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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朝五晚九》正文 第14章 二遍花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拾花工换上了崭净的衣服,拿好各地的行李,等待着周永成的车接他们前往火车站。

  大概半个小时后,周永成开着一辆白色的大班车从远处颠簸不堪地使来。

  班车停在院子里,周永成刚一打开车门,大家就挤着往车上走。

  一阵拥挤后,所有的拾花工上车给自己占了座位,周永成把那些未邮寄而自己携带的棉花全装上了车。

  车启动后,沿着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前行,透过尘土纷飞的缝隙,周永成家的棉花地里,一群羊正安静而祥和得吃着残留的棉花,杜桂花就笑着对开车的周永成说:“周老板,你真会赚钱,今年卖出的那十几网车棉花,就让你大发特发了,如今,又把养羊人家的羊召进你们家的地里,你又横发一笔喽!”

  “那不赚钱的,就那一块三百亩的棉花地,把那剩下的棉花和叶子全部吃尽,才给二万多块钱!”

  “你那挺花得来呀!什么也不做,就轻轻松松挣了二万多钱,哪像我们,跪在你们家棉花地二个月,一天也没休息,才挣了不到你的一半钱。”

  周永成笑了笑,没有言说什么,车使过一个大拐弯处,周永成家的棉花地彻底看不见了,而路旁边一块棉花地里一辆大型拖拉机正吃力地冒着滚滚黑烟,其后拖拉的旋耕机齿轮却高速旋转着翻腾土,看到这一幕的尹四顺惊讶地说:“你看人家的这耕地,一转眼的工夫,就耕了好几亩,要是耕上一天,不知要耕多少!确实,机器化好啊!”

  “岁罐哥,你说说,要是把你先前喂养的那两匹骡放在这几百亩的棉花地里耕地,你能想象,要耕多少天吗?”尹文学对王岁罐开玩笑地说。

  “十头半个月吧!”王岁罐很有自信地说。

  “一年半载也不行啊!”周永成说。

  “不行?!不会吧!”王岁罐不相信地问周永成。

  “不信,还由不得你吧!那么硬的土层,纵然你是多么牛的驯骡师,也驯不出能犁动这么硬土层的骡子吧,所以,即使你耕上一千年,一万年,还是耕不了的!”

  王岁罐被周永成这样一说,也就信服了。

  周永成开的车绕过一圈,进入直路,又绕过一圈,又进入直路,经过这样弯来弯去,把车开到一座荒野的火车站,还好,拥挤不堪的人群让这里没有荒凉感。

  周永成把所有拾花工送入候车室,他向杜桂花道了别,就开车离开了。

  坐在候车室里,他们就耐心得等车,差不多十二点钟,等得列车来了。

  一如来得时候,还是一阵拥挤,一阵骚乱,他们才涌上了车,不过,这次杜桂花少了几分担心,毕竟大家已习惯这种拥挤了,她也不怕丢谁落谁了。

  上车后,大家坐在座位上,任天芸就说:“有座位就是舒服,还少看别人的眼色。想想咱们来的时候,没个座位,蹭来蹭去,多狼狈呀!”

  “那还用说,现在咱们也可以翘着二郎腿坐了,哪像来的时候,曲的,缩的,以至于差点曲缩进乌龟壳了,还是找不到地儿!”王芳秀说。

  “要不,咱打牌吧!”王淑红说。

  “这么挤,还是算了吧!”段凤英说。

  “管他呢!咱能娱乐就娱乐。”任天芸说。

  说完,尹庄拾花队坐的这厢列车里,任天芸段凤英王芳秀王淑红四个坐一起的人开始打扑克,杜桂花和王翠花两个严重晕车的人,早已吃了抗晕车药而眯睡了,其他人则吃的吃,喝的喝,说的说,看的看。

  车行了一夜,那些车上没座位的人东倒西歪地睡坐在人行巷道里,尹昕远睡不着了,就超车窗外看到那点点稀稀的灯光,映照着玻璃窗,他好像看到:

  白花丛里,一个顶着头巾,戴着遮扇帽,拎着棉花包的少年,正缓缓超一座雪山走去。上了山,那少年没有驻足脚步,只管沿着那唯一的冰天雪地小径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在悬崖峭壁处,他看见了一朵绝世而红艳的雪莲花正翘楚傲立,他这一看,被其深深迷住了,他欲绝处摘取,可满山雪域,竟没有一处通向雪莲花处,他又举目四望,穷尽目光,试图找寻到归向的路途,可厚厚的雪,密不透风,没有一丝路的印迹显露。少年开始顿首,颠脚,迷茫失望中,一位白发老人,手拈红花,漂浮在半山腰处,少年刚向老者寻要……

