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王维传》正文 第12章 双喜临门
备考的日子，倏忽易逝。转眼之间，公元720年的京兆府试到来了。
科举取士起源于隋朝，唐高祖李渊即位后，继续沿用。626年，李渊次子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李渊宣布退位，李世民登基，史称唐太宗。唐太宗励精图志，不断完善各项制度，其中包括科举制度。
唐太宗之后，历经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等历代帝王的完善，至公元720年时，大唐的科举制度已相当完善。
此时的科举考试，分为常科和制科两类。常科每年分期举行，制科则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是生徒，二是乡贡。由京师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和各地方州县学馆出身、通过学校的选拔考试合格后举荐到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
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
常科的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其中，明经、进士两科是唐代常科的主要科目。进士重诗赋和策论，明经重帖经和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帖经和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而诗赋则需要具有相当深厚的文学功底。因此，相比明经，进士及第要困难得多，故当时坊间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
唐高宗以后，进士科尤为时人所重。唐朝许多宰相，大多是进士出身。王维的目标，就是进士及第。
经过数月准备，王缙、兴宗的书法、帖经、墨义都已不错，但诗赋尚未精熟，自忖尚欠火候，故暂不参加京兆府试。只有王维气定神闲，独自前往。
这年的京兆府试，诗题是《清如玉壶冰》，出自南朝诗人鲍照所写的五言古诗《代白头吟》。
《代白头吟》开篇就是“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诗人连用两个比喻，表达了诗人向往的正直、高洁品格。
此次京兆府试选用这个题目，相当于试律诗中的命题状物之作。考生应试作诗，一律要在诗题前加“赋得”二字。
王维从容落座，铺纸磨墨。只见他思如泉涌，文笔如飞，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已写成一首《赋得清如玉壶冰》。
全诗如下：玉壶何用好，偏许素冰居。未共销丹日，还同照绮疏。抱明中不隐，含净外疑虚。气似庭霜积，光言砌月馀。晓凌飞鹊镜，宵映聚萤书。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
王维用平淡清远的笔墨，赞扬了玉壶冰洁净透明的的优点，写出了它霜一般的坚贞和月一般的高洁。尤其是最后一句“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他将玉壶冰尊称为君子，表面上在说自愧不如，其实暗示他对玉壶冰高洁品质的欣赏和赞同，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这首意境深远的诗作，堪称试律诗中的上乘佳作。考官看了，自然大为赞赏。再加上玉真公主的大力举荐，因此，此次府试的解元，毫无悬念的，是王维。
消息传来，王维心中自然十分喜悦。他明白，通过了府试，就可以参加明年春天举行的礼部试。考取了府试解元，离礼部试进士及第就近了一步。如果一切顺利，一年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璎珞了。
王缙和兴宗似乎比王维还要激动。兴宗在房中兴奋地来回踱步，说：“摩诘兄，我就说这几天经常听到喜鹊在枝头叫唤，心里想着必定有喜事临门，今日果然应验了！”
“是啊，大哥，这是我们家门大喜！母亲如果知道了，不知会高兴得怎么样了，我们速速回家禀告母亲吧。”
“夏卿，兴宗，今年京兆府试，我为你们探了回底。明年京兆府试，你俩切莫妄自菲薄，定要去努力尝试一番才好。”
“摩诘兄，你用过的笔，快快赠我和夏卿兄吧，好让我们也沾沾你的才气！”兴宗笑嘻嘻地说。
说笑间，裴迪、卢象、崔颢等人也来到云来客栈，纷纷向王维当面道贺。王维自然是一番谦逊之辞，因为他明白，明年春闱之后，方可真正尘埃落定。
几天后，当王维、王缙回到山西运城、出现在母亲面前时，王维心里其实想着两件事。一是向母亲报喜，二是向母亲提出提亲一事。
母亲听了王维的喜讯，自然喜不自禁。她看着眼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王维，欣慰地说：“维儿，你阿爷若泉下有知，一定可以瞑目了。缙儿，你也要像大哥这样，潜心向学，为王家光宗耀祖。你们几个如果都成才了，阿娘我心里就没有遗憾了。”
“阿娘多年含辛茹苦教导我们，我和弟妹们一定谨记在心，不教阿娘失望。”王维深知母亲的不易，动情地说。
