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囫囵吞枣》正文 17.第四颗枣：血色旅馆（四）
“你想怎么样？”看着门口的招牌，林枣轻轻皱眉，却早就无奈地想到了答案。
冯十一往上走了一步，推门而入，说：“你不是想睡觉吗？”
“你有那么好心让我去睡觉吗？”眼看就要走到柜台处，林枣压低了声音。
冯十一敲敲桌面，很快女招待就抬起头，笑着问：“晚上好，先生，入住？”
“给我开间房，”冯十一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就502吧。”
“502？”女招待显得有些为难，“对不起，这间已经有客人入住了，帮您换一间可以吗？”
冯十一瞥了一眼桌上没开过的本子：“不用看记录就知道，记性果然好。没有就算了，501还是503空着么？”
女招待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职业性的笑容：“那就给您登记501吧，五楼都是单人房，请问两位是一起的吗？住一间还是两间？”
“一间。”
“好的，身份证请出示一下。”
“没带。”冯十一干脆地答道。
林枣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拿眼睛瞪他：你想干嘛？
冯十一不慌不忙，只是笑着看她。
“不好意思，规定了是要登记身份证才能入住的，一张就够了。这位小姐带了吗？”
眼看着对方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林枣装傻地问道：“我也没带的话，是不是就要睡马路了？”
对方点了点头：“没办法，按规定是这样，或许你们可以换一家试试。”
林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极不情愿地开始翻钱包。女招待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常，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太自在，虽然早就成年了，可是大半夜的跑到小巷里跟人开个单人房算是怎么回事？说是抓鬼，可鬼才信啊！被爸爸妈妈知道就死定了！而且这下还留下证据了呀！
林枣一边苦着脸把身份证递给女招待，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冯十一。
“可以了，”办完手续付完钱，女招待交给他们一张房卡，“电梯在右手边，请慢走。”
冯十一捡了房卡就走，林枣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了，没办法，为了不在深夜独自一人乘坐电梯，她还是用手挡住门沿，快步钻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分站在两个角落，都没有说话，很快就到达了目的楼层。出了电梯，一路往左走，经过502号房的时候，冯十一停顿了一下，盯着门锁看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林枣终于有些好奇：“看什么？”
“你觉得这房间里真的有人住吗？”
“没人住她干嘛骗我们？”林枣还生着点小闷气，于是没好气地回道。
冯十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下一步竟然直接上前敲门。
林枣大吃一惊，马上拉住他：“你想里面的人出来打我们啊？”
“事实上，没有人出来。”冯十一转头走到501，插卡开门。
“也许没听到呢。”林枣嘀咕着跟了进去。
门一关上，林枣就开始了质问：“你怎么可能不带身份证？害得要我拿，故意的吧？”
“别忘记我是做什么的，怕惹出麻烦，那种东西确实从来不带在身边。怎么，只不过开间房登记一下而已，你怕什么？”冯十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什么……”林枣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只是等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他们管不到你，会不会找我算账？”
“你又知道一定会闹出事？”
“既然你怀疑隔壁就是凶间，都费尽心思住进来了，难道还会在这安心睡一夜不成？”林枣瞥了一眼那张看起来软乎乎的大床，撇了撇嘴。
“说的对，那就关灯吧。”
“啊，又关灯？”林枣叫了起来，“我不想再见看一遍了！”
“暂时不会。”冯十一先按了墙壁上的开关，然后走到床头柜边，一个接一个按下开关。
林枣不怎么相信地缩到他身边。
最后，灯全灭了。
“把外套脱掉。”
“哈？”
林枣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虽然声音就在耳边。
“衣服弄乱一点，鞋子脱掉，然后跑去把门打开。”
“然后呢？”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似乎能看见一点冯十一的影子了，但脸还是看不清。
“大喊‘见鬼了’，装得害怕一点。”
“恩？”
“有人好像完全没进入状况，动作快点吧，要做事了。尖叫这种小事你不是一向都很拿手么？”冯十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讽，“是不是要等我真的把鬼召出来才叫？”
