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长安雪》正文 22.第二十章
“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也许是太过出乎意料的结局，本已经抱好必死准备的众人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全部呆滞原地。
直到那边等得不耐烦的八重雪狠狠一瞪眼：“现在还不给我滚回去干活，真要我来请你们不成。都给我听好了，到今日子时为止，谁的工作没完成，明天就给我等着一个人留下喝西北风吧！”
那样冰冷高傲的声音，绝对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得了的气势，这回可以确认是真实无疑了。
“头目威武！头目英明！”反应过来的金吾卫郎将们一齐欢呼起来，声音大得几乎要震掉枝头一层未化的积雪。
送走了满脸黑线的金吾卫上将军和一众出奇兴奋两眼放光的同僚们，这间不算华丽却也雅致的小院终于慢慢归复了它原有的安宁。
客厅里，赫连燕燕含笑执杯，为自己今日最后一位客人续上茶：“店主是否还有什么话对赫连说呢？”
“啊。其实也无要事啦。”安碧城侧首，笑眯眯地撑着头回答，“只是在下实在忍不住，想对大人道一句‘辛苦’。”
赫连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又明悟地笑起来：“哎呀，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店主为我奔波了一日，确实辛苦……”
“非也，非也。”安碧城摇头打断他的话，食指轻轻抵着嘴唇，一双不同于中原人的绿色眼睛闪烁着异域风情的神秘光芒，美丽而且狡诈。
“在下说的，可是赫连大人。”
“我？”赫连指着自己，满脸不知所云的惊讶，“店主这话，从何说起呢？”
安碧城这时却不再回答，染着浓丽艳色的嘴唇渐渐有种近乎古怪的怜悯笑意，沉默之中，那笑容便显得尤其的……意味深长。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正当赫连燕燕感到一头雾水外加心里开始升腾出些微不悦，对方却在这时，突然冲他劈下了一道惊雷。
“……呵呵，爱上了自己的兄长，还是那样一个别扭的家伙，赫连大人又怎么会不辛苦。~~”
手一抖，杯盏里浓酽的茶水顿时便成了衣服上一幅写意泼墨。赫连燕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惧之意无法言表，他完全不曾想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这份禁忌竟会被其他人察觉到。
暗淡的光线下，一种接近绝望的苍白慢慢从少年隽秀的脸上透出来，当最初的愕然在逐渐褪去后，接着袭上赫连心头的，却是深深的倦怠和悲哀。他仰起头，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似是已经疲倦得不堪重负。
“店主向我说这话，是何意呢。”少年语气难分喜怒，轻飘飘地如此问道。
“您以为在下是想如何呢？”安碧城反问一句，语调完全不见半分起伏，脸上笑意却是淡了下去。
“鄙人也常听你们中原人说人生苦短。蜉蝣不过一世，朝生而暮死。春花不知秋，夏蝉不语冬，人也不过短短几十载光阴而已，弹指之间，即为飞灰。赫连大人既然心中有所思，又为何不依照本心去做呢。”
“依照本心？”赫连燕燕自嘲地笑起来，语气竟干涩得几乎发苦，“您这话真是轻巧，但店主可知道，哥哥他……甚至恨不得我死啊。”
小厅灯火昏黄而寂寞，幽幽烛光一点如豆，莫测的光影掠过波斯人幽绿的眼睛，手指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是难以捉摸的口气：“在下或许不清楚您和贺兰将军究竟有什么纠葛，可事实上，这次如非您口中那个‘恨不得你死’的人，恐怕您……难以如此轻易脱险呢。”
不出意外，听闻此话，赫连燕燕猛然瞪大眼睛，抖着唇气息不稳：“哥哥他……”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闭紧了嘴巴，指节发白的手紧紧揪住衣摆。
“是啊。”安碧城慢慢勾起唇，似是很欣赏对方的反应，眉梢眼角都浮现促狭的笑容，“贺兰将军十分关心大人你呐。所以说‘什么恨不得您死’呢……一个个的，也不过都是些不懂表达自己心意的别扭家伙罢了。”