“大哥，二哥，你们快给我们说说京城的事吧。”弟妹们团团围在王维、王缙身边，一脸期待地想听大哥、二哥说说京城的所见所闻。
于是，王维就从云来客栈、府试诗题讲起，讲到何为科举取士，讲到岐王、宁王等王公贵族的求贤若渴，讲到兴宗、裴迪等莫逆之交，最后，他将话题转到了璎珞身上。
“阿娘，兴宗有一双胞胎姊姊，名叫璎珞。儿曾有缘在崔府一见，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深得儿心。”虽然王维试图将语气保持平静，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兴奋和激动。那个在弟妹面前一向沉着稳重、淡定从容的大哥，似乎转瞬之间判若两人。
“维儿，你今年十九，明年就是‘弱冠之年’，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倒是阿娘糊涂，一时竟没有替你想到。你方才所说的崔家姑娘，可是定州崔家？”母亲先是有些意外，不过马上笑逐颜开，这不是双喜临门么？
“是的，自从见了璎珞，儿心里便再也难以忘怀。儿想着，若阿娘为儿择妇，儿想请阿娘成全。因为——儿心里只有璎珞一人。”当着弟妹的面，王维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口气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这番话。弟妹们在一旁挤眉弄眼，替大哥开心。
“维儿，世间之事，皆随缘而动，姻缘也是如此。阿娘相信你的眼力。你心仪的女子，阿娘自然也是欢喜的。即便我们王家有些般配不上，阿娘也会好好替你谋划。”
王维本来还怕母亲会顾虑外人以为王家高攀了崔家，不愿出面提亲，想不到母亲同意得如此爽利。王维明白，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遂他心愿。他看着母亲夹杂着银丝的鬓发，动情地拜了下去，说：“多谢阿娘成全。”
“维儿放心，阿娘一定为你风风光光地迎娶崔家姑娘。”
“太好啦，大哥要提亲，我这个伴郎可是当定咯！”王缙也忙拍手称好，弟妹们也无不欢呼雀跃。此刻的王家，沉浸在一片喜事连连中。
720年春天，王维19岁，璎珞16岁，正是最好的年华。
唐代世家大族的婚俗极其复杂，从提亲到成亲，要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六礼。
明白王维的心思后，事不宜迟，王维母亲立即请来官媒，写好有关王维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的大红庚帖，并预备好各色礼物，和王维一起前往定州崔府提亲。
崔府那边，兴宗早已向父母透露过王维对璎珞的心迹，崔老爷和崔夫人对王维本就欢喜，再加上他今年府试夺魁，自然愈加欢喜。崔老爷乐呵呵地对崔夫人说：“璎珞能有如此好姻缘，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王维和母亲一路快马加鞭，不几日就到了定州。这日，春和日丽，晴空万里。当马车停在崔府大门口时，王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上次来崔府时，还是第一次见到身着女儿装的璎珞，这次前来，竟是提亲了！
或许，这世间，有白首如新，也有倾盖如故。他和璎珞，从相识到如今，其实也不过短短的一年两个月，但对他俩来说，却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即使是元宵节第一次相遇，也像久别重逢。
崔老爷和崔夫人早已笑意盈盈地等在门口，见王维母亲走下马车，崔夫人忙迎了上来。彼此嘘寒问暖，甚是亲热。
王维母亲系博陵崔氏，和定州崔氏祖上有一些渊源。因此，大家一见如故，很是投缘。
“王夫人，这是犬子兴宗，这是小女璎珞。”崔夫人陪王维母亲走进堂舍，看到兴宗和璎珞早已恭候在侧，就向她介绍道。
“兴宗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兴宗恭恭敬敬地向王维母亲行了一个大礼。
“璎珞见过王夫人，王夫人请用茶。”王维母亲刚刚落座，璎珞就双手奉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了她的面前。
王维母亲笑呵呵地看着璎珞，一边从她手中接过茶盏，一边连连赞叹道：“崔老爷和崔夫人有如此佳儿佳女，真是好福气。”
璎珞不好接话，向王夫人欠了欠身，垂眸微笑。
“王夫人过奖了！摩诘才华横溢、天赋过人，才真是让老夫夫妇好生欢喜！”崔老爷声如洪钟，一脸笑意地看着王维，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当双方长辈忙着彼此寒暄时，王维心里眼里却只有璎珞。
半年不见，璎珞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那种少女特有的含苞待放的美，藏都藏不住！只见她上身穿着八成新的鹅黄色窄袖纱衫，搭配深碧色棋格纹六幅宽裙。乌黑的秀发上，只是简单插了一根光洁的银簪，并无其他多余饰物。看去只觉神清气爽，容色鲜妍。王维不觉看得痴了。
