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长安雪》正文 40.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如果真要八重雪说出寡廉鲜耻的安碧城对他做出过多少无礼的事迹，可能只有“罄竹难书”才能勉强形容出十分之一。
然而，甚至不单是寡廉鲜耻这么简单的程度，包括他的狡诈，虚伪，自以为是等等劣根性，也完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有一度甚至让八重雪都产生“干脆断绝交往吧”这样过激的情绪，着实可称得上一大壮举。
但是，即便比鉴之前那么多“滔天罪行”，在八重雪看来，今天这事的恶性亦是相当昭著的。
——“……您醒来后，请……”
直至倒在对方肩上时，都还能听见耳旁传来这样的言语。
到此为止，再之后的事情就难以分辨。意识持续深陷，连愤怒都变得无能为力，眼前如同泼了墨水一般漆黑一片。八重雪不能判断自己是静止还是移动着，只有身体很沉重。那感觉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在使劲拉拽着他，一直一直将他往未知的深渊里拖去……
然而，这个猜测很显然是错误的，因为这次的黑暗持续得太过短暂，几乎只是转眼的时间，便没入一片暧昧模糊的橘红——
“八重雪，吾的好弟子——”拖着长长尾音地感叹。秋暮的风吹落枫叶翩翩，暮色的尽头，男子步履姗姗行来，黑袍黑发在夕照中投下深浓的阴影，仿佛携着一大片冷怠的雾霭。
真是不可思议的情景。
八重雪迟钝地转了一下眼睛。
那些已经被抛诸脑后的记忆通过某种方式奇迹般地在眼前重现，如此清晰鲜明，又像梦一样遥不可及。
这样复杂的心情，就像看一出事不关己的傀儡戏，即使台上那个主角是他自己。
“多么令人期待的会面。”男子停在了拐角的第二棵枫树下。声音优雅而平静，面向那个时候的八重雪，十六岁的自己。
“我亦十分欣喜。”
石道上铺着败落的枯叶。手执利器的少年向他走过去，一身鲜红的装束与背景融为一体，每走一步都发出碾碎什么的声音，“依照约定，我来收取你的性命，老师。”
“呵呵。”男子好似并不在意他的冒犯，死灰般寂静的眼睛里爬上了冰冷的微笑、“那就让吾看看，这具身体里蛰伏着多么凶猛的怪物呢。”
怪物……
八重雪在心里讽刺地发笑，他不为所动地抬手，锐利的刀尖指着对面。
“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空气陡然一阵战栗，刀锋撕裂气流，将纷纷漫卷的落叶一刀而断。
呼。
八重雪喘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哑。
……他最近总是做梦，关于同一个人的梦。
他叫了一声波斯人的名字，然后睁开眼睛。
“安碧城……”
暗绿的湖水在身旁流动，表示他仍旧身处水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月亮的光辉已经被阻绝在视线之外，现在周围包围着全然的黑暗。后颈因为波斯人那一击理所当然还有些疼痛，仿佛提醒一般，让内心为那时的偷袭而生出的怒火渐渐复苏。
八重雪用手掌揉着脖子，微微抿起嘴角，看起来脸色不愉的样子。像这种招呼不打一声就擅自替人决定的做法，姑且不论动机如何，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难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啊。
“一个恣意妄为的混蛋……”从唇齿中，传出恶狠狠的语声，八重雪支起胳膊，摸索着站起来。简直被当成任人摆布的玩偶了，所以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
“上将军，鄙人在此哟……”虚弱熟悉的声音，出其不意地擦着耳边飘过。
听到动静，八重雪循着音源迅速回头，一个唐突的身影手扶着礁石站在身后的黑暗里。白色光沫从对方握起的手心缓缓散发出来，仿佛是什么的碎片正缓缓溶散在水里。借助这不知缘由的奇异光源，纵是黑暗深不见底，也能勉强分辨来者的身姿五官。
或许是孱弱的光线造成的错觉，一向春风得意的安老板此时显得有些憔悴，苍白醒目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灰色，就像这具躯体的生机被黑暗蚕食了一样。
不详的征兆。八重雪敏锐地嗅到了水中掺杂的血的味道。
“你在流血？”他皱着眉上前，想要看清安碧城的状况。
“不是什么大事……”嘴上这么讲，可惜这时不时摇晃一下的软弱身体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无视他的否认，八重雪当机立断地弯下腰检查对方的伤势。
