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可消愁》正文 19.三年
步步为营地过日子是一种痛苦的事情，但想要装傻充愣那只要把脑袋放空就行。肖愁目前的状况就是如此，整日呆在床上，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听李玉絮絮叨叨地说些安慰的话，冲着来看自己的肖仲川、肖涵等人笑笑，倒也过得舒坦——至少不必担惊受怕。
但直觉告诉肖愁，这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换做是她，可不相信一个本来聪慧过人的孩子一夜间就泯然众人，平凡至极。肖麒宗是不信的。在那日之后，他多次来看望肖愁，冷不丁就试探肖愁一下，又问过那大夫些事情，看肖愁的目光仍然带着点怀疑。不过，再怎么怀疑，肖麒宗也没有再下手伤害肖愁。
这样就行了……肖愁想着。过段时日，肖麒宗就该相信她是真的变笨了。只可惜她现在只能是三岁孩童，很多事情没法做——像是肖涵和肖妤的事情。肖妤只来看过她这亲妹妹一次，单纯地觉着她身体好了就行，“智商高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肖涵倒是来了不少次，不怎么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肖愁，偶尔抱着肖愁，手指颤抖，似在害怕什么，紧咬着的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用力到肖愁都怕她咬碎了一口小白牙。
肖愁早些时候就明白这姑娘心里藏了很多事情，相处越久，愈发觉得肖涵心中的秘密远非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这肖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人丁却不兴旺，除了肖麒宗这一支外，似乎没有其他什么远房亲戚了。这不像是个古代大家族该有的常态。而作为官宦世家，肖家对女子的管教未免严苛过了头，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紧张。
这不是正常的现象，必有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一局面。
肖愁想着，不由冷漠地笑了起来。肖家到底经历过什么又与她何干？她只是想活下去，还要活得好才行。而在肖家这个男权至上的家族，她根本没法做到后者。
“愁儿，你睡了么？”
肖愁闻声收回了思绪，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仰头看着推门而入的肖涵，“嗯……大姐……”
“吵着你了吗？”肖涵抱歉地问道，可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她探头往门外张望了下，见没有人，便赶紧将门合严实了，快步走到肖愁的窗前，“愁儿，现在没有人，你告诉姐姐，是不是……”肖涵嘴唇一颤，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捏得指节泛白，“是不是娘害你成这样的？”
肖愁愣住，脑袋一歪，傻傻说道：“不懂……”
“娘……娘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东西？”肖涵接着逼问道，双手扣上了肖愁的肩膀，眼眶里已带着泪花，“你别怕，告诉姐姐。乖愁儿，说给姐姐听。”
“姐姐，疼……”肖愁挣扎着耸耸肩膀，往后缩了缩身子，“愁儿不懂、不懂。”
“你……真的傻了？”肖涵松开手，一脸颓唐，“他们居然、居然……”说着，肖愁情难自已地捂住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姐姐？”肖愁怔住，看着肖涵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
“呼……姐姐没事。”肖涵抹了抹脸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姐姐没事。愁儿乖，今天的事情不要和其他人说，姐姐……姐姐先走了。”
说罢，肖涵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肖愁脸上木讷的表情也在肖涵离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肖涵果然知道不少事情……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肖涵也被骗去喝过那不知道放了什么药的茶水？只是为什么她平安无事？才女名声大作之后，肖麒宗也没步步紧逼，像对自己那样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
肖愁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把这问题放在一边。日子还得继续过，不会因为她想不通什么，时间就停滞不前。而她能做的只是继续装三岁孩子——无知、茫然，不去思考，压抑自己的本性，浑浑噩噩地度日。
转瞬，已是三年过去……
三年光景，肖愁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日子，肖家也没有什么大变动，除了肖子正进京赶考，名落孙山，让肖麒宗和肖仲川脸色难看至今之外，并没有什么大事。
肖涵仍未出阁，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偶有人上门提亲，肖愁原先总猜测这次她能嫁出去了，谁知不是肖仲川不满对方身份低微，就是肖涵病重无法出嫁。倒是李玉在旁着急，突然间挂心起这个大女儿来；就连肖麒宗也时常问起肖涵的亲事，催促她赶快嫁人了事。
肖涵未嫁可以说是情理之中，肖妤也没嫁人就比较出乎意料了。肖妤这傻姑娘是不会耍什么心眼的，她是真病了——总是恹恹地躺在床上，茶不思、饭不想。肖愁见过她几次，知道这是心病，和那只有一面之缘的邹楚泽有关。只是那个花花公子早已把肖妤抛到脑后，那年七夕之后再没见过这人。
肖愁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小脚一踢一踢的，咬着个糖葫芦，吮得满手糖浆。她本就偏好甜食，只是过去不曾吃成这副德行，现如今她是个孩子——即使过了三年，她已六岁。