“摩诘兄，如此大好春光，我陪你到附近走走吧。璎珞，要不你也一起？”王维的发怔，都被兴宗看在眼里。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听兴宗如此一说，王维心里自然明白，但也不好立即应承。他悄悄看了看璎珞，璎珞抿嘴一笑，低头不语。
倒是崔老爷心领神会，捋着长须说：“兴宗、璎珞，你们是要尽尽地主之谊，陪摩诘到处走走，不要在外耽搁太久便是。”
三人闻言，都如释重负，笑盈盈地走出崔府，漫无目的地随意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崔府附近的竹林。
对于这片竹林，王维自然是印象深刻。因为，他曾在这里听到璎珞银铃般的笑声。即使已时隔半年，那笑声似乎依然回荡耳畔，不曾离去。
他对璎珞，既是“一见钟情”，也是“一听倾心”。当璎珞银铃般的笑声飘入他耳中时，他心里那颗爱的种子，已然在疯狂生长。
三人沿着蜿蜒的林间小路，欣欣然走着。忽然，兴宗捂住肚子，眉头紧皱道：“都怪我早起贪吃，一口气吃了三碗冷淘，这会子肚子闹得紧。摩诘兄，你陪璎珞走走，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王维和璎珞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地往山下跑去。
王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这兴宗，不知道他是真闹肚子？还是……”
话说到一半，王维忽然明白过来。兴宗这明显是故意的嘛。环顾竹林，除了他和璎珞，再无他人。
璎珞显然有些害羞，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将目光看向何处才好。只好垂下眼眸，低头摆弄着长裙腰间的飘带，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看着璎珞不胜娇羞的面颊，王维心中百转千回。这半年多来，他曾无数次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能和璎珞独处，将会是在怎样的场合？他将对她说些什么话？
没想到，这一刻竟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
他情不自禁地久久凝视着璎珞，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自己开口道：“璎珞，虽说眼下已过了春分，但地气毕竟还是寒的。你身子本就单薄，在这竹林里站着，该多穿些才好。”
“嗯。”璎珞点头，垂眸一笑。
相对无言中，似有一种暖暖的气流在两人之间回荡。两人似乎都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忽然，王维近前一步，低头凝视着璎珞，柔声说：“璎珞，我们明年就成亲，好不好？”
“成亲？”虽然璎珞早已知道王维此番前来，正是为婚姻大事，但当她亲耳听到这句话从王维口中说出时，心底依然有种强烈的震撼。更何况，此时的王维，就站在她一步之遥处。
她怔了怔，迅速抬起眼眸，刚好对上了王维正在注视她的眼眸。他的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期待，是深不见底的柔情。
刹那间，她脸颊开始发烫，目光再也无法躲闪，也无处遁逃，索性坦然地迎了上去，向他微笑起来。
奇怪的是，当四目真正相对时，刚才那番娇羞和紧张，反而渐渐消失了。她看着王维，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维的眼睛越来越亮，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平日的笑容，总是温和里带着点清远，但这一刻的笑容，却明亮得让璎珞眯了眯眼睛。
她低下头，想藏住嘴角那份笑意，突然又觉得这样更傻，索性抬起头向他微笑起来。用她清亮的眸子看着王维，清了清嗓子，柔声道：“王公子……”
“璎珞，还叫我王公子么？”
王维嘴角上扬，带着一点坏笑，又带着几分期许。
璎珞先是楞了楞，继而对他莞尔一笑。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明亮的光芒，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述，但良久之后，轻轻吐出的却是一句：“摩诘，半年不见，你瘦了。”
王维低头凝视着璎珞，目光舍不得离开丝毫，眼底的柔情愈发泛滥，说：“璎珞，你也是。”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千百年来，莫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你喜，为你忧。
阳光穿过竹林，投射在璎珞身后，将璎珞婀娜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或许刚才走得急了一些，璎珞耳畔的一缕秀发垂了下来。王维情不自禁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璎珞垂在耳畔的秀发，慢慢地顺到了她的耳后。
琉璃看着他的眼睛，看着山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与衣角，突然间只觉得很想伸手帮他把头发拢好，把衣角抚平。
