不错的马车回到了华悦楼。

  但哪知云景非这人最大的特点除了无奈,就是要面子,见甄素鱼几人另租了马车上路,非要自己的车走在前面,说是这关系到幽云国的面子的问题。

  于是就出现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这几日下来,虽不与云景非同车了,但每当甄素鱼提出要分离告辞时,云景非都会笑眯眯地说道:“那请恕云某不远送了,不过我会写信给贵国皇帝感谢郡王妃一路相送的。”甄素鱼无奈,只有赔笑说着“哪里哪里”,然后继续和云景非一起上路。除此之外,最让甄素鱼受不了的是,云景非处处以主人自居,牵引着甄素鱼几人,看似向西行,实则向北走。

  甄素鱼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之所以决定坐回云景非的马车,是因为甄素鱼吃定云景非除了耍无赖好面子,长期观察下来发觉他还是个有洁癖之人,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摆脱云景非的控制。

  但哪知云景非此人非常人所能想。明明厌恶至极的事,但偏要装作毫不在意,还笑眯眯的看着甄素鱼卓晓菁一唱一和。

  甄素鱼顿感无力,觉得云景非此厮就是一来看戏的主。捏着人家的七寸,死抓不放,还装出一副无辜样。无奈之下,甄素鱼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闭上了眼睛。

  云景非看了看闭目养神的甄素鱼,心中不由好笑。说是来品茶的,但结果成了他和姬雅衿下棋,卓晓菁煮茶,晴筝发呆,而她本人在睡觉。

  甄素鱼闭着眼睛,心中百转千回,计划着如何甩开云景非。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最终在马车前消失,马车也随之停下。

  过了一阵,姚静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禀告太子,刚刚有人来报,说是火戎族的人进犯我国,还有……”

  “但说无妨。”云景非皱了皱眉头,落下一子。

  “翌国皇帝下了密令,说是苏瑜挟持郡王侧妃,下令全国追捕。”

  甄素鱼听了,面上一抽,这姬齐果真又狠又黑!这样一来,两个身份都不能用了。

  似是感受到谁谁谁的目光,甄素鱼缓缓睁开双眸,坐直身子,接过晓菁手上的一杯茶,笑道:“看来马上就得和太子分别了,苏瑜在此以茶代酒,谢过太子这几日的关照,还有预祝太子早日打败火戎,还幽云百姓一个太平的天下。”

  云景非微微一笑,也取过一杯茶:“那就谢过苏瑜公子的吉言了。”抿了口茶,道:“晓菁姑娘果然茶艺过人,这茶的韵味极好。”接着又看了眼棋盘:“长欣公主好棋艺,令景非佩服。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向公主讨教。”

  姬雅衿回礼:“云太子过谦了,幸得太子相让,雅衿才能侥幸赢得半子。看来太子势必回国了,雅衿也祝太子旗开得胜。”

  甄素鱼好心情的下了马车,扬声喊道:“开伯,把马车赶上前来,我们要和云公子分道而行了。”

  到了一处三岔路口,那辆小马车在车夫开伯的驱赶下和大马车并成一排。

  姬雅衿卓晓菁及晴筝下了车,和云景非告了别,大马车就在四匹黑马的拉动下快速向北驶去。

  甄素鱼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喃喃道:“这天下怕要不太平了。”

  卓晓菁白她一眼:“天下太不太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我们的路只怕不太平了。”说完就上了马车。

  晴筝一脸懵懂:“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那样的话,说不定皇上就不追捕咱们了。”

  甄素鱼扯出一个笑:“嗯,我会考虑的。但是不是现在。我想,晴筝你还是先回府的好,接下来的路可不太平。”

  晴筝立马表示:“小姐到哪,奴婢就跟到哪,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好啦好啦,还不快走,我们今天就得露宿野外了。”卓晓菁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晴筝看了看甄素鱼,甄素鱼朝她点点头,才上了马车。

  甄素鱼又看向姬雅衿,姬雅衿也正看向她。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担忧。无言之中,两人上了马车。

  “开伯,你还是向南赶吧。”

  车中的气氛没了那下的轻松愉悦之感,多了几分沉闷。

  三条路,一条来时路,一条向西到西川,一条向北到幽云。

  在开伯的吆喝声中,马车掉头驶向来时路。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