林枣听得一惊，狂摇头道：“不要召不要召，就是装样子吓人嘛，我明白了，马上就去叫！”
“等一等。”她慌乱地脱掉外面那件衣服，鞋子也蹬掉，胡乱抓几把头发，领口扯一扯，踩着毛茸茸的地毯，东歪西倒地跑向门口。撞到门之后，林枣“啊”的一声叫出来，然后乱摸着找打把手打开门，吸了一口气，做足准备，对着安静的走廊开始放声大叫：“有鬼啊，好恐怖啊——全是血啊！救命啊——”
眼看着还没人搭理，林枣往里看了看，小声问道：“行了没有啊？”
里面传来冯十一的声音：“继续吧，最好让这间旅馆的生意做不下去。”
“哦……啊啊啊——死人啦！”林枣放开嗓子喊完，觉得这还不够完成任务，犹豫了一下，干脆跑出去，挨个去拍其他人的门：“救命啊——有鬼啊——”
偶尔有房间传来声响，但大多数房间都悄无声息，最后，林枣回头望望四周，叫得自己都有些怕了，便慢慢往回退，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抬头看，一个头发半长的男人披着件浴袍从507走了出来，不太高兴地埋怨道：“大半夜叫这么响是干什么啊，见鬼了？有什么事打电话报警，不要妨碍别人睡觉，我已经帮你叫总台了。”
“警察管不了的，”林枣冲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乱摇，“真的是见鬼啊！好端端的房间里就冒出个鬼，□□的女鬼！满身是血，肚子破了，肠子都露出来了，好恐怖啊！”
“你在说什么啊……半夜发梦吧？”男人有些怀疑地看着林枣，眼里却闪过一丝惊慌。
“是真的，就在我房里，不信的话你去看啊，有鬼啊！”林枣说话越发带哭腔，指着501的方向，把那个住客往外拉，只可惜样子装像了，眼泪却一滴也挤不出。
“拉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抓鬼，自己去找大堂吧。”男人一边往后退一边用力拉开林枣的手，整整领口，逃也似地钻进507，甩上房门。
“你逃进去也没用啊，谁知道你房里有没有鬼啊。”林枣拉长了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幽怨一些。
这时候，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林枣刚准备歇息一会儿，这又不得不马上叫了起来：“鬼啊——救命啊——”
走出来的是原先那个女招待，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什么鬼？才到一会儿怎么就出事了，小姐，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您解决，请您不要妨碍其他客人。”
“就是肚子都破掉的女鬼啊，到处都是血，太可怕啦！”林枣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睛，抽着鼻子说，尽量装得很惊恐，“你们这里死过人吧，不然怎么有那么可怕的鬼呢？”
“请您冷静一点，不要胡言乱语，也许只是看错了，我陪您回去看看吧。”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搂住林枣的肩膀，拖着她往501走去。
“回去？有鬼啊，我怎么敢回去呢？”林枣怕回去一看什么都没有露馅，所以定着不肯走。
女招待笑笑：“我可以保证我们旅馆绝对没鬼，这么干净安全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鬼呢？对了，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呢？他怎么样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不回去救他吗？”
“哦对，他不会已经被女鬼吃了吧，啊啊啊——不要啊——”林枣继续鬼哭狼嚎。
“一定没事的。”女招待拖着林枣走到房内，摸索着走廊的开关，按下去，却没有亮，于是她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照向墙壁，插卡的地方空空如也。
“谁把房卡拿了？”她看了林枣一眼。
“绝对不是我！”林枣摇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女招待没有做声，拿着电筒照向里面，床上正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就是冯十一了，林枣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您看，什么都没有，这位先生也好好地躺着，一定是看错了。”女招待照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笃定了许多，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您之前听过什么不好的传闻，所以吓到了自己，但闹鬼的是另一家，不是我们旅馆。”
“是吗？”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那站在你背后的又是什么？”
听出是冯十一的声音，女招待没有回头，看到林枣配合地露出惊恐的眼神，她笑了：“你们如果还是害怕的话，可以现在就退房，但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不是啊……”林枣吞了吞口水，撇开脸，轻声道，“这次是真的，真的来了……”