“璎珞，待你青丝绾正，我铺就十里红妆，娶你可愿？”一字一句，从王维口中说出来，璎珞的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碰到了她那白皙的脸颊。当手指和脸颊碰触的一瞬间，这半年多来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化为一阵狂风，在心湖里吹起一阵波澜，再也无法平息。
“孔子说要发乎情，止乎礼，或许是因为他不曾遇到真正让他心动的女子。”此时此刻，世间种种，对王维来说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此刻应该做的，是给他心爱的女子一个最真实的拥抱。
于是，他张开手臂，将璎珞轻轻地拥入了怀中。对他而言，璎珞就像一件珍贵的青瓷，唯恐一不小心就唐突了她。
没等璎珞反应过来，她已经晕眩般地跌入了他温暖的怀抱，只听见他在自己额头上发出了一声欣慰的、满足的叹息声。
她脑中迅速掠过“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想挣脱他的怀抱，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她听凭自己轻轻地吐了口气，把脸深深埋在他宽阔的胸口。他的胸口有一种特别的厚实，让她的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笃定。她不想再说一句话，不想再惦记任何事，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他发自胸腔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清冽悠远的淡淡气息……
“璎珞。”
“嗯？”
“没事，只是，想叫你一声。”
王维用手心轻轻抚摸着璎珞的后背，下颔轻轻抵在璎珞光洁的额头上。璎珞的秀发摩挲在王维颈间，痒痒的，柔柔的。璎珞低头微笑，一时什么话都不想再说。眼前的青山蓝天，美好得令人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璎珞隐约听到竹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莫非兴宗回来了……”她心中“咯噔”一下，忙从王维怀中挣脱，退后一步，向山下远远地望了望。其实，并非兴宗脚步声，只是竹叶被风吹过发出的声响。
“璎珞，怎么了？”
“万一，万一被兴宗看到了，要被他笑话了。”璎珞一阵娇羞。
“傻璎珞。”王维呵呵笑着，近前一步，自然地握住璎珞的手，说：“兴宗是我们的良媒，他自然是不会笑话咱们的。你的手有点凉，山上地气冷，我们回去吧？”
“不。”璎珞俏皮地笑了笑，神采飞扬地说：“我可不是弱女子，你难道忘了，那次元宵节，我比兴宗还利落呢！”
看着眼前俊眉修目、顾盼神飞的璎珞，王维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一年多前的元宵节。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傻璎珞，我自然记得。”王维握璎珞的手，愈发紧了紧，试图用他的掌心去温暖她微凉的手指。“记得那次初识，你虽是一身少年郎打扮，但不知为何，你的眼神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隐隐觉得，你莫非是女扮男装？”
随着王维的讲述，璎珞的思绪也回到了一年多前。春风吹来，拂动着她的发丝，仿佛方才王维的手，痒痒的，柔柔的。
“后来，我无意中捡到了你遗落的丝帕，上面竟还有我的诗句。再后来，我从兴宗口里得知，你果然是女儿身。那一刻，我在心里感叹，老天待我何其厚也！”
璎珞细细听着，她也想起了，当兴宗告诉她，写《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王维，正是元宵节酒楼偶遇的那个潇洒少年，她当时的心里，竟也有种莫名的惊喜。
“再后来，我随兴宗来你家，真正见到了一身女儿装的你。虽说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不知为何，我仿佛已经认识你很多很多年。你的清丽脱俗，你的端庄大方，你的才思敏捷……一切都是我想象中的你的模样。”
王维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璎珞脸上。眼底眉梢，是一片柔情、一片蜜意。
一直盘亘在璎珞心头的疑问，终于冒了出来。
“其实，摩诘，我一直想问你，我们只见过两次，你为何……”话到嘴边，璎珞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下去。
王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良久，他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说：“我也不知为何，容我用一生的时间慢慢作答可好？”
看着眼前这双无比真诚的眼睛，璎珞的眼角，不禁隐隐有了泪光。她恍惚间觉得，她过去的16年人生，其实只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一个值得她托付一生的良人。
