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松语文学 > 玄幻魔法 >那一年的朝五晚九最新章节 > 那一年的朝五晚九TXT下载
错误举报

《那一年的朝五晚九》正文 第4章 第一天拾花

  尹庄拾花队从尹庄村坐车出发,差不多折腾了三天两夜的时间,才到达周永成家的棉花地,许多拾花工盼望已久的安乐窝终于如愿以偿了,所以,天刚黑没多久,大家都在各自刚铺好的床上熟睡了。

  男人房间里,其他人已鼾声淋漓,呼噜满天飞,唯有尹昕远眼睛还明亮得睁着,想这一路来的漫长辛酸,想这一天来得折腾口舌,想今后拾棉花的生活图景;杜桂花房间里,其他人已安稳地熟睡了,唯杜桂花和王翠花两个还没睡,正谈论着今儿个周永成和王粉红夫妻俩给他们上演的一出压拾花价的对唱戏,这让她俩既好笑又生气,好笑于周永成夫妻的阴谋终究因他们的坚持而没有得逞,生气于周永成鉴于今年河南一带发生旱涝,国家义务扶持了一批农民来新疆拾棉花,结果,哈密市的拾花工陡然增多,才让他丧失诚信,做出压低拾花价的伎俩;任天芸房间里,王杏儿、尹瓷花、王淑红已睡声此起彼落了,王芳秀和段凤英黑夜里正玩弄着手机,独任天芸给丈夫打电话倾诉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尹辫女房间,其他人已梦入周公,神游着棉花地,独王双琴和彭三女两人还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天际当空,星辰满座,流星滑落,太阳正从东方缓缓行来。男人的房间里,依然鼾声撕裂,睡得死人一般;任天芸的房间,也个个睡得结结实实,没人情愿早早起床;尹辫女的房间,独王双琴和尹辫女两个起床了;杜桂花的房间里,杜桂花、王翠花、王冬明、艾腊月四人起床了。

  起床的这六个人,有生火的,有打水的,有洗菜的,有压面的,在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把三十个人的饭做好了。

  饭是做好了,可由于实在太早,很多人还处于沉睡的状态,尤其是那些男人们,虽然他们的老婆母亲们把饭端在床沿上,让他们光吃,可他们个个一副蔫头耷拉、眼睛惺忪的样子,全然没有半点食欲。最后,鉴于早上这一顿饭,要管到下午才能吃第二顿饭,他们也就不情愿得坚持吃了。

  饭吃完,天已大亮了,女人们换上干活的衣服,戴好昨天刚买的帽子和口罩,并用纱巾捂好两张脸;男人们也效仿女人这身打扮,不过,他们少了口罩,腰部却系了根绳子,以增暖气。

  等全副武装好后,他们就拎起各自标记好号的袋子和一大水瓶子,去棉花地里头找各自的棉花行了。这三十个拾花工,当聚到一块儿的时候,那是人头攒动,气势冲天;当走入各自的棉花行,就寥若星辰,显得清冷。

  当大家进入各自的棉花行拾花时,就像游泳选手在各自的游道上竞技比赛,那是只看见每个人的头在棉花行里,一现一没、一前一后地窜动,却不见身体的下半身。而那些拾花快的老手,其拾花的速度就像光的移动,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些拾花慢的人拉开了一大截的距离。

  在尹庄三十名拾花工里,若按拾花年限划分拾花工,可以分三个等级:除了王海军之外的所有男拾花工和段凤英与张菊娥算是初次拾棉花;尹辫女和王翠花两个算是十年以上的老手;剩下的算是这之间徘徊。

  尹昕远,既是书生,又作为初次拾棉者,从棉花枝头摘下棉花朵,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由于摘花经验不足,技巧还不够娴熟,摘花速度自然就赶不上他旁边的母亲。杜桂花也几次三番传授她的摘花技巧,可愚钝的尹昕远老是学不来。

  尹文学,因为人个头大,长得结实,站在棉花堆里摘棉花,如同蛟龙入浅潭,难免不自在,拳脚使不出,但他自个儿琢磨出,用双手揽抱的摘花技巧,也算因势利导,让他摘花变得游刃有余。