女招待狐疑地转过身子，定了一瞬，下一刻，却吓得抱住脸，往后瘫靠在墙上，剧烈地喘着气：“不要过来……”
林枣又见到了那个女人的幻影，不，这次，她就像是真的一样，比之前要清晰的多。她站在女招待的面前，伸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她的神色很痛苦，身体像在装满血的染缸里浸泡过那样，浑身都显不出别的颜色，叫人不忍多看。
她究竟是死得有多惨啊？由于有三个人在场，林枣没之前害怕了，相反，心里还觉得酸酸的。
“不，不要给我，不是我捡的，是别人。”女招待歇斯底里地叫着，靠着墙挣扎着往外挪，可是她的腿已经软了，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你认识她吗？”冯十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犹是如此害怕，她还是冷静了少许：“不认识，从来就没见过。你们是什么人？”
冯十一冷酷地看着她：“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不说真话，就要变成鬼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女人别过头。
“算了，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走吧。”冯十一上前一步，拖住林枣往外走去。
“喂，可是那个鬼还在啊！”林枣小声地提醒道。
冯十一只是冷哼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还没走远，后面就传来了一句尖叫：“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说，我什么都说。”
林枣询问地看向冯十一，他露出一个早就知道的表情，放开拖住她的手，往回走。门里面，女招待已经快瘫软在地上了，而那个女人的幻影还只是伸着手，悲伤地看着她。
“说吧，她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不管我的事。”女招待摇头叫道，“我是上晚班的，我看到她来，却没看到她走，第二天她们来找人，我才知道有可能出事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杀的。”
“那么当晚住在502的是什么人，记录总该有吧？”
“有是有，可是我们老板已经把本子收起来了。”
“很明显，他是想隐瞒你们旅馆死过人的事。”
女招待犹豫地说：“谁都不希望遇上这种晦气事，老板让我们不要声张，我们自然不会多事。”
“为了生意和饭碗就不管别人死活，这黑店开得是好。关于这串珠子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冯十一指着幻影手中的链子。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女招待闪烁其词。
冯十一挑眉道：“你没见过，她为什么要伸手给你？”
“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害的。只是恰好收拾房间的跟我很熟，聊起这事的时候就顺便提了一下在床底找到过一串蓝链子，早就交给老板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女招待都要哭出来了。
“她把这个东西给了你们老板，而你们老板为了撇清关系又将这东西扔去了银苑。这么巧，顺便还送去了一个女鬼，一石二鸟，抢尽生意。”冯十一扯了扯嘴角，讽刺道：“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夸你们老板了。”
“你们从一开始就很古怪，是银苑还是她的姐妹找来的？”女招待抬头看着冯十一，“我不管你们想怎么样，我不过混口饭吃，该说的也都说了，不管我的事，不要找我麻烦。”
“明白了，最后帮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女招待有些害怕。
“帮我把502的房门开了。”
说完，冯十一伸手挥过那个幻影。
噗——
随着这个声音的结束，那儿就只剩下空气了。
林枣穿回衣服，扶着女招待，看着她颤抖地打开门，然后三个人一同走进房间。
女招待插入房卡，打开走廊灯，却不走进去，解释道：“自从那件事过后，老板找人把这里清洗过很多遍，也让客人入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空下不用了。”
“有一股血腥味。”冯十一平常地说道，却是吓倒了旁边两个人。
“我什么都没有闻到啊。”林枣吸了吸鼻子。
冯十一没有理会，走进浴室，将浴缸塞上塞子，开始放水。
“你干什么啊？洗澡？”
冯十一皱眉瞥了一眼林枣，林枣只好傻笑道：“开玩笑的。”
浴室恢复了安静，只有流水声，女招待有些待不住了，一直在往外张望。当水盖过浴缸底部的时候，冯十一将一串东西扔进了浴缸，那个东西缓缓地沉到底部，发出了一声轻响。
女招待却是看得花容失色，叫了起来：“这是那个……怎么会在你手上？”
“等着看吧。”
一张符飘到水面上，浸到水慢慢变湿，忽然，链子抖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在晃动着它一样，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带着整缸水荡起来，清澈的水瞬间变得通红。