而这个良人，此刻正如此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底变得一片柔软，喃喃道：“好。”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科举取士起源于隋朝，唐高祖李渊即位后，继续沿用。626年，李渊次子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李渊宣布退位，李世民登基，史称唐太宗。唐太宗励精图志，不断完善各项制度，其中包括科举制度。
唐太宗之后，历经唐高宗、武则天、唐玄宗等历代帝王的完善，至公元720年时，大唐的科举制度已相当完善。
此时的科举考试，分为常科和制科两类。常科每年分期举行，制科则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是生徒，二是乡贡。由京师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和各地方州县学馆出身、通过学校的选拔考试合格后举荐到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
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
常科的科目有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五十多种。其中，明经、进士两科是唐代常科的主要科目。进士重诗赋和策论，明经重帖经和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帖经和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而诗赋则需要具有相当深厚的文学功底。因此，相比明经，进士及第要困难得多，故当时坊间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说。
唐高宗以后，进士科尤为时人所重。唐朝许多宰相，大多是进士出身。王维的目标，就是进士及第。
经过数月准备，王缙、兴宗的书法、帖经、墨义都已不错，但诗赋尚未精熟，自忖尚欠火候，故暂不参加京兆府试。只有王维气定神闲，独自前往。
这年的京兆府试，诗题是《清如玉壶冰》，出自南朝诗人鲍照所写的五言古诗《代白头吟》。
《代白头吟》开篇就是“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诗人连用两个比喻，表达了诗人向往的正直、高洁品格。
此次京兆府试选用这个题目，相当于试律诗中的命题状物之作。考生应试作诗，一律要在诗题前加“赋得”二字。
王维从容落座，铺纸磨墨。只见他思如泉涌，文笔如飞，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已写成一首《赋得清如玉壶冰》。
全诗如下：玉壶何用好，偏许素冰居。未共销丹日，还同照绮疏。抱明中不隐，含净外疑虚。气似庭霜积，光言砌月馀。晓凌飞鹊镜，宵映聚萤书。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
王维用平淡清远的笔墨，赞扬了玉壶冰洁净透明的的优点，写出了它霜一般的坚贞和月一般的高洁。尤其是最后一句“若向夫君比，清心尚不如”，他将玉壶冰尊称为君子，表面上在说自愧不如，其实暗示他对玉壶冰高洁品质的欣赏和赞同，堪称画龙点睛之笔。
这首意境深远的诗作，堪称试律诗中的上乘佳作。考官看了，自然大为赞赏。再加上玉真公主的大力举荐，因此，此次府试的解元，毫无悬念的，是王维。
消息传来，王维心中自然十分喜悦。他明白，通过了府试，就可以参加明年春天举行的礼部试。考取了府试解元，离礼部试进士及第就近了一步。如果一切顺利，一年之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璎珞了。
王缙和兴宗似乎比王维还要激动。兴宗在房中兴奋地来回踱步，说：“摩诘兄，我就说这几天经常听到喜鹊在枝头叫唤，心里想着必定有喜事临门，今日果然应验了！”
“是啊，大哥，这是我们家门大喜！母亲如果知道了，不知会高兴得怎么样了，我们速速回家禀告母亲吧。”
“夏卿，兴宗，今年京兆府试，我为你们探了回底。明年京兆府试，你俩切莫妄自菲薄，定要去努力尝试一番才好。”
“摩诘兄，你用过的笔，快快赠我和夏卿兄吧，好让我们也沾沾你的才气！”兴宗笑嘻嘻地说。
说笑间，裴迪、卢象、崔颢等人也来到云来客栈，纷纷向王维当面道贺。王维自然是一番谦逊之辞，因为他明白，明年春闱之后，方可真正尘埃落定。
几天后，当王维、王缙回到山西运城、出现在母亲面前时，王维心里其实想着两件事。一是向母亲报喜，二是向母亲提出提亲一事。
母亲听了王维的喜讯，自然喜不自禁。她看着眼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王维，欣慰地说：“维儿，你阿爷若泉下有知，一定可以瞑目了。缙儿，你也要像大哥这样，潜心向学，为王家光宗耀祖。你们几个如果都成才了，阿娘我心里就没有遗憾了。”
“阿娘多年含辛茹苦教导我们，我和弟妹们一定谨记在心，不教阿娘失望。”王维深知母亲的不易，动情地说。