  王岁罐,虽说是尹庄村出了名的驯骡师,手脚自然比尹昕远灵活麻利,干起农活来更是样样精通,没有他不能胜任的,可就是这拾棉花,人家熟练的拾花工,两只手在棉花枝头,棉花杆缝隙间,如打寸拳,摘来抓去,如弹琴弦,拨来弄去,而他却只能一只手摁住棉花枝,另一只手才摘,这让他的摘花速度比尹庄拾花队里女人摘花里最慢的他老婆还蔫慢。

  尹四顺,虽说年纪大了,脚不利索了,但手却灵活,这让他稍微在老婆的点拨下,就领会了老婆的一些摘花技巧,摘起棉花朵来,也算顺风顺水,手到擒来,可老婆对他的牵绊,让他一直徘徊于老婆前后,不好疾驰前行。

  尹强力,他的摘花,如同他结巴的说话,技巧倒掌握了七二八分,有所长进,但就是长年身体不好,加之,棉花朵上尘土多,他的气息跟不上,拾起棉花来,难免迟迟钝钝,邋邋遢遢,停停顿顿。

  尹高峰,作为尹庄拾花队里年龄最小的人,又是初次摘花,速度倒有他母亲这位十几年拾花高手的遗风,可毕竟是年轻人,性子急,好高鹜远,难免贪图了拾花速度,就遗忘了质量,所以,他摘过的棉花,不是遗留的羊胡子(棉花朵眶里遗留的棉花丝)多,就是棉花行里洒落的棉花瓣多。

  段凤英,作为年轻俊妇,本应和任天芸有一样伶俐的拾花技巧,谁知,她美丽的容颜背后,上天并没有恩赐她一双飞针走线的手巧,这让她从一摘花开始,就被任天芸远远落在后面一大截。她也曾试图缩小差距,可终究因力不从心,态度不坚定,没能如愿。

  王女儿,本来是个慢性子,加上,胳膊还伤着,手又在火车上夹伤了,使起来劲儿来,自然不活泛,在棉花地里,看她一天还没闲着,却就是赶不到王女花前头去。

  王雪琴,和王女儿的拾棉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直秉承着不瘟不火、不急不慢的节奏,好像快一点,她就会遭殃,就会深陷绝境,唯有慢,才会让她心安理得,心中踏实。

  王双琴,钻在棉花地里,虽说大气不出一声,始终专注着摘棉花,但她轻轻抚弄棉花朵的举动,让人觉着,她不是摘棉花,而是对着棉花神伤。

  王杏儿,可能是丧夫的压抑让她失去了干活的激情,受伤的心灵让她思绪飘动,她时而极快地摘花,好像故意向花发泄内心的不满,时而慢条斯理地摘花,好像从花中悟出了生活的真谛。

  窦八月,一直不停地给丈夫点拨她的拾花技巧,更一直数落丈夫拾花的弊端,而自己却像一只带着怨气又飞不远的鸟,老是在原地踏步。

  杜琴琴,脸部的伤痕是被纱巾遮盖了,但心灵的伤痕却始难愈合,这让她拾起棉花来,总难提神和激发热情。

  赵琴儿,一直以拾花高手自诩,满嘴更是大话不已,可今儿摘花,可能是被碰到的这行棉花伤了雅兴,摘起棉花朵来,力不从心不说,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菊娥、王冬明、艾腊月三个尹庄村的老搭档,不管是有多年拾花经历的艾腊月,还是有两年拾花经验的王冬明,抑或是今年第一次拾花的张菊娥,她们三个处在相邻的棉花行里摘花,却始终保持着同等的距离,这让人感觉,她们像是风烛残年的相互等待和临近暮年的互相搀扶。

  剩下的拾花工,由于大都是拾花的老手了,为了头一天给老板留个拾花快的好印象,都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地拾花,一会儿你跑我前头了,另一会儿他跑我前头了,总之,他们把拾花当作抢黄金,当作一场竞技比赛。

  可以说,当黎明的第一道阳光还未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时,拾花工就已到棉花地了。当他们进入棉花地,紧急慢赶,到中午时分,快手才拾了五十公斤左右的棉花,慢人也就是三二十公斤的样子。那些不太适应这种生活的男人们,由于肚子已饿了,还不见周永成送来中午干粮,个个都泄气地睡躺在棉花行里避太阳;而那些女人们,为了互追互赶,太阳虽火辣辣地暴晒着,肚子也饿得叫欢实了,她们却依旧争分夺秒地拾棉花。

