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听书
“吱——”
“吱——”
“吱——”
烈日当头照,知了呱噪个没完,不绝的热浪裹挟着西海的咸腥气,不分早晚的席卷着益城这片土地。
人们步履匆匆,边走边掏绢帕拭汗,满心着急想寻处树荫歇歇脚。
茶馆迎来旺季,茶博士们精神抖擞,为博客人赏钱纷纷使出绝招。
“折柳茶馆”坐落在城中繁华市坊,开业十年有余。
最近这儿请了位说书先生,挺能瞎聊神侃,招揽了不少生意,基本上天天都满座。
说到激动处,他像只斗鸡挺起脖子,眼睛凸出,唾沫星子乱飞,搞得头排都不怎么坐人。
“那个不可提名字的人,别看她年纪轻,却早就经历过血光,踩在尸首上起来的,必然是狠角色。若不这样,底下那帮人精又如何能降得住噶?”
在座的人都听得明白,他说的正是当今乐璎国的首位女君——犀凤。10岁继承父位登顶,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胁权者,还顺利得到中央皇域的认同,可谓人生赢家。
得亏如今国风开放,不淹万民口,只要不谋逆,君王事也能讲。不然说书先生下一秒就被暗部的人抹脖子了。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事事都完美。四年前的祭天大典,就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当时那个不可提名字的人身穿翔龙九天霓裳衣,头戴鎏金镶钻王冠,手托犀氏流传百年的君王令符和贡礼祭文,一步步拾阶来到京城最高的天星台顶层。她的乌发随风飘摇,容貌美丽不可方物,风姿绝美隽雅,翘首的京民都看痴噶。”
而后,说书先生一改憧憬之色,语音斗转,神态肃沉下来,收了折扇击了下掌:
“突然!天色大变,狂风骤起,电闪雷鸣!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条雷霆神龙便在天星台上空炸响,直接击中那顶凤冠!然后”
“然后怎么样啊?”性急的茶客脱口而出。紧接着又有几声附和。
“嘿嘿。”
说书先生眼神扫过台下,观察听众的反应,看他们被吊足了胃口,一个劲儿将身子往前倾,除了——
最末排那位白面书生,正淡定自若地磕瓜子儿,完全没往台上看,一条腿粗鲁地悬挂于椅把手上,晃来晃去。
莫非我讲得不够吸引?应该不是。纨绔子弟本就是吊儿郎当的,不用在意。
说书先生瞥了那人两眼,便泯了口茶,清嗓道:
“那位不可提名字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晕倒在地。”
“哇”台下唏嘘,不知谁不小心弄翻了杯盖,掉到地上碎了。
“当下一片忙乱,护卫们眨眼间便冲上阁楼,将她扶住,须臾,接着听到官员下令,疏散围观民众,不得原地逗留,各自归家去”
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看得出他也很恐惧:“下面的事儿我只在这儿说一次,大家听好噶。”
“坊间传言,事情发生后,太后满眼的惊慌失措,左右太监听见她小声喃喃,那声音细微而又颤抖——”
“我果然违背了天道。”
说书先生默然片刻,收神,重新展开扇子,迈了个八字步,抬手道:
“她这么说的。”
有人吓得张大了嘴巴。
“这就怪了。所谓的‘天道’,不就是中央皇域说了算的吗。难道说还有天外天的存在?而作为辅佐她登顶的母妃,怎么会说自己背了天命?”
听众们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吭声。
一时间,嘈杂的茶肆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剩台上说书先生声音洪亮。
“常言道,祸从口出。这之后流言四起,众说纷纭,真真假假我们不去争辩。只是,那天后,她们母女之间果然生了间隙。此前携手共进的两人,现在却像凭空隔了堵墙,貌合神离。而不可说名字的人,也开始了她的第二轮整肃,一时间,所有与祭天大典有关系的官员都被审问,甚至获罪下狱,负罪受诛。”
话音刚落,那位悠悠然的白面书生便停了嗑瓜子的动作,难得地抬起双眸。
一对晶莹透亮,宛若灿星的漂亮杏眸。
说书先生注意到了他投来的视线,见其不自然地摸了下蓝绸发带,心里愈发得意,微微一笑:
“下狱的官员中,有一位你们应该很熟悉。正是你们的同乡噶。”
台下有人举起手大声道:“我知道噶!是天师大人喻敏鸿!”