“大哥，二哥，你们快给我们说说京城的事吧。”弟妹们团团围在王维、王缙身边，一脸期待地想听大哥、二哥说说京城的所见所闻。
于是，王维就从云来客栈、府试诗题讲起，讲到何为科举取士，讲到岐王、宁王等王公贵族的求贤若渴，讲到兴宗、裴迪等莫逆之交，最后，他将话题转到了璎珞身上。
“阿娘，兴宗有一双胞胎姊姊，名叫璎珞。儿曾有缘在崔府一见，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深得儿心。”虽然王维试图将语气保持平静，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兴奋和激动。那个在弟妹面前一向沉着稳重、淡定从容的大哥，似乎转瞬之间判若两人。
“维儿，你今年十九，明年就是‘弱冠之年’，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倒是阿娘糊涂，一时竟没有替你想到。你方才所说的崔家姑娘，可是定州崔家？”母亲先是有些意外，不过马上笑逐颜开，这不是双喜临门么？
“是的，自从见了璎珞，儿心里便再也难以忘怀。儿想着，若阿娘为儿择妇，儿想请阿娘成全。因为——儿心里只有璎珞一人。”当着弟妹的面，王维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口气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这番话。弟妹们在一旁挤眉弄眼，替大哥开心。
“维儿，世间之事，皆随缘而动，姻缘也是如此。阿娘相信你的眼力。你心仪的女子，阿娘自然也是欢喜的。即便我们王家有些般配不上，阿娘也会好好替你谋划。”
王维本来还怕母亲会顾虑外人以为王家高攀了崔家，不愿出面提亲，想不到母亲同意得如此爽利。王维明白，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遂他心愿。他看着母亲夹杂着银丝的鬓发，动情地拜了下去，说：“多谢阿娘成全。”
“维儿放心，阿娘一定为你风风光光地迎娶崔家姑娘。”
“太好啦，大哥要提亲，我这个伴郎可是当定咯！”王缙也忙拍手称好，弟妹们也无不欢呼雀跃。此刻的王家，沉浸在一片喜事连连中。
720年春天，王维19岁，璎珞16岁，正是最好的年华。
唐代世家大族的婚俗极其复杂，从提亲到成亲，要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六礼。
明白王维的心思后，事不宜迟，王维母亲立即请来官媒，写好有关王维姓名、排行、生辰八字的大红庚帖，并预备好各色礼物，和王维一起前往定州崔府提亲。
崔府那边，兴宗早已向父母透露过王维对璎珞的心迹，崔老爷和崔夫人对王维本就欢喜，再加上他今年府试夺魁，自然愈加欢喜。崔老爷乐呵呵地对崔夫人说：“璎珞能有如此好姻缘，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王维和母亲一路快马加鞭，不几日就到了定州。这日，春和日丽，晴空万里。当马车停在崔府大门口时，王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上次来崔府时，还是第一次见到身着女儿装的璎珞，这次前来，竟是提亲了！
或许，这世间，有白首如新，也有倾盖如故。他和璎珞，从相识到如今，其实也不过短短的一年两个月，但对他俩来说，却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即使是元宵节第一次相遇，也像久别重逢。
崔老爷和崔夫人早已笑意盈盈地等在门口，见王维母亲走下马车，崔夫人忙迎了上来。彼此嘘寒问暖，甚是亲热。
王维母亲系博陵崔氏，和定州崔氏祖上有一些渊源。因此，大家一见如故，很是投缘。
“王夫人，这是犬子兴宗，这是小女璎珞。”崔夫人陪王维母亲走进堂舍，看到兴宗和璎珞早已恭候在侧，就向她介绍道。
“兴宗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兴宗恭恭敬敬地向王维母亲行了一个大礼。
“璎珞见过王夫人，王夫人请用茶。”王维母亲刚刚落座，璎珞就双手奉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了她的面前。
王维母亲笑呵呵地看着璎珞，一边从她手中接过茶盏，一边连连赞叹道：“崔老爷和崔夫人有如此佳儿佳女，真是好福气。”
璎珞不好接话，向王夫人欠了欠身，垂眸微笑。
“王夫人过奖了！摩诘才华横溢、天赋过人，才真是让老夫夫妇好生欢喜！”崔老爷声如洪钟，一脸笑意地看着王维，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当双方长辈忙着彼此寒暄时，王维心里眼里却只有璎珞。
半年不见，璎珞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那种少女特有的含苞待放的美，藏都藏不住！只见她上身穿着八成新的鹅黄色窄袖纱衫，搭配深碧色棋格纹六幅宽裙。乌黑的秀发上，只是简单插了一根光洁的银簪，并无其他多余饰物。看去只觉神清气爽，容色鲜妍。王维不觉看得痴了。
“摩诘兄，如此大好春光，我陪你到附近走走吧。璎珞，要不你也一起？”王维的发怔，都被兴宗看在眼里。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听兴宗如此一说，王维心里自然明白，但也不好立即应承。他悄悄看了看璎珞，璎珞抿嘴一笑，低头不语。