  远远的尘土堆里,周永成正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送干粮和水来了,那些肚子饿得不可开交的拾花工,早已在棉花地里窥探多时了。他们一看到周永成到地头上了,立马肩膀上扛起一包棉花就轰隆隆出地了。

  已出地的人,到周永成跟前领了几个热乎乎的馒头和一包榨菜,并用水瓶打了些热水,便坐在地头上边吃边喝起来。那些一心想多拾点棉花的人,为了少跑路,多节省时间,便让别人把自己的干粮捎带上,自己则继续坚守在棉花地里头拾棉花。

  白开水里泡馒头,一包榨菜当佐料,大家围拢着简易地吃了一顿,也算补充了些下午拾棉花所需要的能量。

  对于那些勤快有干劲的人,虽然中午时分的太阳,是剧毒,是火海,但他们丝毫不惧怕,不逃避,继续不遗余力地拾棉花。尹辫女就是其中一个,她把袋子口的绳子系在腰上,把袋子拖在屁股后面,将手里摘到紧握的棉花,一大把一大把,直往袋子口灌入。眼看袋子已装得鼓鼓了,她瘦弱的身体已无法拖动袋子前行了,可她还是继续往袋子里装棉花了,继续用紧握的锤头把棉花压紧压瓷实,直到袋子里的棉花实在让她无法拖动了,她才把袋子从腰上解下,放在棉花地上,另换一个袋子。就这样,一天下来,她不知要重复多少次一伸一直的动作,要用拳头不知挤压多少次袋子里的棉花,更不知摘了多少朵棉花。

  对于那些懒惰又没干劲的人,见着中午的太阳,如同逃避瘟神,时不时垫着棉花袋子,把自己潜藏在棉花行子里,然后,闷头大睡起来。

  尹昕远,早上的时候,本来已被母亲落下了一大截距离,中午的时候,在棉花行里又睡了一觉,这让他跟他母亲的距离又落远了。眼下,看着太阳渐渐偏移,时间已不早了,他开始急了,可他心里越着急,棉花越到不了手。

  尹文学,早上的时候,摘花还算有几分热情,速度也和他老婆旗鼓相当。到了中午,太阳暴晒和摘花太急,使得他腰酸背痛和睡意徒增,他便一会儿活动腰体,一会儿休息睡觉,直到下午,也没摘到多少棉花。

  王岁罐,练习了一上午的单手拾花技巧,可直到下午还保持着他固有的双手拾花不放,这让恨铁不成钢的王双琴时不时就数落他,自己也气得想拾就拾,不拾了,就干脆坐在棉花行里闷头大睡。

  尹四顺,下午摘棉花时,好像突然领悟到什么,他不在傻头愣脑地等老婆同行了,只管拼了命地远离老婆,好让自己少听老婆的唠叨。

  尹强力,出于对老婆的关心,一直的初衷就是要赶上老婆,好跟她结伴而行,一起说说话儿,不至于彼此闷得慌。

  尹高峰,由于上午摘花太急而伤了元气,等下午再想一鼓作气,狠摘一番棉花时,却已累得到处偷懒休歇,他母亲叫也叫不动了。

  段凤英,上午的时候,还带着点紧迫感,想缩小被任天芸落下的距离。到了下午,见距离越落越远,便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累了,就歇会儿;困了,就睡会儿;热了,就躲会儿。

  王女儿和王雪琴,本想借着下午他人的乏力,欲猛追穷赶一番,以缩小被他人落下的距离,谁知,几分钟的热情过后,她俩看似不行,就直接撒腿放弃,依旧呈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拾花样儿。

  王双琴,骨子里清楚自己慢性子的缺点,那是半辈子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光靠心急火燎,那是根本无法改变的,所以,她被别人落下一大截子距离后,也不显得多自卑,仍旧老牛拉慢车式地行进着她一成不变的拾花模式。

  王杏儿,本想要追赶被他人落下的距离,可追了会儿,自知回天乏力,就只好作罢!

  窦八月,下午的全部精力,就是要赶上走自己前面的丈夫,毕竟她是拾花的老手了,她怎能让初次拾花的丈夫超越自己呢?

