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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都天下赋》正文 第三十一章 遭遇战(二)

  临近午夜,原本疲惫的梁国兵卒得知消息后都已经跃跃欲试,特别是当于盛告诉他们已经有周国人惨遭毒手的时候,军中更是响起了一片怒骂声。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周梁名为君臣,实则水火不容,是敌对国家,但毕竟同宗同源,真要说起来梁国的边军和周国边境的百姓多是老乡。没怎么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是对战争抱着不合情理的浪漫想象,惩奸除恶c匡扶正义,但从血泊中一趟一趟摸爬滚打过来的老兵会知道,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战争没有意义。

  于盛虽对边军境况恼怒不已,却也心知这些兵卒早先也是田里质朴老实的庄稼汉,被齐国征兵后驻扎此地,之后周太后举兵灭齐,于是又归附梁国,至此已离乡近五载。军中孤寂苦闷,又不得朝廷重视,从无立功之机,这才饮酒作乐,学了一箩筐赌博的把戏,时间久了,竟浑然一副人人嫌恶的兵痞模样,毫无战斗意志。

  说来可笑,这世道已经断绝了他们成为人上人的途径,最后连做一个“好人”的机会都不曾给他们。

  但如果此战一举歼灭两千人的突厥部队,一切就不一样了,于盛心想。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万梁军悄悄对两千突厥人完成合围,摆出月牙形的阵仗,只待战鼓声起。

  突厥人越走越近了,在一阵撕裂沉寂的鼓声中,先是一轮轮的弓箭齐射,接着梁军阵地喊杀声四起,迅猛地向突厥人发起了进攻。

  突厥人果然没有发现这支梁军,哪怕其数量庞大到已经很难掩饰自己的行踪了,显然是没有猜到敌人会从南边出现。

  虽然因缺乏训练,梁军的弓箭手射出的箭镞少了几分力道,但对于这批几乎没有护甲的突厥人来说仍有不俗的威力。一阵箭雨后,突厥人能战斗的就很少了,毕竟突厥人的毛皮大衣只防寒不防箭啊——突厥士兵自然也是有铠甲的,但他们缺少铁矿,所以精锐中的精锐才能享受铁质护甲,而这支显然不是了。

  惊慌失措的突厥人开始回逃。受惊的马匹不断狂奔,大多踩上自己人的身体,他们往往与梁军交战时只是轻伤,被回逃的战马践踏过后才无力回天。只有极少数人逃脱了梁国人的追捕,其余的都倒在了夜色中。梁军虽然很少接触突厥,但面对异族,自然也是毫不手软,就连那些哭喊声也是悦耳的,再说就算自己跟突厥无冤无仇,听说的那些异族凌虐边民的惨绝人寰的事还少吗?

  刀剑劈开血肉砍在骨头上,发出一声声闷响,溅出的血时常挡住视线。整只军队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他们的表现倒是让于盛眼前一亮。杀掉这些突厥人是绝对正义的事,这是作为军人应尽的义务,每一个梁国士兵都会这么想,都要这么想。不然,要怎么让这些曾经拿着犁的农人拿起刀呢?

  至东方露白,喊杀声早已平息,于盛下令清理战场。此役共斩首一千两百人,俘虏四百人。也就是说这支突厥军队的真实数量在一千七百人左右,倒也与斥候估计的没差太多。

  清理战场持续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章季才前去回报于盛。

  于盛见章季支吾不言,倒是颇有些奇怪:“怎么,打了大胜仗,怎么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章季又犹豫片刻,才说道:“回督军,这些突厥人里似乎有很大一部分是汉人。”

  “汉人?”

  “是的,交战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那些哭喊声哀嚎声,听起来都是汉话,只是一旦交战便是你死我活,没时间容你分辨。早上一看那些尸首,虽身着胡装,但好像很多都是汉人模样。至于俘虏,说的也都是北方官话。”

  于盛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带我去看看。”

  士兵带着于盛来到昨夜交战的地点,于盛看了看那些尸首,又蹲下拣起掉落的武器看了看,眉头皱成一团。

  “怎么样?想不到竟有汉人如此堕落,竟跟着突厥人一起欺凌汉人!”一名士兵显得义愤填膺,也是,谁遇到这种事不会生气呢。

  于盛站起来,望着开阔的战场,默不作声。

  “大人?”士兵觉得自己自说自话有点尴尬。

  “我们杀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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