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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长安雪》正文 10.第八章

  第八章

  正月十五的上元花灯市过后几日,长安不意外的总要经历好几场大雪,明媚湿润的春天才会姗姗迟来。

  接连多天的冬雪从丑时开始便已基本停了,而阴郁了好几日的天空却显然无法立刻复原,暗沉的云层筛落下苍白熹微的光线,倦怠地铺洒在弥漫雾气的空旷街道上,虽然不能说是景况惨淡,但也让人感觉尤为寒冷孤寂。

  如此天气,最好不过抱一暖炉拥一貂裘生起炭火躺在房间里焚香煮酒了,而身为金吾卫的赫连长使和皇甫中郎将却明显没有这样的好运

  ——职责所在,他们必须要赶去值班——京城近日不太平,比如说除夕夜出现在禁宫的火焰狮子,又比如说不久之前行人遭妖物无故袭击事件。

  “混账啊啊啊!!!我敢保证那该死的八重雪肯定是故意的,什么叫‘身为金吾卫不可懈怠职守,守卫之责你当仁不让’。他怎么不自己去,分明就是要故意恶整我啊!”

  赫连燕燕无言地望着同伴那一头几乎冲冠的红发。这次看来还真是气得不轻啊,金吾卫最近为朝上几只老狐狸的故意刁难而不胜其扰,端华却恰好这时休假回来,好心情还来不及平复就遭到有气没地发的头目一顿冷嘲热讽,被派了丹凤门的夜巡工作不说,还得逼着负责含元殿的巡逻,也怨不得他接连着好几天摆出一副“敢惹我就踩扁你脑袋”的可怕表情。不过说回来也就是这不知轻重的小子敢得罪如今脾气特别暴躁的头目,害得刚好站旁边的自己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陪着他一大清早在这里受苦。

  “……所以相比较起来,我才是那个该喊冤的吧。”赫连燕燕忍不住心里呐喊。

  暗地里正腹诽着,前方行走的同伴这时却冷不防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方才还骂人骂得中气十足的中郎将语气里突然带着不确定的犹豫:“前面地上……那一团的,是什么东西。”

  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宽阔的街道铺满零落的冰屑,前方的路完全隐没在一片白蒙的雾气之中,而那团柔和的光,就在雾霭中固执地摇晃闪烁,隐隐透着些许神秘的墨晕,若即若离的,仿佛诱惑着来访者的靠近……

  “——是一块……玉吗?”又靠近了几步,赫连燕燕迟疑地开口。

  端华低下身拨开了上面覆盖的白雪,当手碰到那墨色光晕时,恰似有一股极强的寒气浸入骨髓,惊得他立刻跳了起来。

  “碍,什么鬼东西,冻死我了……”碎碎念念的抱怨还没完,端华却发现对面的赫连燕燕露出一副不同寻常的呆愣表情。那不知何时已被托在赫连手中的,原来是一朵由黑色玉石雕成的异花——足有一个手掌大小,散发着渺渺幽光,半透明的花瓣合拢在一起,包裹在中间的丝丝缕缕的花萼却似飘动在轻盈而虚幻的雾影霜华里,宛如夜晚的绮丽梦境还未散去。

  这无疑是一件可以称得上巧夺天工的珍品,但此时唯一的旁观者却根本无暇欣赏,因为越是美丽的东西,一旦可怕起来,只会让人更加恐惧,所以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在眼前时,巨大而真实的诡异感尖锐来袭,即使神经强悍如皇甫端华,也不免被眼中所见震惊得一时失却言语。

  ——那流苏状的的花萼从一点开始不断地向周围延伸,仿佛拥有了生命的蛛丝缠绕到赫连身上,将捕获的猎物层层捆缚其中,不留半分余地。清寒的风从发尖安静掠过,寒气一点点的沁透进厚重的大氅,眼前景象如同被笼罩于黑夜里的须弥幻影,他在混沌的墨光之里有片刻不能视物,而此时如果他能看见,就会发现,那朵雕工精美的异花正以目力可及的速度融入赫连体内。被这异象搅乱了的空气里似传来一声不可闻的叹息,随后那触手般的白色丝线随着光芒的湮灭而迅速消退下去。如果不是身着金吾制服的少年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昏倒在雪地上,如果不是那金色发丝掩盖下的墨花纹痕如此鲜明,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就真的不过像一场虚幻的梦境了。

  “赫连!赫连!”惊慌的呼喊在冬日静水般的清晨激起重重波澜,只是此时端华并没有注意到,前方朦朦白雾之中,一个黑色人影从一开始便一直注视着他们的遭遇。闻风而来的嘈杂人声在不远处响起,黑衣人向后倒退一步,目光隐隐闪着无奈,终归是轻轻一挥衣袖,如化入了水的墨汁渐渐淡去痕迹,只有那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慢慢消散在了冬寒的空气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