  杜琴琴,知道自己丈夫摘棉花很为难,力不够大,腿脚也不利索,技巧更不大掌握,就一直帮他压袋子里的棉花,好让她赶上自己快点儿。

  赵琴儿,上午的时候碰上了一段不好的棉花,直接影响了她的拾花心情,所以拉慢了些。下午,终于碰到了一段好的棉花,她赶紧加快了拾花的油门,显出她不凡的拾花身手,好让他人对自己刮目相看,更让她能够在丈夫面前得瑟一回。

  王冬明、艾腊月、张菊娥下午的拾花,还是一如既往保持了上午的同等距离,这让她们三人一起拾棉花,就有说有笑,有唱有合,苦中寻乐,不寂寞了。

  下午的拾花中,任天芸仍然遥遥领先,走在队列中的最前头,起着带头领人的模范作用;王翠花、杜四女、尹辫女三人,在暗暗争夺第二名的位置;王海军、彭三女、王芳秀、杜桂花四人,在相互追赶中,上演一场角逐竞赛;尹瓷花、王彩霞、王淑红、王女花、尹岁女五人,在声不动、形不离中,互相超越。

  下午,随着夕阳遗留下最后一道彩霞,棉花地里有人唱起了山歌,其声也嘹亮,其歌也清脆。而这一声山歌过后,整个棉花地,如同触雷互牵,此一处,彼一角,都有歌声响彻。不一会儿,就遍地开花。

  附唱着歌声,拾花工开始急急忙忙把自己一天拾的棉花从地里背到周永成过称的地方。周永成过称的原则是,先出地的棉花先称,而给尹庄三十个拾花工过称,他一边要看称记账;一边要看拾花工所拾棉花杂质多少;一边还要防着棉花工的弄虚作假。还好,第一天拾棉花,大多数拾花工还算细心和遵守规矩,不仅所拾棉花杂质甚少,而且没发现一起造假个例,这让周永成过称既轻松又快当。

  一个多小时后,天也黑了,称也过完了。所有拾花工里,拾花最多的人当属任天芸了,她一人就包揽了一百三十多公斤;其次是王翠花、杜四女、尹辫女三人,分别达到了一百二十多公斤;再次是彭三女、王海军、王芳秀、杜桂花四人,分别达到了一百一十多公斤;刚过百十公斤的人有尹瓷花、王彩霞、王淑红、王女花、尹岁女五人;上了九十公斤的人有尹昕远、杜琴琴、赵琴儿、张菊娥四人;八十公斤以内的人有王冬明、艾腊月、窦八月、王杏儿、王女儿、王雪琴六人;七十公斤以内的人有尹四顺、尹强力、尹文学、尹高峰、段凤英五人;垫底的人当属王岁罐和王双琴夫妻,他俩拾花总和还不及任天芸一人多。

  称过完,棉花斤数出来了,每个人也知道自己一天的收获。当然了,斤数的多少并不意味着每个人的努力程度迥异,相反,诸如王岁罐和王双琴两口子一天没闲着,却拾到的棉花没有一天丢儿郎荡拾棉花的任天芸多,这就是拾花技巧的问题了。

  回到住处,鉴于三十个人的饭,做起来确实多而慢,难免有扯皮、偷懒等现象,杜桂花就把所有人分成了三组做饭:一组是杜桂花、尹昕远、王冬明、艾腊月、尹四顺、窦八月、王翠花、杜四女、王女儿、王女花;另一组是任天芸、段凤英、王芳秀、王芳秀、王彩霞、张菊娥、尹瓷花、王杏儿、尹强力、杜琴琴;还有一组是王岁罐、王双琴、王海军、彭三女、王雪琴、尹辫女、尹岁女、尹文学、赵琴儿、尹高峰。

  组分完,责任到人,做饭也就没有怨言,更快多了。

  一个小时候后,每一组灶房的饭都熟了,大家饿了一天的肚子可以有安慰了。

  吃饭的时候,不分男女老少,每人举皆端着一个大洋瓷碗,在锅里毫不羞涩地给自己舀了满满当当一碗饭,然后,蹲在地上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俗话说:多劳多食。任天芸虽然长得瘦,给人一种见风即吹倒的感觉,但她今天拾棉花最多,自然饭量也就大;王翠花和杜四女的饭量更是一般人难以企及;其他人的饭量七七八八,差也差不了多少。

  饭吃完,已是十点了,女人房间里,许多人已累得赶紧上床睡觉,而那些没睡的人,不是喊着自己腰疼背痛,就是高呼手酸指头麻。

  男人房间里,尹强力可能是太累太乏的缘故,饭一吃完,脚也没洗,就直接上床睡了。王岁罐因为今天拾花得了个倒数,心里颇有恼火,便自怨道:“知道自己拾花这么个德行,打死我也不来,一天受热受饿的,还要受婆娘的气,你说这是什么活吗,真个不是人干的!”