“救命啊——”
林枣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么叫起来，再看水里，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的身体。
“对不起，我不该来的，不该打扰你，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她痛苦地抓住浴缸的边缘。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呢？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去死吧！哈哈哈哈！都给我去死吧！以为我会看得上你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肮脏的女人！”回答她的声音却是如此变态扭曲，林枣似乎还能听到刀子刺穿皮肉的声音，那是另一个赤身裸体的背影。
“你们看到了吗？”林枣身体发僵地问道。
“嘘——”冯十一提醒道。
再看女招待，却是脸色有些发白。
浴缸里的人哭喊着救命，却没有人来救她，就好像整个世界都遗弃了她。最后，她渐渐停止了挣扎，头歪向一边，“对不起，妈妈……”
而背对着他们的人还在往下捅着刀子，进行着令人发指的可怕残杀，林枣闭上了眼，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摇摇她的手，女招待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什么，”林枣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冯十一不见了，“他呢？”
“到房间里去了。”
“哦。”林枣擦了擦泪，“我们去看看。”
冯十一站在那儿，看着床边的大箱子，表情很冷。
看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不是真实的，林枣才开口问道：“他是用这个带走了她么？”
冯十一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浴室已经被他冲洗干净了，被套和地毯应该被这酒店的人换掉了，链子大概是拉扯的时候掉进床底的。不管怎么样，真的搜查起来，总会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你们想报警么？不可以啊，到时候我们全部都会……”女招待还是不忘自己的立场。
“你看不到她这么惨吗？你不想抓住那个坏人，让她安息吗？”林枣有些伤心地看着她。
“不，”女招待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只要说自己知道的就行了，”冯十一提醒道，“反正你也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女招待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要告诉你老板随便你，反正你们毁不毁灭证据都无关紧要，我已经得到了够多信息。但如果我是你，不会多提一句，毕竟事情是从自己嘴里漏出去的。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是最好，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听到这些话，女招待抖了一下，看着他，抱紧自己的手臂。
“走吧。”
回到大厅，冯十一还不忘要回一半住宿费，一出了门口，就开始打电话：“喂——有件事情要你帮忙。我知道很晚了，你旁边有人？”
“你居然有电话！”林枣不相信地大喊了一声。
见冯十一往边上走了几步，林枣又小声地问道：“谁啊？”
冯十一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着距离，对着电话说道：“不是，帮我做事的……”
说了几句，最后，他皱眉道：“玩笑开够了吧，总之，你来了就知道了。”
“谁啊？”见他终于挂了电话，林枣继续问道。
“一个仇人。”见林枣仍然充满了好奇，他又加了一句，“刚好是一个警察。”
“哦，男的？帅不帅？”
“人家现在身边正躺着一个比你漂亮的。”
“切，我又不是关心这个，我是希望他能早点把那个变态凶手给抓到。”林枣撅起嘴，然后声音轻了下去，“你看到那个变态的样子了吗？是不是特别凶神恶煞？”
“是，看面相就很可憎。”
“哦，还好我没看到，不然要做噩梦了。你说，那个女鬼之所以会不断在情侣身边出现，是为了提醒那些女孩子小心吗？那个男的是不是错手杀了女朋友，被冒出来的女鬼吓死，以为逃不掉才会自杀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不如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问问她。顺便说一句，你的演技真是差啊，做作过头了。”
“呸，我的演技还差？他们不都被我骗到了么？要不是我，她会乖乖上来吗？”林枣忿忿不平地叫道，然后看看小巷两边，天都微微发亮了，“事情算是搞定一半了？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睡觉。”