一言已尽，双方皆陷入沉默，除了窗外微风的偶尔低语，便是室内长久的死寂。
赫连燕燕仍旧微颤的脊背靠着未关的轩窗站立，刘海的阴影遮住了悲喜不辨的表情，一片梅花绕着他的身体飞旋而入，轻轻落地。
他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底泛出重重光华，却仿佛比这风花雪月更加夺人眼目：“店主说的不错。”他点点头，再也止不住的笑意渐攀上唇畔，“哥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恋慕着这样的人，可是很辛苦的。”
“但是赫连甘之如饴。”
“您愿意……蹈死不顾？”
他侧头看着窗外，嘴角一记飞扬。或许现在这有几分孩子气的真挚笑容才该是真正属于赫连燕燕的，清澈得没有阴霾的笑，全是少年张扬又灿烂的骄傲。
“当然。”他闭上眼睛这样说道，是承诺也是誓言。
——————————————————
“贺兰先生，您已经一宿没睡了，不休息一下没关系吗？”
澄明清亮的阳光射入室内轻快跳跃如同舞蹈，使排成整齐一列的陶制人像都映出温润的光泽，就连那周身遍布的裂纹，也因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贺兰俯身在小桌上摆弄着什么，听到侍女忧心的声音，抬头笑了一下：“嗯，没什么，等我把这最后的一个修补好就成了。”
“贺兰先生真是细心又温柔的人呢。”有着可爱长相的少女歪着头，抿唇笑起来，“这些是非常重要的人送的礼物吧？”
手上的动作因为对方的话突兀一顿，贺兰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复杂，一时竟然无言。
钟漏滴答，寂寞轻响，时间长久到一旁的侍女以为不会再有回答。
“是啊。”
风姿秀美的少年舒展了眉目，长睫轻颤之下，琥珀瞳色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他伸手抚摩桌上的陶像，这回是真心的笑了。
“……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呢……”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也许是太过出乎意料的结局，本已经抱好必死准备的众人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全部呆滞原地。
直到那边等得不耐烦的八重雪狠狠一瞪眼：“现在还不给我滚回去干活，真要我来请你们不成。都给我听好了，到今日子时为止，谁的工作没完成，明天就给我等着一个人留下喝西北风吧！”
那样冰冷高傲的声音，绝对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得了的气势，这回可以确认是真实无疑了。
“头目威武！头目英明！”反应过来的金吾卫郎将们一齐欢呼起来，声音大得几乎要震掉枝头一层未化的积雪。
送走了满脸黑线的金吾卫上将军和一众出奇兴奋两眼放光的同僚们，这间不算华丽却也雅致的小院终于慢慢归复了它原有的安宁。
客厅里，赫连燕燕含笑执杯，为自己今日最后一位客人续上茶：“店主是否还有什么话对赫连说呢？”
“啊。其实也无要事啦。”安碧城侧首，笑眯眯地撑着头回答，“只是在下实在忍不住，想对大人道一句‘辛苦’。”
赫连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又明悟地笑起来：“哎呀，是我疏忽了，竟然忘了店主为我奔波了一日，确实辛苦……”
“非也，非也。”安碧城摇头打断他的话，食指轻轻抵着嘴唇，一双不同于中原人的绿色眼睛闪烁着异域风情的神秘光芒，美丽而且狡诈。
“在下说的，可是赫连大人。”
“我？”赫连指着自己，满脸不知所云的惊讶，“店主这话，从何说起呢？”
安碧城这时却不再回答，染着浓丽艳色的嘴唇渐渐有种近乎古怪的怜悯笑意，沉默之中，那笑容便显得尤其的……意味深长。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正当赫连燕燕感到一头雾水外加心里开始升腾出些微不悦，对方却在这时，突然冲他劈下了一道惊雷。
“……呵呵，爱上了自己的兄长，还是那样一个别扭的家伙，赫连大人又怎么会不辛苦。~~”
