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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1.番外一。我有虎裘换陈酿。

  江月清凉半温酒,生死不过一场休。

  她立在那里, 身旁是燃烧的篝火, 炽热的火光与她一身清冷形成鲜明对比。那双本该一颦一笑尽是多情的桃花眼, 眸色凛冽,如一湾寒潭,不辩喜怒。

  并非是绝色美人,却让沈七看的有些痴了。

  这电光火石间的一救一握,快的此间众人都还未曾反应过来,目光落在这女子身上时都不觉稍有愣怔。

  刹那沉寂,只听得见大漠深处隐隐绰绰的狼嚎与火舌舔舐上柴禾时发出的声响,在这广袤的夜空下,突生寂寥。

  与沈七并肩而立的沈为君此时忽然朗声笑道:“商姑娘。”

  他这一开口,便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沈七猝然回神, 一听到“商”字,又看了女子一眼, 脸上微现诧异之色。商姓并不常见, 但天下之大,姓氏之多, 商姓本身是不足以让沈七觉得惊诧的,偏偏他前不久见过这个姓——那日整理抱古斋卷宗之时, 他曾在一卷只刻了七个人名的竹简上见过“商青鲤”三字。

  商青鲤。沈七心中念道。

  与沈七一并在愣怔中回神的,还有水凝碧。她乍见自己挥出去的鞭子被人一把握住, 那人轻描淡写的一抬手就抵消了她七成功力, 心下略惊。此时见握住鞭子的人是个女子, 并且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又见到追了大半日的山狸蜷在女子怀里,到底是被娇养惯了,受不得半分忤逆的性子,顿时火起:“你是什么东西?本姑娘的鞭子不是谁都能接的!”

  “师妹。”方巍闻言皱了皱眉,盯着商青鲤的目光透着浓浓审视味道。

  山狸不安地抖了抖耳朵,商青鲤侧眸望见沈为君,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了他。听完水凝碧的话,握住鞭绳的手蓦地一摊,黑色的鞭绳静静躺在她莹白的掌心,绳上霎时覆了一层透明的冰碴,冰碴自鞭尾而起,顺势而上,合睫间包裹了整条鞭子。

  水凝碧只觉寒气逼人而来,不自觉松开了握在手里的那截手柄。一低头却见商青鲤一掌扫过,冰碴子兜头落下,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有块碎冰茬不偏不倚正好落到马眼里,身下的马儿受惊之下一个踉跄,水凝碧直直被从马背撂开。

  站在一旁的方巍眉眼间闪过一抹深色,飞身接住水凝碧,扶了她在地上站妥,转头盯着商青鲤道:“极寒内力,敢问姑娘师承何门?”

  冷月如钩,在厚重云层里若隐若现。

  轻轻抚过山狸的背脊,商青鲤迎上方巍莫测的眸光,道:“要动手?”

  她的音色极清冷,像是万载寒川上流淌的冰泉,乍闻如昆山玉碎。

  “师兄,她”众目睽睽下被商青鲤一掌拍下马背,水凝碧自觉有些挂不住脸,满脸羞恼的拉了下方巍的袖子,“她实在是太嚣张了!”

  方巍一时语塞,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或娇或媚,或张扬或内敛,有风月场所里的,亦有常年混迹在江湖的,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在面对他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女子。他自诩风流,对女人永远不缺乏耐心,江湖风云录里他也是有名号的人物,仰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数,见惯了女儿羞涩之态,第一次被视若无物,心底不禁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噗。”沈为君戏谑地扫了一眼方巍,笑着在一旁接过商青鲤的话道:“方少堡主向来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想必是不舍得同美人刀剑相向的。”

  “自然。”方巍颔首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实在是极寒内力在江湖上极为罕见,方才见姑娘出手,心中惊讶,想来姑娘一身武艺必定是出自名门大家,故而冒昧一问。”

  “噢。”商青鲤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抱着山狸转身向沈为君走去。

  “”方巍第一次体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

  “喂!”水凝碧作势想要拦下商青鲤,“那只山狸”

  方巍不愉地瞥了一眼水凝碧,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商青鲤道:“这只猫,我要了。”

  “凭什么?!”水凝碧一跺脚。

  “嗯?”商青鲤尾音上扬,似是疑问,又陡然渗出几分金戈之意。

  “”这个女人真是特别讨厌,水凝碧心中如是想。“哼。”她轻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拉着方巍坐下。方巍敛了眸光,静静坐在一旁,低垂的双眼里似是掠过一抹异色,又似是什么也没有。

  全程旁观的侍卫与脚夫们面面相觑。沈七搔了搔头,对沈为君一挤眼——这妞有味。

  沈为君哑然失笑。

  挂在天幕上的那弯冷月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桎梏,泠泠月光下一匹白马“嗒嗒嗒”从沙漠深处走来。

  沈七认得正是商青鲤骑的那匹,马蹄声很轻,离得远了几不可闻,听到蹄声时它已慢慢溜达着到了商青鲤身边。先前远远见着它,沈七只知是匹白马,这会儿尽在咫尺,看清了它的模样,不免一惊。

  这马神清骨峻,耳朵略尖,长长的鬓毛披散着,四蹄上都有一圈卷毛,通体纯白,色如冬日雪。马背上的马鞍,鞍檐上用烂银镶嵌了青玉,玉石颜色通透,淡淡的烟青色。马鞍上一边挂了个玄色的包袱,一边挂着枚用打磨的极好的牛皮缝合的刀囊,刀囊里插着把只露出一小截刀柄的刀。和刀囊一起挂着的,还有个牛皮的水囊。