“对,我也听说了,可惜了那位翩跹美男,竟死在肮脏的地牢里,被沟鼠啄食”
“他肯定是被狱卒折磨死的!刑部那些人,吃人肉食人骨,进去了哪里出得来?”
“上头的旨意,你能说一个不字么。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就得消失。”
底下讨论开了。
说书先生示意大家冷静一下。
“各位客官,要说的话,天师大人的确是有罪名的。审案的时候,就已经查出,天师大人犯了错。他算错了吉日。”
“那一天,是凶灾日,不宜祭祀,而他弄错了,才招致天雷。”
“呵呵,这不可能。”有人闻言反驳,“天师是何等人物?别人不知,难道我们益城人也犯糊涂?喻郎从小就怀天纵奇才,读书过目不忘,能观天看命,这样的人如何能错,还错得这么离谱?”
“我看呐,八成是有人栽赃陷害,妒忌生恨。”
“那不见得。”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圣人也会犯错。无论如何,案件已经结审,喻大人的确是在牢里因自身不适而西去的,狱卒没动他半根毫毛,至少,公告文书上是这么解释的。”
“我知道你们替他感到不服,但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死去不能复生。而我接下来要讲的,便是世态炎凉。”
没人注意到,白面书生抿起了唇角,眼里浮出些许黯然,悄悄握拳。
他人消磨时间的故事,在自己这儿,却成了刻骨铭心的刃。他低头,窥视茶碗里自己的投影,在晃动飘摇。
而说书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怕的是喻大人尸骨未寒,他的爱妾便弃他而去,与别的男人私奔”
“住口!”
一个装着滚烫茶水的杯子夹着这斥声往台上飞去,撞上讲桌跌落,溅了一地的茶渍和瓷渣。
说书先生没料到自己会遇袭,愕然向那边望去。
走近他视线的,是怒不可揭的黄毛小丫头,以及直指向他心脏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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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吱——”
烈日当头照,知了呱噪个没完,不绝的热浪裹挟着西海的咸腥气,不分早晚的席卷着益城这片土地。
人们步履匆匆,边走边掏绢帕拭汗,满心着急想寻处树荫歇歇脚。
茶馆迎来旺季,茶博士们精神抖擞,为博客人赏钱纷纷使出绝招。
“折柳茶馆”坐落在城中繁华市坊,开业十年有余。
最近这儿请了位说书先生,挺能瞎聊神侃,招揽了不少生意,基本上天天都满座。
说到激动处,他像只斗鸡挺起脖子,眼睛凸出,唾沫星子乱飞,搞得头排都不怎么坐人。
“那个不可提名字的人,别看她年纪轻,却早就经历过血光,踩在尸首上起来的,必然是狠角色。若不这样,底下那帮人精又如何能降得住噶?”