手一抖，杯盏里浓酽的茶水顿时便成了衣服上一幅写意泼墨。赫连燕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惧之意无法言表，他完全不曾想自己埋藏在心里的这份禁忌竟会被其他人察觉到。
暗淡的光线下，一种接近绝望的苍白慢慢从少年隽秀的脸上透出来，当最初的愕然在逐渐褪去后，接着袭上赫连心头的，却是深深的倦怠和悲哀。他仰起头，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似是已经疲倦得不堪重负。
“店主向我说这话，是何意呢。”少年语气难分喜怒，轻飘飘地如此问道。
“您以为在下是想如何呢？”安碧城反问一句，语调完全不见半分起伏，脸上笑意却是淡了下去。
“鄙人也常听你们中原人说人生苦短。蜉蝣不过一世，朝生而暮死。春花不知秋，夏蝉不语冬，人也不过短短几十载光阴而已，弹指之间，即为飞灰。赫连大人既然心中有所思，又为何不依照本心去做呢。”
“依照本心？”赫连燕燕自嘲地笑起来，语气竟干涩得几乎发苦，“您这话真是轻巧，但店主可知道，哥哥他……甚至恨不得我死啊。”
小厅灯火昏黄而寂寞，幽幽烛光一点如豆，莫测的光影掠过波斯人幽绿的眼睛，手指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是难以捉摸的口气：“在下或许不清楚您和贺兰将军究竟有什么纠葛，可事实上，这次如非您口中那个‘恨不得你死’的人，恐怕您……难以如此轻易脱险呢。”
不出意外，听闻此话，赫连燕燕猛然瞪大眼睛，抖着唇气息不稳：“哥哥他……”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闭紧了嘴巴，指节发白的手紧紧揪住衣摆。
“是啊。”安碧城慢慢勾起唇，似是很欣赏对方的反应，眉梢眼角都浮现促狭的笑容，“贺兰将军十分关心大人你呐。所以说‘什么恨不得您死’呢……一个个的，也不过都是些不懂表达自己心意的别扭家伙罢了。”
一言已尽，双方皆陷入沉默，除了窗外微风的偶尔低语，便是室内长久的死寂。
赫连燕燕仍旧微颤的脊背靠着未关的轩窗站立，刘海的阴影遮住了悲喜不辨的表情，一片梅花绕着他的身体飞旋而入，轻轻落地。
他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眼底泛出重重光华，却仿佛比这风花雪月更加夺人眼目：“店主说的不错。”他点点头，再也止不住的笑意渐攀上唇畔，“哥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恋慕着这样的人，可是很辛苦的。”
“但是赫连甘之如饴。”
“您愿意……蹈死不顾？”
他侧头看着窗外，嘴角一记飞扬。或许现在这有几分孩子气的真挚笑容才该是真正属于赫连燕燕的，清澈得没有阴霾的笑，全是少年张扬又灿烂的骄傲。
“当然。”他闭上眼睛这样说道，是承诺也是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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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先生，您已经一宿没睡了，不休息一下没关系吗？”
澄明清亮的阳光射入室内轻快跳跃如同舞蹈，使排成整齐一列的陶制人像都映出温润的光泽，就连那周身遍布的裂纹，也因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贺兰俯身在小桌上摆弄着什么，听到侍女忧心的声音，抬头笑了一下：“嗯，没什么，等我把这最后的一个修补好就成了。”
“贺兰先生真是细心又温柔的人呢。”有着可爱长相的少女歪着头，抿唇笑起来，“这些是非常重要的人送的礼物吧？”
手上的动作因为对方的话突兀一顿，贺兰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复杂，一时竟然无言。
钟漏滴答，寂寞轻响，时间长久到一旁的侍女以为不会再有回答。
“是啊。”
风姿秀美的少年舒展了眉目，长睫轻颤之下，琥珀瞳色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他伸手抚摩桌上的陶像，这回是真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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