“这么晚，有没有车子啊？”
“那就去旅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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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十一往上走了一步，推门而入，说：“你不是想睡觉吗？”
“你有那么好心让我去睡觉吗？”眼看就要走到柜台处，林枣压低了声音。
冯十一敲敲桌面，很快女招待就抬起头，笑着问：“晚上好，先生，入住？”
“给我开间房，”冯十一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就502吧。”
“502？”女招待显得有些为难，“对不起，这间已经有客人入住了，帮您换一间可以吗？”
冯十一瞥了一眼桌上没开过的本子：“不用看记录就知道，记性果然好。没有就算了，501还是503空着么？”
女招待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职业性的笑容：“那就给您登记501吧，五楼都是单人房，请问两位是一起的吗？住一间还是两间？”
“一间。”
“好的，身份证请出示一下。”
“没带。”冯十一干脆地答道。
林枣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马上拿眼睛瞪他：你想干嘛？
冯十一不慌不忙，只是笑着看她。
“不好意思，规定了是要登记身份证才能入住的，一张就够了。这位小姐带了吗？”
眼看着对方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林枣装傻地问道：“我也没带的话，是不是就要睡马路了？”
对方点了点头：“没办法，按规定是这样，或许你们可以换一家试试。”
林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极不情愿地开始翻钱包。女招待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平常，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太自在，虽然早就成年了，可是大半夜的跑到小巷里跟人开个单人房算是怎么回事？说是抓鬼，可鬼才信啊！被爸爸妈妈知道就死定了！而且这下还留下证据了呀！
林枣一边苦着脸把身份证递给女招待，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冯十一。
“可以了，”办完手续付完钱，女招待交给他们一张房卡，“电梯在右手边，请慢走。”
冯十一捡了房卡就走，林枣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了，没办法，为了不在深夜独自一人乘坐电梯，她还是用手挡住门沿，快步钻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分站在两个角落，都没有说话，很快就到达了目的楼层。出了电梯，一路往左走，经过502号房的时候，冯十一停顿了一下，盯着门锁看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林枣终于有些好奇：“看什么？”
“你觉得这房间里真的有人住吗？”
“没人住她干嘛骗我们？”林枣还生着点小闷气，于是没好气地回道。
冯十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下一步竟然直接上前敲门。
林枣大吃一惊，马上拉住他：“你想里面的人出来打我们啊？”
“事实上，没有人出来。”冯十一转头走到501，插卡开门。
“也许没听到呢。”林枣嘀咕着跟了进去。
门一关上，林枣就开始了质问：“你怎么可能不带身份证？害得要我拿，故意的吧？”
“别忘记我是做什么的，怕惹出麻烦，那种东西确实从来不带在身边。怎么，只不过开间房登记一下而已，你怕什么？”冯十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什么……”林枣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只是等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他们管不到你，会不会找我算账？”
“你又知道一定会闹出事？”
“既然你怀疑隔壁就是凶间，都费尽心思住进来了，难道还会在这安心睡一夜不成？”林枣瞥了一眼那张看起来软乎乎的大床，撇了撇嘴。
“说的对，那就关灯吧。”
“啊，又关灯？”林枣叫了起来，“我不想再见看一遍了！”
“暂时不会。”冯十一先按了墙壁上的开关，然后走到床头柜边，一个接一个按下开关。
林枣不怎么相信地缩到他身边。
最后，灯全灭了。
“把外套脱掉。”
“哈？”
林枣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虽然声音就在耳边。
“衣服弄乱一点，鞋子脱掉，然后跑去把门打开。”
“然后呢？”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似乎能看见一点冯十一的影子了，但脸还是看不清。
“大喊‘见鬼了’，装得害怕一点。”
“恩？”
