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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都天下赋》正文 第四十章 出巡在即

  帝王视天下为私产,自然也不愿家奴侵吞,然而无论如何构建朝局,地方之事总无法防微杜渐c明察秋毫,因此古已有秋狩冬猎之说,帝王借此巡视各地。周王朝肇始,曾效法先贤,将此定为惯例,然而数次巡视虽卓有成效却耗费巨糜,久之因天下大体安定,巡视天下之例便也逐渐荒废,至百年前文宗皇帝于南巡之时遇刺,此例已然废置,直到宇文顾再行南巡之事已是王朝衰微之际。

  沈复是个闲不住的人,凤照六年起,沈复便定下从他起历任梁王须一季一巡的规矩,梁王因故难行则遣天使代行,分别前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范围主要在洛阳附近,若有特例要远行,则改为一年一次。当时大臣们普遍认为三月一次实在太过频繁,沈复力排众议,他觉得只要控制好出巡的规模,那一定是有利无弊,哪怕地方官为了应付考察临时抱佛脚,那也得一年就抱一次。至于出巡期间各项政务,他相信陆子云和徐讥能够处理好的。

  虽然两年前就定下了规矩,但诸事繁杂,实在无暇出巡,朝中文武不是有要职在身就是资历不足,因此一直耽搁下来,到凤照八年的春天,梁王才预备进行他的首次出巡。

  沈复原本预备只带五十名精锐骑兵护卫,一路向西行进,明面上的终点是周国西京,因为沈复需要拜会周国西路兵马大都督宇文麟,实际上沈复还要坐镇安邑,配合徐讥料理甘泉那帮作恶多端的边将。然而在群臣死谏的情况下,沈复不得不考虑增加护卫,却又实在不想有太多耗费,最后听取了徐讥的建议,准备每过一地再派一骑疾速传令于沿线州府,令地方官派出驻兵护送入境c出境,也省得地方府兵终日无所事事。如此一来虽说朝廷省了钱粮,然而地方州府却要增加预算外的开支,于是告苦不迭,却正中徐讥下怀。如今大争之世,若大权不在朝廷则必败无疑,而梁国与周国不同,由于当初多数州县是“望风而降”,因此地方势力少有变革,朝廷也无法名正言顺地铲除盘踞于各州府的世家大族,然而一旦让地方承担出巡之资,时间一长,地方便必然有求于朝廷,若是宁折不弯选择搜刮百姓来填补财政之阙,自然严惩不贷,至于举兵谋逆者,更是欢迎——沈复不得不佩服徐讥的老奸巨猾。

  凤照八年四月初,出巡事宜皆准备妥当,正要出发,却有内官来禀报说有人命要案呈上——沈复与周宣宗一样,规定人命要案必须由他过审,但此刻出发在即,只能摆摆手说:“让陆大人处理吧。”沈复不敢说让徐讥处理,只怕嫉恶如仇的徐讥直接在死刑上画了钩。

  不料内官道:“考虑到大王出发在即,小奴本不想打扰,想等大王在临近州县安顿下后再以公文告知,但见到陆大人后,陆大人说这事必须由您处理。”

  “哦?”

  这会是什么案子?沈复打开厚实的卷纸,一列列浏览下去,发现这是一起父母包庇儿子杀人的案子,儿子是蓄意杀人,因害怕躲在家中,父亲以不实言论误导吏员查案,在被发现蛛丝马迹之后,代替儿子自首,母亲伪做了供词,因三人证词自相矛盾而被发现,最终三人皆被定为死刑。沈复心中掠过一丝同情,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此事秉公处置即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为何一定要自己处理?

  正想着,却见一行小字写道:“三人被捕,有女不平,坚称要致信梁王,抚之劝之皆无用,无奈将其拘捕以免其寻死。据查,为凌波苑人。”

  这是陆子云的字迹。

  凌波苑人?难道是绘素?!

  一定是她了。

  沈复叹了口气,吩咐亲卫解散,延迟出巡,随即拉起马缰,掉头向大牢奔去。

  见梁王亲往这不受士大夫待见的大牢,狱卒纷纷激动地向沈复行礼,沈复致以微笑。走入阴暗的监牢里,沈复只觉污秽难忍,想起绘素娇弱的身子,便更是不满。沈复不由得皱了皱眉,吩咐侍从:“你去跟陆子云说声,大梁只讲严明刑律,不讲折磨囚犯,让他每月另拨五十两来改善一下这大牢的环境。下次孤来时若还是这样,孤就让他自己来住上一两个月的。”侍从领了命,心中却有几分奇怪,上次梁王来探视于盛不是什么也没说吗?

  终于见了绘素,沈复只见她闭着眼,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长发披在身侧,以致没有察觉沈复的到来。狱廊上微弱的烛火落在她脸上,也看不出血色,她像一树自顾自凋零的梨花。上次沈复见她还是仙境中的仙子,这次竟成了洛阳城一个不起眼的囚徒。

  “好久不见了。”沈复开口道。

  “公子?”绘素显得十分惊讶,连忙理了理衣裳,瞥了沈复一眼,却又低下头来。

  沈复不语,他有些气愤,他气她自以为是,气她让自己身处囹圄,气她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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