  随着一位列车员的喊叫声嘎然响起,让尹昕远眼前的一幕顿消全无,火车到站了。

  下了火车,已是凌晨三点多了,火车站灯光通明,好多等乘客拉人的班车司机看见一大波背着拉着行李的拾花工异常兴奋,远远迎接过来,好让乘坐他们的班车,可天生对火车站微笑着拉人怀有排斥心理的尹庄拾花工,没一个人主动去搭理他们,尹文学更是还没到跟前就心里嘀嘀咕咕谩骂起来,司机们见状,还是硬着头皮子尾随着劝说,试图多少有所改变。最后,那些司机们实在没辙了,就骂道:“这些拾花工,新疆拾棉花时就像没耕倒的犍牛,被人家呼来喝去,这会子挣哈钱了,倒能求子很,还装哈人模狗样的。唉!就你们这些出死力的人,走啊达起,都是被人看不起的,还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离开叫坐车的这些人,尹庄拾花工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处,商量着如何回县城。

  尹桂花的意思是到天亮还要几个小时,车站售票窗口还没开放,大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么多人还不如合租个班车就往县城赶,其他人也都同意。

  或许是手给着不吃,脚接着吃,那会儿司机们请他们坐车时,他们一副高高在上态度,这会儿尹昕远和尹四顺去咨询车况时,那些车司机也都神气杨威起来,把票价提得老高老高,一副爱坐不坐的样子。

  受尽窝囊气的尹昕远把情况向大家说明后,许多人一听票价比平日贵,都宁可外头冻着等到天亮也不愿去坐这样的车。

  商量好坐一早的大班车后,大家便找了个稍微避风的地方,各干其事了。

  天生睡不醒的尹文学和尹高峰舅外甥两人,从行李箱中找了个破烂的衣服地上一铺,背的棉花袋往地上一撂,任尹辫女和赵琴儿两人如何唠叨数落,他俩不理不睬,只管包头睡起来。

  一直不怕辣不畏虎的任天芸,不管夜深安全不安全的,更不管自己行李箱重要不重要的,甚至不管老人劝说不劝说的,领着段凤英和王芳秀,自去广场赏景闲逛了。

  从棉花地里几乎天天爱吵架的王双琴和王岁罐夫妻,突然像得到了前世恩爱的秘方,打从回来的路上,两人便时不时秀起恩爱来,甚至上个厕所都成双成对,惹得大家羡慕嫉妒恨。此时露坐广场,他两人选了个更为安静的地方,拿出火车上未吃完的零食,你喂我一口,我给你一口,极为和睦亲切,甚至连身为亲房亲戚的彭三女王海军王雪琴三人都不敢去惊饶。

  其他人坐的坐,站的站,有两人一组说话的,有三人一组闲聊的,单单尹昕远像只不合群的羊羔,心事重重,坐于台阶静思。

  他想,四十多天的棉花拾完了,虽很辛苦,但靠着自己的辛勤劳动,他也算挣了好几千块钱,没落个中途不适应而放弃的笑话。再怎么说,他也是父母煞费苦心多年从学校供读出的大学生,这次回到家,总不能一直干诸如拾棉花此类的苦力活吧!以后,纵然考不上公职人员,也得应聘个企业职员,或者进厂子当个技术蓝领吧!否则,回到村里,被诸如尹文学这种爱怂人脸面的懒汉,到处宣扬他如何如何能拾棉花,如何如何能拔地管带,好像他天生就是个做苦力的料。到时候,一次拾棉花,在尹庄村人眼中,他没光宗耀成祖,反被嘲笑冷眼。迷茫中,尹昕远抬头仰望苍穹,想找个能抚慰心灵的地方,可寂寥朦胧的天宇,根本寻不到一丝亮光。他又超火车站望去,可能是又一趟列车到站了,出站的人骤然增多了,一时沉寂的广场热闹起来。看着这熙来攘往的人,尹昕远倍感挣钱的不易,想想自己在学校的时候,有重要莫重要,钱是大把大把的花。如今,挣了钱的拾花工,为了省几十元的车费,舍不得花钱吃碗饭,不惜大半夜的受冻受冷等待天明回家,真是坐着的不知站着的腰疼。还有这些出门打工的乘车人,一年拉着个行李箱,起早贪黑,离开亲人,漂泊他乡,举无定处,受人冷眼,干着脏累的活儿,受尽满腔的委屈,无处倾诉,无人疼惜,还得一如既往的生活着,拼了命的糊口养家,哪像象牙塔里的学生,一张嘴吃饭不愁,两条腿走路不想,三天两头改伙食,四季阴晴无痛痒,那是生在安乐窝里的无忧虑,自己却不知珍惜。