“腿部骨折，胸骨凹进去一个窟窿，”八重雪轻轻按了按垂下的肩膀，“右肩情况也不大好，而且呼吸困难，可能伤到了肺脏。”八重雪抬起头，锐利的眼神仿佛长了尖刺一般直逼过来：“你这家伙，搞成这样还拖着这样的伤到处乱跑吗？”虽不是语气激烈的言辞，不知为何却有让人在意的愤怒意味，脸上的表情摆明写着四个字——“我要解释”
安碧城靠着背后的岩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没有血色的唇角牵出虚弱的笑容：“哎哎，想来是在下多行不义，所以遭天谴了。”
“很幽默的回答，”八重雪拔出佩刀冷笑，“不过本将军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诶诶？上将军这是要报仇吗欺负一个伤者实在胜之不武啊……”
“闭嘴。”
“撕拉”。因为没有可用的绳子和木板，八重雪果断地下手割开自己的衣摆，屈膝蹲下，试图用刀鞘固定住对方的残腿。
由于骨骼断裂，安碧城的小腿不自然地发生了弯曲，伤处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意味。八重雪不是医者，但简单地处理这种外伤还是不在话下。
他略微垂下脖颈，包扎的手法好似很熟练，却与温柔无缘，虽然如此，可只要看到那张严肃的脸庞上出现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态，想必无论是谁，都会为之动容吧。
安碧城歪着头，美丽的深绿色眼瞳安静地落在八重雪的身上，忽然笑眯眯地发声：“上将军是个很温柔的人。”像是难得的肺腑之言，听起来也相当诚心诚意。不过显然还不足以打动心如坚铁的八重雪。
“就算说好听的话也休想蒙蔽我，”正系着绳结的上将军大人头也不抬，十分无情地表示，“坦白从宽。”
安碧城：“…………”
“……上将军。”叹了口气。
“又有何事？”
“不，没什么。”安碧城仿佛死心般翻起眼睛：“您希望在下从哪里说起呢。”
处理完毕的八重雪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脸色冷峻地在对面盘膝坐下，看着他干脆利落道：
“从头说起。”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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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甚至不单是寡廉鲜耻这么简单的程度，包括他的狡诈，虚伪，自以为是等等劣根性，也完全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有一度甚至让八重雪都产生“干脆断绝交往吧”这样过激的情绪，着实可称得上一大壮举。
但是，即便比鉴之前那么多“滔天罪行”，在八重雪看来，今天这事的恶性亦是相当昭著的。
——“……您醒来后，请……”
直至倒在对方肩上时，都还能听见耳旁传来这样的言语。
到此为止，再之后的事情就难以分辨。意识持续深陷，连愤怒都变得无能为力，眼前如同泼了墨水一般漆黑一片。八重雪不能判断自己是静止还是移动着，只有身体很沉重。那感觉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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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猜测很显然是错误的，因为这次的黑暗持续得太过短暂，几乎只是转眼的时间，便没入一片暧昧模糊的橘红——
“八重雪，吾的好弟子——”拖着长长尾音地感叹。秋暮的风吹落枫叶翩翩，暮色的尽头，男子步履姗姗行来，黑袍黑发在夕照中投下深浓的阴影，仿佛携着一大片冷怠的雾霭。
真是不可思议的情景。
八重雪迟钝地转了一下眼睛。
那些已经被抛诸脑后的记忆通过某种方式奇迹般地在眼前重现，如此清晰鲜明，又像梦一样遥不可及。
这样复杂的心情，就像看一出事不关己的傀儡戏，即使台上那个主角是他自己。
“多么令人期待的会面。”男子停在了拐角的第二棵枫树下。声音优雅而平静，面向那个时候的八重雪，十六岁的自己。
“我亦十分欣喜。”
石道上铺着败落的枯叶。手执利器的少年向他走过去，一身鲜红的装束与背景融为一体，每走一步都发出碾碎什么的声音，“依照约定，我来收取你的性命，老师。”
“呵呵。”男子好似并不在意他的冒犯，死灰般寂静的眼睛里爬上了冰冷的微笑、“那就让吾看看，这具身体里蛰伏着多么凶猛的怪物呢。”
怪物……
八重雪在心里讽刺地发笑，他不为所动地抬手，锐利的刀尖指着对面。