“有人好像完全没进入状况，动作快点吧，要做事了。尖叫这种小事你不是一向都很拿手么？”冯十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嘲讽，“是不是要等我真的把鬼召出来才叫？”
林枣听得一惊，狂摇头道：“不要召不要召，就是装样子吓人嘛，我明白了，马上就去叫！”
“等一等。”她慌乱地脱掉外面那件衣服，鞋子也蹬掉，胡乱抓几把头发，领口扯一扯，踩着毛茸茸的地毯，东歪西倒地跑向门口。撞到门之后，林枣“啊”的一声叫出来，然后乱摸着找打把手打开门，吸了一口气，做足准备，对着安静的走廊开始放声大叫：“有鬼啊，好恐怖啊——全是血啊！救命啊——”
眼看着还没人搭理，林枣往里看了看，小声问道：“行了没有啊？”
里面传来冯十一的声音：“继续吧，最好让这间旅馆的生意做不下去。”
“哦……啊啊啊——死人啦！”林枣放开嗓子喊完，觉得这还不够完成任务，犹豫了一下，干脆跑出去，挨个去拍其他人的门：“救命啊——有鬼啊——”
偶尔有房间传来声响，但大多数房间都悄无声息，最后，林枣回头望望四周，叫得自己都有些怕了，便慢慢往回退，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抬头看，一个头发半长的男人披着件浴袍从507走了出来，不太高兴地埋怨道：“大半夜叫这么响是干什么啊，见鬼了？有什么事打电话报警，不要妨碍别人睡觉，我已经帮你叫总台了。”
“警察管不了的，”林枣冲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乱摇，“真的是见鬼啊！好端端的房间里就冒出个鬼，□□的女鬼！满身是血，肚子破了，肠子都露出来了，好恐怖啊！”
“你在说什么啊……半夜发梦吧？”男人有些怀疑地看着林枣，眼里却闪过一丝惊慌。
“是真的，就在我房里，不信的话你去看啊，有鬼啊！”林枣说话越发带哭腔，指着501的方向，把那个住客往外拉，只可惜样子装像了，眼泪却一滴也挤不出。
“拉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抓鬼，自己去找大堂吧。”男人一边往后退一边用力拉开林枣的手，整整领口，逃也似地钻进507，甩上房门。
“你逃进去也没用啊，谁知道你房里有没有鬼啊。”林枣拉长了语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幽怨一些。
这时候，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林枣刚准备歇息一会儿，这又不得不马上叫了起来：“鬼啊——救命啊——”
走出来的是原先那个女招待，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什么鬼？才到一会儿怎么就出事了，小姐，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帮您解决，请您不要妨碍其他客人。”
“就是肚子都破掉的女鬼啊，到处都是血，太可怕啦！”林枣捂住自己的嘴，睁大眼睛，抽着鼻子说，尽量装得很惊恐，“你们这里死过人吧，不然怎么有那么可怕的鬼呢？”
“请您冷静一点，不要胡言乱语，也许只是看错了，我陪您回去看看吧。”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搂住林枣的肩膀，拖着她往501走去。
“回去？有鬼啊，我怎么敢回去呢？”林枣怕回去一看什么都没有露馅，所以定着不肯走。
女招待笑笑：“我可以保证我们旅馆绝对没鬼，这么干净安全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鬼呢？对了，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呢？他怎么样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不回去救他吗？”
“哦对，他不会已经被女鬼吃了吧，啊啊啊——不要啊——”林枣继续鬼哭狼嚎。
“一定没事的。”女招待拖着林枣走到房内，摸索着走廊的开关，按下去，却没有亮，于是她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照向墙壁，插卡的地方空空如也。
“谁把房卡拿了？”她看了林枣一眼。
“绝对不是我！”林枣摇着手往后退了一步。
女招待没有做声，拿着电筒照向里面，床上正躺着一个人，看样子就是冯十一了，林枣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您看，什么都没有，这位先生也好好地躺着，一定是看错了。”女招待照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笃定了许多，她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您之前听过什么不好的传闻，所以吓到了自己，但闹鬼的是另一家，不是我们旅馆。”
“是吗？”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那站在你背后的又是什么？”
听出是冯十一的声音，女招待没有回头，看到林枣配合地露出惊恐的眼神，她笑了：“你们如果还是害怕的话，可以现在就退房，但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不是啊……”林枣吞了吞口水，撇开脸，轻声道，“这次是真的，真的来了……”