“愁儿，快擦擦手。”在一旁做女红的李玉见状，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自己随身的帕子，拉过肖愁的小手，从指间到手掌都细细擦了一遍，可这黏糊糊的糖浆哪是可以擦干净的？李玉皱起眉头，对身边那丫鬟吩咐道：“去打盆水来。”
那丫鬟名唤小蝶，面容顶多算是清秀，可体态轻盈，微微作福的姿态漂亮极了。李玉不怎么喜欢这丫鬟，可她原来的丫鬟和肖愁的奶娘在三年前因为手脚不干净，给赶出了肖府。肖仲川和肖麒宗清正廉洁，一切从简，肖家仆人本就不多，现如今更是让李玉亲自带肖愁，也就不再招人。李玉在肖家可没话语权，只能皱眉看着小蝶步履轻盈，施施然走出院子打水去。
“娘，你吃么？可甜呢！”肖愁笑眯眯地举起手中的糖葫芦。
“娘不吃，愁儿自己吃就好。”李玉摇摇头。她的眼角已有岁月的痕迹，眉间更是有几缕哀愁怎么也消不掉。
肖愁也不强求，收回那糖葫芦往自己嘴里塞，嚼得津津有味。
李玉宠溺地看着肖愁，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说来，这三年李玉最疼的闺女便是肖愁，也不知是她心中有愧，还是因为肖妤现在愁眉不展的样子不再讨她欢心。
小蝶手脚倒是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功夫就端着一盆水回来了。李玉不让小蝶碰肖愁，好似她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从肖愁手中拿过被狗啃过似的糖葫芦，随手丢给小蝶，李玉这才亲自为肖愁洗手，边洗还边教导道：“愁儿可记住了，到外面去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这么没规矩，要小口小口吃，别弄得满手都是。”
肖愁乖巧地点头，任由李玉搓弄自己的小肉手。
待李玉帮肖愁洗干净那双手，侍奉在侧的小蝶开口说道：“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开饭？张叔不在，要不要小蝶去请老太爷、老爷，还有公子去饭厅？”
肖愁不着痕迹地抬了抬眼。虽然在装小孩子，可肖愁眼没瞎、耳没聋，肖家上下的事情偶尔听见，总是记在心里。这张叔是肖府的老管家，管理府内事务，一般不出门的。即使要出门，他也总在晚饭时分赶回来，怎么今天这么晚都还没回来？
“用不着你去。”李玉不假思索地说道，眉头微皱，起身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只是这做作的姿态没有她预想中的潇洒。李玉刚想牵起肖愁的小手，却忽然僵住。肖麒宗、肖仲川重男轻女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肖麒宗更是对这个原来不安定的因素、现在完全累赘的小孙女不怎么喜欢。李玉想了想，还是不情缘地说道：“你带三小姐先去饭厅。”
“是。”小蝶屈膝行礼，待李玉走后，才直起身子，望着李玉离开的背影讽刺一笑。
“小蝶姐姐，我们走吗？”肖愁仰着小脸问道，弯成月牙的眼睛看着小蝶。
小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肖愁，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也不等肖愁。她知道这三小姐爱笑，脾气也好，从不发火，不哭闹。全家上下除了李玉和大小姐肖涵外，就没什么人待见她。做下人的也要会看风向，肖家这几口人，能说的上话的就是那两个当家的男人。这个三小姐，更是不用多上心。再者，李玉总给她脸色看，她就不能欺负欺负这个李玉疼爱的小女儿？小蝶心里想着，脚步走得更急。
肖愁迈开双腿才能勉强跟上小蝶的步伐，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喊着“慢点、慢点”了。
小蝶不耐烦地停下脚步，挑眉看向肖愁，阴阳怪气地说道：“三小姐，您这样娇气怎么行？这么大的人了，连走路都不会好好走吗？”
肖愁喘着气，整张脸通红，不知是因为刚才走得急了，还是被小蝶说得羞愧。
小蝶鼻子出气，见肖愁是个软柿子，张口还想再说几句，就见肖愁抬起脸，看着她身后，勾起嘴角露出笑容，喊了声“爹爹”。小蝶一惊，慌忙转身，低着脑袋，毕恭毕敬地行屈膝礼，整个人露出好看的曲线来，“见过老爷。”小蝶声音清脆，很是悦耳。
“爹爹，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愁儿的吗？”肖愁的声音在背后响着，她两脚一跳一跳，蹦到了小蝶身前，如同小麻雀一样唧唧喳、唧唧喳，没完没了。
小蝶蹲了许久，脚都发麻了，只听见肖愁的声音，也不见有人回答。她忍不住偷偷抬眼一看，发现身前只有肖愁一人。
“哎呀，小蝶姐姐，你这是蹲了多久才反应过来呐？这么笨，难怪只能做下人。”肖愁眼睛盯着小蝶，掩嘴笑道。
“你！”小蝶气红了脸，瞪着肖愁。
肖愁垂下双手，笑颜如初，“怎么？气不过？你是想骂我呢？还是直接动手打我？我觉得还是打好些，这样解气。来，朝着打，就是这。”肖愁仰起脸，指着自己的脸颊，冲小蝶说道，“别客气，用力点，打完了我好给爹爹和爷爷看看，瞧瞧你这下人是怎么当的！”
小蝶气得哆嗦，双手握拳贴在两腿边，那眼神好似要吃了肖愁一般。
“别以为这家里没我说话的份，你这当下人的就能骑到我头上来！”肖愁板起脸，冷冷说道，“再怎么样我都是肖家三小姐，我爹、我爷爷他们怎么看待我，不代表你也能这么看我！对我好些，我还可以让我娘别给你脸色看，不然……”肖愁眯起眼，“怎么？你这是什么眼神？被我训斥几句，不乐意吗？”
小蝶一震，垂下头，也不吭声。
肖愁心里怒火中烧。装了三年小孩子，那是因为她斗不过肖麒宗，敌不过整个肖家。过去是奶娘不把她当主——这倒也罢了，奶娘到底是带她三年，朝夕相处，她那时候又只有三岁，不被人认真看待也属正常。而现在呢？随便一个下人都敢这么对她……呵，她装得还真好，都以为她是好脾气，任人欺负了……
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肖愁心里盘算着计划。三年又三年，她还剩下几个三年可以浪费？与吴家的亲事没有解除，到她及笄待嫁的时候，不是嫁给吴尧轩，就是被肖麒宗安排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给嫁了。她可不能坐以待毙，得有些行动……更何况，肖麒宗对她做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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