倒是崔老爷心领神会，捋着长须说：“兴宗、璎珞，你们是要尽尽地主之谊，陪摩诘到处走走，不要在外耽搁太久便是。”
三人闻言，都如释重负，笑盈盈地走出崔府，漫无目的地随意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崔府附近的竹林。
对于这片竹林，王维自然是印象深刻。因为，他曾在这里听到璎珞银铃般的笑声。即使已时隔半年，那笑声似乎依然回荡耳畔，不曾离去。
他对璎珞，既是“一见钟情”，也是“一听倾心”。当璎珞银铃般的笑声飘入他耳中时，他心里那颗爱的种子，已然在疯狂生长。
三人沿着蜿蜒的林间小路，欣欣然走着。忽然，兴宗捂住肚子，眉头紧皱道：“都怪我早起贪吃，一口气吃了三碗冷淘，这会子肚子闹得紧。摩诘兄，你陪璎珞走走，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王维和璎珞反应过来，就一溜烟地往山下跑去。
王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这兴宗，不知道他是真闹肚子？还是……”
话说到一半，王维忽然明白过来。兴宗这明显是故意的嘛。环顾竹林，除了他和璎珞，再无他人。
璎珞显然有些害羞，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将目光看向何处才好。只好垂下眼眸，低头摆弄着长裙腰间的飘带，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看着璎珞不胜娇羞的面颊，王维心中百转千回。这半年多来，他曾无数次想象，如果有朝一日能和璎珞独处，将会是在怎样的场合？他将对她说些什么话？
没想到，这一刻竟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
他情不自禁地久久凝视着璎珞，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自己开口道：“璎珞，虽说眼下已过了春分，但地气毕竟还是寒的。你身子本就单薄，在这竹林里站着，该多穿些才好。”
“嗯。”璎珞点头，垂眸一笑。
相对无言中，似有一种暖暖的气流在两人之间回荡。两人似乎都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忽然，王维近前一步，低头凝视着璎珞，柔声说：“璎珞，我们明年就成亲，好不好？”
“成亲？”虽然璎珞早已知道王维此番前来，正是为婚姻大事，但当她亲耳听到这句话从王维口中说出时，心底依然有种强烈的震撼。更何况，此时的王维，就站在她一步之遥处。
她怔了怔，迅速抬起眼眸，刚好对上了王维正在注视她的眼眸。他的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期待，是深不见底的柔情。
刹那间，她脸颊开始发烫，目光再也无法躲闪，也无处遁逃，索性坦然地迎了上去，向他微笑起来。
奇怪的是，当四目真正相对时，刚才那番娇羞和紧张，反而渐渐消失了。她看着王维，郑重地点了点头。
王维的眼睛越来越亮，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平日的笑容，总是温和里带着点清远，但这一刻的笑容，却明亮得让璎珞眯了眯眼睛。
她低下头，想藏住嘴角那份笑意，突然又觉得这样更傻，索性抬起头向他微笑起来。用她清亮的眸子看着王维，清了清嗓子，柔声道：“王公子……”
“璎珞，还叫我王公子么？”
王维嘴角上扬，带着一点坏笑，又带着几分期许。
璎珞先是楞了楞，继而对他莞尔一笑。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明亮的光芒，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述，但良久之后，轻轻吐出的却是一句：“摩诘，半年不见，你瘦了。”
王维低头凝视着璎珞，目光舍不得离开丝毫，眼底的柔情愈发泛滥，说：“璎珞，你也是。”
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千百年来，莫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你喜，为你忧。
阳光穿过竹林，投射在璎珞身后，将璎珞婀娜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或许刚才走得急了一些，璎珞耳畔的一缕秀发垂了下来。王维情不自禁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璎珞垂在耳畔的秀发，慢慢地顺到了她的耳后。
琉璃看着他的眼睛，看着山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与衣角，突然间只觉得很想伸手帮他把头发拢好，把衣角抚平。
“璎珞，待你青丝绾正，我铺就十里红妆，娶你可愿？”一字一句，从王维口中说出来，璎珞的整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碰到了她那白皙的脸颊。当手指和脸颊碰触的一瞬间，这半年多来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化为一阵狂风，在心湖里吹起一阵波澜，再也无法平息。