女招待狐疑地转过身子，定了一瞬，下一刻，却吓得抱住脸，往后瘫靠在墙上，剧烈地喘着气：“不要过来……”
林枣又见到了那个女人的幻影，不，这次，她就像是真的一样，比之前要清晰的多。她站在女招待的面前，伸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她的神色很痛苦，身体像在装满血的染缸里浸泡过那样，浑身都显不出别的颜色，叫人不忍多看。
她究竟是死得有多惨啊？由于有三个人在场，林枣没之前害怕了，相反，心里还觉得酸酸的。
“不，不要给我，不是我捡的，是别人。”女招待歇斯底里地叫着，靠着墙挣扎着往外挪，可是她的腿已经软了，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你认识她吗？”冯十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犹是如此害怕，她还是冷静了少许：“不认识，从来就没见过。你们是什么人？”
冯十一冷酷地看着她：“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不说真话，就要变成鬼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女人别过头。
“算了，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们走吧。”冯十一上前一步，拖住林枣往外走去。
“喂，可是那个鬼还在啊！”林枣小声地提醒道。
冯十一只是冷哼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还没走远，后面就传来了一句尖叫：“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说，我什么都说。”
林枣询问地看向冯十一，他露出一个早就知道的表情，放开拖住她的手，往回走。门里面，女招待已经快瘫软在地上了，而那个女人的幻影还只是伸着手，悲伤地看着她。
“说吧，她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不管我的事。”女招待摇头叫道，“我是上晚班的，我看到她来，却没看到她走，第二天她们来找人，我才知道有可能出事了，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杀的。”
“那么当晚住在502的是什么人，记录总该有吧？”
“有是有，可是我们老板已经把本子收起来了。”
“很明显，他是想隐瞒你们旅馆死过人的事。”
女招待犹豫地说：“谁都不希望遇上这种晦气事，老板让我们不要声张，我们自然不会多事。”
“为了生意和饭碗就不管别人死活，这黑店开得是好。关于这串珠子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冯十一指着幻影手中的链子。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女招待闪烁其词。
冯十一挑眉道：“你没见过，她为什么要伸手给你？”
“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害的。只是恰好收拾房间的跟我很熟，聊起这事的时候就顺便提了一下在床底找到过一串蓝链子，早就交给老板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女招待都要哭出来了。
“她把这个东西给了你们老板，而你们老板为了撇清关系又将这东西扔去了银苑。这么巧，顺便还送去了一个女鬼，一石二鸟，抢尽生意。”冯十一扯了扯嘴角，讽刺道：“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夸你们老板了。”
“你们从一开始就很古怪，是银苑还是她的姐妹找来的？”女招待抬头看着冯十一，“我不管你们想怎么样，我不过混口饭吃，该说的也都说了，不管我的事，不要找我麻烦。”
“明白了，最后帮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女招待有些害怕。
“帮我把502的房门开了。”
说完，冯十一伸手挥过那个幻影。
噗——
随着这个声音的结束，那儿就只剩下空气了。
林枣穿回衣服，扶着女招待，看着她颤抖地打开门，然后三个人一同走进房间。
女招待插入房卡，打开走廊灯，却不走进去，解释道：“自从那件事过后，老板找人把这里清洗过很多遍，也让客人入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空下不用了。”
“有一股血腥味。”冯十一平常地说道，却是吓倒了旁边两个人。
“我什么都没有闻到啊。”林枣吸了吸鼻子。
冯十一没有理会，走进浴室，将浴缸塞上塞子，开始放水。
“你干什么啊？洗澡？”
冯十一皱眉瞥了一眼林枣，林枣只好傻笑道：“开玩笑的。”
浴室恢复了安静，只有流水声，女招待有些待不住了，一直在往外张望。当水盖过浴缸底部的时候，冯十一将一串东西扔进了浴缸，那个东西缓缓地沉到底部，发出了一声轻响。
女招待却是看得花容失色，叫了起来：“这是那个……怎么会在你手上？”
“等着看吧。”
一张符飘到水面上，浸到水慢慢变湿，忽然，链子抖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在晃动着它一样，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带着整缸水荡起来，清澈的水瞬间变得通红。