  “咱们男人家不行,并不代表人家女人不行!你看那任天芸,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娃娃,一天拾的棉花竟比你们两口子还多!”尹四顺说。

  王岁罐掏出他自制的木水烟桶,用打火机点燃,很上瘾地倒吸了一口,良久后,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圈,很不解地说:“她拾花那么快,难道一双手是铜做铁打的吗?”

  “那不是铜不铜,铁不铁的问题,而是手法,是手上的功夫,关键在一个‘巧’字,咱们的手都老化了,被老茧给拴固了,不像人家那些女娃娃家的手,是巧娘娘恩赐的圣手,都是针线活儿的能手,自然活泛,灵巧,敏捷,所以,拾起棉花来,就一样一样的!”尹四顺也拿出他的木制水烟管,边吸烟边说。

  “那昕远的手是做过笔杆子的,理应更灵巧更活泛更敏捷,但他怎能也拾花不快?”

  “昕远是干活太少,把手上的功夫都透彻在文字书本里了,自然一时不适应,就拉慢了些。不过,你看你侄儿海军,他是久经拾花场的人,是磨练惯了的人,拾起棉花来,自然简练,麻利,还轻松!”

  “拾棉花那是熟能生巧的事情,时间长了,自然就快了!”尹文学突然插嘴说。

  “我婆娘都拾了那么多年,今儿个还是那副德行!什么熟能生巧,简直都是屁话,还不及说那是天性!”王岁罐边吹烟管里的灰土边说。

  尹四顺可能是烟管的烟路不通,便在床沿边不停地击打烟锅子,并笑着对王岁罐说:“你婆娘和我婆娘,那是天生的慢性子,那是油缸倒了,也不急不慢才扶起的人,她们干活能快当吗?你看人家王翠花和杜四女,那都是猴精猴精的人,平时,家里干活就麻利,利索,棉花地里能不快吗?”

  “她们那都是穷酸的孽行,尤其是王翠花,作为女人家,一天也不知道把自己打扮打扮,收拾收拾,净知道没死没活地干活儿,家里要着一个丈夫,成天端着个老旱烟杆子晒太阳,她自个儿却吆着个骡子上山下山得耕地,拾柴,你说,她像个女人吗?一天叫唤唤的,让人见了,就觉着恶心!”尹文学夸夸其谈地说。

  “不要那么说人家吗?你想要那样的老婆子还要不到!”尹昕远开玩笑地说。

  “不说大话,就她那样的老婆,就算给我倒找钱,我也不要!”

  话说完,尹文学和尹高峰舅甥两个去外面上厕所去了。尹四顺就挖苦道:“还嫌人家的老婆,他娶了个半路上的婆娘,还成天折腾着不跟他,这会子他倒满口大话,自命不凡起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放屁的不知温屁的臭,也不把自己半斤八量掂量掂量清楚咯!”

  “我发现文学子这人的说话,其尖酸刻薄不说,还净掏话的瓤瓤和茬茬!”尹昕远也说。

  “那是他们家族祖祖辈辈的遗传,他爷那样,他爸还那样,到他这辈儿还死性不改!眼看邻居街坊都讨厌他们那样,可他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听说他们那一族人在我们尹庄村名声不好,但没怎么接触过,就不大了解!”

  “以后你接触时间长了,自会知道,还有,他姐尹岁女,小时候,和我一起玩过,心眼更是坏得不得了!”

  “听村子里的一些老人说,文学家藏有家鬼,要是他们家的人对某某家不满了,就把家鬼打发到某某家害人,四顺叔,你说,真有这回事吗?”王海军好奇地问尹四顺。

  “鬼和神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但尹庄村的人不愿意和文学家的人来往和打交道那是不争的事实。还有,在我们乡凡是了解他们家有家鬼的人,都不愿意把女子嫁给文学子,生怕惹祸上身,这也是文学子打了好多年光棍儿的原因之一。还有一点,要告诉大家,我刚才说得这些都是嚼舌根的话,是背地里偷着说的,你们千万不要在文学子本人跟前提起,否则,招惹冲撞了他,谁也担待不起!”