“孔子说要发乎情，止乎礼，或许是因为他不曾遇到真正让他心动的女子。”此时此刻，世间种种，对王维来说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此刻应该做的，是给他心爱的女子一个最真实的拥抱。
于是，他张开手臂，将璎珞轻轻地拥入了怀中。对他而言，璎珞就像一件珍贵的青瓷，唯恐一不小心就唐突了她。
没等璎珞反应过来，她已经晕眩般地跌入了他温暖的怀抱，只听见他在自己额头上发出了一声欣慰的、满足的叹息声。
她脑中迅速掠过“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想挣脱他的怀抱，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她听凭自己轻轻地吐了口气，把脸深深埋在他宽阔的胸口。他的胸口有一种特别的厚实，让她的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笃定。她不想再说一句话，不想再惦记任何事，只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他发自胸腔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清冽悠远的淡淡气息……
“璎珞。”
“嗯？”
“没事，只是，想叫你一声。”
王维用手心轻轻抚摸着璎珞的后背，下颔轻轻抵在璎珞光洁的额头上。璎珞的秀发摩挲在王维颈间，痒痒的，柔柔的。璎珞低头微笑，一时什么话都不想再说。眼前的青山蓝天，美好得令人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璎珞隐约听到竹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莫非兴宗回来了……”她心中“咯噔”一下，忙从王维怀中挣脱，退后一步，向山下远远地望了望。其实，并非兴宗脚步声，只是竹叶被风吹过发出的声响。
“璎珞，怎么了？”
“万一，万一被兴宗看到了，要被他笑话了。”璎珞一阵娇羞。
“傻璎珞。”王维呵呵笑着，近前一步，自然地握住璎珞的手，说：“兴宗是我们的良媒，他自然是不会笑话咱们的。你的手有点凉，山上地气冷，我们回去吧？”
“不。”璎珞俏皮地笑了笑，神采飞扬地说：“我可不是弱女子，你难道忘了，那次元宵节，我比兴宗还利落呢！”
看着眼前俊眉修目、顾盼神飞的璎珞，王维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一年多前的元宵节。那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傻璎珞，我自然记得。”王维握璎珞的手，愈发紧了紧，试图用他的掌心去温暖她微凉的手指。“记得那次初识，你虽是一身少年郎打扮，但不知为何，你的眼神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隐隐觉得，你莫非是女扮男装？”
随着王维的讲述，璎珞的思绪也回到了一年多前。春风吹来，拂动着她的发丝，仿佛方才王维的手，痒痒的，柔柔的。
“后来，我无意中捡到了你遗落的丝帕，上面竟还有我的诗句。再后来，我从兴宗口里得知，你果然是女儿身。那一刻，我在心里感叹，老天待我何其厚也！”
璎珞细细听着，她也想起了，当兴宗告诉她，写《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王维，正是元宵节酒楼偶遇的那个潇洒少年，她当时的心里，竟也有种莫名的惊喜。
“再后来，我随兴宗来你家，真正见到了一身女儿装的你。虽说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不知为何，我仿佛已经认识你很多很多年。你的清丽脱俗，你的端庄大方，你的才思敏捷……一切都是我想象中的你的模样。”
王维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璎珞脸上。眼底眉梢，是一片柔情、一片蜜意。
一直盘亘在璎珞心头的疑问，终于冒了出来。
“其实，摩诘，我一直想问你，我们只见过两次，你为何……”话到嘴边，璎珞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下去。
王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良久，他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说：“我也不知为何，容我用一生的时间慢慢作答可好？”
看着眼前这双无比真诚的眼睛，璎珞的眼角，不禁隐隐有了泪光。她恍惚间觉得，她过去的16年人生，其实只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一个值得她托付一生的良人。
而这个良人，此刻正如此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心底变得一片柔软，喃喃道：“好。”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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