“救命啊——”
林枣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么叫起来，再看水里，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的身体。
“对不起，我不该来的，不该打扰你，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她痛苦地抓住浴缸的边缘。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呢？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去死吧！哈哈哈哈！都给我去死吧！以为我会看得上你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肮脏的女人！”回答她的声音却是如此变态扭曲，林枣似乎还能听到刀子刺穿皮肉的声音，那是另一个赤身裸体的背影。
“你们看到了吗？”林枣身体发僵地问道。
“嘘——”冯十一提醒道。
再看女招待，却是脸色有些发白。
浴缸里的人哭喊着救命，却没有人来救她，就好像整个世界都遗弃了她。最后，她渐渐停止了挣扎，头歪向一边，“对不起，妈妈……”
而背对着他们的人还在往下捅着刀子，进行着令人发指的可怕残杀，林枣闭上了眼，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摇摇她的手，女招待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什么，”林枣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冯十一不见了，“他呢？”
“到房间里去了。”
“哦。”林枣擦了擦泪，“我们去看看。”
冯十一站在那儿，看着床边的大箱子，表情很冷。
看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不是真实的，林枣才开口问道：“他是用这个带走了她么？”
冯十一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浴室已经被他冲洗干净了，被套和地毯应该被这酒店的人换掉了，链子大概是拉扯的时候掉进床底的。不管怎么样，真的搜查起来，总会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你们想报警么？不可以啊，到时候我们全部都会……”女招待还是不忘自己的立场。
“你看不到她这么惨吗？你不想抓住那个坏人，让她安息吗？”林枣有些伤心地看着她。
“不，”女招待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只要说自己知道的就行了，”冯十一提醒道，“反正你也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女招待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要告诉你老板随便你，反正你们毁不毁灭证据都无关紧要，我已经得到了够多信息。但如果我是你，不会多提一句，毕竟事情是从自己嘴里漏出去的。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是最好，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听到这些话，女招待抖了一下，看着他，抱紧自己的手臂。
“走吧。”
回到大厅，冯十一还不忘要回一半住宿费，一出了门口，就开始打电话：“喂——有件事情要你帮忙。我知道很晚了，你旁边有人？”
“你居然有电话！”林枣不相信地大喊了一声。
见冯十一往边上走了几步，林枣又小声地问道：“谁啊？”
冯十一看了她一眼，继续保持着距离，对着电话说道：“不是，帮我做事的……”
说了几句，最后，他皱眉道：“玩笑开够了吧，总之，你来了就知道了。”
“谁啊？”见他终于挂了电话，林枣继续问道。
“一个仇人。”见林枣仍然充满了好奇，他又加了一句，“刚好是一个警察。”
“哦，男的？帅不帅？”
“人家现在身边正躺着一个比你漂亮的。”
“切，我又不是关心这个，我是希望他能早点把那个变态凶手给抓到。”林枣撅起嘴，然后声音轻了下去，“你看到那个变态的样子了吗？是不是特别凶神恶煞？”
“是，看面相就很可憎。”
“哦，还好我没看到，不然要做噩梦了。你说，那个女鬼之所以会不断在情侣身边出现，是为了提醒那些女孩子小心吗？那个男的是不是错手杀了女朋友，被冒出来的女鬼吓死，以为逃不掉才会自杀的？”
“我怎么会知道呢，不如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问问她。顺便说一句，你的演技真是差啊，做作过头了。”
“呸，我的演技还差？他们不都被我骗到了么？要不是我，她会乖乖上来吗？”林枣忿忿不平地叫道，然后看看小巷两边，天都微微发亮了，“事情算是搞定一半了？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睡觉。”
“这么晚，有没有车子啊？”
“那就去旅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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