  杜桂花看见儿子坐在台阶上半天了,便老远喊叫,尹昕远以为有事,赶紧收回了胡思乱想,超母亲人多处走去。

  来到跟前,还没等杜桂花说话,正一粒一颗吃葡萄干的尹四顺停了下来,对尹昕远开玩笑地说:“昕远,马上要到家了,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一个人坐哪儿傻啦傻啦半天,也不跟我们聊聊天,是不是有心事啊?”

  “没!”尹昕远答道。

  “没还怪啦?!”

  “真没啊!四顺叔!”

  “没就好,但我估摸着,像你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是想女娃咯!”

  “这哪儿的话,外还早着来!”尹昕远有些腼腆地说。

  “早还在周永成家的枣儿园来!像我在你这个年龄段孩子都几岁了。如果你不嫌弃,我子有个亲戚家的女娃,和你年龄差不多,长得还算巧俊好看,等明儿个回家了,我给你说起!”

  站跟前的窦八月听丈夫这般说,用胳膊推了推尹四顺,没好言语的数落他道:“人家昕远是个大学生,将来考上公职了,是要找个有职工的姑娘家的,有你说个屁来!赶紧吃你的酸葡萄干起,净胡说八道!”

  立旁边的杜桂花一听尹四顺给儿子介绍对象,甚是喜悦,便说:“腊月,你家掌柜子给咱昕远介绍对象,那是何等好事,怎么是胡说八道了?但你家亲戚里有好的苗尖就赶紧给昕远介绍,不然,像他二十四的人了,找个对象比登天还难!”

  “你家昕远怕什么,只要考上公职了,找什么样的都不愁,你就省一万个心吧!”窦八月说。

  “就啊!你就甭瞎操心了,当上干部,有公职了,到时候是昕远挑姑娘,那是姑娘挑昕远啊!”站旁边的王翠花也说。

  “照你们这样说,咱昕远将来但没公职了,当不上干部了,就没人跟了”杜桂花略有难过地说。

  “桂花姐,你家昕远像拾棉花这种吃力活都拾得不在话下,何况考个公职?你就放心好了。”尹瓷花也说。

  “昕远妈,像昕远这么善良明理朴实的娃,老天肯定护佑他成器的,你就放宽心等着吧!”一直晕车现略有好转的王冬明也安慰说。

  “他三娘,怎么说昕远这个大学生,那是我们这一亲房伙子的骄傲,是我们几代人修来的福分,他拾棉花都不输给他人,何况关乎命运的考试,肯定不会差的。”杜四女也说。

  杜桂花被大家的话说得有几分感动了,神情不由凝重起来,快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硬生生收回去,也强装自信地说:“但愿如大家所说,让我们家的昕远再不要受这份罪了。”

  尹昕远见母亲泪滴滴的,实在不想再令其动容心伤了,为了给她增添几分信心,便鼓足勇气向大家哽咽着说:“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明年我定不辜负大家的殷殷期盼,考个好工作。到时候,我在家里摆上几桌酒席,把你们请上给我庆祝!”

  “昕远!到时候,别人忙了不子来,我定来。”尹四顺首先响应道。

  “看把你美的,也算我一个!”半天一直未多说话的尹强力也结巴着说。

  “感谢四顺叔和强力叔,明年谁不来,你俩一定要来哦!”尹昕远笑着说。

  “那肯定!”尹四顺直接答应道。

  “嗯”尹强力也附和着说。

  见尹四顺和尹强力答应的爽快,其他人也都爽朗的答应了。

  一阵说说笑笑,侃三道四,天明明亮开了,几位饿了的提议要去吃牛肉面,大家相继轮流着吃完,便拖着各自的行李去车站买票了。

  票买好,坐上车,又一程颠簸不堪的路要走了,大约二个小时后,车到县城了。

  下车后,大家三三两两散开了,有直接坐村子车回家的,有去商场给自己买新衣服的,有给家里小孩买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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