“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空气陡然一阵战栗，刀锋撕裂气流，将纷纷漫卷的落叶一刀而断。
呼。
八重雪喘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哑。
……他最近总是做梦，关于同一个人的梦。
他叫了一声波斯人的名字，然后睁开眼睛。
“安碧城……”
暗绿的湖水在身旁流动，表示他仍旧身处水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月亮的光辉已经被阻绝在视线之外，现在周围包围着全然的黑暗。后颈因为波斯人那一击理所当然还有些疼痛，仿佛提醒一般，让内心为那时的偷袭而生出的怒火渐渐复苏。
八重雪用手掌揉着脖子，微微抿起嘴角，看起来脸色不愉的样子。像这种招呼不打一声就擅自替人决定的做法，姑且不论动机如何，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难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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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鄙人在此哟……”虚弱熟悉的声音，出其不意地擦着耳边飘过。
听到动静，八重雪循着音源迅速回头，一个唐突的身影手扶着礁石站在身后的黑暗里。白色光沫从对方握起的手心缓缓散发出来，仿佛是什么的碎片正缓缓溶散在水里。借助这不知缘由的奇异光源，纵是黑暗深不见底，也能勉强分辨来者的身姿五官。
或许是孱弱的光线造成的错觉，一向春风得意的安老板此时显得有些憔悴，苍白醒目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灰色，就像这具躯体的生机被黑暗蚕食了一样。
不详的征兆。八重雪敏锐地嗅到了水中掺杂的血的味道。
“你在流血？”他皱着眉上前，想要看清安碧城的状况。
“不是什么大事……”嘴上这么讲，可惜这时不时摇晃一下的软弱身体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无视他的否认，八重雪当机立断地弯下腰检查对方的伤势。
“腿部骨折，胸骨凹进去一个窟窿，”八重雪轻轻按了按垂下的肩膀，“右肩情况也不大好，而且呼吸困难，可能伤到了肺脏。”八重雪抬起头，锐利的眼神仿佛长了尖刺一般直逼过来：“你这家伙，搞成这样还拖着这样的伤到处乱跑吗？”虽不是语气激烈的言辞，不知为何却有让人在意的愤怒意味，脸上的表情摆明写着四个字——“我要解释”
安碧城靠着背后的岩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没有血色的唇角牵出虚弱的笑容：“哎哎，想来是在下多行不义，所以遭天谴了。”
“很幽默的回答，”八重雪拔出佩刀冷笑，“不过本将军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诶诶？上将军这是要报仇吗欺负一个伤者实在胜之不武啊……”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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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骨骼断裂，安碧城的小腿不自然地发生了弯曲，伤处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意味。八重雪不是医者，但简单地处理这种外伤还是不在话下。
他略微垂下脖颈，包扎的手法好似很熟练，却与温柔无缘，虽然如此，可只要看到那张严肃的脸庞上出现的那种认真专注的神态，想必无论是谁，都会为之动容吧。
安碧城歪着头，美丽的深绿色眼瞳安静地落在八重雪的身上，忽然笑眯眯地发声：“上将军是个很温柔的人。”像是难得的肺腑之言，听起来也相当诚心诚意。不过显然还不足以打动心如坚铁的八重雪。
“就算说好听的话也休想蒙蔽我，”正系着绳结的上将军大人头也不抬，十分无情地表示，“坦白从宽。”
安碧城：“…………”
“……上将军。”叹了口气。
“又有何事？”
“不，没什么。”安碧城仿佛死心般翻起眼睛：“您希望在下从哪里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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