在座的人都听得明白,他说的正是当今乐璎国的首位女君——犀凤。10岁继承父位登顶,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胁权者,还顺利得到中央皇域的认同,可谓人生赢家。
得亏如今国风开放,不淹万民口,只要不谋逆,君王事也能讲。不然说书先生下一秒就被暗部的人抹脖子了。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事事都完美。四年前的祭天大典,就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当时那个不可提名字的人身穿翔龙九天霓裳衣,头戴鎏金镶钻王冠,手托犀氏流传百年的君王令符和贡礼祭文,一步步拾阶来到京城最高的天星台顶层。她的乌发随风飘摇,容貌美丽不可方物,风姿绝美隽雅,翘首的京民都看痴噶。”
而后,说书先生一改憧憬之色,语音斗转,神态肃沉下来,收了折扇击了下掌:
“突然!天色大变,狂风骤起,电闪雷鸣!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条雷霆神龙便在天星台上空炸响,直接击中那顶凤冠!然后”
“然后怎么样啊?”性急的茶客脱口而出。紧接着又有几声附和。
“嘿嘿。”
说书先生眼神扫过台下,观察听众的反应,看他们被吊足了胃口,一个劲儿将身子往前倾,除了——
最末排那位白面书生,正淡定自若地磕瓜子儿,完全没往台上看,一条腿粗鲁地悬挂于椅把手上,晃来晃去。
莫非我讲得不够吸引?应该不是。纨绔子弟本就是吊儿郎当的,不用在意。
说书先生瞥了那人两眼,便泯了口茶,清嗓道:
“那位不可提名字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下,晕倒在地。”
“哇”台下唏嘘,不知谁不小心弄翻了杯盖,掉到地上碎了。
“当下一片忙乱,护卫们眨眼间便冲上阁楼,将她扶住,须臾,接着听到官员下令,疏散围观民众,不得原地逗留,各自归家去”
说书先生压低了声音,看得出他也很恐惧:“下面的事儿我只在这儿说一次,大家听好噶。”
“坊间传言,事情发生后,太后满眼的惊慌失措,左右太监听见她小声喃喃,那声音细微而又颤抖——”
“我果然违背了天道。”
说书先生默然片刻,收神,重新展开扇子,迈了个八字步,抬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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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吓得张大了嘴巴。
“这就怪了。所谓的‘天道’,不就是中央皇域说了算的吗。难道说还有天外天的存在?而作为辅佐她登顶的母妃,怎么会说自己背了天命?”
听众们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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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祸从口出。这之后流言四起,众说纷纭,真真假假我们不去争辩。只是,那天后,她们母女之间果然生了间隙。此前携手共进的两人,现在却像凭空隔了堵墙,貌合神离。而不可说名字的人,也开始了她的第二轮整肃,一时间,所有与祭天大典有关系的官员都被审问,甚至获罪下狱,负罪受诛。”
话音刚落,那位悠悠然的白面书生便停了嗑瓜子的动作,难得地抬起双眸。
一对晶莹透亮,宛若灿星的漂亮杏眸。
说书先生注意到了他投来的视线,见其不自然地摸了下蓝绸发带,心里愈发得意,微微一笑:
“下狱的官员中,有一位你们应该很熟悉。正是你们的同乡噶。”
台下有人举起手大声道:“我知道噶!是天师大人喻敏鸿!”
“对,我也听说了,可惜了那位翩跹美男,竟死在肮脏的地牢里,被沟鼠啄食”
“他肯定是被狱卒折磨死的!刑部那些人,吃人肉食人骨,进去了哪里出得来?”
“上头的旨意,你能说一个不字么。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就得消失。”
底下讨论开了。
说书先生示意大家冷静一下。
“各位客官,要说的话,天师大人的确是有罪名的。审案的时候,就已经查出,天师大人犯了错。他算错了吉日。”
“那一天,是凶灾日,不宜祭祀,而他弄错了,才招致天雷。”
“呵呵,这不可能。”有人闻言反驳,“天师是何等人物?别人不知,难道我们益城人也犯糊涂?喻郎从小就怀天纵奇才,读书过目不忘,能观天看命,这样的人如何能错,还错得这么离谱?”
“我看呐,八成是有人栽赃陷害,妒忌生恨。”
“那不见得。”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圣人也会犯错。无论如何,案件已经结审,喻大人的确是在牢里因自身不适而西去的,狱卒没动他半根毫毛,至少,公告文书上是这么解释的。”
“我知道你们替他感到不服,但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死去不能复生。而我接下来要讲的,便是世态炎凉。”
没人注意到,白面书生抿起了唇角,眼里浮出些许黯然,悄悄握拳。
他人消磨时间的故事,在自己这儿,却成了刻骨铭心的刃。他低头,窥视茶碗里自己的投影,在晃动飘摇。
而说书先生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怕的是喻大人尸骨未寒,他的爱妾便弃他而去,与别的男人私奔”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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