  “四顺叔,你说家鬼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王海军又问。

  “我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不信的话,若给自己招惹上了,那就不好说了!”尹四顺说。

  “诸如鬼啊!神啊!都是些荒诞鬼把戏,都是封建迷信的杰作,没什么可信的!至于佛、耶稣、道等,这是宗教,可信可不信,你信了,就虔诚的信,那是世人冥冥中的一种敬畏,是人性精神灵魂的一种寄托;不信了,大可不必害怕,也不必顾忌。当然了,不信宗教了,人可以有信仰,你可以选择信自身努力,信人类英雄,信民主自由,信科学制度,信社会进步,信共产主义总之,信仰是人活着时候的一种坚定认识和精神支撑。人最怕,对万物都处于一种半信不信的混沌状态,搞得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成天在信与不信的纠结中痛苦、惧怕、迷失、恍惚、不宁”尹昕远说。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既然神鬼之说是鬼把戏,是迷信,那么诸如人们过年之际送灶神请灶神、修房盖舍请阴阳祭土祭天、儿女结婚论嫁算相属看五行、城隍太岁财神土神门神等逢节烧纸祭拜之类的礼仪仪式就不用了,却为什么人类存在几千几万年了,人们还一直要祭拜鬼神呢?这就说明人们心中是有鬼神的,也从反面说明,鬼神是存在的。”尹四顺又说。

  “鬼神一说是人进化过程大脑意识的产物,是唯心主义的表现。之所以几千年了,人们对它的祭拜一直存在,不是因为它魔法无边,威力无穷,更不是它确实存在,而是因为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心理,却因为局限盲目的认识,才对它有所敬畏,有所依存。如今,社会是科学当道,民主化推进,所以,我们应该相信科学,而摒弃鬼神迷信。”尹昕远又说。

  “唉!还是上床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啦!那些关乎鬼啊,神啊,民主呀,科学呀,在棉花地里头都不管用!”王岁罐装了自己的木制烟杆儿,边说边脱鞋上床。

  “新疆这鬼天气就是和我们哪儿不一样,早上五点多就亮了。”尹四顺也脱鞋准备上床。

  听到墙角处睡的尹强力已鼾声崛起,尹四顺、王岁罐、王海军三人也都已脱掉衣服准备入睡,尹昕远就找了个洗脚盆子,随便清洗了一下脚也上床了。

  尹昕远刚上床脱掉衣服,上厕所的尹文学和尹高峰也回来了,他俩脱掉衣服,也睡了。

  躺下没多久,其他人都已睡着了,独尹昕远可能是白天棉花行里把觉给睡没了,这阵子一时难以再睡着。他就想今天所有人拾棉花的情景,每个人脸上举皆捂着个纱巾,头上戴着顶帽子,腰里更是挎着个袋子,钻在棉花行里,手扶着棉花枝,一弯腰,手摘一朵花,再一弯腰,手再摘一朵花,还一弯腰,手还摘一朵花……这样循环往复,来回反复,一天下来,不知要弯多少次腰,不知要摘多少朵花,能数清吗?能记清吗?拾棉花时,他困了乏了,还睡会儿歇会儿,诸如他母亲、尹辫女之类,一天下来,根本没休歇,连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都一手啃着个馒头,一手在摘花。他以前想象着,拾棉花又没有人监工,算是手把活儿,应该不是很辛苦的,所以,每次他拿着母亲拾花挣到的钱,在学校里胡乱地花销时,总不能体会到什么是理亏,什么叫愧疚,如今,他亲身体验了一回拾棉花,还是头一天,就浑身酸痛,睡不能止,这样想来,母亲挣到的一分钱,就是摘十朵花,甚至摘百朵花。

  “明天……我……一定要——”尹强力说梦话了,翻了个身,又补充道“多……拾花!”

  听到这个声音,尹昕远不由心酸酸的,像尹强力,他本人就常年身体不好,家里全靠老婆一人扛着,岂料,去年的一场车祸,让她老婆伤了腿,又毁了容,今年两口子又来拾棉花,真够不容易的。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尹昕远也睡着了。

  (本章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