  不仅仅是沈七,在场所有人见到这匹马都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照夜玉狮子。”沈为君一摸下巴,绕着马走了一圈儿,啧啧叹道。

  “惊蛰。”商青鲤开口唤道。

  惊蛰伸长脖子,探头向她怀里看去。大大的眼睛里印出可怜兮兮的山狸。

  商青鲤从马鞍上取下水囊,又顺手从包袱里抽出一条帕子,拍了拍惊蛰的额头,惊蛰甩了甩鬓毛,退后几步,卧在了一只骆驼旁。商青鲤走到火堆旁盘腿坐在了沈为君对面,将山狸放到腿上,拔下水囊的塞子用水将帕子打湿。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离得稍远些的方巍不禁侧目看向商青鲤,这酒像是从香味里就能尝出辛辣来。

  “竟然是酒。”沈七小声嘀咕了一句,瞄了一眼商青鲤,道:“这酒是烧刀子吧?”

  “嗯。”商青鲤将水囊放到一边,拿用酒水浸湿的帕子慢慢将山狸毛发上的血污拭去,酒液渗进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刺激之下山狸猛地一颤,“喵呜”

  爪子“呲啦”一下将商青鲤的衣摆勾破。

  商青鲤轻轻揉了揉山狸的脑袋,像是有温柔从指尖流泻而出,另一只手丢了帕子,从扣在腰间的银色袋子里掏出一枚细颈玉瓶,倒出些白色的药粉涂在了清理过后的伤口上。

  随着她的动作,一旁始终盯着她看的沈七眼疾手快的拽过沈为君将将从包袱里取出来搭在身上的那张毯子,将毯子一卷,递给商青鲤。

  沈为君:“”他好笑的瞪了沈七一眼,默默又取了一张毯子搭在了身上。

  黑色的毯子轻而柔,用红色的绒线勾了大簇大簇的红花,商青鲤微讶,抬眼便见蹲在身侧的少年眉清目秀,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拘谨。顿了顿,她接过毯子,道:“谢谢。”

  “啊不用不用。”沈七摆了摆手,有些受宠若惊。

  商青鲤用毯子将山狸裹住,只露出一丁点儿脑袋,山狸的两只耳朵一只被裹在毯子里,一只堪堪露出,它偏头凝视了商青鲤片刻,温驯的闭上了眼。商青鲤拍了拍山狸的背脊,像是在哄一个婴儿入睡一般,透着些安抚之意。山狸低低喵了两声,渐渐便真的睡过去了。

  桃花眼里有笑意乍现即逝,快的不曾让任何人捕捉到。

  商青鲤轻轻一瞌双眸。

  一夜无话。

  晨光熹微,她睁开眼,此起彼伏的鼾声里沈为君等人俱是闭目而坐,懒得去计较他们到底是在假寐还是在瞌睡。她起身牵了惊蛰,抱着山狸自行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商青鲤翻身上马,纵马向大荒城而去。

  大漠里的晨风透着些料峭之意,天光乍破,商青鲤的身影渐行渐远。

  身后不知何时睁开双眼的几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想到一句诗——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合睫间一白一红两道身影从山水居的后窗掉进了湖里,四溅的水花,如飞珠滚玉,惊了不少游人舟子。

  堤岸上已有人扯开嗓子喊着有人落水了,几只离得不远的小舟也疾行而至。舟上熟悉水性的人急忙跳进湖里沉下水去捞人,却半个人影也没寻着。只湖面上漂着的一顶帷帽,提醒着众人方才有人落水的事实。

  之所以没能在湖下寻见人,是因为商青鲤一头扎进湖里,正伸手抓住往湖底沉的玉折薇时,一个没防备,被玉折薇一手刀劈晕了过去。

  水波荡漾间窥不见玉折薇脸上的神情,她似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将商青鲤揽入怀里,抱着她往山水居的方向潜去。好在她本就是从山水居的后窗落入湖里的,本身就与山水居隔得不远,她憋着一口气,很快便摸到了湖面下的一堵石墙。

  这石墙之上衔接着山水居的一堵后墙,玉折薇单手在石墙上凸起的石块上来回摸索了片刻,指尖触及到两个石块间一条细小夹缝之时一顿,收回手从脖子上拽出一条银链,把坠在链子上的一块铁片(插)进石缝中。石墙正中处,立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湖水霎时向洞中涌去。

  玉折薇抱着商青鲤钻入洞口的同时反手一拍石墙,洞口顷刻合上,掐断了正源源不断奔流而来的湖水。

  洞中很是宽敞,先前涌进来的湖水并未造成什么影响。玉折薇等眼睛适应了这片黑暗之后,打横将商青鲤抱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深处而去。

  不多时就已走到一道石门前,玉折薇脚尖在石门贴近地面的地方点了几下,点到嵌在地面的一颗圆石时,便探脚连踩了这颗石头三下。

  机关转动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可闻,石门在“咔嚓”声中缓缓开启,有昏黄的光晕从门内透出。

  玉折薇抬脚而入,门内是长长的甬道,两旁的石壁上镶了数盏壁灯,想必是太久无人添灯油的缘故,只有零星几盏还燃着。

  顺着甬道拐了几个弯以后,眼前霍然如开雾睹天般明朗。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室,四周的墙壁上各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晕染了一室柔柔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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